他与风息共缱绻(出书版)——三川
时间:2022-03-01 08:52:45

  川昱敛起神色,知道她胡闹的瘾儿又冒头了,脸色一沉,低低地回了她两个字:“神经。”
  何遇笑了一声,故意将身子往他身边又移了一点儿。
  这次川昱没躲,脸上的神色也镇定。
  她挨着他,并肩待了一会儿。沙地上起了风,“呼呼”的,吹得她羽绒服上的大毛领直往脖子上凑。
  何遇很清楚,他还得干正事,紧了一下身上的羽绒服,取下了那条毛领。
  “我困了。”说完,她将那条领子圈在了他脖子上。
  暖和,也痒,就像她一样,好姑娘,带点儿蔫儿坏。
  川昱说:“好。”然后看着何遇钻进帐篷里后又笑了一下。
  川昱选的这块地方极好,平坦、沙质绵软厚实,隔着一层衬布躺在上面,触感倒像是某种羽毛填充的高级软垫。
  早上起得太早,何遇盖着保温毯翻了两次身,就睡着了。
  水泊上的风刮过帐篷时有种奇妙的磨蹭,她梦到了宝拉格旅馆里川昱的手划过她的腰,还梦到了洗浴间里那个有些仓促的吻,最后她梦到了在固沙队的厨房里,川昱什么也没干,一张严肃的脸冲她挑起了一个微笑,他说:“你安心住下,我会给你装个淋浴的。”
  她点头,回他说:“我考虑看看。”
  “嘶——”帐篷的拉链被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一条缝,川昱将头探进来,压着声音问:“何遇,怎么了?”
  她没出声,星光洒了一点儿进帐篷。
  何遇睡得正熟,勾着嘴角,很得意的样子。
  原来是说梦话。
  川昱觉得好笑,莫名其妙地用手轻弹了一下她的鼻子,她的嘴角立马放平了,人往保温毯里缩了两下,只露出了一个额头。
  川昱取下那条毛领塞在毯子的空隙处,跟她说:“晚安。”
  “急什么?还早着呢。”
  一个人声从沙丘另一侧传来,川昱立马警觉起来,沿着沙丘的遮掩迅速摸了过去。
  (三)
  “这次我可把话说在前面,以前的那些账他要是不结清楚,这次的货我可就直接送到肖老板那儿去了。
  “您行行好,老谈感情就没意思了,上面下面的人都等着开饭呢,我就是个跑腿的。
  “笑话,没货我能跟你扯吗?一个夹子还没起,手上嘛……”
  川昱趴在沙丘侧边的一丛干草旁,看到远一点儿的地方停着一辆车,一个包裹严实的人正提着一只半米高的笼子,一边往设陷的位置走,一边打电话。
  那人个子不高,身体强健,声音粗犷但调子上扬,无法精确地区分男女,也看不清他笼子里到底装的什么。
  “不信?你听听。”
  那人突然停下步子,将笼子往地上一放踹了一脚。
  “咣——”笼壁受到撞击颤动发声,与此同时,川昱听到了两声受惊过度的“哈哈”叫。
  是大鸨,或许还有一只别的什么鸟。
  川昱心头一紧,那人却拿着电话笑了起来:“挂了,小刀,记住我的话,钱到位了,什么都有得讲。”
  那人又将笼子提了起来,望着设陷的位置,看到了摄影组留下的那顶帐篷,愣了一下,朝四周瞅了瞅。
  川昱将身子伏得更低一些,鼻尖凑到了地,滑了半口沙子进嘴里,他没吐,大气都没敢出一声。
  观察了小半分钟,那人似乎已经确定了这只是个被弃置的东西,便又提着笼子往陷阱边走了。
  一个、两个……那人挨个查看陷阱,即便是长了矮草的地方,沙土也很蓬松。
  川昱没有急着扑出去逮人,而是一直埋伏在邻近的丘上。
  人只要盯住了就跑不了,但如果陷阱没起完,除了他们,可能就再也没人能确保排干净了。
  果然,在那人检查过那一串兽夹后,他又从稍远一点儿的草丛旁起出了两只隐在沙里的铁笼。
  大鸨喜食植物嫩根嫩芽,入了十月,植物的小芽也匿在沙下等回暖了破土,这个陷阱便是瞅准了这一点。
  “哎,什么都没有!”
