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自觉地往后后挣了挣扎,试图脱离他的怀抱,奈何只能微微拉出一点儿距离,小手趁机抵着他硬实的胸膛,又羞又怕,“民妇已嫁作人妇……”
一听到嫁作他人妇,傅瑢璋莫名的烦躁了起来,脸色顷刻沉了沉,逗弄的心思顿时歇了,不耐烦地将她摁到了一旁坐垫上,“闭嘴。”
“立即给本王闭眼,睡。”
傅瑢璋也闭上了眼,掩住了眸底满满的疲惫。
妘娇不敢反抗,乖乖闭上了双眼,一会又悄悄睁开,想瞅准时机,挪一下位置,远离他。
主要是,他的气场太强大,她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她是真不敢阖眼放心睡啊。
明知道防备无用,明知道他若想动手,她根本反抗不了的,但还是做不到高枕无忧。
感觉到她的动静,傅瑢璋缓缓睁开了双眼,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妘娇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也没敢动。
半晌,大手一托,抬起了她精致小巧的下颌,逼着她与他对视,“不愿意睡?”
粗砺的拇指一下又一下地摩擦着她方才磕红了的地方,眸光暧昧又炽热,带着浓烈的警告意味:“本王有的是法子……
“我睡!”
生怕他做出什么来,妘娇顿时像入定了一样,慌忙闭上了眼,闭得紧紧的,就连小粉拳也握得紧紧的,捏了满手心的汗。
长而密的睫毛不停颤动着,像为了逃命而拼命煽动翅膀的小雨蝶,彻底暴露了她的慌张。
就知道她不会那么听话。
爱睡不睡,不睡累死便就地埋了。
傅瑢璋冷冷扫了她一眼,懒得再管她。
昨夜整整一夜,他被梦境折磨得他精疲力尽,就连这一路,他但凡闭眼,脑海里全都是她自缢的那一幕。
他甩都甩不掉。
疼得连呼吸都不畅。
从前都没试过,醒着闭眼也会出现这些画面,并让他越来越窒息!
他忽然意识到,似乎是在遇见她以后,便开始加剧的。
他就该离她远远的,省得被她折磨得人都快疯掉了,偏偏他做不到。
重活一世,更加不可能放手!她就是死,也得跟他死在一块!
妘娇即便闭着眼睛,也不敢睡,在强撑着精神。
一缕缕清冽的龙涎香,继续萦绕在她鼻尖。
这都是他的味道。
她躲不开,只好僵着身子,窝在他身旁,就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惊动了身旁的人。
她几次欲睡又暗暗打起精神。
一定是紫金狻猊香炉里龙脑安神香作祟,让人昏昏欲睡。
这般想着,妘娇终于顶不住,还是昏睡了过去。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身旁就传来了妘娇均匀的呼吸声,傅瑢璋转头看了一眼,她抱腿卷缩着,白皙滑腻的小脸,在日光映衬下,能看到细细的小绒毛。
恬静娴雅,倒有几分乖巧。
虽已是春日,依旧有几分寒意,他淡淡扫了一眼她单薄的衣裳,本不想管她,见她又缩了缩身子,他沉着脸拉起了身旁的毯子。
许是他倾身靠近带了热量的缘故,睡梦中的人儿,警觉地往一旁躲了躲。
这是得多防备他,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傅瑢璋嘲讽地“嗤”了一声,冷眉看了一眼手上刚摊开的墨竹羊毛薄毯,随手砸到了她身上,没轻没重的。
睡梦中的小姑娘,似乎感觉到不一样的温暖铺天盖地而来,扯着薄毯将自己盖个严实。
马车依旧平稳地奔驰着,他靠着车壁,闭上了双眼。
等傅瑢璋睁开双眼时,日辉已经从马车的这一边车窗,挪到了另外一边了。
有那么一瞬,他有些茫然,很快,他反应了过来自己身在何处时,他神情复杂地看向了身旁的女人。
方才,他竟一觉无梦,安安稳稳睡到了自然醒!
