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姑娘你且安心将养,我府上医师药物齐全,方便你恢复,我已派人去你府上通传你父亲,待伤好了自会送你回府。”
说话的应该就是平南之了吧?他应该打听过她的身世了,也知道她的伤不重,却愿意留她在府里,平南之色心大起。玉楼透过纱帐模模糊糊见他身高一米八有余,还没来得及卸甲,小厮来报:“夫人催将军去用膳了,将军不如先去换洗。”玉楼只不出声,也没掀开纱帐。平南之见不到玉容只好离去。
5.欲擒故纵、欲拒还迎
玉楼明白,要想达到自己的目的,不能操之过急。平南之身边什么漂亮女人没有?徒有美貌是不行的,还必须独树一帜,让他不敢轻易对自己下手,更是激起他的征服欲,对自己言听计从。
医师每隔一个时辰就来换药,说“第一天务必不能使伤口粘连在布条上,将军吩咐,姑娘的手臂不能留疤的。明天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可以一天一换了。这些饭菜都是对伤口恢复有好处,凝神安眠的,姑娘可以放心用,晚上定然好眠。”
他特意说到是将军吩咐的,想必将军也是极为担心的。
当晚,玉楼进了将军府的事传到了两个人的耳朵里。太子陈昌和平南之的嫡夫人呼延芸。陈昌心里百感交集,庆幸事情的第一步成功了,又害怕接下来玉楼吃亏,更担心玉楼倒戈,自己满盘皆输,毕竟玉楼的来历还是个谜,自己和她又只有短暂的相处,虽说看得出玉楼是个重情重义,忧国忧民的人,不过听说她为了进将军府不惜挥刀自伤,心中也甚为惊诧,觉得她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而对呼延芸来说,将军带女人回府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情。府里的歌姬舞姬收了房的,也不止三五个,也有底下官员进献的美女,其中不乏落魄了的富家小姐,平南之也都是新鲜一夜,露水恩情,便丢在一旁。听小厮说今天这一个,仿佛有那么一点不一样,平南之的耐心出奇的好,从进门一直到疗伤都是自己亲自看护,回府后一直穿着三十斤重盔甲,来不及换洗。用膳的时候又心不在焉的样子,看得出他的焦虑。呼延芸正是从这些细节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这边厢陈允和陈粟听闻玉楼顺利进了将军府,倒是很诧异,觉得这个女人还算仗义。陈昌将自己登基后打算立玉楼为后的承诺一说出来就遭到了反对,不止陵王和淮王反对,陆续有大臣前来议事,听说此事也都反对。且不说白玉楼能否活着回来,就算她能活着回来,她进了将军府还能是完璧之身?平南之有那么好的把持力?退一万步讲,她万幸夺得兵符毫发无伤地归来,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怎能母仪天下?更何况,太子府里已有多位夫人,太子去长安之前已经和太尉大人的千金宇文水清合八字、议亲了,再怎么也轮不到一个无名小卒来坐这个正室的位置!
太尉宇文怀骤然听闻,也觉得脸上无光,再怎么太尉的女儿不比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更是良人?太子哪里都好,就是心太软。宇文怀愿意扶持太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太子即将成为自己的女婿,倘若成不了这段良缘,自己又何苦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帮着太子起事呢?
