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本知道改朝换代是免不了流血牺牲的,可这样惨烈的结果呈现在面前,仍然让她倒吸一口冷气,“刚刚是......?”
“姑娘不必在意,虾兵蟹将还是进不了我呼延家的内宅,只是怕扰了姑娘清梦。刚刚那批人不知是敌是友,被我府兵赶跑,势必不会罢休,等他们再折返,只怕咱们要躲到地堡里去了。不如现在抄小路走。”
“也好。我并无意找太子兑现承诺,我当初并不是冲着他这番承诺而帮他。只是有一样东西,我要去拿回来,但此时我若贸然去找他,他热血上头,必然不肯轻易放我离去。且等等吧。”玉楼知道,自己对太子,不过是感动和同情,并不存在其他。
正是新旧权力交替之时,太子上位,清理旧势力,也在寻找玉楼,出城颇为费事,好在天城公子化妆手艺不错。
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一笼竹林之中隐隐出现一处宅子,背山面水掩映在湖光山色中,玉楼感叹,真一个修生养息的好地方!
宅子大门简陋,并不像权势人家的所在,牌匾上只写了“呼延家竹溪庭”几个字,进得大门,却是另一番景象,迎面一棵迎客松,修剪得错落有致,庭院整理的一尘不染,偶有一两片竹叶掉落,倒为这院子添了几分仙气,左右门廊挂有银色镂空灯笼,点缀三三两两碎玉,简洁不张扬,院子里一口大缸,大到能放下一处假山石,里面养着几株睡莲,开着罕见的并蒂的花儿,底下鱼儿游得欢畅,进了内院,几处菊花开的正茂,东西厢房皆悬挂荆条编制的草席,竟然也十分古朴雅致,玉楼对于这个地方已经打了九十九分了。
天城公子道:“姑娘只管在这里住着,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此处护卫仆婢周到,景色还可堪入目,一应供给有人定时送来,车马差遣一应俱全,若想进城里逛逛,只怕还需委屈姑娘等待些时日,等风头过去。”
玉楼终于忍不住:“敢问公子,是何来历?为何对玉楼如此周到细致,玉楼无权无势,不知如何报答?”天城公子道:“举手之劳,不足挂怀,平南之要杀的人,就是我要救的人。”
玉楼诧异道:“公子与平南之有过节?”
“一言难尽。”玉楼极尽自己脑子里的知识,这个年代姓呼延的无非是匈奴部落迁来中原,十有八九为北魏人士,北魏分裂后,不少士族门阀移居别国,呼延家能堂而皇之地开府建邸,必然已举家迁入建康,投靠了陈国。她想起了呼延芸,想必这位天城公子就是呼延丹的亲生子了。不管那么多了,眼下自己余毒未清,且听他安排,他若有歹心,自己早就暴尸护城河了。
玉楼结结实实地过了几天世外桃源的日子。教会未儿如何洁面护肤,如何护理头发,清理牙垢,活脱脱一个美容达人。
这日未儿说要出门买一些胭脂水粉,临出门,玉楼叫住了她:“未儿,你虽是太子的人,我视你情同姐妹,你可以一去不回,但是不要辜负我素日里待你的情谊?我不想连累天城公子。过几日我自会去找太子殿下,我和他之间还有未了的事情。”
未儿只好说:“姑娘慈悲!我全家老小皆是得了太子照料,在王府里当差,若我一直不能去太子府复命,我的家人必然不能善终,我必须回去交差。我就说和姑娘走散了,不知姑娘去向。”
玉楼道:“我且相信你。不为难你了,你且拿着这支箭,只说接应的时候只找到此箭。”这是平南之射向玉楼的那支毒箭。
未儿哭哭啼啼地走了。
玉楼赶紧找到天城公子,告诉了他,自己放走了未儿。
“既然放走她,我就已经做好了太子或者宇文怀找到的可能性,唯一的顾虑就是怕要连累你了。我眼前也没有别的去处,不如将我送去城内的客栈?”
天城仰天大笑:“姑娘小看我了。我是那种人吗?我既然救了你,就会对你负责到底。”
12.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惴惴不安地过了两日,一队人马出现在呼延家的外面,玉楼心里的石头也落地了。她知道和陈昌之间,终究要面对面的。
天城公子命家中勇士分布列阵,打算对敌,让玉楼从地下通道逃走。玉楼道:“不必了,就算他不来,我也要去找他。”玉楼命人打开大门,自己走了出去。陈昌身着铠甲,黄金打造的头盔上点缀一颗硕大的紫龙晶宝石,腰间挎一柄红柄、雕金剑鞘的宝剑,玉楼欣慰,总算是个像模像样的君主了。
“玉楼,你可大好了?”陈昌问。
玉楼道:“多亏这位天城公子仗义相救,现下已然大好了。未儿可回宫了?”