三年来,头一遭。
看着看着,他发现了她面色似乎有异样,伸手往她额头一探,烫手得很。
“妘娇!”他将她揽了过来,轻轻唤了唤。
怀中人儿像一滩水似的,摊在他的怀里,面色潮红,呼吸粗重,似是很难受,时不时低吟了声。
一声声难受的闷哼,像小猫儿一样,可怜兮兮。
“卫暝!”傅瑢璋喊了一声,语调中带了几分他自己都不察觉的急切。
“主子。”卫暝掀开了车帘,恭敬地应道。
傅瑢璋本想命他找郎中,见到四周皆是葱郁大树,不见人烟,改问道:“此处是何地。”
“禀主子,还在沂州境内,预计要下半夜才能到达淮阳郡,才有落脚的地方。”卫暝答道。
下半夜?妘娇已病得不省人事,马车颠簸若继续折腾到下半夜,没个休息,恐她撑不住。
“就近寻个地方驻营落脚。”傅瑢璋环视了一圈,此处偏僻,入夜后驻营,若遇到毒瘴猛兽,便危险重重。
卫暝迟疑了片刻,才道:“再往前走一百里,便是灵拓寺了……”
快马加鞭都要两日才到京城,为了迁就妘娇,换乘马车,脚程自然比原来慢了一倍。
如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能住人又近的,就只有淮阳山上的灵拓寺。
可灵拓寺,乃傅瑢璋的禁忌。
听到灵拓寺三个字,他微微顿了顿,低眉看了怀中人一眼,她似乎越发严重了。
“即刻前往灵拓寺。”
“是。”
一行人赶到灵拓寺,便已入夜。
云灯大师一见傅瑢璋,便猜出了他的身份,单独辟出一座禅院出来给他们落脚。
经过一番打点,终于将妘娇安置妥当。
所幸,灵拓寺的主持云灯大师略懂岐黄之术,为妘娇诊脉,不过是惊吓过度,又染了风寒,喝了药,好好休息,等发汗便能好了。
卫暝端来了熬好药,傅瑢璋亲手给她喂了,她虽哼唧哼唧的,倒也配合,喂到唇边的药,悉数吞咽了,比醒着时,乖巧多了。
喝了药后,她终于彻底沉沉睡了过去。
傅瑢璋一言不发地看了她片刻,才出了禅房。
灵拓寺虽地处偏僻,却是大翟朝数一数二的大寺庙,常年香客络绎不绝,香火鼎盛。
灵拓寺之所以闻名,在寺庙之北,乃云灯大师开辟的陵墓园,专门收纳一些无法葬入家庙的人。
傅瑢璋的生母容妃便葬于此。
宫妃自戕乃重罪,容妃的死,不仅连累整个容氏家族被株连九族,就连她自己都不得葬入皇族妃陵。
傅瑢璋恨极了母亲的懦弱和不孝不慈,这么多年以来,未曾来拜祭过。
哪怕他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没有一个人敢提给容妃修陵的事。
他立在禅院,听着不远处出来了诵经声,还有隐隐约约的唢呐声和哭丧声。
又有人入葬了。
大翟的民俗,夭折的、横死的不得葬入祖坟,可这些并非大奸大恶之人,死者家人都期盼他们能入土为安,得一方安息之地。
云灯大师此善举,让这些死者得以安息,不知慰藉了多少家属,可谓是功德无量。
若是在上辈子,傅瑢璋是不屑一顾的,任何人的生与死,又与他人何干?谁还管生前身后事。可经历过妘娇之死,他似乎隐约能体会到了这些家属之所愿。
正是曾经经历过她的死,如今面对着这样的妘娇,明明在眼前,抓又抓不住的缥缈感,他感到深深的无力和无措。
他望着禅院壁画上的三世佛,讥哂一声,“知道了前世、今生和来世,又当如何?”
晚风徐徐,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有壁画上的鎏金题字在石灯笼的照耀下忽明忽暗:“万法不离方寸。”。
似乎在回答他的疑惑。
“主子。”卫暝走了过来,喊了一声。
“何事。”
“相爷及其家眷也在寺中,今日是上官夫人下葬的日子。”
妘氏死了?
傅瑢璋眸色一凛,下意侧首向妘娇休憩的西禅房望去。
第8章 娴静乖巧
傅瑢璋这才想起,上辈子,徵禧十年春,上官铉嫡妻妘氏上山拜佛,失足跌落山脚,横死野外。上官铉与上官韬父子双双告了丧假。
上官府发了讣告,百官纷纷前往吊唁。
当时,他派人代表小皇帝傅琰送去吊唁赏赐。
今日,正好是徵禧十年二月十六,春分。
听到妘氏逝世的消息,他本能地看向妘娇的禅房。
相府于她,究竟是福还是祸?
按上辈子,三年后,徵禧十三年,傅琰十三岁,上官铉为了让他在两年后顺利还政于傅琰,机关算尽,无所无不用其极。
其中就有上官铉保皇一派的官员,为了讨好和迷惑他,四处搜罗奇珍异宝、各色美人,敬献给他。
他都照单全收了。
只是,奇珍异宝被他悉数锁在了库房蒙尘,女人扔在了后院发霉。
见他不为所动,上官铉将自己艳冠京华的嫡女送给他,为妾也在所不惜。
众多胭脂水粉当中,独独只有她入了他的眼,鬼使神差的。
最初,他不过也就仅仅是入了眼,谈不上入心。
相比其他人,她终究是最特别的一个,是唯一一个上了他的榻的女人
然而,这个女人在徵禧十五年自缢身亡了。
不长不短的两年里,她不仅入了他的心,还融进到了他的骨与髓。即便是现在,那感觉,依旧那么铭心刻骨、痛彻心扉。
只是,上辈子的妘娇,与他如今所遇见的妘娇,仿若两人。
上辈子的妘娇,就像是被刻意雕琢过的商品;而这辈子的妘娇,如璞玉,纯臻绝伦却未经雕饰。
如今,他提前三年找到了妘娇,才能得以见到两人前后如此大的偏差,那么,徵禧十年到十三年间,这三年里发生了什么,竟让一个人有如此大的变化?
