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他,已承受不住烟花消散成烟的寂寥了。
迷迷瞪瞪间,妘娇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傅瑢璋那一张让她心律加速的俊脸。
她微微翻了翻身,看向了窗棂的方向,外头还很昏暗,她往傅瑢璋的身边挪了挪,“王爷,您怎么还不睡?”
傅瑢璋替她拉了拉中衣,淡笑,“就睡了。”
见傅瑢璋半躺着,妘娇也撑起了身子,可一动,就忍不住“嘶”了一声。
才发现,她全身酸疼得厉害,再一看傅瑢璋,一点倦容都没有,他不是忙碌了一整日么,又带着她在书房里闹腾,都记不得他来了多少回,这体力,实在惊人。
“怎么,还疼么?”傅瑢璋见她咬着牙,似乎很难受的样子,伸了手进去,想要安抚她。
妘娇急忙抓住了他的大手,“不、不疼了。”
傅瑢璋倒也听话,也没再动,只默默反手将她拉进了怀里。
突然落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妘娇扬了扬唇,伸手穿过他的后腰,环抱着他,往他怀里钻了钻,寻了个舒服的位置,伏在他的心口,侧耳听着他的心跳。
沉稳的心跳声,让她莫名的心安。
傅瑢璋垂眸一看,只见她眼皮耷拉着,但并没有入睡,反而乖巧安静,“你不问么?”
“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妘娇仰了仰头,看向了他,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她想问,做梦都想知道真相,想知道她还有什么家人,但不敢问啊,瞒着她的,不止傅瑢璋,还有她的哥哥,她还能说什么。
“王爷愿意将真相,全都告诉我么?”
妘娇抬头,望着他,目光试探,也满是期待。
随着她的动作,一边肩膀的中衣不自觉地滑落了几分,露出香肩一小块的肌肤。
傅瑢璋垂着眸,正好见到了这一片胜雪美景,眸色不由得沉了沉,拇指指腹摩挲着那一片滑腻肌肤,吐出了三个字,“不愿意。”
妘娇将他的腰抱得更紧了,“如若王爷不愿意说,那我便不问了吧。等王爷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也不迟。”
傅瑢璋一怔,“如果,一辈子都不告诉你,不让你认亲,也可以?”
“前儿个不是已经认了么?我知道我有一个哥哥了呀。”妘娇压下心头对亲人的渴望,对着傅瑢璋一笑,“合适时机,王爷会让我认回亲人的。”
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她又补充了一句,“就算找到家人,我也不会离开王爷的。”
这句话,她说很多次了,他也是真的一个字都不信的。
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想试探,她会容忍到什么样的程度。
两人的实力悬殊,他若不让她出府,她就半步走不出去,根本没有她置喙的余地,她只能选择臣服。
傅瑢璋沉默不语,她连闹都不闹,还这般善解人意,他越发觉得自己不堪。
这都第几回了,他三番四次囚着她,很快又舍不得她难过而丢盔弃甲,偏偏他却似饮鸩止渴一般,一次又一次想要将她拽在牢笼里。
半晌,他才幽幽说了一句,“你若想出去找端阳玩,便去吧。”
“嗯?”妘娇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就解禁了?
“早点回。”傅瑢璋翻了翻身,埋首在她的颈窝,呢喃了一句。
听得妘娇心底发酸,第一次,妘娇有了想要了解他过往的念头,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他压根不相信会有人真心愿意留在他身边,相守一生。
像是安抚般,妘娇抱住了他,“很快六月六天贶节了,我哪儿都不去,就留在府里晒衣晒书晒狗子。”
在民间,天贶节的习俗,趁农闲,赶紧晒衣、晒书,倒是头一回听人说晒狗子的,想起傅琰给她的那只狮鬃犬,他抓起她的指尖,咬了咬,“你想养就养吧,本王允了。”
那只狮鬃犬还算温顺,如今还小,尚未认主,这类猎犬,一旦认主,必定守护主人,忠诚到底,如若它能认妘娇为主,倒也不是坏事。
一听可以留下小狮子,妘娇整个人顿时眉开眼笑了起来,圈着他的颈项,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嗯!”