“咱们回宫里再说。”玉楼正要上轿撵,陈昌将玉楼扯上马,转头对天城公子冷冷的道:“公子救玉楼之恩,改日必当重重酬谢。”这种局面下冠冕堂皇的话谁也没有当真,倒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气势。
天城公子摇头笑了笑:“谁让你是天子呢?”继而又大声说:“他若对你不好,我呼延府还等着你。”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建康宫真大啊,可惜若干年后沦为废墟,这大概是人类文明史上仅次于八国联军烧毁圆明园的罪行吧。巍峨的宫墙上雕龙砌凤,大司马门口一对神兽,近十层楼的高度,远远看去,壮丽威武,彰显着宫门森严,宫门外不断有士兵巡逻,戒备森严。进得宫门,直奔太极殿。
“未儿回来了吗?你还没有回答我。”玉楼有点不祥的预感。
“她被宇文怀扣押了。”陈昌挠头道,“宇文怀这个老贼,他扣押未儿就是冲着你来的。他想逼我就范,立宇文水清为后,你放心,我不会妥协的。”
玉楼很是担心:“宇文怀手握重权,你新帝登基,这皇位也并不是坐上去就稳了。不好同他置气。此事还是由我出面比较好。”
陈昌道:“区区一个婢女,何用咱们出面?你如今就是我的皇后,务要万千珍重。”
“若我说我并不在意你的承诺,并不在意这后位呢?若我说我并不愿意做你的后妃呢?若我说,我并不喜欢你,并不爱你呢?”就算是至高无上的帝王,也有女人不喜欢,若是拒绝得不够彻底,不够决绝,反而让他生出侥幸。如果能彻底断了他的念头,自己也敢于冒死吐真言。
陈昌疑惑道:“我以为你是愿意与我共坐这江山,共同成就一代明君的?你说我是后世传颂地好皇帝,你不愿意为后,帮我又是为了什么?”
玉楼:“你马上就有皇后了,有没有我,你都会成为一代明君。我帮你是因为你用我的东西胁迫我了。”
陈昌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不愿意?”
“皇上,我累了,先去休息了!”玉楼冷脸。
“叫我陈昌!”陈昌捏起她地下巴对着自己,逼视着这双美轮美奂的眼睛,冷静、克制、流动着点点泪光,没有半点温情。她依然倔强地说:“皇上,你弄疼我了。”
“来人!伺候皇后沐浴、更衣!”陈昌气到头疼欲裂,“不管是平南之、呼延天城都是我的手下败将,皇后不必想着他们!九月初九朕登基大典连同皇后册封大典,一并举行!”
白玉楼实在不知道如何辩解自己,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第一救出未儿,确定她没事;第二拿到手表。
可眼下陈昌在气头上,她开口必然遭到拒绝。
陈昌原在王府的姬妾不多,众大臣提议从士族门阀的未婚女子中选拔出色的为皇帝充盈后宫,后位空悬,登基大典上要册封宇文怀之女,宇文水清为后,这也是先帝在位时曾提上日程的一门亲事,众大臣毫无异议。正是有了众大臣的承认,宇文怀才能义无反顾在朝堂上支持太子,如果宇文水清不能坐上后位,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玉楼深知如果陈昌坚持立自己为后,必然引起朝野哗然,甚至兵变,陈昌就离死亡更进一步,虽然她不确定能改变历史,但是仍然希望这样一个暖男活得长久一点,得以善终,更重要的是,她不能留在这里。
玉楼独自在太极殿的偏殿里踱着步,这里既没有帮手,也没有趁手的东西,真是难为死了:“来人,我要见皇上。”没有人搭理她,她大声训斥宫人,他们仿佛都被喂了哑药,一声不吭,想起未儿可能在太尉府里遭到严刑逼供,玉楼再也坐不住了。是时候会一会这个太尉大人了。
玉楼大闹太极殿,把能砸的都砸了,陈昌终于无法忍受,“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要去救未儿,宇文怀要拿她做文章。”
陈昌恼恨:“你为了一个婢女,不惜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
他抓住她两肩,抵在墙上:“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只是为了所谓的大义在帮我,不惜自己出生入死,你对我一点特别的感觉都没有吗?到底是你在撒谎还是遇到了谁让你变了心?我告诉你,平南之九月初八问斩,为我们的大婚祭红,至于呼延天城,我迟早会让他人头落地。”
“你是让权力蒙蔽了双眼,还是色令智昏?我帮你是因为你是个仁君,你心软需要别人帮你,你仁爱值得别人帮你。如今你已经是一个冷酷君王,不需要我了。你不必执着你许诺给我什么,我一点都不在乎。我只要我自己的东西。”
“我在乎,我需要!我现在就让你知道我需要!”
