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养在深闺的女儿,是如何被傅瑢璋惦记上的,更摸不准他询问妘娇的意图是什么。
上官铉斟酌两下,才回道:“回禀王爷,小女确实失踪三年了,至今仍然生死不明……”
为着妘娇的名声,相府这些年都是暗中寻找,不敢宣杨。
奈何倾尽全力寻找多年,连影子都没见到,上官妘娇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当年随伺的乳母、侍卫,也都不见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闻言,傅瑢璋下意识地攥紧了掌心的冰凉黑扳指,凉薄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线。
须臾,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卫暝将画像递给上官铉。
卫暝领命后,一脸肃然地将画像展开,上前展示给上官铉辨认,“请相爷辨一辨画中人,可是上官姑娘?”
见到画像,上官铉的面色铁青一片,蓦地站直了腰,深呼吸一下,视死如归似的梗直了脖子,道:“摄政王如若要拿捏下官,有的是雷霆手段,何必如此侮辱小女?”
上官铉话音未落,卫旦带锐锋的剑已经出鞘,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只差分毫,便能削断他的颈。
一旁几个女眷吓得脸色一阵惨白,纷纷抱头卷缩成一团。
傅瑢璋缓缓从上位走了下来,冷睨了上官铉一眼:“侮辱?”
更侮辱上官妘娇的事儿,你上官铉都做得出来。
如今,只凭画中人不甚安分的装扮,便认不出自己的女儿来。
当真是认不出来么?
不,画上的妘娇双十年华,虽说眉目间皆是世故而妖媚的成熟韵味,比起妘娇走失之时,不过十三岁的年纪,确有些出入,但容貌轮廓是有的,又肖似上官夫人,不至于完全认不出来。
上官铉却半分疑惑都没有。
这是一个寻找女儿多年的父亲该有的反应么?
只不过,迂腐如上官铉,他更关心的是他的信仰抱负以及上官府的名声,若他女儿失了清白,成了人尽可夫的女人,他是宁愿从来没有过这么一个女儿,也不会认的!
傅瑢璋算是明白了,为何上辈子的上官铉将女儿当玩物一般献给他。
送入摄政王府,或许还能混个侧妃当当,都比失了名节强!
若妘娇能近得了他的身,上官铉得到的东西,会更多,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
上官妘娇,你看看,就是这样的父亲,也值得你拿命相赔?!
他嘲弄地冷笑一声,一言不发。
这一声冷笑,让上官铉头皮一阵发麻,也彻底清醒过来。
众所周知,摄政王有两大侍卫,卫暝杀人不见血,卫旦擅长剥人皮,整张人皮完整落地,人还是活着的。
如今将剑架在他脖子上的,正是卫旦,只要卫旦利剑轻挑,当场就将他剥皮拆骨。
上官铉唇瓣动了动,说不出求饶的话,却也理直气壮不起来,整个人僵直而立,一动不敢动。
他都忘了,傅瑢璋嗜血如命,招惹不得,他不该枉顾阖府上下的人命,顶撞于傅瑢璋。
傅瑢璋不紧不慢走回上座,一双冷淡幽深的眸光逡巡在上官铉身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竹纹梨花木八仙桌,许久,才出声,“卫旦,不得无礼。”
上官铉这只老狐狸,是名副其实的保皇党,他的忠心,只给了皇位上的那位小豆丁,甚是看不惯他这个代为监国的摄政王,若说头一个想要他的命的是凉王,上官铉必定是第二个。
但为了保全上官一族,上官铉明面上并不敢与他作对。
见到上官铉忍气吞声的模样,傅瑢璋饶有兴味地轻笑一声。
他向来最喜的,便是看着这些道貌岸然的所谓忠臣,如蝼蚁般苟且,明明看不惯他,偏偏又奈何不得他的样子。
这时,卫暝走了过来,在耳畔低语了几句,傅瑢璋脸色顿变,咬牙切齿道:“给本王追!”
