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跟我一道回去罢,我怕……”
“他们回来见不着人会折返寻我们的,此处是官道,不少衙役之人都会在路上巡视,我无事的。”
陆游只好作罢,此处确实为官道,同之前城郊不同,平日里也有许多人在路上行走,和她叮嘱几句后便快马加鞭离去。
佛曾说人可以不信命但一定不可对因果有亵渎之意,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从来都不是一句广而夸之的空话。
前世唐氏逼着唐婉喝下各种药汤,只因嫁入陆家一年未曾有子嗣,想着各种法子来催生,甚至有时趁着陆游外出不在家中时,会说些极为不中听的言语,陆游一向体恤他母亲,也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对此也不敢同唐氏多说半句不是。
可他们哪知唐婉咬牙喝下药汤后半夜总会起来呕吐,为此还伤及了肠胃,导致饭食越来越吃不下,烦忧更加加重了她羸弱的身子。
这一世看来是要轮到唐氏也喝下那食不知味的药汤了,说不准日后也会被当成药罐子,也会一经闻到药汤味道就会呕吐不止,前世唐婉的遭遇在她身上轮回倒转。
在小河边上等了三炷香的时辰都还未见到他们几人的身影,唐婉坐立难安,一只在河边小亭中来回踱步着,正当愁郁之际听到了马叫的声音,她回身正好看到了赵士程独自一人骑着马回到此处。
他浑身湿透,水从他身上各处往下淌着,刚下马站立,在他周遭之地已经汇聚成一股小水流往一侧流着。
“士程哥哥……”
“你手怎么伤及的?段允灏对你动手了?”他也一眼便就瞧见了唐婉手背上的红青印子,上前想要拉住她的手,可发觉自己的手冰凉就一直悬在半空中。
唐婉一把握住他冰凉的手,摸着同样如同冰块一样脸,“没有,只是中途遇到了点状况,我已经擦过药膏了,倒是你,怎会全身湿透?仲铃呢?她未曾跟你一道吗?”
正如她之前所料,赵士程在半途中也遇到了状况,唐婉只是马跑了,可他们两人是一道掉入了河中。
他们所选之路确切来说是条水路,中间只有一条极窄的道路,但一人骑马是能够安然无恙的过去的,孙仲铃执意要在赵士程的身后跟随而至,半途她就从马背上摔落到河中,湍急的河流将她一直往下游方向带去,她又不会水,赵士程立即纵身跃下前去救她。
距离约定之处还颇有一段距离,孙仲铃从山中回来后身子大不如从前,在出发前赵承恩就叮嘱过赵士程一定要照顾好她,万万不能伤风,不然会一直高烧不退。
他扶着孙仲铃走过那条极窄的水路后,在小树林中寻了个干净背风之处生了一堆火,反正他也不在于这场比试的输赢,等她衣裳烘干后便再启程。
唐婉揉搓着他冰凉的手好奇道:“你不是生了火吗?怎衣裳还这般湿?”
赵士程反握着给她揉搓的手,一副做错事的样子,表情严肃又自责,“婉儿,我……”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唐婉眨着眼睛一直在等他开口,不自觉想起之前自己淋湿时他将衣裳脱下为自己遮挡烘干,瞧着他还在淌水的衣物,唐婉试探性问道:“你们……有……”
“没有,”赵士程一口回绝,“她只是抱住了我,我当时双眼紧闭,未曾瞧见什么。”
当时他为其生了一堆火后两人坐在火边,孙仲铃突然开始解开衣物,赵士程立马转身问及她这是要做甚,她本就不能受凉,眼下还要将衣物解开岂不更加重病情。
孙仲铃只是笑言这般才能衣物才能干得过快,也不至于让他最后一个赶回约定之处,“士程哥哥总不希望我被刺骨的河水一直包裹其中吧。”
赵士程只好说着他去远处为其把风,可没走多长时辰便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尖叫声,回头便瞧见孙仲铃倒在地上。
他过去忙问道发生何事,人才刚到跟前就被只穿着里衣的孙仲铃拦腰抱着啜泣起来:“士程哥哥,怎么办,我无法做到忘记你,我知晓承恩哥哥待我很好,可他终究不是你,不是我从小就认定的人,我该怎么办?”