她那带着鼻音的糯软嗓音,乍一听,像她情动时的娇哼,勾得傅瑢璋心尖微痒。
只感觉到烛火绰影一阵摇曳,她的樱唇就被他含住了……
一连几日,妘娇都没有出府,托人给端阳送去几封信,端阳也给她回了信。
明明沛国公府与摄政王府,不过几柱香的距离,被这两人生生弄成了相隔十万八千里似的。
端阳近些日子都在抄写经书,慢慢找到了平复心境的新寄托,便开始醉心于专研佛法,妘娇便托人寻了几本佛经给端阳送去。
傅瑢璋见妘娇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两人的衣物都不多,她也没什么书可以晒,很快就晒无可晒,每日只能带着小狮子、小松鼠一起晒太阳。
怕她无聊,傅瑢璋将藏书阁和书房的钥匙给了她。
藏书阁有上千本书和画作,妘娇立马来了劲头,担心有些书画是孤本或者机密,她只带着清月几个心腹开工。
傅琰又来了摄政王府,还是来找妘娇的。
见妘娇在晒书,觉得好玩,也要加入到阵营当中。
堂堂一国之君,不管是进来找她,还是下手做这个,妘娇都不知如何拒绝的好。
也想不通,明明知道傅琰想要杀他,傅瑢璋却依旧让傅琰进府。
偏偏妘娇每次接触傅琰,又觉得他其实也不是恶毒的人,但又要防着他,这让妘娇很纠结。
傅琰也没给机会妘娇拒绝,卷起袖子,拿起书卷学着清月摊开。
远处的傅瑢璋看着院子里忙碌的身影,一言不发。
卫旦有些不明白,“王爷,皇上时常来找王妃,心思不纯……”
“无碍,他目标在本王,王妃还有利用价值,他不会伤了她,反倒是本王想看看,傅琰频繁到王府,是想做什么?”傅瑢璋鹰眸盯着傅琰的身影,顿了顿,吩咐道,“传令卫暝,务必要护紧王妃。”
“是。”卫旦领命,继续禀报道,“那东西,也放在了藏书阁了。”
“嗯。”
傅瑢璋淡淡应了一声。
话音刚落,便见到,正在院子中央的傅琰,在一堆装裱书画的锦盒中,打开了一幅明黄色的玉轴绫锦,见到上头的落款,整个人都呆滞了。
第43章 上天恩赐
傅琰彻底病了,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大病。
不仅持续高热不退,还一直梦呓,不停喊着“母后、母后”,小脸苍白,手紧紧捏着背角,睡得极其不安稳。
妘娇心都软了,瞧着就觉得他可怜。原以为他是一个小恶魔,归终结底,也只是一个想要疼爱的小孩子。
傅琰陪着她一起晒书,没多久便说累,到了亭子里歇息,随后就病倒了。
太医说是中了暑热,妘娇觉得难辞其咎。见他又难受得哼了哼,妘娇忍不住,接过了宫人手上的棉巾,替他散热。
小小的暑热,却这般严重,妘娇不敢掉以轻心。
傅琰是皇帝,又是在摄政王府病倒的,朝中老臣本就忌惮傅瑢璋,如今瓜田李下,如若传了出去,不知将引起什么样的风波。
偏偏傅瑢璋外出尚未回府,妘娇便一直留在厢房照看傅琰,生怕他出事。
守在一旁的太医,神色淡然,让妘娇很是不适,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心底却是对太医院的人不再放心,宁愿自己盯紧一些。
从晌午到下半夜,妘娇都守在了塌边,清月看不过去,走了过来,“王妃,不如让奴婢来吧,您歇一会。”
妘娇摇了摇头,“我不累,药熬好了么?”
清月点点头,“熬好了,在晾着呢,盖公公正在候着,待会就能给皇上送来。”
傅琰今日来,只带来从小随侍在他身边的盖源和另外一个小太监,盖源乃傅琰生母的宫人,不放心傅琰的药假手于人,便亲自去盯着了,留下另外一个小太监在守着傅琰。
“粥呢,也要提前熬好,让人温着,皇上醒来就能吃了。”说着,妘娇用手探了探傅琰的额头。
清月:“按王妃吩咐,都已经备好了。”
“退下吧。”妘娇点了点头,让下人都退了下去,本就暑热,以免人多,屋内通风不足,更不利于傅琰的病情。
“卫暝。”妘娇喊了一声,“王爷回来了么?”
