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就在眼前了,他反而有点不敢看了。
他的心怦怦乱跳,木头一般被如潮的人流挤得忽左忽右。
阿福没读书,但跟在穆子训身边多年,穆子训名字中的“子”字他还是认识的。
他踮起了脚尖,好不容易从攒动的人头中寻到了一方空隙,瞥到了那榜单上的名字。
好家伙,一眼望去,那榜上居然有好几个叫“什么子什么”的。
阿福扯住了穆子训的衣服,叫道:“少爷,你赶紧看看,上面有好几个子字,你瞅瞅哪一个才是你?”
穆子训本还不敢往榜上瞧去,听到阿福这么问,鼓足了勇气往榜上瞧去。
结果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穆子训 第五十四名
此次乡试,录取人数一共一百一十人,他曾估摸过,他若能中举,极有可能是排在八十名外,不曾想倒是比预料中提前了好几十名。
穆子训这回可真是高兴坏了,他大笑了几声,按住了阿福的肩膀道:“我中了,娘子,我中了。”
“啊……不,我不是你娘子。”阿福赶紧摆了摆头。
“哈……我当然知道你是阿福……”穆子训大声笑了出来。
他自然不至于高兴到连阿福都认不出,只是得知自己高中,他第一时间就想起了槿婳,下意识地想与槿婳分享自己的喜悦,一不小心就说飘了嘴。
“恭喜少爷高中,少奶奶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没错……”穆子训激动地说着,一时间竟是连双手往哪放都不知道,只好不自然地搓着手道,“我现在真是恨不得赶紧回家把这消息告诉娘子,我真想回去……”
“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去了,这叫衣……对,衣锦还乡。”阿福没想到自己竟能说出这么复杂的成语,一时间很是骄傲,头都仰得高高的。
想着将来穆子训若当了官,他到时便是官老爷身边的人,整个人更从头到脚都神气了起来。
就在这时,张学谨带着阿来也来了。
“训哥,恭喜恭喜。”张学谨拱手道。
“同喜同喜。”穆子训适才又把榜扫了一遍,发现张学谨排在他前面,考了第十五名。
“穆官人当时与我家公子一块中了秀才,如今又一块成了举人,真的是天赐的良缘。”阿来笑道。
“天赐的良缘?那不是用在夫妻间的吗?怎么能用在两位少爷身上,”阿福立马反驳,他觉得阿来比他还没有文化。
“反正就是有缘份?差不多都是这个意思,”阿来觉得阿福也是没有文化的,没资格说他用词不当,提高了声音道,“这是天大的喜事,今天两位少爷可得好好庆祝一番。”
“对了,齐盛呢?”穆子训听着阿福和阿来的话,突然间想起了齐盛。
张学谨微微叹了一气。
齐盛榜上无名,实打实是落榜了。他们三人一同前来考试,他们二人中了举,齐盛却落了榜,哪怕平日里齐盛表现得再豁达,再无所谓,此时此刻心里也定不好受。
其实,放榜时,齐盛就站在他们身后,见自己名落孙山而穆子训和张学谨都榜上有名,他的心是又酸又凉。
他知道张学谨考得中,可没想到穆子训居然也能考中。
他来了省会后无心读书,也曾想过自己若名落孙山回到乡里,会颜面无存。但他又自信地以为,肯定不止他考不过,穆子训一定也考不过。
到时,有了穆子训这个伴,哪怕回到家被父亲责怪了,他也可以回一句“这怎么能怪我呢!是试题太难了,穆兄比我勤奋比我努力,也是没考上呀!”
可如今……唉!齐盛顿生了一种被背叛被抛弃的感觉,十分沮丧和无地自容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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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乡试结果出来后,穆子训还未回到家里亲自给姚氏和槿婳报喜。
那报录的人先到了。
中午,吃过午饭,槿婳和姚氏坐在里屋正说着话,听到外边敲锣打鼓好不热闹,正纳闷着出了什么事。
小竹飞快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恭喜老夫人少奶奶,少爷他高中了。”
“真的?”槿婳一时间不太敢相信。
“真的,”小竹抚了抚胸口,顺了顺气道,“报录的人都到门口了,小竹哪敢欺骗少奶奶。”
“谢天谢地,谢谢祖宗保佑,训儿这回可真是大出息了。”姚氏赶紧双手合十念道。
槿婳已是等不及了,掺着姚氏往外走去。
那报录的一共有三人,可跟在他身后的却还有好几十个人,一些是街坊邻居同来道喜的,一些却是想混在里头讨个喜钱的。
报录的人下了马,进了大厅后,把报帖升挂起来。
槿婳见上面确确实实写着她相公穆子训中了此次乡试的第五十四名。
大红的纸,端正的黑字,没有半分假。
槿婳越瞅越喜欢,越瞅越是合不拢嘴。
“穆相公果真是文曲星下凡”
“老夫人恭喜恭喜”
“少奶奶恭喜恭喜”
……
随着报录人一同进入客厅的众人纷纷围了上来向槿婳和姚氏道喜。
槿婳被贺喜声所淹没,一面唤小竹拿出银子赏给众人,一面又差人到酒楼去告知掌柜的备好上等饭菜,她好款待三位报录的人。
而穆子训是在报录的人到了后的第二日才回到了家。