赵士程推开她,却发现她抱得过急,一用力她便栽倒在地,他不曾上前扶起,“仲铃,我对你的情义一早便也同你说明,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亦或者下一世能有幸再遇婉儿,我都只认定她一人,无人能将我的心意扭转打碎,你如今已成既定的裕亲王妃,承恩对你也是如此,哪怕以命换命他都想换你喜乐。”
“喜乐?”孙仲铃哭着笑起来,“当这门婚事被你拦截后,你见我喜乐过吗?我甚至都只求能待在你身边,不管是侍妾也好,通房丫头也罢,只求能留在你身边,士程哥哥,我心仪上你难道错了吗?为何要这般待我。”
“仲铃……”前方马蹄声混合着赵承恩的声音一起回荡在小树林中。
他快步上前将自己的披风解下为她披上,将她一直紧紧搂抱在怀中,“你怎么样了?还冷吗?对不起,当时我就应当不顾及太多领着你的。”
孙仲铃用手抹着脸上的泪痕,“承恩哥哥,我心中……”
“我带你回家,这场比试我也不在乎,我从来在乎的都只有你。”赵承恩将她扶起柔和道。
第54章 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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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方才孙仲铃同赵士程的话赵承恩听见了, 再瞧着她这般狼狈的样子便就已经知晓赵士程对她是何态度,他不怪赵士程,不怨孙仲铃,只恨自己为何当年没有早一步将话和孙仲铃道明。
“士程, 你快前去吧, 我来寻你们时碰到了陆游, 他家中有事只能先打道回府了,唐婉一人在小亭中。”
赵士程听到这话哪能多待, 连一句话都不曾留下便快马奔去找唐婉,那日城郊一事自己虽未见到,可不想她再经历这种遭遇。
孙仲玲躺在赵承恩的怀中苦涩笑了起来, 眼泪从眼角滑出滴在地上,如同那日在小黑屋中一样,不管在何时何地,他眼里心里从来都没有自己的位置。
在河边小亭旁, 赵士程手足无措,“婉儿,我发誓我真的是目不斜视, ”他生怕她会气恼,“你若真气打我几拳也无妨。”
唐婉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她俏皮地哼了一声,“我也有事要同你说,其实我是和建安王同乘一匹马到此处的。”
“他果然对你动手了, ”赵士程皱起眉头,气愤道:“他还对你做了什么?”
唐婉双手捧着他的脸摇摇头, “就同你情况相似,他只是从身后拉住了我, 并未有其他过分之举,这样算来,我们此次都有过错,打平了,别皱着眉头了。”
赵士程双手揽抱她腰带到自己跟前,晃动着脑袋,“非也,我是个男子,怎能情况相同,他分明就是在占你便宜,居然还让你受伤,我定要寻他说个明白。”
“士程哥哥,这次就不同他理论了好不好?”唐婉踮脚抵着他的额头蹭着,撅着嘴软糯说着,这要是再掰扯下去,只怕会更加让他横生些枝节出来。
赵士程咧嘴笑着用鼻尖蹭着面前之人的鼻尖,“好,婉儿的话自然要放在心上,此次就不同他一般计较了,倘若下次……”
“我们一道联手去讨说法,”唐婉笑道:“你衣裳都湿透了,今日虽有阳光,可毕竟是严冬,若是伤风……”
“我知晓一法子能让我不会伤风,可需要你配合我。”
“什么……”
赵士程已经将她未说出口的话堵在了她嘴边,尽管上次唐婉明白其中奥义,可脸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但没了之前那般紧张,赵士程用唇轻碰她红润的上唇,一阵酥痒慢慢由双唇爬进心窝里,她的手被赵士程握住放在了他腰间。
唐婉第一次放下女子该有的矜持,在他的引领下也同样炽热地回应着这份只属于彼此缓解伤风之症的法子,她的手一直紧紧拉着他腰间的湿衣裳,原本冻得只能来回跺脚才能产生的热气,此刻已经完全不需要,两人浑身都有热气冒出。
金灿灿的阳光下,赵士程身上缓慢有一股白气往上升起,唐婉一手摸着他的额头,一手将在自己额头进行比照,“士程哥哥,为何我比你还烫,我不曾伤风啊。”
“傻丫头,只因你含羞了。”赵士程宠溺刮着她的鼻尖,她那张羞红了的脸在阳光中显得尤为动人。
唐婉双手捂脸遮住自己,背转过身去,低声道:“士程哥哥不许取笑我。”
“我又怎么会取笑婉儿,”赵士程拉着她回转身过来,将她捂在脸上的双手放下,“你后悔遇见我吗?陆游说得没错,好似从相识起我便让你一直在受伤。”
唐婉瞧见他这般自责,用手指点在他眉宇间,“婉儿从未后悔过,若有下一世,定要早点遇见士程哥哥,哪怕多喝了几碗孟婆汤,也一定一定要寻到你。”
“好一对痴男怨女。”段允灏不知何时站在偷摸身后,拍着双手缓步走向他们。
唐婉回头并未看到他将宴秋带回,一脸疑惑,按照他的性子,从来都不会做无功而返的事,不等她开口询问,段允灏便解开她的疑惑:“郡主已经回去了,看来只有你们才会傻愣愣的在此处等候。”
宴秋从小在塞外长大,马术更是比她几个哥哥还要出众,她本是第一个就达到此处的,可在半途中也发生了一些意外。
她所选道路常常会有押镖行头路过,好巧不巧当她经过那群押镖队伍时从四面八方窜出来一群劫镖的蒙面人,这位邻国郡主虽是位女儿身,可也是会些拳脚功夫,可没想到会引起那群镖师的怀疑,双方一言不合就开打起来,而此行押镖的镖头正是武涯。
前几日宴秋来阴山之际他正外出押送镖银,只是听到街市上有人议论阴山来了位邻国郡主,当日景象热闹非凡,他从不喜这些虚晃名头的热闹,也便就当听书听过也便就此作罢。
可他未曾见过其人,不知这位邻国郡主是何模样,尽管身着异族衣裳,在阴山往来行商的异乡人也颇多,哪能知道此人的真正身份。宴秋是个女子,论起力气来自然属于他,交手过了几招后就被他死死扣押住,若不是段允灏及时赶到,只怕都会扭送去官府。
宴秋可是位急性子,她堂堂一国郡主就被人硬生生给扣押住岂能就此作罢,非要和武涯再打一回,武涯起初还招招礼让着她,可后来下意识动作直接一掌击打在宴秋的胸口,在场几人都呆愣住了,宴秋用力抡起手来一巴掌重重拍打在他脸上,这道梁子可就此结下了。
她气性上来才不会管头先约定的比试,直接掉头就回,武涯正好也要押镖进城,为了请罪只好一道护送她回去,她能有镖局之人护送回城段允灏这才折返回来。
赵士程猜不透既然郡主已然回城,那他还折返此处又是为何,武涯和宴秋已经结下梁子,他还让他护送回城这可不像是他的作风,上前道:“既然郡主都不当此场比试,你又回来所为何事?”
