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真的都还了?”陈氏有些不敢置信。
她带着杨婉儿来到这后,槿婳只叫她们先住下,并没有提要给杨大壮还债的事。
而且那笔钱可不少,她们也没指望槿婳能还,能容她们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躲避风头便是槿婳大度了。
槿婳见陈氏和杨婉儿不太相信,把宋承先交给她的收据拿了出来。
陈氏不识字,杨婉儿也不认得几个字,槿婳便把上面的字念了一遍给她们听,又给她们看了上面的手印。
确定钱已还了,不用再卖身赌坊老板了,杨婉儿喜极而泣:“太好了……我不用再给那糟老头子当小妾了。”
“没错……这真是太好了……大壮也放出来了……”陈氏也跟着激动欢喜了起来。
她看了看槿婳,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到底是她乖外孙女,关键时刻,还是她的“二丫”靠得住。
“快……婉儿……快给你表姐磕头。”陈氏叫道。如果不是槿婳,她哥可能就没命了,如果不是槿婳,她早就掉进狼窝了。陈氏觉得杨婉儿就该給槿婳磕这个头。
杨婉儿听到陈氏这么说,只愣了半晌,双膝一弯,便跪下了。
反正几日前她已经给槿婳跪过了,再磕个头也没什么。
“别了,”槿婳扶住了杨婉儿,把她拉了起来,轻声道,“你有这份心就好了。”
“谢谢表姐,我一定会好好报答表姐的。”杨婉儿含着泪道。
槿婳觉得这是杨婉儿这么多年以来,说的最懂事的一句话。
她拿出了一包银子,对陈氏和杨婉儿道:“现在事情解决了,你们尽管放心地回去,赌坊的人绝不会再来找你们的麻烦。这里有五十两银子,你们也一块带回去,让大壮找份正经的事做,亦可做些买卖,只是切莫再赌了。”
槿婳说到这,神色一变,又毅然道:“再有下次,任凭谁来求我,我都是不会再管的。”
“外婆知道了……外婆这次回去,一定管死那臭小子。他要是再敢惹事,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他的腿打折了。”陈氏道。
她现在七十来岁了,真要跟杨大壮动起手来,只会吃亏。
槿婳安慰道:“外婆莫要说气话,表弟再怎么样,也不敢跟外婆你动手。希望他从此后能改邪归正,也不辜负了我的一番苦心。舅舅和舅妈若在天有灵,也得以安息。”
陈氏听到槿婳提起她儿子,不由得又掉起了眼泪。
杨婉儿在一旁听着她俩的对话,越听心越沉。
槿婳这是要打发她们回去!
不,她不想回去,她不要再回到那个鸟不生蛋的乡下过苦日子。那几十两银子能顶什么事?杨大壮不会再有出息的。他只会拖累她,她要是回去,就永无翻身之地。
而且她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回到乡下,她能找到什么样的好人家?她不想嫁给那些家境一般,粗鲁,俗气,只会种地,或者只会做些蝇头小利生意的乡巴佬。
她受不了那种苦。
她出生时,杨家在她姑父的帮衬下已是有吃有穿,她自认自己天生就是小姐命,不该过穷日子。要是这辈子只能待在乡下,成为一个没日没夜劳作的村妇,她宁愿死。
想到这,杨婉儿忍不住哭了出来。
“婉儿,你怎么了?”槿婳不解地问。
“表姐,我不想回去,我舍不得你……你让我留在你这好不好?”杨婉儿扯住了槿婳衣服上的袖子求道。
“你哥哥他现在受了伤,正需要人照顾,外婆年纪又大了,你总不能让她
老人家一个人回去。”槿婳为难道。
“可……可我不想回去,我害怕……我……我不回去……”杨婉儿一时间也找不到合理的理由,只能重复地说她不想回去。
“二丫!你表妹她年纪还小,不懂事,你别理她了。”陈氏对杨婉儿的行为十分不满。
她虽然也埋怨杨大壮烂赌差点搞得家破人亡,可杨大壮再怎么样也是她的孙子,杨家唯一的香火继承人。
听到槿婳说杨大壮伤得重,陈氏是恨不得早些回去照顾他的。
如今杨家已经没什么人了,杨婉儿这个未出阁的姑娘,居然还不愿回去,只想把她这个老奶奶和亲哥哥撇开,陈氏是无论如何也不答应的。
杨婉儿见槿婳和陈氏皆是态度坚决,知道自己哭闹也没用,只得憋着气随陈氏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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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穆子训到了省会后,给槿婳来了两回信,第一回 是报平安,第二回则是给她和辰生还有婆婆捎了些小礼物。
亏得他有心,惦记着她爱吃甜的,给她捎了包枣泥核桃糕。
糕点用精致的红纸包着,虽在路上耽搁了几日,但吃起来除了略微硬些,依旧非常香甜可口。
槿婳吃着糕点,想着穆子训九月份才回来。到时天气一定凉了,他出门时没有带秋衣,在这事上一贯又粗枝大叶,阿福不一定能注意到,便打算找人捎几件秋衣给穆子训。
家里找出了两件,都是半旧不新的,她不太满意,便亲自去了趟尚衣居。
尚衣居是城里顶好的成衣店。所制的衣服料子讲究工艺齐整,六月中旬,便已上架了好一批今年最新款的秋装。
槿婳依着穆子训的身材买了两件十分合乎心意的。
离了尚衣居后,她坐上轿子打算回家。
途径一条宽阔的巷子时,忽听那巷子中传来了好一阵喧哗。
槿婳鬼使神差般地想起了郭友长的家就在这附近。不由得掀起了帘子,往那热闹处望去。
郭家宅前,一个浓眉薄唇的年轻人被几个家仆打扮的人轰了出来。
那年轻人倒执着,虽脸上挂了彩,仍大声叫嚷“我要见郭东家,我是被冤枉的,我是被冤枉的……”
围观的人倒有,但也只是围观。
槿婳听到那人不停地喊着自己冤枉,又说要见郭友长,忽对这事来了兴趣。
她招手示意小竹靠近,低声说道:“小竹,你先别回去,留在这好好打听打听那人是谁?和郭大商人又有什么过节?”
