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上辈子一样,抛弃他,逃离他!
此刻,他只想要紧紧抓住她,只想将空落落的心底给填补上。
想要拉着她一起沉沦,一起下地狱。
永劫不复。
一直在挣扎的妘娇,最后发现,不过是徒劳。
逃跑有何用?挣扎又何用?
这男人太强大,她根本逃不掉。
感受妘娇忽然没了动静,他停下了动作,俊逸如玉却带着偏执与疯狂的眉眼也终于冷静了下来。
只见她垂着眸,眸光绝望而空洞,静静望着地面。
没了声息。
眼前闪过梅林里的那一幕。
傅瑢璋心口一滞,疼得发慌。
第10章 各取所需
上一世,她也是这般安静。
出奇的静。
那夜,缠绵情潮退去之后,她跪求他放过相府,他不允。她也没再求,只是,眼神没有了往日的谄媚,沉静得就像一渊深潭。
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当时,他心头莫名地漾起一丝不安。
可也就那么一丢丢,像船过水无痕。
她本就是以色事人的侍妾,从初次进府,她便主动向他靠近,主动邀宠,极尽魅惑。
对于她来说,事后以情|事邀功,与他讨人情,再正常不过了。
从前他也不在意,美人恩,再销魂,他也受得起。
然而,这一次,他却深感恼怒。
怒拒了她。
往后的几日,他没有等来她的曲意迎逢或奉承献媚。
相反,她在练字,相府满门抄斩之日,也没有停。
一个连笔墨都不会碰的人,竟安安静静地抄了一夜经书。
再联想到,她向来对相府漠不关心,却忽然下跪为上官父子求情……
不详预感顿生,他冲去了梅园。
至今都记得,那日的天气,阴沉晦暗,漫天浊云,灰蒙蒙的,沉甸甸的,让人心口压抑难舒。
用一条白绫,她将自己悬挂在了遒劲的梅枝上。
安安静静的。
这样的安静,成了他两世的痛。
***
此时此刻,她也这样的安静,放弃挣扎、安静又绝望的模样,深深刺痛了他。
“说话。”傅瑢璋轻轻晃了晃怀中人,嗓音夹着有他未察觉的颤抖。
她没有反应。
他抓住她的手又攥紧了几分,生怕一松手,她便会像辞枝而坠的梅瓣,颜色落尽,零落成泥。
半晌,清莹泪珠一颗颗无声从眼角滑落,啪嗒啪嗒地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即刻碎成了水花,不堪一击,又带着几分倔强。
如若今日他再进一步,过几日,他得到的,也许又会是一具冰冷冷的尸体。
两世的她,判若两人,唯独这一点,却出奇的相似,才是她骨子里的东西。
从未在乎过谁的性命,偏偏他就在乎她的。
否则,也不会日日恶梦。
这一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
她不爱他的这个事实,是他两世的执念。
得不到,也放不下。
他不言不语地替将她衣裳一件一件整理好,许久,才松开了她,开门走了。
傅瑢璋从西禅房出来,卫暝神色严峻地上前禀报,“主子,接到信报,京兆尹张大人死了。”
死了?傅瑢璋脚步顿了顿,“怎么回事?”
上辈子京兆尹张玉书这个时候还活着,甚至到后来,他都一直兢兢业业为民请命,算是一个好官,也有几分能耐,正是这样,他才想到安排张玉书去查妘娇失踪之事。
偏偏这当口……
卫暝低声回禀,“张大人歇在新纳的侍妾的房里,昨日早晨被发现时,浑身赤|裸躺在榻上,全身僵硬,小妾不知所踪。”
“仵作验尸了?”
卫暝点点头,“验了,死因是马上风,搜寻了房内,未发现有用了助情之物。”
张玉书为人刚正不阿,向来严格自律,未听说他沉溺女色,以这样不体面的方式死去,甚是蹊跷。
“之前命他查上官妘娇走失一事,可是有进展了?”
