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跑了,丢下他,不管他的死活跑了。
杨大壮心想着他就算做了鬼,也要做个厉鬼,绝不放过她们两个。
“那你说她去哪了?”赌坊老板阴阴地问道。他向来好色,知道杨婉儿是有姿色的,要把这到嘴的肉吐掉,心里到底有些不甘。
“我……我……”杨大壮一时间也想不起她们会去哪,吞吞吐吐了良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赌坊老板失去了耐心,示意一名体形剽悍的手下拿刀去砍杨大壮的腿。
杨大壮见手下挥起了一把锃亮亮的大刀就要往他腿上斩去,吓得屁滚尿流,脱口而出道:“我有个亲表姐,住在城里,我妹一定是去找她了。”
关键时刻,他想起了槿婳。
他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是不相信杨婉儿会去找槿婳的,一是杨婉儿心性高傲,从小就很讨厌槿婳,应该不想让槿婳看到她落魄的模样;二是他们和槿婳那边早就没有往来了,就算找了槿婳,槿婳也不会帮她的。
可这一刻,除了槿婳,他再想不起别人来。
赌坊老板示意手下停了手,杨大壮见事情有了转机,赶紧道:“我表姐是穆里侯的儿媳,穆里侯你知道吗?以前的大商贾,家财万贯。”
“是有这号人,但众所周知,穆里侯死后,穆里侯的儿子不争气,穆家已经败了。”赌坊老板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表姐她很会做生意,现在她在城里开了好几家店,还有……我的表姐夫已经中了秀才,以后是要在官场上混的。杨家就剩我一根独苗了,你要是剁了我的腿,我表姐和表姐夫知道了一定会给我报仇的。”杨大壮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说了好大一堆。
后边的话原不过是想吓唬吓唬赌场老板,但话一出口,似都成了真的。他不但说得煞有其事,还露出了一丝小人得志的笑。
赌坊老板正暗忖着他这话有几分可信,一名手下走了过来,在他旁边耳语了几句。
赌坊老板急着出去会客,便命人先把杨大壮吊起来。
杨大壮像烤鸭一样被吊在了梁上,两只手腕被绳子肋得生疼,几乎就要脱臼。
但好歹保住了两条腿,不禁松了一口气。
*
赌坊老板一刻也不耽搁地跑到会客厅去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宋承先。
昨日槿婳来找宋承先时,宋承先听了槿婳的讲述,心里就已有了底。
这事别人出面或许难办,但他出面就不一样了。
因为他与这赌坊老板算是旧识。
他昔日外出游历时曾帮过一个负伤的人,而这人正是赌坊老板。
“宋贤弟,快请坐请坐。”
赌坊老板进了客厅,见那年轻男子果是宋承先,忙作揖请宋承先上座。
喝了茶水,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地叙了老半天旧后,宋承先才把此行的真正目的说了出来。
赌坊老板虽不是什么善类,但却很讲义气,宋承先都亲自前来向他开了口,他哪有不放人的道理,便唤手下把杨大壮带了上来。
宋承先厌恶地瞧了眼趴在地上的人,确保杨大壮还死不了后,命随从把装有四百两白银的箱子放在了桌面上。
他亲手打开了箱子,指着一箱白花花的银子,对赌坊老板道:“这是四百两白银,还请大哥清点。”
赌坊老板把手一挥,豪爽道:“钱就不必了,就当大哥还你一个人情。”
“大哥的心意小弟心领了,行有行规,倘因为小弟开了不好的先例,小弟心里会过意不去的。”宋承先微笑道。
他这话简直说到了赌坊老板的心里去。赌坊老板笑了笑,恭敬不如从命地把银子收下了。
宋承先完成了槿婳所托,便和赌坊老板告了别,把杨大壮带走了。
他叫人把杨大壮送回了杨家。
此时杨家真可谓空空如也,杨大壮被人放到了床上后,又痛又饿,不住地呻*吟了起来。
就在他哭爹喊娘时,宋承先出现了。
刚才在赌场里,宋承先并没有说他是受槿婳所托才来赎他。杨大壮与宋承先之前又没见过面,完全不知道宋承先是什么人。
可他知道宋承先救了他一命,又替他还了赌债。
杨大壮一见他进来,两眼就放光,感激涕零地喊道:“恩公,恩公,谢恩公救我。”
宋承先冷冷一笑:“不是我救你,是你表姐棠槿婳救你。”
“什么?你说我表姐?”
“你奶奶和你妹妹现在正在你表姐那,”宋承先一字一字告诫道,“那四百两银子也是你表姐出的。你如果还是个人,长着一颗人心,以后就当痛改前非,好好做人。不然再有下次,可没有今天这么好的运气了。”
杨大壮听了宋承先的话起初是难以置信,后来又觉无地自容。
宋承先从袖子里拿出了一袋碎银子道:“这里有二十两,足够你治伤再做些小本买卖了。”
宋承先把银子放在了一张破旧的桌子上,转身就要离开,似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发出了一记警告:“你要再敢给你表姐惹事,我绝不放过你。”
杨大壮被他的语气和眼神吓得身子猛地一抖,“你到底是谁?”
这个男的这么维护他表姐,又不是他表姐夫,那会是谁呢?