  那人被扫了兴,拎着铁笼回到放兽夹的位置,又撒气般地往笼壁上踹了一脚。
  他的左腿往回缩了一下,似乎是自己吃痛了。
  那人骂了句脏话,“哈哈”两声从笼子扑腾出了一只鸟。
  “怎么开了?”那人赶紧罩住笼门去扑窜出的那只大鸨。
  这种鸟生性机警又擅奔走,遭这么一吓,更是一溜狂奔,可奇怪的是,它始终没有飞走。
  那人冷笑了一声,往地上啐了口口水刚要去追,一个黑影便从一旁扑向了他。
  那人反手想摸别在腰后的刀却只够着了自己的手机,仅一秒,就被川昱扣住肩膀朝左腿狠狠地踹了一脚。
  “我干……”
  “别动!”川昱控制住了那人,一把扯下了他遮脸的防风面巾,露出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几撮魅惑的波浪长鬈发。
  方才还凶神恶煞要与川昱拼命的盗猎者突然嫣然一笑:“小哥哥,原来是你呀。”
  川昱没想到,会是个女的。
  “你不记得我了?前几天咱俩见过,你还帮我治过腿上的伤呢。刚才那一脚,好疼哦。”她放弃抵抗,而是以一种迎合的体态在他腿上蹭了蹭。
  川昱认出了她是那个自称徒步旅行队的伤者,一把摁下她的腿斥道:“老实点儿!”
  女人轻声笑道:“现在是谁对谁不老实吗?”
  魅声的调笑并没让川昱放松警惕,他依旧紧紧控制着她逼问:“笼子里的那些东西,从哪儿起出来的?附近还有没有陷阱?刚才跟你打电话的是什么人?”
  他问得认真,小麦色的脸上两道剑眉皱得格外严峻。
  女人倒是丝毫不怕,扭动了两下将整头酒红色的长发都从帽子里抖散了:“我叫海媚,你呢?”
  “回答我的问题。”
  “你问这么多,我怎么记得住吗?”
  “笼子里的东西,从哪儿来的?”川昱从头问起。
  自称海媚的女人眨了眨眼,慢悠悠地说:“东边。”
  “东边什么地方?”
  “太阳边边上喽。”她笑。
  川昱扬起手,一拳打在了她头边的沙地上,“吭”一声,沙土溅了她一头,留下一个明显下凹的坑。
  海媚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川昱继续问:“附近还有没有别的陷阱?”
  “还有一个。”她的嗓音恢复成了先前打电话时的中性。
  “在哪儿?”
  “不知道。”
  川昱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海媚说:“我真的不知道,埋陷阱是海哥他们负责的,我只负责收线,而且收线的也不止我一个。”
  川昱瞪着她看了两秒,看表情她也实在不像在隐瞒。
  川昱将她的衣领松开,接着问:“刚才跟你打电话的人是谁?”
  “一个买主的小喽啰,他老板是专门跟国内外的有钱人做宠物生意的,也许、也许顺带着搞点儿餐饮。”
  “宠物?餐饮?”
  海媚眨了两下眼睛,强调了三个字:“有钱人。”
  川昱很快意识到她口中的生意就是贩卖珍稀动物和捕食所谓的奇珍野味。
  他正想趁机将这条线问个清楚,突然耳边传来了两声“哈哈”叫。
  是原先他偷摸打开笼门放出的那只大鸨,可很奇怪,它只是一味地围着那只铁笼惊慌地拍地转圈。即便大鸨是群居动物,这种情况下也没有理由留在这儿。
  “它怎么了?”川昱问海媚。
  “没事。不过,你不是固沙员吗,管什么鸟的事?”
  川昱一瞪眼,海媚改了口:“它的脚被夹子夹了,逮着的时候翅膀上的长羽我也帮它修剪了一下,飞不起来的,不过你放心,养个十天半个月也就好了,嘿,耽误不了买卖。”
  最后一句话她说惯了,所以即便面对的是川昱,海媚也极轻松自然地讲了出来。
  川昱狠狠剜了她一眼。
  海媚的腿抽了一下,“嘶——”她隐忍地咬了一下牙,头顶渗出了几滴汗。
  川昱一手扣着她的胳膊,一手拉起她的裤腿看了看,原来经他处理过的伤口因为刚才他那一脚又裂开了,此时正淌着血,衬着有些微暗的星光颜色十分诡异。
  “小哥哥,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可都告诉你了,你要是觉得我这个人够意思,咱们去我车里。我好好陪你开心开心,你放我走怎么样?”海媚抬头,在川昱扣住她的那只手背上轻舔了一下。
  川昱无动于衷,海媚又说:“我会的东西可多了,何况,就算你把我交给保护站那些人,我咬死了说我不知道这犯法,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你说,好不好?”
  川昱盯着她的脸,冷冷地笑了一声:“你会什么?”
  海媚见这事儿有门,声线娇柔地说:“你想什么,我就会什么。你要是不嫌弃,往后我不干这行了,我就跟着你,给你生一帮小子。”
  “嘿,有这么便宜的事?”