第9章 永劫不复
听到妘娇逃走了的消息,傅瑢璋阴沉着脸走出了正堂。
浑身骇人的气场与威压,将在场的人都震慑住了,没人出声。
见傅瑢璋走了,卫暝:“上官大人,王爷有要事,您暂且告退吧。”
上官铉听到这话,暗暗松了一大口气,伴君如伴虎,这话说的一点都没有错。
何况这位还不是真正的君,便已浑身帝王之气。
谁也保不准,哪日他忽然起了心思,想要那九五之位。
如若他想要,恐怕大翟没有一个人敢与之抗衡。
想到此,上官铉心头沉甸甸的,暗暗思忖,要加大力度扶植幼帝才行。
“一群废物!”傅瑢璋看着空空的床铺,抬手一挥,桌上的茶盏茶壶一扫而落,瓷碎飞溅了一地,“堂堂玄龙卫,竟然看不住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见到傅瑢璋震怒,为首的卫旦更觉得羞耻,急忙跪地请罪,“姑娘说要解手,让属下等人站远一些,属下等了许久觉得不对劲,这才发现,姑娘不在了。”
一群玄龙卫都是大男人,就连这灵拓寺也都是和尚,就她一个姑娘家,脸皮又薄。
她要解手,不想被听到动静,希望玄龙卫站远一些,若是其他人,玄龙卫是不管你脸皮厚薄的,只管把人看住。
偏偏她身份特殊,玄龙卫上下无人不知,这女子是主子找了三年的,加之她病中虚弱,玄龙卫便大意了,站远了一些守着。
谁知,灵隐寺的净房,竟有一个小洞,她身材娇小,很轻易便钻了过去,逃走了。
“她跑不远,就在这方圆几里找。”傅瑢璋的眸光阴沉得似深幽的潭底,透不进一丝的光。
他给她准备的换洗衣物,她一件都没有带走,但她随身的东西,倒是一件不落,怕是早就做了随时逃走的准备啊!
当初就该直接打断她的腿,用铁链栓在身边,就跑不掉了。
妘娇醒来后,进了净房洗漱,发现寺庙的净房设有净手台!
台上有水槽、水舀,台侧是挨着墙位置,放置了一个镬锅,冬日烧热水用的。
但貌似从未用过,没有烧火的黑灰痕迹。
有锅势必有灶台,她挪开一看,发现果然内有乾坤,墙外连着的是火头寮,若要烧开水,便是从这里添柴烧火。
找了个解手不想被听到动静的借口,支开了玄龙卫,她从这灶口钻了出去。
她身材娇小,毫不费力就出来了。
闲置的火头寮,用来囤存柴火了,火头寮后门正好是一片杂草丛,她就这样逃了出来。
她怕弄出动静,小心翼翼地拍了拍身上的灰。
走了两步,想了想,掏出手帕蒙住了脸。
她不敢走大路,只能往偏僻的地方跑。
走着走着,她穿过一片松林,一出林子,就听到了一阵笛声,莫名就吸引了她。
她不自觉地往笛声方向走去,见到了一男子穿着镐素丧服,立在塔松之下,长身玉立,失神地吹揍着笛子,似在缅怀什么人。
不远处居然是墓山,她向来胆小,抬眼见到满山的累累坟冢,心下咯噔了一下。
她默默朝着墓山鞠躬了三下,悄声转身欲走,正巧踩到了一枝枯枝。
听到声响,上官韬停下动作,转头看了过来,“谁?”
妘娇被这突然的男声,吓得后退了几步,嗫嚅道:“抱、抱歉,惊扰到您了……”
见到是一身素衣的小姑娘,面上蒙着纱巾,简单的发髻上插着一支木雕梅花簪子,煦和微风下,如瀑青丝随意垂在腰间,朴素而不失雅致。
仅仅露出的那一双眉眼,如江南水墨画,静雅娇柔,颇有几分熟悉之感。
“姑娘也来缅怀先人?”
来此的人,无非也是因这满山一坯坯黄土之下躺着割舍不下的人,上官韬语气比方才缓和了几分。
闻言,妘娇怯怯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不知所措的可爱模样,像极了他妹妹上官妘娇养的那只小松鼠,惹得上官韬轻笑了一声。
“公子,方才您吹揍的曲子,是何曲?”见眼前这个如玉男子似乎挺温和的,也亲切,她不自觉就攀上了话。
“你也懂曲?”上官韬眸里带了一点惊讶,看她衣料是粗麻布,一眼便瞧出是农门出身,没想到会懂。
“不懂。”妘娇摇摇头,眉眼轻轻弯了弯,“曲子很好听。”
“这是小时候母亲给我和妹妹吹揍的摇篮曲,叫韶徵曲。”上官韬说着,望向了母亲坟冢的方向。
只可惜,他把这两个人都丢了。
母亲去了极乐世界,妹妹也生死不明。
他都没有保护好她们。
“令堂一定是一位慈母,公子与小姐,真有福气。”妘娇歆羡地道。
春风微动,腮边几缕青丝,轻柔拂在她的面颊上,整个人娇小柔弱,惹人爱怜。
上官韬轻轻一笑。
清朗如春日的暖阳,这是妘娇有记忆以来,感到最温暖的的笑容了。
不知为何,妘娇莫名地觉得眼前这个人,或许可以帮她。
“公子,请帮帮我。”说着,妘娇跪了下去。
声调急切,带着微微发颤的哀求。
上官韬上前虚托了她一把,“你先起来回话。”
“谢公子。”妘娇站了起来,福身行了行礼。
“你遇到了什么难处?”