段允灏早就料到他会这般问,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唐婉,反问道:“你该不会以为本王回来是为了你身后那个女人吧?”
赵士程讪笑一声,“王爷又怎会为了一个将做他□□的女子折返,天下女子这般多,王爷岂能让人说着有夺人所爱的诟病来。”
“看来士程半途也发生了妙不可言的际遇。”段允灏看着他身上还很湿润的衣裳不禁打趣道:“正巧借着今日,不如来比试一场如何?”
起初在酒楼的话两人可都没有当做戏言,赵士程拱手说着不太客套的话,他心中还是对他揽抱着唐婉来此处感到耿耿于怀,这话正好打中了他心窝,男人之间有时还真要用拳头来说话。
他们两人也不知心中积压了多少情绪,拳拳见肉,两人都不曾让自己吃亏,可也没让对方得逞,两个来回博弈的身影在阳光中来回闪现着,空中回荡着击打在风中拳头的声响。
段允灏一手绕着他湿润的衣袖往前想击打在赵士程的左脸上可被他甩着衣袖灵巧躲过,赵士程一个高踢腿狠狠砸在他肩头,但段允灏用手支撑住了,两人从河边一直打到靠近森林处,再踩着两旁树枝又回身袭击着对方。
从赤手空拳到彼时二人手中各自拿着一截树枝比划,虽不如像刀光剑影般碰撞出火星子出来,可却也是件要命的武器,两人此刻正将树枝抵在对方的死穴上。
一人指胸膛,一人抵在喉头,段允灏低眼瞟了一眼靠近脖子的树枝,戏谑道:“身手不错,可就太容易分心,你将你的弱点堂而皇之暴露无遗,这可是大忌。”
他们从小河边打到森林处时赵士程便一直放心不下在河边等候的唐婉,因此还被树枝打伤过几次,可段允灏也并未占上风,这场比试,两人不分伯仲。
赵士程潇洒收起手中的树枝,此刻森林处只有他们两人,他索性也就把话挑明了,“王爷,我父王虽有仪王头衔,可这么多年他在这阴山之地闲散惯了,朝廷那些暗流涌动他掺和不了,也根本不会动不该动的心思,至于我,”他将手中的树枝扔在地上拍着手,“我对那些仕途没有什么期盼,此生只想护一人便足矣,若有人敢动婉儿一丝一毫,我赵士程哪怕是豁出性命也要为其讨回说法。”
他说完根本就不等段允灏会同他说些什么言辞便毅然决然地朝着小河边的亭子走去。
此话看似平淡无奇,语气也极为平和,但段允灏知道这话是在警示他不要过于靠近唐婉,更不要动一些念头。段允灏转动着手腕奋力将手中的树枝直直插在泥土中,挠着鼻头自言自语道:“这可真是一出好戏。”
阳光和风将赵士程湿润的衣裳已经烘得半干,他是习武之人,自然也不会因这点寒气就染上风寒,他急匆匆忙着去找唐婉,她此刻正捧着脸坐在小亭中静静等候。
当听到他们两人要比试时,心中自是担心,段允灏是个猜不透的人,不知他是不是个有仇必报之人,若是伤着他,日后定是会想着法子寻回来的,赵士程也看出她的担忧,比试前已经说好点到为止,她这才乖巧地在此等着他们。
唐婉见到他安然无恙过来,侧头往他身后看去,赵士程在她面前挥动着手,“他已经回城了,看来也只有让你和我同乘一匹马回去了。”
“原来士程哥哥也这般小肚鸡肠,还念着刚才一事呢。”唐婉耸着鼻头冲他做了个鬼脸,好似只有在他面前才能放下所谓的大小姐身份,也不会顾及一直套在她身上才女的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