但愿不是他想多了。
卫暝:“尚未有头绪,张大人便……”
难道是他多想了?傅瑢璋沉默片刻,“京兆尹之死,继续查,那逃跑的侍妾,务必找到。”
那侍妾是关键。
“是。”
“派人以皇上名义,送去抚恤慰问金。”傅瑢璋继续吩咐道。
卫暝领命,“属下遵命。大梁郡洪涝动造成的难民,也以圣上名义,安置妥当。”
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安置妥当,实则并不简单。
月前,大梁郡突发洪涝,死伤数以万计,百姓流离失所,傅瑢璋亲自督办,拨了数十万白银,派了最信任的宣王与淮阳侯前往赈灾,当中多少波折,只有他身边的人才清楚。
傅瑢璋肃然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待宣王与淮阳侯回京,重赏。”
“是。”卫暝回道,“二位爷已经在回京的途中了。”
“传上官韬。”
今日在后山见到了上官韬,倒是让傅瑢璋想起,上辈子他都未曾怎么留意过上官韬这么一个人。
上官韬作为状元出身,文才了得,又有忧国忧民之心,他曾有意让上官韬编修大翟法典,后来,其母逝世,上官韬丁忧去职三年,此事便耽搁了下来。
这一世,他才留意到,在上官妘娇失踪后,上官韬便为了寻妹,放弃从三品的翰林学士,自请调任从四品的京兆少尹,就为了近水楼台,调查妹妹失踪一事。
如今京兆尹一职空了出来,他顶上是最好不过的了,只可惜,丁忧不得就职。
上官韬对唯一的嫡妹上官妘娇疼爱有加,就是不知能耐几何,能不能护得住妘娇。
在不确定之前,傅瑢璋是不会上官家任何一个人知晓她的下落。
上辈子,上官铉可以为了私欲,将女儿当玩物似的送给了他,那这辈子一样可以送给别人。
这般遭遇,在妘娇心里,怕也是一种痛。
他断不能再让这样的事在妘娇身上重演。
片刻,上官韬便赶了过来,一进禅房,见到了傅瑢璋正负手立在窗边,静静望着远处。
暖风涌动,吹得案几上的纸张哗哗作响,他挺拔的身影被日光拉得长长的,只影茕茕。
他的侧脸,被窗外的光映衬成了金黄麦色,泛着冷硬的光晕。暖烘烘的日光之下,依旧能感受到他浑身散发的迫人冷感。
上官韬被这样的一幕晃了晃神,回过神后,他赶忙行礼:“下官参见摄政王。”
见上官韬来了,卫暝上前递给了他一块镂雕团龙纹紫金令牌。
上官韬接过令牌,看清楚了手上之物后,双眸瞪大,震惊得半晌回不过神来,甚至觉得手上沉甸甸之物,异常的烫手。
傅瑢璋身形未动,淡淡地道:“你留在沂州郡查令妹失踪之事,这枚玄龙令,可调动玄龙卫,助你一臂之力。”
此番话,比他手中的玄龙令,更令上官韬又惊又喜。
惊的是,对于妘娇的失踪,傅瑢璋不仅关注,还出手相助!妘娇失踪,相府从未声张过,此事也不过是寻常案件之一,怎么就引起了堂堂摄政王的注意了?
喜的是,他原就打算在丁忧停职的三年里,去寻找妹妹,如今这有了玄龙卫加持,势必事半功倍。
只是,为何是在沂州郡?妘娇明明是在京都走失的。
“卑职遵命。”上官韬领命了以后,忍不住提出了疑问,“只是,卑职有一疑问,斗胆请示殿下,为何是在沂州郡?可是殿下另有吩咐?”
傅瑢璋转了转黑玉扳指,不咸不淡地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卑职为了寻妹,收集了近年来失踪少女的案宗,单从性质和人数上,咋一看,并无异常,毕竟每年全国各地各类刑事案件本就五花八门,然而,臣发现,近五年年均失踪的少女,比以往多。”
“继续。”
傅瑢璋这才缓缓回头,看向了上官韬。
上官韬继续道:“这些失踪案件,发生在全国各地,一个地方,一两年顶多失踪一两名,因此并未引起官府的重视。”
“而这些少女,皆有一个共同点,生的美艳无双,走失的时候,均在十三岁。卑职也曾去过不少城镇查过牙婆子以及青楼买卖记录,并未发现异常。”
“卑职在母亲去世之后,已此情况禀报给了张大人。”
一直一言未发的傅瑢璋听到了关键,“你给张玉书禀报过了?”
“是的,卑职接到母亲意外身亡的消息后,当日便委托了张大人协助调查。”上官韬颔首,禀道。
“张玉书死了。”傅瑢璋眼皮掀了掀,看向了上官韬。
死了?何时?怎么死的?上官韬怔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傅瑢璋。
张玉书的死,会与他要查妹妹失踪之事有关吗?