见新举人回来了,前来贺喜的人更是差点把穆家的门槛都踏破了。
之前那些和穆子训称兄道弟,见他落魄后便躲闪不及的人,在他上一回考中秀才后还能冷眼观望,这会见他都成举人了,全都按捺不住了,纷纷换上了一张笑脸,巴巴地跑来穆家和穆子训叙旧。
“穆兄,想当初我们每日一块喝酒,一块斗鸡,真正是形影不离,情比金坚。前几年穆兄一时落魄,大仁我得知这事是吃不下也睡不着,可惜大仁我没用,帮不了穆兄,这几年一想起这事,我心里就不安,还希望穆兄不要责怪大仁。”
张大仁坐在椅子上说得情真意切,垂首顿足。
槿婳想起了那一年近春节时,家里没米了,穆子训去找张大仁借钱,不仅见不到张大仁,还差点被他家狗咬伤腿的事,忍不住暗暗地嘲张大仁丢了个白眼。
穆子训发现了槿婳翻的白眼,心里暗笑,三言两语便把张大仁打发走了。
“好个会见风使舵的,你以前怎就和这样的人成了朋友,还把钱端到了他面前给他花。”槿婳见张大仁离开了,忍不住吐起了槽。
穆子训还是个花钱如流水的公子哥时,和这个张大仁感情最好,后来穆家破产了,张大仁整日里吃香的喝辣的,却是连一个铜子也不愿掏出来给穆子训救急。
槿婳一想起这些事,对张大仁的意见可大着呢!谁料,张大仁还有脸出现在他们面前,说这些令人倒胃口的话。
“谁还没个少不更事,识人不明的时候。”穆子训听了槿婳的抱怨,只是淡淡笑着。
“相公读的书多,心胸也开阔。可我不过就是一个妇道人家,偏是大肚不来的,”槿婳抿嘴道,“你也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趋炎附势的多了,不提也罢,”穆子训拉住了槿婳的手道,“咱们夫妻俩好几个月没见,回来后光顾着招呼客人,都还没跟娘子好好说话呢!”
穆子训说着便把槿婳拥入了怀里,槿婳半推着他道:“光天化日的,门还敞着,你也不怕别人笑话。”
“不怕,我疼娘子,有啥好怕人家笑话的,”穆子训搂住了槿婳的腰,按着她一块坐下了。
“我不在的这些时候,辛苦娘子了。”穆子训道。
“嗯。”
“这次回来,再过一个来月,我又得动身到京城去了。”
“知道。”
穆子训见槿婳如此淡定,如此无所谓,失落地道:“我还以为我说这些,娘子会很舍不得我呢!”
“舍不得又怎么样,总不能不让你去吧!难不成你想见我哭哭啼啼地挽留你,你才满意。”
槿婳这通话倒让穆子训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着他那语塞的样子,槿婳“噗嗤”一笑,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换了种语气,低低道:“你知不知道你不在家的这些日子,人家可是整日里都想着你。你倒好,刚回来没多久,就告诉人家你再过一个月就要走。”
“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
“难不成还是我的不是,”槿婳嗔怪地说着,又抬起手摸了摸穆子训的脸,“你看你都瘦了,不过人更精神了。”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槿婳不仅觉得穆子训看起来更有精神,就连那张脸似乎也更英俊迷人了。
她越看越觉得喜欢,捧住了穆子训的脸,一脸崇拜地夸道:“相公,你好厉害,长得这么英俊,又这么有才华。”
“那是。”不管槿婳夸他什么,穆子训向来都是照单全收的。
“还有你脸皮也够厚的,一点都不知道谦虚。”槿婳又道。
穆子训知道她在开玩笑,干脆顺着她的话头道:“厚吗?我回来后,娘子都还没亲过,怎么就知道它厚了。”
穆子训说着别过了左脸,示意槿婳亲他。
槿婳捏了捏手指,本想在他脸上掐一把,但看着他那笑得贱兮兮的样子,不太舍得,只好嘟起了嘴,在他的左颊用力地亲了一下。
穆子训满意地笑了笑,又把右脸转向了槿婳。
“老夫老妻了,你还玩这个。”
“快点。”
穆子训催促着,槿婳俯过身正要亲他。
忽听见辰生咿咿呀呀地唤了声“娘”。
槿婳吓了一跳,一把推开了穆子训。
坐直了身一看,却是姚氏抱着辰生走了进来,旁边还跟了个乳娘高氏。
“啊……辰生许久没见到爹了,就抱过来看看,如今也见到了,我们先回去。”
姚氏进了屋,才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十分识趣地对站在身旁的高氏道。
高氏听了她的话,也连连点头。
槿婳埋怨地瞪了穆子训一眼。
穆子训讪讪笑道:“娘,让我抱抱辰生,好几个月不见,只怕辰生都把我这个爹忘了。”
姚氏犹豫了一下,这才回过头来,把辰生抱到了穆子训怀里。
穆子训十分小心地抱住了辰生,发现他不但比他上回离家时沉了,小嘴里还冒出了两根又短又白的牙齿,新奇地道:“哎呀!辰生都长牙了!”
“都一岁了,能不长吗?要是不长,你这当爹的倒要发愁了。”姚氏笑道。
“我刚才听到辰生喊”娘“了,辰生乖,快喊我一声”爹“。”穆子训哄道。
“爹。”辰生奶声奶气地叫道,发音并不标准。
穆子训听到这一声唤,却高兴得跟捡到宝贝似的,连忙和槿婳说:“娘子,你听到了吗?辰生喊我叫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