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先道:“以戚氏的行事作风,鸡飞蛋打是难免的,郭友长至少得掉一层皮吧。”
宋承先已猜到槿婳要做什么。不过,就算利用这一点,把郭家弄得家宅不宁,让郭友长夫妻反目,种子的事依旧没有解决。
“郭友长先不动声响地派人收购种子,后又让人烧毁花田,摆明了是设下连环计,好让我无路可退,成为他案板上的肉任他宰割,”槿婳思忖了好一会道,“哥哥,你把张七的地址给我,我去会一会他。”
“你打算从他手里把种子买下来?”宋承先道。
“郭友长叫他收购种子,就是看准了我会和他买。交单的时间快到了,这笔生意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槿婳咬牙道。
“三里有货不去五里进”,如果跑到外地去全数收购种子,不仅路程远,耗时长,运费贵,成本也会番上好几番,太划不来了。
无论如何,她都得先去会会张七。
“他烧了你的花田,害你损失了一大笔钱,现在又等着你上门送钱给他花,真够狠毒的。”宋承先冷笑,颇为槿婳不平。
可眼下,除了从张七手里把紫茉莉的种子买回来,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仔细想想,郭友长其实可以把收购来的种子尽数销毁的,可他不这么做,是想从精神上折磨槿婳。
他想告诉槿婳:你看,你根本就斗不过我,就算我把屎拉到了你的头上,你也只能吃哑巴亏,还得跪着来求我放你一马。
“妹妹,现在还找不到确凿的证据,只能暂时忍让,你可千万要撑住。”宋承先安慰道。
“我撑得住,哥哥别担心,要是这点委屈这点事都熬不住了,那我当初也不会开店做生意了。”槿婳道。
她虽然气愤,但也不至于就害怕,退缩。
毕竟她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连死的滋味都尝过了,别的,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你想自己去?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宋承先不太放心地问。
“放心吧!我一个人行的。”槿婳胸有成竹地道。
*
第二日,一早。
槿婳便亲自去见了张七。
之前郭友长让张七去收购紫茉莉种子,说可以助他赚一笔钱,他还不信,如今听见槿婳说要和他买种子,他才明白,槿婳就是郭友长嘴里的“待宰的肥羊”。
槿婳和张七聊了好一会,发现张七长得虽凶,说话粗声粗气气的,但不过就是个没啥见识,又没主见的村人,就连他一直咬口说“一口价五百两”,怕也是郭友长叮嘱他这么说的。
而站在张七身边,自称是张七侄儿的年轻人阿四倒是一脸精明会算计的模样。
“五百两就五百两吧!”槿婳验了货后,爽快地道。
她来之前算过账:要是到外地去收购足够数量的种子,算上收购费,人力费,运输费等等,差不多也要四百两。
苏七开价“五百两”,尚在她的接受范围内。只可惜这批种子质量不够上乘,数量也不够,到时,她还是得派人另到外地去收购。
但那也是以后的事,眼下能得到这批种子解了燃眉之急,就算苏七再加一百两,她也会咬牙买下的。
“你不讲价?”张七被槿婳的豪爽惊到了。
毕竟,他是花了不到八十两就从那些村民手里收购到了这些种子。
“可以讲吗?”槿婳故意瞪大眼睛道。
张七赶紧摆手:“不行,一分钱也不能少。”
“那不就得了,”槿婳笑道,“张老板,这些货我全都要了。你稍等,我这就让人去取钱,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么急,明天不行吗?”槿婳太过爽快,让张七心里有点打鼓,明明郭友长和他说的是“那女人不是个好对付的。”
他这几日还在心里想了好多个办法好对付“难对付”的槿婳。
槿婳摇了摇头道:“不行呢!不瞒张老板,我这个人生来性子就急,在买东西时更没有耐心。再说,张老板难道不想早点赚到钱吗?那可是一整箱白花花的银子,比银票好看得多。”
张七一听见“一整箱白花花的银子”,两眼立即放光,赶紧点头道:“没错,急些好,急些好。”
他平日里不过就卖卖草鞋,哪见过五百两银子。
这次收购紫茉莉的种子,郭友长给了他五十两本钱,他自己出了三十两,想想这五百两银子到手后,还得跟郭友长分,他就有些肉疼。
早知道这钱这么容易赚,这么暴利,他就应该吃独食。如今倒好,他受苦受累去收种子,郭友长不过只是比他多出了二十两银子,没流一滴汗,走一步路,却能分到和他差不多的钱。
他越想心里越不平衡。完全把如果不是郭友长,他根本赚不到这笔钱的事给忘了……
坐了好一会后,伙计们取钱回来了,槿婳让张七清点银子。
张七算数不太好,就让他侄子阿四帮忙清点。
那小子非常麻利地把银子清点清楚了。
张七收下钱后,槿婳立即叫人把紫茉莉的种子搬到了马车上,直接送到作坊。
槿婳看着张七和阿四贪婪地摸着箱子里银子的模样,笑道:“张老板,我们做成了这笔交易,也算是朋友了,有件事,还得拜托张老板。”
“你说。”张七头也不抬地应道。
“请张老板不要跟任何人说这种子是我花了五百两买走的。你也知道,我以前也让人到乡下去收购过种子,给出的价是远远低于眼下的价。这事要是传了出去,那些乡民不都拿我当奸商,这以后我若还想做他们的生意就难了。”槿婳苦恼可怜地道。
张七心里暗想:这事若传出去,那些人不会拿你当奸商,只会拿你当傻子。又想:唉!她说的很有道理,要是那些乡巴佬都知道这种野花种子这么值钱,以后他若再去收购,他们铁定会提高价格,那他能赚的钱不就变少了。
“行的,行的。”张七连连点头。
槿婳假装喜道:“那就多谢张老板,若真有人问起,你就跟他们说,这种子只卖出了二百两,这样一来,我也好交待。”
张七眼珠子一转,连连道:“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那告辞了。”
槿婳离开了,离开前却向一个伙计使了眼色。
那伙计会意过来,虽是和槿婳一块出的门,却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偷偷地伏在了窗下。
不出槿婳所料的,那叔侄俩果然起了占便宜的心。
“叔叔,你听到那女人说的话了吗?”阿四压低了声音道,“反正郭老板又不在这,等他问起,咱们就说这些货只卖出了三百两,那剩下的二百两,不都是叔叔你的。”
“可是郭友长叫我没有五百两不能卖。”张七犹豫地道。
“这买卖的事,还不能讲价吗?叔叔,你想想,当初可是侄儿和叔叔吹着风顶着太阳,一个村一个村,早出晚归才把这些种子收起来,咱们又出钱又出力,郭老板除了给了那五十两可啥事都没做。”
阿四见张七还是下不了决心又苦口婆心地劝道:“再说那郭老板已经那么有钱了,少那么一二百两,对他也没有任何损失。就算他知道了这事,有姑姑在,他还敢为了那点钱跟你这个小舅子翻脸呀!”