  “别人自然没有,可是啊,自打我第一次见你,我就喜欢你了,怎么样吗?我可是真心实意地想跟着你过日子的。”
  川昱瞅了一眼她的伤,慢慢松开了扣着她的手,挑了下眉,颇有些痞气地说:“那好啊。”
  女人正要攀上他的肩,川昱翻身极快地将一根布条绑在了她腿上,然后往两边用力一拉,海媚受不住疼骂了一句脏话。
  她腿上的血暂时止住了,川昱的笑脸即刻沉了下来,半句不跟她废话,抓着她的胳膊就往关大鸨的笼子那儿拽。
  “喂,保护站刘队长吗?是我,川昱,我抓到……”他一边走一边打电话,女人一听“保护站”三个字,发疯一般地凑到他跟前用头撞掉了他的手机。
  川昱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摁下,刚要去捡电话,半蹲在地上的海媚贴在川昱耳边说:“沙丘后面的那个女人,你不想要了的话,尽管报告。”
  川昱脸一僵,手机听筒里传来刘队长“喂喂喂”的声响,他捡起手机,挂断了电话。
  (四)
  越野车还停在原处,帐篷也好好地架在沙地上,川昱一边跑过沙丘,一边喊:“何遇!何遇!”
  没有回音,他只在帐篷附近找到了那条毛领。
  像是被什么人踩过,还有一串凌乱的脚步和一道拖拽的长痕,再往后就是两条车辙印。
  海媚不是想向他献媚求欢让自己脱罪,而是在为同伴带走何遇争取时间。川昱担心何遇,痛恨自己欠考虑,将她一个人留在这儿。
  他呼了一口气,将拳头握得“吱吱”作响。
  川昱眸色漆黑,拎起海媚就像拎起一只小鸡,恶狠狠地问道:“何遇在哪儿?”
  海媚双脚离地,挣扎了两下无济于事。见川昱凶狠的眼神有些害怕,她忙说:“我不知道,带走她的是另一拨收线人,我只告诉海哥我这边‘进水’了,海哥一心只想要大鸨,他一定会联系你的。”
  川昱没撒手,他无心逼问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报的信,一把打开车门将海媚关了进去。
  “噗”一声,她重重地跌在了后座的皮椅上。
  海媚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斜着眼睛打量川昱:“这车是她的,你一个小固沙员,买不起。”
  川昱掏出手机试着打了一下何遇的电话,用眼神示意她闭嘴。
  海媚却接着说:“有个这么有钱的女人还固什么沙,搅了这一趟浑水,谁的日子都过不安生了。”
  听筒里响起了无人接听的提示音,川昱挂断了再打。
  海媚见他心急成这样,又看了一眼腿上为了止血扎的布带,摸出了自己的手机抛给他:“盯这个吧,海哥选好了交换地点就会打过来的,海哥这个人一心求财,就算那个姑娘长得有几分姿色,大鸨还在你手里的时候,她都不会被怎么样的。”
  “求财会不偷车?”川昱攥紧她的手机,丝毫没因为她的话安心半分。
  倒是海媚,享受地将头靠到了座椅的靠背上:“他们又不傻,这种豪车偷到手上,不容易出手不说,跑不出旗就会被抓着,弄不好就进局子去了。”
  川昱不吭声,车厢里突然响起了一阵铃声,是海媚的电话。
  “喂。”川昱接通。
  听筒里的声音很耳熟,川昱确定了这个“海哥”跟之前遇到的那个“海哥”就是同一个人。
  “兄弟,你好啊。”对方的语气熟稔日常。
  川昱却只问:“她在哪里?”
  “嘿!”对面的人笑了一声,“你放心,姑娘跟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没有欺负她的道理。不过呢,我一看她就是外地人,过来玩一趟不容易,所以烧了好酒好菜想交个朋友。你要是方便,带着我妹子跟我的东西一并过来喝一杯怎么样?”
  “行啊,你让我跟她说两句话。她胆子小,你请客吃饭太热情,她会害怕。”
  “这个……”对方有些犹豫。
  海媚凑过身子补了一句:“咱们的东西好好的,人家放不下自己的女人,你就做件好事儿呗。”
  海哥考虑了两秒,想着川昱之前接话也还算客气,点了点头,冲电话外的一个人吩咐:“带那个女的过来。”
  听筒里静默了三四秒,而后隐隐传来了何遇问候谁祖宗的声音和一个男人威胁似的叫嚣。川昱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往肚里揣了一点儿,对着电话安抚性地说:“你乖,我就来了,没事的,没事的。”
  海媚眯了一下眼,倒没发觉这个男人还有这样腻味的一面。
  何遇听到川昱这句话,“哇”的一声哭了:“那你快点,人家包里只剩下六十三块钱了,一会儿要吃饭都不够买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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