宋承先没有回答,甩着袖子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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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穆宅。
乳娘高氏正抱着辰生坐在天井旁纳凉。
天井正中间放着口高大的荷花缸,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碧绿的荷叶上,几朵红荷竞相绽放,啥是好看。
高氏闻着淡淡的荷香,低下头亲了亲辰生小小的脑门,辰生身上的奶香与荷香混在一起,倒是好闻得紧。
她是穷苦人出生,生下自家的孩子,喂了他八个月后,便到穆家来了。
穆家待她好,给了她体面,也让她家里的人都吃上了饭,她心里感激,便拿辰生当自个的儿子一样疼。
杨婉儿穿了身干净的月白薄裙,梳着双鬟髻儿。她站在廊下出神地望了高氏和辰生半晌,提起裙子迤迤地往高氏那走去。
这是她来到穆家的第三日,不仅心绪已日趋平静,对自身的处境也有了更清楚的认识。
杨家败落了,她爹和她娘都去了,她再也不是那个衣食无忧的富家小姐。
她哥哥杨大壮是绝对靠不住的。她的奶奶陈氏年纪又大,保不住哪一日就两腿一蹬走了。
她好不容易从那一穷二白,鸡飞狗跳的家逃了出来,她要是再回乡下,这辈子就算完了。
不管以前她有多么不喜欢槿婳这个表姐,如今槿婳就是她的依靠,她的希望。
槿婳有钱,槿婳住城里,槿婳的相公是文曲星下凡……只要能留下来,哪怕是要她像狗一样朝着槿婳摇尾乞怜,她也认了。
因此这两日,在槿婳和姚氏面前,她都是低眉顺眼的模样。
可只是低眉顺眼还不够,她得讨好槿婳,她得让槿婳知道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杨婉儿,而辰生是槿婳的宝贝儿子,对辰生好,便是讨好槿婳的一种方法。
杨婉儿停在了高氏面前,弯下腰,伸出手温柔地笑道:“小辰生,让姨娘抱抱你。”
辰生还不满十个月,小身子脆得很,高氏见杨婉儿是个细手细脚的年轻姑娘,一没生育二又没带过孩子,怕她手生摔着了辰生,赔着笑道:“表姨子刚来,不知道小少爷认生呢!”
杨婉儿有些自讨没趣,又不愿就这样走了,便伸出手摸了摸辰生白嫩的小脸,逗道:“辰生真可爱,辰生真乖,姨娘可疼辰生了。”
辰生看着杨婉儿,“咿咿呀呀”地应了两声。
杨婉儿自作多情地乐道:“哎呀!辰生也很喜欢姨娘呢!”
高氏听了这话,又赔起了笑。
杨婉儿笑着笑着直起了腰,正见小竹引着位男子往大厅走去。
那男子穿了身料子极好的宝蓝袍子,相貌英俊,气度也很是不凡,杨婉儿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她见他进了大厅,想他定是来找槿婳的。
莫非是来和槿婳谈生意的不成?
那必定是了,见他的衣着打扮也知他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杨婉儿有些心动,似是无意地对高氏道:“刚才进去的那人,倒是不曾见过。”
“那是少奶奶的结拜义兄宋公子,知安堂的少东家……”高氏道。
“义兄,知安堂……”杨婉儿没想到槿婳竟然还有结拜的兄弟,略一思忖又问,“也没听表姐提起过这事,表姐的义兄也是我的义兄,不知这位义兄可成家了?”
“没有。”高氏道。
这个回答让杨婉儿喜出望外。
她曾发誓,她若要嫁人,必要嫁个有钱又长得英俊的。
这宋承先里里外外都是她理想中的人。
且以她目前的情况,要想迅速翻身,嫁个好人家是最好的方法。
她若能嫁入豪门,成了豪门太太,也不必再在槿婳这寄人篱下,过着战战兢兢的可怜日子。
老天爷偏在这时让她遇见了宋承先,她岂能白白浪费这大好机会。
*
宋承先今日到穆家来,不为别的,只为和槿婳交待已把杨大壮赎出的事 。
把事情交待清楚后,宋承先便离开了大厅,准备回去。
杨婉儿自他进了大厅后,就一直等在走廊处。
见宋承先出来了,心里好不激动。
待宋承先走到回廊处,杨婉儿便假装自己看花时不小心被虫子吓到,十分可怜娇弱地“啊”地一声,向后撞在了宋承先身上。
宋承先被吓了一跳,瞧着这冒失的姑娘眼生得很,只当她是槿婳家里新来的丫鬟,扶住了她道:“小心。”
杨婉儿抬起头来,目光盈盈地朝宋承先行了一礼:“多谢宋哥哥。”
“宋哥哥,”宋承先不由得一愣。
杨婉儿解释道:“你是槿婳表姐的义兄,婉儿自也要唤你一声哥哥。”
“哦。”宋承先这才明白,原来这位冒失的姑娘不是丫鬟,而是槿婳娘舅家的表妹。
“不小心把宋哥哥的衣服弄皱了……”杨婉儿说着举手往宋承先肩上摸去。
宋承先原本就不喜欢杨家的所作所为,这会子见杨婉儿举止轻浮,心里顿生几分厌恶。
他躲过了杨婉儿伸过来的手,脸上虽还带着笑,语气却冷冷的:“无妨,我还有事,告辞。”
在这之前,杨婉儿做了很多假设,比如她倒在了宋承先怀里,宋承先立即就被她迷住了;宋承先温声细语地问她可受了伤;宋承先夸她长得可比她表姐美多了……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宋承先会这么不把她当一回事,甚至还有些讨厌她。
杨婉儿心里好不憋屈,气得都想哭了。
不等她消了气,陈氏忽来喊她到大厅去,说是她表姐找她。
杨婉儿只得收拾了下心情,随陈氏进屋去。
槿婳坐在厅里,见她俩都来了,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把已经替杨大壮还了赌债,赌坊老板不会再找她们麻烦,还有杨大壮被打成重伤的事一一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