妘娇准备将挂在颈上的玉牌掏出来,“请公子帮我寻……”
“帮你什么?”一道熟悉而凉薄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这嗓音,妘娇再熟悉不过了,她顿了顿动作,惊恐地回身看了一眼。
见到傅瑢璋一袭青袍,风仪矜贵的王者气息,夹杂着迫人的冷峻,踏着日光一步一步向她走来,每一步都像重重踩在她的心尖上。
她本能地往上官韬身旁躲了躲。
这下意识的动作,看在傅瑢璋眼里,相当的刺眼。
“过来。”
傅瑢璋语调淡淡,看她的眼神也淡淡的。
妘娇反而更害怕了,脚像生了根似的,挪不动了。
阳光照耀在她身上的暖,与傅瑢璋浑身令人生畏的冷,交织着,她仿若置身冰火两重天。
上官韬察觉到妘娇的惶恐,缓步上前,挡在了妘娇身前,向傅瑢璋行了行礼,“下官见过摄政王。”
妘娇蓦地抬头,瞪大了一双杏眼。
他认识傅瑢璋?
方才他自称下官……
像是被人淋浇了一桶冰水,从头凉到脚。她方才求救的举动,与送羊入虎口无异,多可笑。
其实,她压根逃不掉的,是么。
就算她没有折回来,她也躲不过傅瑢璋的追捕。
见上官韬护着妘娇的举动,傅瑢璋瞳眸微微眯了眯。
在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锐利,像伺机扑向猎物的猛兽,充满危险。
见到傅瑢璋不虞的神色,上官韬挺直了腰板,生生扛住了他阴沉得能让人脚底生寒的目光。
傅瑢璋没有理会上官韬,径直越过了他,走向妘娇,抬手扣住了她细嫩的脖颈,将她往怀里一带,语调淡漠。
“该回去了。”
他冰凉的手,掐着她的脖子,像她以前在菜地了不小心摸到的毒蛇,那触感,让她险些呼吸停滞。
压不住心底的恐惧,她眼眸里瞬间浮起一层水雾,迅速汇聚成一湾江洋,似乎下一瞬就能轰然决堤,一溃千里。
她腿都软了,压根走不动。
傅瑢璋嘲弄地一笑,方才对着其他男人不是很自如么?独独见了他,如见猛兽,腿都走不动了。
她还懂得用纱巾遮住那一张祸水一般的脸,他倒是小瞧了她。
不再言语,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抬步就走。
突然被人腾空抱起,她吓得胡乱攀住了他的脖颈,发现自己的手放在何处后,又赶紧放了下来。
“王爷。”上官韬见他抱走了妘娇,下意识喊了一声。
傅瑢璋冷冷睨了上官尹一眼,直接无视了他。
他冷眉看向怀里的人,略带警告的语气。
“手呢,不知道怎么放?”
妘娇压根不敢反抗,也不想连累上官韬,怯生生地抬了抬手,顺着他的眼神,又迟疑了一瞬,才圈住了他的脖颈。
上官韬没想到,他们竟是这样的关系,自己也犯不着为了一个陌生女子,与傅瑢璋作对,遂躬身行了行礼,“恭送殿下。”
回到了禅房,妘娇刚从他身上下来,逃荒似的迅速退开到了门后的位置,紧紧抓着门板,似乎这门板能给她庇护似的。
借着门板挡去了他的骇人的目光和泰山压顶一般的气场。
只听见“啪”的一声,傅瑢璋一手将门猛力关上。
“啊!”紧紧抓着门的她顺势被带了上前,直接往傅瑢璋怀里而来。
他冷冷地笑了一声,铁臂掐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阴鸷地看着她。
“还是想逃?”
真该打断她的腿,就哪儿都去不了了!
“痛!”他恨不得要掐断了她的腰似的,她疼得眼泪都飚出来了,不停捶打着他,“放了我。”
他钳住了她不安分的手腕,猩红着双眸,一字一顿地道:“做梦。你便是死,骨灰都是我的!”
说着,傅瑢璋一把扯掉了她的面纱,将人扣在门后,掐着她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
她对他避之如蛇蝎,却宁愿相信一个素昧谋面的陌生男子!
哪怕那个人是她的哥哥,他也受不了!她只能是他的!她只能依附他!
妘娇第一次被男人吻着,力道狂野,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狠狠煎皮拆骨,吞下腹。
她生怕傅瑢璋会作出更进一步的事情来,一边拼命挣扎,一边用尽全力捶打傅瑢璋,想要逃离这样恐怖的遭遇。
可她不知道,她越是挣扎,傅瑢璋越吻得狠,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当场就让她彻彻底底成为他的人。
没人能体会傅瑢璋此刻的惶恐。
是的,他恐惧,愤怒,心底空洞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