太子府里正商讨登基的细节,龙虎营里的有太子和大司马的亲信,约定当天口号,听见口号即趁机起兵进城,剩下散兵游勇无人指挥,也就不足为惧了。其他衔接处皆安排死士,绝不肯走漏风声。至于什么时辰围殿,什么时辰登基,全然看情况,约定时辰反而要坏事。
陈允领亲信随同匡伯乱的京师戍卫直接围城,陈粟随同卫尉控制东华门看守,守住东南西三个进入内殿的通道,防止消息传到内殿。出师之名为“殷王篡位,扣押太皇太后,我等奉太皇太后旨意,捉拿反贼,并匡扶太子陈昌即位”。若遇到反抗激烈的,必要时可杀之。
所有这一切,要等到白玉楼传出消息,夺得了兵符之后才能行动,且最好是一早行动,此时,平南之上朝或者巡营尚未回府,等到他发现兵符不见了,也为时已晚。
这里面全然看玉楼如何运筹帷幄了。
玉楼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倒也没有过多的慌乱,一夜睡得很好。第二日一早,平南之过来了,一身盔甲衬得他魁梧壮硕,五官分明,倒不似外间传说的酒色之人。
玉楼换上了将军府的衣服,一件月白色的绸衫,中间只一条浅绿的腰衿掐得腰身恰到好处,两弯野生的浓眉,似画过又不似,浓浓的睫毛下一双狭长美目,目光似水流转,挺翘的鼻尖干净透亮,唇如点绛,贝齿轻启,面色如凝脂,而两颊微红,相较于昨日那股你死我活的劲头,今日这岁月静好的样子,让平南之一下就深陷其中,竟忘了玉楼在施着礼。旁边的小厮见状提醒道:“将军,咱们是时候出发巡营了。”平南之连忙扶起玉楼,隔着绸衣只觉得一双手臂软若无骨,心中一阵乱跳,尴尬道:“哦,哦,柳姑娘手上可好些了?”玉楼看看手臂的伤,道:“已然好多了。昨日仓皇,还未谢过将军仗义相救,待回到家中,必然备下厚礼以答谢将军救命之恩。”平南之此时最怕玉楼说回家二字,急忙道:“你且安心养伤,待伤好了本座再送你回去,令尊那里,我自会每日派人去通传。缺什么只管问府司要。”玉楼款款施礼:“谢过将军。只是小女子在家胡闹惯了,怕给将军惹麻烦,将军府里规矩大,小女子不好长久叨扰。”
平南之明白了,姑娘是觉得这里太约束,遂大手一挥:“吩咐王凯先,姑娘要在府里转转不能拦着,着人陪同着走走,南花园茶室都去得的。姑娘若觉烦闷,书房里笔墨纸砚都有的,古籍诗册也不少。”说罢又跟小厮耳语两句,转身离去。
玉楼终于等到这句话。
玉楼琢磨自己的伤不能好的太快,否则对自己是一份危险,目前兵符的藏身之处也还不知道,需待时日,故而每日汤药都减半喝。
将军离去不久,一位妈妈模样的中年妇女,来到玉楼这里,自称是将军派来服侍姑娘的尹妈妈,将军吩咐带着姑娘各处走走。
玉楼也不推辞,随着尹妈妈逛了逛几处园子,玉楼也瞧不出什么端倪,便有些心不在焉,尹妈妈也看出玉楼的疲惫,便安慰道:“姑娘莫要心急,来日方长。”玉楼听她说得莫名其妙,像是知道他在找东西,只装做不懂:“什么意思?我可没有打算长久住在这里,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尹妈妈:“姑娘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玉楼道:“一入侯门深似海,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朱门大户的。尹妈妈在将军府的日子长了,看别人也难免从门缝里往外看。”
尹妈妈赔礼道:“老婆子我失言了,想是吃了点子酒,言语里冒犯了姑娘。”