傅瑢璋却不愿再多说,“此事你不必理会,上官妘娇失踪之事,你只管去查,就从沂州郡查起。”
想到寻妹有望,上官韬赶紧压下了心头的疑问,跪了下来谢恩:“卑职叩谢王爷。”
“嗯。”
傅瑢璋未见波澜的眸轻轻垂下,浓密如鸦羽的睫毛之下,掩着一抹暗影。
你不必谢我。
若来日你知道,那个曾经站在你母亲坟墓之前听你吹笛的小姑娘,便是你费尽心思要寻的人,你不会谢我。
今日让你去查她失踪的原因,并非无人可用,仅仅是希望,将来得知真相之时,她回头看,她那么看重的家人,也曾有一个人为她殚精竭虑过。
仅此而已。
上官韬虽对傅瑢璋助他寻妹的动机抱有疑惑,但他更清楚傅瑢璋的性子,多问惹怒了他,反而适得其反。
父亲放弃寻找妘娇,但他不会放弃,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他都在所不惜。因此,不管傅瑢璋的目的是什么,他都愿意给。
要知道,玄龙卫权力比京兆尹大多了,他迫切需要这样的一股势力。
如今,各取所需,各得其所,正好。
上官韬磕了头,便领命告退。
走出禅院之时,隐约见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他下意识地望向了西禅房……
第11章 心病难医
上官韬没有见到记忆里的身影,自嘲地暗笑了一声,自己是魔怔了,才会产生幻觉。
母亲生前日夜挂念女儿,为了祈求妘娇平安,徒步爬上了灵寿山,才会出了意外。为了母亲遗愿,他要尽快找到妘娇。
妘氏后事已处理妥当,相府众人也要回京了。上官韬按照傅瑢璋的吩咐,并未将自己的任务告知上官铉,以为母守灵的理由,留了下来。
上官铉回京后,他折道往沂州郡赶去。
上官韬退下后,傅瑢璋看了西禅房方向一眼,坐回了书案前,批阅起奏疏。
三四日不在京中,积压了不少政务,小皇帝又少不更事,一些紧急的奏折,只能往这里送。
东边偏远城镇瘟疫,要派人去支援。西边邻国暴动,起义军混乱大翟边境百姓,要派军镇压震慑。
北边某地凌汛严重,无法耕种,南边某郡冰雹,百姓死伤严重,朝廷要派人拨款赈灾。
还不包其他各种大小政务,桩桩件件处理下来,真真不给傅瑢璋喘口气。
等他忙完,已日落西山。
没人知道,这一日,傅瑢璋是如何撑了下来,生生压下心头对她的挂念,一次又一次克服脑子里闪现的,上辈子她自缢的画面。
从前是入睡才会出现,自从重遇了她,不用入睡,他眼前都会时不时闪现这些画面。
那一次在马车里拥着她入睡,是唯一一次得以安生的片刻了。
“她呢?”
说好不问,还是做不到。
“云灯大师已来过复诊,姑娘无大碍了,只是姑娘胃口不甚好,只吃了几口,便让人撤了。”
傅瑢璋的笔顿了顿,屋内沉静了下来,只隐约听到窗外鹧鸪的叫声。
静默了一会,他才道:“既然她已无大碍,明日一早便启程回京。”
“是。”卫暝领命出去了。
傅瑢璋依旧立在窗边,看着她的灯燃起来,不知过了过久,又看着她房内的灯灭了下去。
翌日,大队伍便启程回京了。
出发前,见到她款款而来,那么一刹那,他心口又似有蝴蝶软柔羽翅轻轻刮过,微微发痒。
可见到她那一身妇人的装扮,挽着大翟妇人的发髻,还在鬓边插了一朵小白花,一副奔丧的模样,傅瑢璋顿时气笑,冷眸嘲弄地扫了她一眼,未发一言。
她这是要告诉他,她是寡妇。
是寡妇,又如何?
便是她丈夫活着,他想要她的人,也有的是手段。
只看他愿不愿罢了。
一路上,傅瑢璋独自骑马,没有再与她同坐马车。
妘娇上马车之前,下意识地看向了傅瑢璋,暖黄晨曦如仙女之手,给天地万物渡上了一层金粉,煦如暖玉,独独映得他的面色又冷又白。
见到他那唇角衔着的那抹嗤笑,她一阵惊慌,迅速钻进了马车。
没有了傅瑢璋在马车里,妘娇依旧没有没办法放松下来,手上的丝巾绞得紧紧的,就连昨日整整一夜,她都睡不安稳。
虽然不知道昨日他为何突然放过了她,但她知道,他现在没有要了她,不代表他以后不会。
这一趟带她进京,他没说带她去做什么,但一个男人要一个女人,要的是什么,她多少能猜到。
只是,她想不明白,堂堂摄政王,要什么女人没有?多少黄花闺女排队等着他挑,为何偏偏要她一个丧门寡妇?
不管妘娇怎么想,队伍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只马不停蹄往京城赶去。
傅瑢璋恶梦了整整一宿,就连此刻,但凡闭眼,脑子里全都是那些让他最不堪回首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