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瑢璋往退了几步,朝门外看了一眼,早已守在外头的顾文轩见到傅瑢璋的示意,即刻领命进来。
看见顾文轩也来了,妘娇吊着的心,即刻松了下来。
转头就见到傅瑢璋微微张开了手臂,她抿嘴一笑,自动自觉地靠了过去,赖进了他的臂弯,“王爷不是说晌午才回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傅瑢璋不说话,凉凉地看了她一眼,训人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还是替她将鬓边的碎发轻轻拨到了她的耳后。
妘娇想起方才他风尘仆仆的样子,殷唇一弯,“王爷特地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说到底,他心里还是挺在乎这个小侄子的,妘娇很是开心,庆幸自己没有做错。
“你快些回去歇着,王府没人了么?要你堂堂王妃,守了一天一夜。”说着,傅瑢璋扫了屋里屋外的一众奴仆。
下人们有苦说不出,又不敢反驳。
“是我要守着的,不关他们的事,待皇上无大碍了,我便回去了。”
妘娇紧张地揪着他的衣襟,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闻言,顾文轩起身,行了行礼,笑道:“那王妃可以早些回去歇着了,皇上已经没有大碍,正在逐渐退热了,明日醒来,便能痊愈了。”
“多得王妃悉心照料啊,皇上退热比原来症状要快很多了。”
听到顾文轩这么说,妘娇彻底放下了心。
因着顾文轩的话,便只留下盖源守夜,其他人全都退了出去,让傅琰好好休息。
当屋子安静了下来后,傅琰缓缓睁开了湿润了的双眸。
今日太多冲击了。
看着都是小事,但全都在他心上撞出了惊涛骇浪。
他终于亲眼见到了那一轴要了他母后之命的圣旨了。
他没想到,竟是他父皇亲笔拟的旨!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是傅瑢璋想要把持朝政,想要操纵年幼的他而假借先皇之名。
而妘娇一整夜的照顾,他都能感知,当真是细致入微,像极了他的母后。
她的担忧是真的。
她的怜惜,也是真的。
只有梦境里才有的温情,他居然在妘娇这里体会到了。
傅瑢璋夫妇二人,一回到澜庭院,便轮流去了净室沐浴更衣。
直到傅瑢璋带着皂角的芳香味,躺到了她的身旁,冰凉湿润的水汽,萦绕着她,她就像晨曦里的小草,被露水浸润着。
她滚到了他的怀里,贪恋地嗅了嗅。
她才反应过来,两人还真只沐浴了,这还是婚后第一次!
从前,两人都在房内的情况下,从来没有单纯沐浴这回事的,傅瑢璋不折腾到她瘫软成水,都不罢休的。
娇软入怀,傅瑢璋只在她的额头亲了亲。
“早些休息,这两日都不许折腾了。”
体谅她的辛苦,便没有闹她,将人锁在了怀里,就闭上了眼。
“嗯。”
妘娇虽是这般应着,杏眸却出奇地清澈,没有睡意。
累过了头,反而睡不着了,她想和傅瑢璋好好聊聊。
想看看,他与傅琰的结,还能不能解。
如果两人自相残杀,怕是傅瑢璋也不会好过。
毕竟,他重视的人,也没有几个,他为傅琰殚精竭虑,付出了不少心血,她都知道的,叔侄二人,不该是反目成仇的结局的。
“王爷,能给我讲讲,你的、你的故事么?”
傅瑢璋紧闭的双眸,蓦地睁了睁开,而后,又沉沉阖上,哑着嗓子:“睡不着,要本王哄睡?”
“行么?”妘娇晶莹透亮的眸光,转头望向了他。
散在他颈侧的她的如绸青丝,似有所无地滑过他的肌肤,莫名地撩得他痒痒的。
也撩醒了某只沉睡的雄师。
傅瑢璋翻身将人覆在了身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也不是不行。”
“来,你想听什么样的故事,本王这里都有。”说着,埋头咬上了她的锁骨,微凉的唇瓣,瞬间像点沸水油,烙在她的身上,滚烫滚烫的。
妘娇哪里还不明白他想做什么?慌忙抵住了他的胸膛,试图让他冷静下来,“不,不是这样……”
“嗯?不是这样讲故事?”