张七一拍大腿道:“你说得对,照刚才那女人说的,就算有人问起,她也会说只花了二百两就买下了这批货,咱们若说三百两反而高了,说五百两绝对没人信。没错,就这么办,快点,把那二百两数出来,藏好……”
那伙计接下去便听到了数银子搬银子的声音,便没有再听下去,赶紧回美人妆给槿婳复命了。
槿婳深深一笑,叫人暗暗放话给郭友长,她是花了六百两才买下了这批货的。
她不立收据,又用银子代替银票交付,就是想在价钱上做文章。
这笔钱,虽逼不得已被郭友长赚了,但她绝不能让他赚得那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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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槿婳从张七手里购买到了大量种子,暂解了作坊的燃眉之急。
那花田虽被烧毁了,但紫茉莉生命力顽强,深扎在底下的根块,并没被火烧死,过了春又会萌芽,到了夏天保准会再开花。
这样一来,倒省下了修剪施肥的功夫。
几日后,她坐在店里,小竹从外边回来跟她道:“少奶奶,今儿宝记那好不热闹。”
“说来听听。”槿婳来了兴致。
“那郭友长的婆娘不知怎么了,知道了郭友长在外养姘头的事,直接跑到店里来和郭友长闹,手里还拿了根擀面杖,把郭友长打得鼻青脸肿的,店里店外围观的人站了一圈又一圈,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去拦敢去劝的。郭友长也是奇怪,那么大个的人,被婆娘一打,一句狠话都不敢说,只会抱着脑袋东躲西藏……”
小竹说得活灵活现的,槿婳虽没有亲眼见到那一幕,只听她的话,也能想象得出当时现场有多混乱。
“人家夫妻之间的事,郭夫人又那么凶悍,去拦的不是傻子,就是想吃擀面杖的。”槿婳捂着嘴笑道。
郭友长的婆娘总算是帮她出了一口气。
小竹不来跟她说,她也猜到郭友长那近日必是要出事的。
之前她利用价格的事挑拨了郭友长和张七之间的关系。
郭友长看在张七姐姐的份上本意是要抬举张七,让他发一笔横财,谁知张七银子到手了,却过河拆桥。
郭友长岂能让他欺到头上,不仅把张七大骂了一顿,还要张七一个子都不能少的把钱还他。
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哪还有吐出来的道理,张七死不承认自己吞了钱,一口咬定那批货只卖出了三百两,还在郭友长的姘头,也就是他的寡妇姐姐面前哭天抢地,说郭友长做人太不厚道,连小舅子都敢算计。
张七的姐姐不明所以,受了张七的挑唆,以为郭友长真的坑了他的弟弟,心道:我当初也是一门心思要好好守寡的,你来撩拨我,害我失了名节,又不肯休了那悍妇娶我。这么多年了,我是连个妾都不如,整日躲在这屋子里,像只老鼠一样见不得天日,如今你还来跟我弟弟过不去,真真是混帐王八。
张七的姐姐竟有了这种想法,少不得要跟郭友长闹。
郭友长花钱养她,当初就是看中她温柔体贴,跟家里的母老虎完全不一样的,哪知这女人发起泼来,都是差不多了。
郭友长平日里要受家里婆娘的气,如今哪能让自己受外边女人的气。况且他瞅着张七的姐姐年纪也一年比一年大了,有些厌了,张七又是个不靠谱的,狠了狠心,便跟张七的姐姐提出要好聚好散。
张七的姐姐跟了他这么多年,哪曾想到郭友长会说出这么绝情的话,又心想:郭友长,你竟无情休怪我无义。
直接找到了郭家,把她跟郭友长的事告诉了郭友长的婆娘戚氏。
郭友长当年不过就是个穷小子,靠着岳父的扶持才有今日,戚氏敢在郭友长面前蹬鼻子上脸,就是因为她娘家势力大呀!
谁知道郭友长吃了雄心豹子胆,表面对她恭顺,暗地里却背着她养了这么多年的“野鸡”,戚氏气得炸毛,当即让人把张七的姐姐打了一顿。
张七的姐姐被打得嗷嗷大叫,满地打滚。戚氏瞅着仍不解气,直冲进厨房操起了一根擀面杖,怒火冲天地往铺里奔去。
然后,就发生了小竹所说的一幕。
“郭大商人出了这事,脸上又挂了彩,怕是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出来了。”槿婳心舒意畅地道。
“家丑不可外扬,郭友长自认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被自己的婆娘当街殴打,还是因为养姘头的事,我要是他,直接找块豆腐撞死得了。”小竹嘻嘻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