“好的,少奶奶你放心。”小竹点了一头,停下了脚步。
差不多到了午饭时分,小竹回来了,告诉槿婳道:
那年轻人叫苏运和,原是宝记的一名伙计。
年初,宝记的账房先生身子抱恙,这苏运和跟在账房先生身边学了几年,颇有些本事。郭友长一时间找不到别人来管理账目,又兼账房先生力荐,郭友长也有心培养新人,便让苏运和暂接了账房先生的活。
那几个月苏运和倒争气,把账目管理得井井有条,无法让人捏出一丝错来,郭友长还夸了他好几回。可半个月前,郭友长却变了脸色,不仅把苏运和赶出了宝记,还差点把他送进了县衙大狱。
槿婳听到这,好奇心刹那间也被点燃了,瞪大了眼睛道:“知道了什么快说,别卖关子。”
“这事说来也实是说不清,”小竹努了努嘴道,“有说是因为苏运和借着职务的方便私吞了一些公款,有说是苏运和偷了东西的,也有人说是因为苏运和升迁后太过自以为是,惹得宝记一些老人十分不满,郭大商人为了安抚众人,就找了个借口把苏运和赶走了……”
这每一项理由听着都有些道理但又经不住推敲,槿婳想了想道:“确实有几分意思,今日见那苏运和在郭家门前叫唤,委实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苏运和父母已亡,在郭家当了好多年的伙计,眼瞅着可以升迁了,出人头地了,却被赶了出来,就算不委屈,心里的气也咽不下,”小竹道,“我听人说这不是他第一回 到郭家去闹了。”
槿婳听完小竹的话,摸了摸下巴,一时间若有所思。
“少奶奶。”小竹轻声地唤了她一下。
“小竹,你替我继续留意着苏运和。”槿婳回过神来,另有打算地道。
“少奶奶觉得苏运和是被冤枉的?”
槿婳微微地摇了摇头道:“这个说不准,不过你刚才说了这苏运和在宝记待了许多年,那他一定对宝记上下都很熟悉。如今郭大商人又和他撕破了脸,敌人的敌人便是我们的朋友,说不定哪一天这个苏运和能助我一臂之力。”
“少奶奶说的极有道理,小竹会用心留意着的。”
小竹比小梅小一岁,小梅嫁给向小湘后,槿婳身边的丫鬟里也就属她最得力了。
把事情交给她去做,槿婳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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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子训和齐盛张学谨到了省会后,在省会里找了一间客栈落脚,那客栈里住的几乎都是要应考的学子。同为学子又互为对手,明里暗里较劲的事是时常有着的。
其中又有几个心性不坚定的,到了这繁华之地,每日外出游玩,早把要应考的事给忘了。
穆子训刚到的那几日,对一切都还陌生,陪着齐盛去了些地方,结交了一些人,后渐觉得索然无味,又不愿为了交际之事耽误了学习的时间,索性每日只待在屋里和张学谨勤学苦读。
齐盛却不以为然,说是以后入仕当官,总得跟人打交道的,很多时候人脉可比能力重要。
他觉得穆子训和张学谨迂腐,不懂变通,只会死读书,自不愿与他们同道,每日带着书僮外出,有时直到深夜都还没回来。
穆子训和张学谨见他如此本末倒置,看在同窗的份上,轮流去劝他。
齐盛以前在家里时,被他那举人父亲拘束得太紧,如今好不容易出了趟远门落个自在,如何肯听穆子训和张学谨的念念叨叨。
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嘴里应着“是是是”,在客栈里待不了两日又出去外边玩乐了。
他们两个本是好意,见他如此也无能无力,只能盼着他尽早收心回头。
转眼间,乡试的时间就剩二十来日了,客栈里每日天还未大亮,便有琅琅的读书声传出。
穆子训见众人如此勤奋刻苦,更加不敢懈怠,每日除了吃喝拉撒,其余的时间都拿来读书了。
这一日,他正坐在房间里埋头写文章,门被人“砰砰”地拍响了。
阿福打开了门,见是许久不见的齐盛和他的书僮,惊讶道:“齐公子怎么来了?”
齐盛没有回答,径直走了进来,向穆子训行了一礼道:“子训兄。”
“齐贤弟请坐。”穆子训起身回了一礼。
这段时间他顾着读书,倒没怎么去注意齐盛,不过在他的印象中,是有好一段时间没见到齐盛了。
“子训兄如此勤勉,此番一定能够高中。”齐盛喝了一盏茶后,笑道。
“不过尽人事听天命罢了,”穆子训语重心长道,“考期临近,贤弟也应以学业为重才是。”
“嗯”齐盛讪讪一笑,清咳了两声道,“子训兄的话,愚弟一定会记在心里。只是,愚弟现有一事相求。”
“什么?”穆子训问。
齐盛讪讪地笑了笑:“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子训兄可否借我些银两?”
“贤弟,不是我说你,你出门时,令尊可是给了你三百两银子……”穆子训道。
几个人中,齐盛的出身和家境是最好的,这次前来省会参加乡试,穆子训带了一百二十两银子,除去车马费,住宿费伙食费和一些杂费,他现在兜里还有五十多两,学谨就更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