傅瑢璋停住了动作,垂眸看着她,单手擒住了她的双手,反剪在她的头顶。
不知何时她寝衣的绸带已经被扯下,他低沉带磁的嗓音,蛊惑似的喃喃道,“那怎么办?本王的故事,都是这样讲的……”
顷刻,一阵阴影笼下,她还未来得及说的话,悉数被他吞了下去。
只感觉到一阵微凉,心衣也不知所踪了。
拔步床楣上悬缀的珠帘晃动,在烛光下,摇曳不止。
相撞的珠子,不停“啪嗒、啪嗒”,直直作响,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急促气息,交汇成了醉人心脾的乐声。
本就所剩不多的绝美夜色,很快就被晨曦翻了篇。
妘娇被“讲”了许久的故事,以致后来,只要听到“故事”二字,她的双腿都直哆嗦。
妘娇没睡多久,就听到外头有人向傅瑢璋禀报傅琰即将回宫的事。
一摸身旁的位置,已经凉了。
傅瑢璋估计早就起床了,看样子也没有叫醒她的打算了。
虽然傅瑢璋不舍得她劳累,但她还是硬撑起了疲惫的身子,唤人给她梳洗。
没理由皇帝临走,她一介臣妇还在屋里熟睡的道理。
她必须也要送一送傅琰的。
当妘娇出现在府门前时,傅瑢璋与傅琰都很意外。
傅瑢璋是心疼,傅琰是惊喜。
特别是见到她满脸倦容,傅琰就想到了昨日她不辞辛苦的照顾。
“皇叔真有福气,娶了这样的好婶婶。”
“是的,上天的恩赐。”
傅瑢璋难得地露出了笑颜。
傅琰走了以后,一连大半个月都没有再来摄政王府。
六月本该是太皇太后的寿诞,因着傅瑢现的逝世,她没有了贺寿的念头,日夜在凤仪宫吃斋信佛。
正值六月十九,大翟一年一度的观音诞,信男信女皆会去祈福、朝拜与放生。借此机缘,求取姻缘功名或是福乐安康。
太皇太后也会前往普陀山朝拜。
按往年惯例,宫中妃嫔、朝中命妇皆会随行。
但傅琰还未成年,后宫无人,妘娇作为大翟身份最高的命妇,势必要随行的。
观音宝诞当日,队伍浩浩荡荡的,引得一路万人空巷。
太皇太后领着一众命妇,三步一叩拜,从山下一路到通宝大殿,极尽虔诚。
这般普天同庆的盛会,信徒众多,自然很多人围观。
一身锦衣华服的何周氏,也来了普陀山。
正好在人群中,见到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不可置信地猛地再抬眼,仔细望了过去,果然见到了那一张熟悉又膈应的脸。
是妘娇!
这般娇艳绝色,世间难以找到第二个,是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只见妘娇一身水雾月白缎裙,纤腰不足盈盈一握,玲珑有致的身段,一览无遗;三千青丝绾成云髻,发髻侧别着挂坠琉璃帘,一支坠月瓒凤步摇,摇曳生辉,何其雍容妩媚。
皓腕上带着碧绿晶莹的玉镯子,碧翠流光衬得她的手臂白生生的,容色照人。
周氏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忍住了咳嗽,侧头问了问身旁的侍女,“紧随在太后身后的,是谁呀?”