想起她身上那块有着妘氏家族徽记的玉牌,傅瑢璋眸色沉了沉。
“给相府送去挽联。”
“遵命。”卫暝领命便去了。
傅瑢璋走进了西禅房,看着她恬静的睡颜,一言不发。
明明如此乖巧娴静的一个人,却总给他一种抓不住的感觉。
他自嘲地笑了笑,回了东禅房。
翌日,傅瑢璋如往常一般,依旧是从令他窒息的梦境中醒来。
他还是没能摆脱这个梦境。
昨日在马车里却一觉无梦,当真是稀奇了。
早已习惯了的傅瑢璋也没甚在意,正欲起身盥洗,便传来了敲门声,“主子,您醒了?”
卫暝大抵是听到了他的动静了,试探着问。
“进。”傅瑢璋淡淡地道。
卫暝端着一盆水进来,放在了盥洗架上,恭恭敬敬上前伺候他更衣洗漱。
他从不让侍女近身伺候,都由內侍负责,这次外出得急,出行简易,只能由卫暝伺候了。
一阵忙活,等他洗漱得差不多好了,卫暝才道:“上官大人求见,已在外头候着了。”
傅瑢璋意味深长地笑了声,“嗯。”
没说见或不见。
卫暝随侍多年,深知他的性子,知晓这是同意见的意思,只是,凉着,晚点儿见而已。
“她醒了吗?”傅瑢璋问道。
“回主子,姑娘尚未醒,云灯大师来看过了,热退了,已无大碍,待休息好了,便能醒了。”
她到底是多久没好好休息过了,才会昏睡这般久。
听着卫暝的禀报,傅瑢璋不置可否。
见傅瑢璋已盥漱妥当,卫暝便命人送了早膳进来。
都是一些斋膳,却很精致,其中翡翠坚果羹就很当眼,他不慌不忙尝了一口,羹汁细滑绵密,口感极佳。
想起上辈子的妘娇,喜爱绵软的膳食,正要吩咐备多一些给她,想起她嗜甜,改吩咐:“命人炖些冰糖燕窝给她,加桂花蜜。”
她,最爱吃这个。
卫暝怔了怔,糖加蜜?还未见过这样的吃法,但也没有提出质疑,恭敬领命,便退了下安排去了。
待傅瑢璋安置妥当,出到正堂,便见上官铉领着家眷,恭候在外院。
傅瑢璋出现,身后随从浩浩荡荡。
明明是气定神闲的步伐,却偏偏似君临天下一般,神态威严,帝王气势尽显,这让上官铉心下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傅瑢璋确实比傅琰更像一位帝王。
上官铉凛了凛神,携相府众人纷纷跪地行礼。
“下官上官铉,携家眷特来觐见与拜谢王爷。”
傅瑢璋并不喊起,径直走到正堂客的上位,缓缓坐下,才回应他:“上官大人,节哀。”
“下官谢王爷厚爱。”上官铉又领着众人行了一次礼。
傅瑢璋扫了一眼众人,不见上官韬。
半晌,他没出声,慵懒地坐在八仙椅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黑曜石扳指,面容冰冷,看不出喜怒。
外头艳阳高照,相府众人却觉得一股莫名的寒气,像一条冷滑的毒蛇,从脚底穿过脊梁,缓缓往头顶窜。
不清楚这位大翟最位高权重的摄政王究竟是什么意思。
相府的人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出,都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被这生杀予夺的活阎王给剥皮做成灯笼。
阖府惴惴不安。
昨夜收到傅瑢璋的挽联,还是有监国之权的摄政王送的。上官铉吓了一大跳,等天一亮便急忙带着家眷前来谢恩。
谁知,等到了日上三竿,这才见到人,见了人,也没个指示。
傅瑢璋向来喜怒无常,众人纵是有不满,也不敢显露半分。
傅瑢璋扫了一眼匍匐跪了一地的众人,将他们的表情一一收归眼底。
“听闻令嫒走失了?
上官铉微微一怔愣,没想到傅瑢璋会过问这种事。虽说大翟没有什么能躲过傅瑢璋的耳目,他会知晓上官妘娇走失并不稀奇。
但,断断没想过一向视人命如蝼蚁的傅瑢璋,会过问上官妘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