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行?你行?还是奶奶行?你给老子搞清楚了,我现在才是杨家的一家之主,这个家还轮不到你说话。”
“你这回拿一家之主的身份压我了。今天在表姐面前,我就该把你做的事都抖出来,她要是知道你没脸没皮的把她留给你翻身的钱都输光了,你怕是连穆家的门槛都踏不进去。”
……
杨大壮与杨婉儿一人一句,争吵不休。
陈氏听得耳朵发鸣,头都大了,用力地拍了下桌子道:“冤家,都别吵了,这钱先放在我这,你们谁也别想打这笔钱的主意。”
“奶奶可要说到做到,别当着我的面这么说,一转身又把这钱放到了杨大壮手里。”
陈氏一向偏心,又溺爱杨大壮,不怪杨婉儿不信她。
“行了,出去把鸡喂了,”陈氏挥了下手,又对杨大壮道,“你也出去,劈些柴火来。”
杨大壮和杨婉儿互相瞪了对方一眼,才散开了。
*
宴客的大事完了后,穆家上下一下皆清闲了不少。
因为想着再过二十来日又得离家上京,穆子训这些天几乎是哪都没去,只安心地待在家里陪一家老小。
这一日,用过早饭后,一家人坐在天井里消食。
姚氏抱着辰生,右手拿了个拨浪鼓轻轻转动,逗得辰生呵呵笑了起来。
槿婳听着辰生的笑,看了看婆婆,相公,又看了看儿子,觉得自己简直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作为一个女人,她现在不愁吃不愁穿,手上有富余的银子使,身边有疼爱自己的丈夫,可爱的孩子,把她当女儿一样看待的婆婆,家里各种琐屑的事又有仆人可以使唤。
若还问有什么不满足的地方,或许就是眼前这宅子对如今的穆家来说有点小。
槿婳想了想,对正看着辰生出神的穆子训道:“相公,你觉不觉得我们是时候换个大宅子住了。”
“换地方?”穆子训回过神来应道。
“对呀!如今相公成了举人,家里的仆人也多了,这么多人住在这总觉得挤了些。”槿婳道。
不等穆子训搭话,婆婆姚氏先点了点头:“这个老宅子确实跟咱们以前住的大宅子没得比,不过那大宅子怕是也买不回来了。”
姚氏嘴里的大宅,乃是一座四进三出的园子,里边有假山池沼,亭台楼阁。穆里侯在时,穆家光是仆人就有一百多口。
姚氏在园子里住了快二十年,穆子训是在那出生的,穆里侯也是在那去世的。
姚氏对那园子感情自然非比寻常。但那园子已经转卖出去了,如今成了某位高官养老的地方,想再卖回来,基本是不可能的了。
每每想起这事,姚氏心里就憋得慌,但考虑到穆子训的感受,她从没在穆子训面前提过这事。
槿婳见穆子训听到姚氏提起旧宅,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怕他又自责起来,徒添伤心,赶紧道:“买不回来也不打紧,我们可以在别处另找个差不多的,要是找不到,咱家如今也有不少良田,找个风水堪舆师,请他寻个适合建家宅的福地,另起工造个也是可行的。”
穆子训认真地道:“要是另造,可不是个小工程,我又得上京去了,娘,娘子,这事还是等我回来再决定吧。”
槿婳和姚氏听了觉得有理,便一块点了点头。
到了十月十三,适宜出行的吉日,穆子训带着阿福和张学谨一同往京城去了。
穆子训一走,槿婳心里又有点空落落的。但这份空落落,很快就被一件事给冲淡了。
去年,向小湘研制出来的玉容膏等脂粉的销量直赶宝记。今年,槿婳有意和宝记斗一斗,在开春时就花了不少精力和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商家签订了契约。
宝记制出来的妆粉只有宝记能卖,这种做法,虽然特立独行,能挤掉许多竞争对手,但从长远来看,却是弊大于利。
“货畅其流”,任何一样商品,若想长久的盈利,自是流通得越广,买卖的渠道越多越好。独家经营,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是断了流通这一条线。
槿婳此前也想学宝记的经营模式,但经一番考察后,她决定走一条和宝记不一样的路。
她和那些她精心筛选出来的商铺签订契约,以三年为期,只要是持有契约的商家皆可凭契约到美人妆进购玉容膏等秘法妆粉,并且有自由销售的权利。
可就在作坊里紧锣密鼓地加大妆粉的制作数量时,出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
制作玉容膏的原材料以紫茉莉种子里的胚芽为主。紫茉莉花期主要是在每年的六月到十月,果期则在八月至十一月间。
为了保证原材料的供给,槿婳在郊外买了七亩山田,请了三个农民专门种植紫茉莉。紫茉莉原就生长粗放,有专人伺候,开出来的花更大更香更多,结的种子粒粒饱满,胚芽洁□□糯,更加适宜加工制造。
紫茉莉喜欢荫蔽的生长环境,槿婳也怕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紫茉莉的用处,因此那花田所处之地,较为隐秘,一般的人若不留心,是绝对不会知道在山的另一边有一大片紫茉莉花田。
眼瞅着这一年的种子可以第二回 采收了,谁知夜里忽起了火。
入秋后,滴雨未下,天干物燥,这火借着风,化作火龙,席卷了半个花田,等到那看守花田的农民喝完酒回来时,火势太大,已救不过来。
到了第二日,槿婳接到消息带着人匆匆赶到花田去时,昔日绿意盎然的花田已成了一片废墟。
十月里,被火烤过的土地在晨光中发出幽幽的暗红,炙热得烫人。
槿婳站在田垄边,两边的脸颊被土地的热气烘得像高热病人一样。
她俯下身去扒拉地上的泥土,泥土中还留着一些没被火烧成灰的紫茉莉种子。
“这可怎么办?这批种子是要用来制成第三批玉容膏的,要是不能按时按量把玉容膏制作出来,如何跟那些已下了订单的商户交待?”向小湘在槿婳身边蹲了下来,边捡着土里残留的紫茉莉种子,边担忧地道。
槿婳眼里隐隐含着泪水,这是她从商以来,遇到了的最大的一个危机。
她愤怒,灰心,无力,但她不能就此就害怕退缩。
十月,天气干燥,林里起火的事不是没有,但这花田的大火,明显不是天灾,而是人为。
她若乱了阵脚,只会遂了坏人的意。
值得庆幸的是,这场大火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也没有祸及附近的山林,不然,可就更难收拾了。
槿婳把眼泪忍了回去,冷静地想了好一会,对站在身后的伙计道:“你们到四周仔细查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是,少奶奶。”
伙计们散开后,槿婳又对向小湘道:“向师傅,你别担心,种子,我会派人另去采购的。”
另去采购,不但劳力伤财,就是那时间,也不一定来得及。向小湘看着手里乌黑的种子,叹了一气道:“少奶奶,不如退单吧。”
“不能退单,契约已经签订,今年是我第一回 和他们合作,要是就这样退了单,不仅要赔偿违约金,传扬出去,还有损美人妆的声誉,这样以后,美人妆还怎么在商界立足?”