这个疯了一样的男人撕扯了玉楼的衣服,玉楼有点小招式,却架不住他体格占了绝对的优势,他毫不怜惜的抓扯,让玉楼一面急于遮羞,一面疲于抵抗。此刻他血红了眼睛,青筋暴跳,竭尽全力地要制服白玉楼,这种热血加持的搏斗,女人是占不到一点便宜的。玉楼认命地流泪:自己还没个男朋友,守了三十年的贞操就要断送在这一千多年前的时空里,真是冤死了,这要在富光市被人□□了,起码还能报个警,抓住嫌疑人破案,让他坐上十年牢,这帝王要□□了谁,只能说是谁的荣幸吧。陈昌涨红的脸,用蛮力压倒了玉楼,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玉楼哭喊:“皇上,饶了我吧!”陈昌愤怒更甚,等他终于清醒过来,白玉楼不再哭喊,淡淡地说:“平南之比你君子,他对我礼敬有加,不曾逾越半分。”这个时候男人可能最不想听的就是拿他跟别人比较。可是玉楼就是想说,就是想刺激他。
“啪!”一个巴掌拍在玉楼脸上,脂玉一样的脸上立显五道指痕。
玉楼冷静地说:“皇上打了,怒气消了吧?给我备一匹快马还有一块令牌,我回来要看到我的东西。”轻松到好像刚才只是被踩了一脚。
陈昌痛心:“我让萧大人陪你去太尉府走一趟。”
玉楼道:“不用了,我自己会去太尉府。”陈昌只好派了一队散骑跟着玉楼的轿撵出了宫。
玉楼离去,陈昌看着床榻上斑斑血迹,后悔不迭,她刚刚说平南之不曾逾越?平南之君子?陈昌心想,我到底做了什么?她一个人去太尉府,宇文怀虽然不敢杀她,却也不会给她好果子吃!陈昌想到自己这样伤害她,她还要想着未儿,这个女人到底是有多倔强!陈昌莫名地恨起自己来,为什么不能自已。
第2章 【补发】造化弄人,去而复返
13.勇闯太尉府
太尉府戒备森严,府兵众多,玉楼来到府门前,有人通传:“来人可是白姑娘?太尉已恭候多时。”玉楼想也没想兀自进了府,太尉要什么她很清楚,若是要她的命,也不用这么麻烦。
太尉府的大牢里有为数不多的犯人,大抵重罪的并不关押在此吧。在一个潮湿逼仄的囚牢里,未儿穿着离开时那件鹅黄的衫子,蹲在角落,初秋的天气早晚有点冷了,他们却连个被褥也不给她。
玉楼气得大骂宇文怀:“堂堂太尉,为了一己私利拿一个婢女要挟我真是小人手段。请你们的太尉大人出来吧。本姑娘今天送上门来任你宰割,太尉若是还扭扭捏捏,别怪我回宫就坐上后位。”
未儿听见玉楼声音,急忙过来:“姑娘小声些。”
玉楼道:“我若是怕了他宇文怀,我就不来了。他们有没有对你用刑,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生病?吃的饱吗?怎么连个被子也不给你?你放心,他们怎么对你的,我就怎么还回去。”
“姑娘,我没事,他们没有把我怎样,倒是逼问我平南之与姑娘是否有逾越,姑娘你既然来了,也不能被他们威逼,就算他们对我用刑,我也不会为了自己苟活,污蔑姑娘。”
“小人!”
“哟,不知白姑娘驾到,有失远迎。”宇文怀惺惺作态。
玉楼反唇相讥:“太尉大人不是恭候我多时了吗?岂有不知之理?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我来就是让你赶紧放了未儿,她是皇上的人。”
宇文怀道:“我既然拿了她,自然对皇上有交代。这还要看姑娘怎么说?”
“你想听我怎么说?无非就是说我不配为皇后,让我自己给自己扣上个屎盆子?”玉楼笑道。
宇文怀:“白姑娘这么聪明,一点就透,那就在这供案上面签字画押,未儿姑娘就可以离开了。”
玉楼接过来一看,无非就是平南之强行纳了玉楼,成了夫妻之实,好在他给玉楼留了条活路,玉楼算是被逼为妾,并不与平南之同罪。
“大人可知道,你所谓的名节,在我眼里狗屁不是。我若和平南之睡了,你即便昭告天下,我也懒得理会。可是我没做过的事要让我认,就是往我头上扣屎盆子。玉楼断难从命。”玉楼着实没把这迂腐名节当回事。可是她干干净净的,有人却要把她摁进脏水里,还要让她喝两口,她绝对不能忍。
太尉也不是吃素的:“姑娘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也算是牺牲了自己成全了皇上,我自然不能拿你怎么样,可是这周未儿,在将军府醉生梦死,没保护好白姑娘,被平南之金钱利诱,于平叛当日自平南之府上前往龙虎营通敌报信,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免不了要吃点苦头。”
“你敢!”玉楼呵斥。
“皇上为了你,舍弃一个区区婢女算什么。她的小命只有你能救了。”宇文怀如果要杀未儿,能找出一千个理由,皇上要救一个婢女,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可是他之所以不开口,是想把权力用到最关键的时候。
玉楼意识到自己不让步是不行的,陈昌不会帮自己。
“太尉大人,签字画押很简单,只是我也是个讲究礼尚往来的人。未儿,你来说说,他们给你吃的什么,喝的什么?太尉大人蹲在这牢房里原样吃下去,这个押我就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