玉楼:“无妨。妈妈在见多了趋炎附势之徒,难免识人不清。不知将军书房位于何处?小女子可去得?”尹妈妈压低了声音:“将军书房便是将军夫人去也要报备的,将军许姑娘出入书房,自是待姑娘不一样的。”玉楼:“将军仁慈爱民,路见不平仗义相救,还容我在府里养伤,自是可怜我的遭遇。给妈妈还添了额外的麻烦了。”
尹妈妈见多了小门小户的女子攀上将军府,一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样子,见玉楼没有架子也没有恃宠而骄,心下自然喜欢起来,又仔细打量了打量玉楼身形外貌,心想这姑娘放在宫里无论如何也是个宠妃,给平南之做个二夫人当真可惜了。
玉楼进了书房,这里有两名侍卫持械把守,进门一个丫鬟打理书房,玉楼心想,就是这里了。
6.踏破铁鞋无觅处
玉楼扫视书房,东西两边各一个书架,东边是一些竹简,西边一些纸质的书籍,想来这个时候竹简和纸张是共存着的。案头上零星两支毛笔,玉镇下几页糙纸,仿佛在练字。屏风后隐约有衣帽,想来将军偶尔也在这里休息的。至于里面是否有机要,看看门口两个带刀侍卫便知道了。既然打探明白这机要所在,也不必急在一时,要做到万无一失才是玉楼的风格。
玉楼坐上书案后的椅子,端详起糙纸上的字,“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玉楼知道,这是一首司马相如的《凤求凰》,遂提笔在后写道:“皑如山上雪,皎如云间月。”
园子里几乎逛遍了,远远看见东边一处庭院名叫月下苑,尹妈妈说就不要去了,那是将军和夫人日常起居之所,夫人打理府上的事务都在东院,夫人没有传唤,就不用去拜见。尹妈妈道:“即使夫人传唤,也要等他回来姑娘再去拜见。”玉楼轻笑,看来将军对女人之间的关系很了解。
这一天下来,玉楼总结了一下,平南之并不像外界传闻的靠外戚身份上位的一介武夫,他思虑周全,心思缜密,也在努力提高自己的品味,想让自己变得文武双全,强行附庸风雅。
平南之下朝回来,第一时间去了医药房询问情况,回话的是之前给玉楼换药的吕医师:“姑娘今日换了药,伤口已然结痂了,只要按时内服外敷,不需几日便可复原如初。”平南之心思如出一辙。
平南之来到玉楼房中,随从的小厮递过来一盒糕点,说是柳府为姑娘准备的糯米莲藕糕,听说姑娘在将军府养伤,家里一切都好,不必挂心,并嘱咐姑娘安心将养。玉楼欣喜地接过来,忙问父亲可好,平南之道:“令尊一切都好 ,也没有人敢去骚扰府上了,姑娘放心。”
玉楼恍惚了一阵,平南之以为她挂念家中老父,也没在意。
午饭在即,玉楼见平南之没有要走的意思,便推说:“这里煎药弄得云山雾罩的,就不留将军用饭了。”平南之哪里吃过这种闭门羹,还是在自己的府上,哪个小女子得将军青睐不是生扑上来?真是挫败极了,一时又不知道如何接近这个拒人千里的小娘子,恨不得一手捏在她那能掐出水来的脸上,可想起昨日她跟几个小毛贼你死我活的样子,深感这个女子的烈性,不敢轻举妄动,恰巧小厮来报,夫人催着将军用膳了。
待平南之走后,玉楼吩咐未儿将糕点横着切开,果然,紫色玫瑰馅赫然在目:“尹妈可托”。玉楼瞬间明白,遂将糕点捣碎,想起尹妈妈早前对自己说那句莫名其妙的话,顿时了然。
接连几天,平南之嘴角藏不住的笑,下朝匆匆往家赶,就连殷王都发现他不对劲:“平爱卿这几日容光焕发,仿佛做回了少年郎。家中有何喜事?”
丞相汝道清揶揄道:“将军行色匆匆,莫不是府里新添了娇妻艳妾?”平南之嘿嘿一笑,从袖里掏出自己那副字,上面一首《凤求凰》是自己写的,下面的一句“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则是玉楼续写,汝道清见字称:“将军的字又精进了!”“不是问你这个,只问你后面两句是什么意思?”