向小湘听到槿婳这么说不敢吭声了。
槿婳慎重地道:“如今正是紫茉莉种子成熟的季节,这种子不是稀罕物,我会想办法,在预算的时间内把种子收购齐全,送到作坊。向师傅,这事,你先不要告诉作坊里的任何一个工人,这段时间,也请向师傅提高警惕,好好看守作坊,预防有人对作坊下手。”
“是,我一定会注意的。”向小湘赶紧郑重地点了点头。
没多久,一个伙计指着地上,远远地朝槿婳喊道:“少奶奶,快来看。”
槿婳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在他手指的放向发现了一些酒坛子的碎片还有半截未被烧掉的火折子。
“少奶奶,这一定是那放火的龟孙子留下来的。”
“没错,”槿婳当机立断道,“你守在这不要离开,我叫人去报官。”
抓贼这事,官府比她更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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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交单的时间快到了,紫茉莉的种子又被毁了,宋承先得知这事,再次向槿婳伸出了援手。
紫茉莉的种子入药可清热化斑,利湿解毒,原就是一味药材。知安堂做的就是药材生意,自有收购紫茉莉种子的途径。
有宋承先出手帮忙,槿婳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送走了宋承先后,苏运和来到了槿婳屋子。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槿婳,良久才道:“少奶奶觉得这事是谁做的?”
是谁?槿婳自然第一个就想到了郭友长,毕竟这么长时间以来,也只有郭友长一直和美人妆明争暗斗。
但凡事讲究证据,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纵火案背后的指使者就是郭友长前,槿婳也不敢往他头上扣帽子。
苏运和见槿婳心里已经有了数,却不明说,直言道:“一定是郭友长派人做的?”
“已经报了官,官府的人也到现场查看过了。希望能早点找到纵火的凶徒,知道是谁放的火,要揪出幕后主使的人也容易得多。”槿婳道。
“郭友长欺人太甚,少奶奶,这一回你绝不可手软,要是再放虎归山,只会后患无穷。”苏运和握紧拳头劝道。
槿婳向来不愿意与人交恶,与郭友长多次交锋不过也只是点到为止,可没想到对方如此咄咄逼人。
被苏运和这么一激,槿婳亦握住了拳头道:“我知道了,这一回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苏运和见槿婳已下定了决心要和郭友长斗到底,脸上露出了一丝十分满意和别有意味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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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帮忙收购种子的宋承先给槿婳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在七八天前,有个姓张的商人以极低廉的价把方圆十里的紫茉莉都收购殆尽了。
槿婳一听这个消息,就觉这事不对劲。
紫茉莉用途虽广,但许多人并不知道它的用处,再加上背着野花的名头,向来不怎么受人待见。
她还没有开辟花田前,叫人下乡收购紫茉莉的种子,不少乡民见了都不明所以,还嘲笑说有人竟花钱买野花种子,绝对是个傻子。
那位姓张的商人忽大量收购紫茉莉的种子,偏还选在花田被毁前,不得不让槿婳觉得这是个巨大的阴谋。
而宋承先接下去说的话,更证实了这一点。
宋承先道:“我派人仔细打听了一番,才知那商人叫张七,可这张七是个做草鞋的散户,为人吝啬,手头上也没有什么银子,没理由非要使那些冤枉钱去收购紫茉莉的种子。我觉得十分奇怪,又让人留心着他家,结果,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槿婳知道宋承先接下去要说的,绝对是她感兴趣的。
“张七有个姐姐,是个寡妇,长得挺标致的。她有个姘夫,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到她那和她私会。那个姘夫不是别人,正是郭友长。”宋承先说到最后一句时,特意提高了音量。
“果然是郭友长在背后搞鬼。”
槿婳愤恨地拍了下桌子,但就算知道了这一点,她眼下也没法到官府去告他。
思索了良久,槿婳忽想起了什么,转怒为笑道:“我听说郭友长的婆娘戚氏十分凶悍,郭友长竟敢背着她在外面养女人,你说,要是这事被戚氏知道了,她会怎么做?”
郭友长年少时家境一般,娶了戚氏后,得了岳丈的扶持,才有了今天。戚氏性子泼辣,说一不二。人人皆说郭友长在外再怎么呼风唤雨,到了戚氏面前,也只有被她拿捏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