一旁的侍女顺着她的眼神看了过去,笑了笑,“回夫人,这是摄政王妃呀,听闻还是一个寡妇呢!偏偏摄政王却将她宠在心尖上。”
侍女并未留意到周氏变得煞白的脸色,犹自顾自地说着,满脸的欣羡,“不仅婚礼极尽奢华,入皇家玉牒,还为她散尽后院,后院就王妃一人,羡煞满城的姑娘们了呢。”
早就听说摄政王娶了正妃,当时周氏还在养身子,怎么也没想过会是妘娇。
原以为妘娇被摄政王掠走,经不住玩弄,早就死了呢,却不成想,她不但过上了人上人的日子,还成为了尊贵的王妃,估计都忘了,她曾有一个丈夫,为她丧了命。
意难平的周氏,咳嗽越发激烈了起来,她的旧伤经过这些日子锦衣玉食的娇养,已经好了许多,现在心气一涌,又复发了。
随后的周氏,再也不记得朝拜祈福了。
一心盯着妘娇,等着接近妘娇的机会。
第44章 是巧合么
妘娇虽是摄政王妃,但朝中许命妇打心里是看不起她的,看不起她的出身,也看不过眼她的美貌。
谁也不相信,她若没点手段,如何能爬上摄政王的床,一跃龙门了?
因此,这一路来,并没有多少人与妘娇搭讪,就算有,也大多也是话里有话。
更多人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想看看狐媚子在神明面前,会不会露出尾巴来。
她与端阳两个人,也不想应付这些人,都很低调,低调到众人几乎都忘掉了她们的存在。
在外人心目中,端阳郡主娴静稳重,她安安分分,众人并不觉得稀奇,反倒是,妘娇也文文静静,很多人都觉得不可置信。
私下都在说,倒是会装,也不知能装多久。
偶有的窃窃私语,也有传进了太皇太后的耳里。
太皇太后攥着一串佛珠,看似潜心在念经,不理窗外事,但听到了这些议论,唇角还是扬了扬。
观音法会历来是观音宝诞的盛典,太皇太后向来信佛,这些仪式,自然不能少。
课诵仪式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时辰,其他命妇已经疲惫得坐立不安,唯有妘娇依旧端坐,纹丝不动。
终于熬到了仪式结束,只有太皇太后与妘娇面色如常,其他人都暗自龇牙咧嘴,感觉膝盖都要废掉了。
太皇太后回身看了看妘娇,见妘娇恭谨如斯,神色越发肃然了,对妘娇招了招手,“来,到母后这儿来。”
妘娇撑了撑发麻的膝盖,咬牙站了起来,险些站不稳,清月急忙扶住了她。
见她站稳了才松手,妘娇缓步往太皇太后走了过去,恭敬道:“母后……”
“怎么,累了?”太皇太后看了一眼她似乎有些打颤的腿,关切地问道。
妘娇摇了摇头,“臣妾不累。”
她向来隐忍,便是累,也不会在这样的场合说出来。
“若是撑不住,要早些说,祝祷之事,有心则灵,也不是非得奋身的。”
妘娇依旧表示不累,太皇太后才终于露出了赞赏地笑容,“早便知你是个性子稳的,璋儿果真好眼光呢。”
这一声璋儿,喊得妘娇心底直发毛,傅瑢璋亲手杀了她的亲儿,她怎么可能心无芥蒂?
见妘娇依旧闷葫芦一样的,她没有继续再寒暄,反倒亲密地牵起妘娇的手,放在了手心。
“你与璋儿大婚也有一些日子了吧?也该好好求一求观音大士,保佑你早日添丁。”
语气语重心长,慈祥得像极了疼宠后辈的老人家。
妘娇:“……”
他们圆房至今,也才一个多月,便是吹皮球,也没这么快便怀上身孕的。
“向来,民间都有在观音大士座前供奉红花以祈求生子的说法,哀家便也替你筹备了,为表诚意,你带头供奉。”
说完,交代了几句,便回了禅院,留下了妘娇与一众命妇。
说是供奉,仪式并不简单,长时间的跪拜定是跑不了了。
她说得这般情真意切,为儿孙着想,妘娇压根没法拒绝。
那些宗妇和命妇听说又要继续跪,脸色大变。
“是她生不出孩子,凭什么我们也要跟着供奉?”户部尚书的正妻陈氏揉了揉酸疼的膝盖。
“可不是!”巡抚之妻李氏低声附和道,“嫁了两任,都没生养,就靠一张脸,看她能风光多久!”
两人的话,很小声,偏偏端阳就在身后,一字不落,全听了去,脸色也刷的一下,血色退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