卫暝即刻进了来,“禀王妃,王爷出京去了,要明日晌午才赶得回来。”
妘娇一听,面上尽是焦虑,“那宣王呢?”
“实在不巧,宣王也一同出去了。”
这下简直愁坏了妘娇,傅琰的病情一直都没有好转,太医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卫暝看了一眼妘娇,上前低声道:“王妃,不如将皇上送回宫中吧?”
“宫中……”妘娇思忖了片刻,遂摇了摇头,“我不甚放心,还是等王爷回来吧。”
说着,又将傅琰额头上的面巾换了下来,在冰水中拧了拧,敷了更凉的上去。
卫暝踌躇了片刻,傅琰能派人暗杀傅瑢璋,必定是有自己的人的,回了宫里,自然会有人照料他,反倒是留在王府,怕填了不必要的麻烦。
“皇上……有自己的人,甚至比凉王的人更出色……”卫暝看了看傅琰,又看了一眼一旁留守的小太监,委婉的暗示道。
妘娇即刻意会了,他们婚前一晚,两拨人暗杀傅瑢璋,玄龙卫抵挡住了凉王上百号人的刺杀,却挡不住傅琰的人的暗箭。
看了看天色,妘娇道:“那天明就送皇上回宫吧。”
卫暝领命,就出去打点了。
这时,盖源端着一碗药进来,见到妘娇还在替傅琰散热,眸光动了动。
见到药煮好了,妘娇坐到了塌边,将傅琰抱坐了起来,靠在她怀里,欲接过碗盏,“给我吧,我来喂皇上。”
见状,盖源有些惊愕,赶忙道:“这、这哪里行,奴才来就行。”
妘娇本就内疚,又怜悯傅琰小小年纪便失去父母,不由分说就拿起了汤匙,勺了药汁,轻轻吹了吹,喂到傅琰嘴边。
奈何傅琰牙关紧咬,不肯松口喝药。
妘娇心急如焚,还是耐着性子,轻声哄了哄。
“来,皇上乖,好好喝药,很快就好了。”
许是妘娇的嗓音柔和清软,傅琰虽是昏睡,在匙勺抵在唇边的时候,还是配合地将药汁吞咽了下去。
一碗药喂完,妘娇已经满身是汗。
刚放下了傅琰,就听到外头侍女们喊了一声,“见过王爷。”
她循声望了过去,就听到傅瑢璋熟悉的嗓音响起,“王妃呢?”
“回禀王爷,王妃正在房里侍疾。”
妘娇听着外头的动静,心下大喜,从来没有这般想念傅瑢璋的。
随着熟悉的脚步将近,很快,妘娇就见到了傅瑢璋长身玉立的挺拔身姿,霍然出现在眼前,像是见到了主心骨一样,妘娇快步走了上去。
傅瑢璋刚进屋就见满头大汗的她,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像失了手的泼了墨的画,黑得吓人。
妘娇忍不住就想扑进他怀里,见房里有不少人,有些羞赧,脚步到了他的跟前,就止住了,微微福了福身,“妾身见过王爷。”
平日傅瑢璋不许她行礼的,只是,今日有宫里的人在,又有太医在,她的礼数便不敢少,免得给傅瑢璋招来话柄。
她还未行完礼,傅瑢璋彻底黑了脸,及时抬手托住了她的手,将她拉近了身侧,捏了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低声道,“娇儿,本王和你说过什么?”
妘娇见他脸色不虞,急忙转移了话题,“皇上病了。”
闻言,傅瑢璋给她一个“待会再收拾你”的神情,缓步向傅琰的床走去,见傅琰难受地蹙着眉头,呼吸声有些重。
他不由地“嗤”了一声。
也就这点能耐,不过看了一卷先帝的遗旨,就病了?
当初派人杀他的时候,倒是眼睛眨都不眨。
虽是凉凉的一眼,傅瑢璋还是弯了弯身,将傅琰被角掖好,探了探他的额头。
热度应当是降了下来了,比玄龙卫禀报的要好了许多,想来妘娇功劳不小。
这姑娘,倒是对谁都这么掏心掏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