汝道清细细分辨了这两句诗,这个字体不像如今的写法,可是一看又确是这几个字,笔画苍劲有力,起落有致,略显秀气,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遂笑道:“平将军可是金屋藏娇了?你写的司马相如的诗,下面接的卓文君的诗,他俩人本是郎情妾意的一对,可是卓文君的这首诗,是写在司马相如变心以后,两相决绝的,下一句是‘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还有一句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个女子不简单哪!暗示你不可三心二意呀,哈哈哈。”平南之一声长叹。
殷王见状道:“这是何方神圣,让咱们的大将军这么为难?既然为难,朕就来当这个恶人,为你们赐婚,虽是封她为平将军二夫人,若有诰命在身,也和正头夫人平起平坐了,平将军坐享齐人之福。”
平南之忙辞谢道:“谢皇上好意,此女刚烈异常,那日我在街头救得她,几个体格壮硕的男子尚且没奈她何,她既不怕死,也不肯屈从权势。这才是我头疼得地方。”
殷王颇有兴致:“是谁家的千金,这么有个性?”平南之道:“乃是县伯柳牧独女。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也是娇养着长大的,加之母亲早亡,哥哥又不争气被人打死,其父更是独宠这一个女儿,难免由着性子来。”
殷王道:“可若依着她的性子来,你只怕要遣散妻妾,你妻呼延芸虽出自梁国旧臣呼延之家,可也是望族,随便一纸休书打发了只怕要坏事。如今乱世,我们的天下还没坐稳,还是少生事端,另想他法。”
平南之也是有此顾虑。
平南之自以为懂了玉楼。她是嫌弃自己已经有了妻妾,难怪她拒人千里,难不成,自己为娶她还要休了妻?
且说呼延芸为梁国旧臣呼延丹之女,呼延丹平生不善为官之道,其人却善养女,他家中十多个女子,皆不是亲生,却个个□□得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待到养女长成,这个呼延丹便从一些有前途的穷苦后生中为她们挑选夫婿,这些后生不是寒窗苦读就是孔武有力,短短二三十年,呼延丹便笼络了十数朝中青年才俊在身侧,其人皆感恩他不欺少年穷,待来日飞黄腾达皆不忘其慧眼识珠之恩。
呼延芸是其养女中佼佼者,偏偏呼延芸与其亲生儿子呼延天城两情相悦,当日平南之也就区区一介草民,呼延丹看他机智过人,天生神力,便将呼延芸许给他,美人财帛,十里红妆,此为周围百姓津津乐道,实在不懂呼延丹的路数,不想呼延芸自下嫁平南之,从此平南之有如神助,投了军,屡立奇功,不久已官至骁骑将军。后得殷王看重,笼络至其麾下重用,更是如日中天,更是献了一母同胞的妹妹平南兮予殷王,殷王倚重平南之,扶了平南兮做正室夫人,从此平南之更是死心塌地效力殷王,成为呼延府最得力的女婿,呼延丹更是获益匪浅。只是呼延天城从此与父反目,自立门户。
7.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接连几天的将养,玉楼的手已经可以活动自如。这一日玉楼正在平南之的书房写字,平南之带着随从进来,一边说着要取兵符,玉楼听得真切。平南之进得屋内一看玉楼在,楞了一下,随即开心起来:“姑娘也在。”玉楼道:“我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她约摸着他是去取兵符,什么也顾不得,连忙跟了进去假意奉茶。眼见平南之按了墙上一处砖块,墙面一个暗格弹出来,平南之取出一个小盒,刚一转身,玉楼就与他撞了个满怀,平南之顾不上手上的盒子,接住玉楼,玉楼假意尴尬,扭过脸去,打量了地上的小盒子,一个雕着兰花的精致红木鎏金小盒,想来一定是兵符了。
美人在怀,平南之恋恋不舍地放手,“姑娘手伤未愈,这些个端茶送水的事情,让下人们来做就好,还好没烫到。”玉楼捡起盒子,拿在手上掂了掂,和太子交代的兵符分量差不多,可以确定了,连续几日在这里没找到端倪,原来在这里。
“将军,您的东西,这是什么名贵宝贝呢?”玉楼将盒子呈在他面前,他见她一脸懵懂,觉得甚是可爱,“这是本将军吃饭的家伙。”“那一定是个玉碗了?”“哈哈哈,小女子如此好奇,告诉你也无妨,一般人轻易不得见此物。这是本将军调动二十万大军的兵符。”平南之把玉楼视为囊中之物,毫不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