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未儿真的没事,太尉大人没有为难我。”未儿哭道。
“我亲眼所见,这不叫为难叫什么?怎么样啊太尉大人?我这人喜欢有仇当场报,日后以礼相待,绝不找后账,我还得尊您一声‘国丈大人’。”
“父亲!万万不可!”一声娇脆的哭喊伴随着一阵香风艳影,款款而来。
“女儿,你怎么来这儿了?还不快回去,这里没你的事。”宇文怀爱女心切,想必这就是宇文水清了。
玉楼瞧着这姑娘浓眉大眼,高鼻梁,樱桃小嘴,小模样倒俊俏,身姿窈窕,衣裙摇曳,只是若为皇后,还缺乏那么一点底蕴和气度,略显稚气。
只不知为人处世如何......
“想必这位就是白姑娘了吧?”话音未落,一个带风的巴掌就扇到了玉楼面前,玉楼防范得早,又有几分力气,一个手臂挡在中间,宇文水清没讨到便宜。
“想必太尉府的小姐也没少扇人巴掌,动作娴熟麻利。”陈粟在一旁看了许久的好戏终于忍不住出声,他就想看看白玉楼究竟能不能让太尉吃一回牢饭。
“陵王殿下。”众人拜。
“免礼。本王受皇兄嘱托,来带玉楼姑娘回去。怕姑娘不懂规矩,冲撞了太尉大人。”陈粟吊儿郎当,“走吧,白姑娘。”
宇文水清拦住:“陵王殿下有所不知,这位白姑娘与羁押的犯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父亲问清原委,自然放她走。”
陈粟道:“这我倒不知,我只是奉皇上差遣,办完就复命去。”
宇文水清忙挡在陈粟和白玉楼中间:“殿下还是与我离开此乌糟之地,何不到禅房喝茶叙话。”
陈粟拨开她的手:“我与宇文姑娘无话可叙!太尉大人还是尽快放白姑娘离去为好。”
宇文怀道:“这位白姑娘只需签字画押,即可与殿下离去。”
陈粟看向白玉楼:“签字画押?白姑娘与太尉大人还有公案?”
玉楼道:“并不曾,只是和大人交换个人。我仍然坚持我的条件,太尉大人想要这份供案,这是最便捷的办法了。”
陈粟饶有兴致:“那你们继续谈。本王且一边候着。”
陈粟坐镇,宇文怀和宇文水清不敢造次,宇文怀思索片刻,问:“白姑娘说话可算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宇文怀命人开了未儿的牢房,未儿一出来,哭着跪谢不迭,玉楼忙扶起她。只见宇文怀坐在地上,端起未儿没吃完的残渣剩饭,囫囵着吃完了。看得玉楼、陈粟目瞪口呆。宇文水清甚至来不及阻止他,慌得直喊:“父亲!”
“好,太尉大人能屈能伸。担得起国丈之称!拿供案来,笔印伺候!”玉楼爽快道。
陈粟夺过案纸一目十行,大怒之下撕成粉碎,道:“不许画押!什么东西你就胡乱画押?跟我走!”
宇文怀连忙喊道:“殿下且慢!白姑娘可是答应了的!”
陈粟一伸长臂,将宇文怀斥在两步开外:“本王说不签就是不签。太尉大人,告辞了。”
“姑娘,你没做过得事,不能认!”未儿急忙扯住玉楼得衣襟,玉楼被陈粟连拉带扯出了太尉府,远远地喊道:“太尉大人,你放心,我说话算话,就算不画押你也是国丈,你的牢饭不会白吃的!”
宇文怀只恨的在原地跺脚,恨不得杀了她,可是听得她临走说的就算不画押这个事也算数,心里还好过点,牢饭没白吃。话说那馊饭的滋味.....宇文怀连着呕吐了几次,总算是吐干净了,这个味儿熏得他几天不想进食。
回到大内,玉楼看着未儿瘦了不少,心疼不已,陈粟向陈昌小声嘀咕了一阵,然后走了,玉楼见他临走又朝自己意味深长笑了笑,有些莫名其妙。
玉楼缓过神来,身上的疼痛提醒着她陈昌对她做的一切,懒得同他讲话,未儿懂事的行了礼,轰着太监宫女出了殿,让他二人独处,陈昌靠近来说:“你没签那蠢案纸吧?”
“签不签我都答应了宇文怀的。”
陈昌怒道:“答应他什么?朕的皇后是让你们推来让去的吗?你说谁当就谁当的吗?朕虽是新帝,这宫闱内的事还是做的了主的!”
玉楼:“我没有说让谁当皇后,我只答应了宇文怀我一定不是。”
“由不得你!”陈昌恨恨地道,继而软言细语哄她:“朕不与你做无谓的争执。你看谁来了?”
“尹妈妈!你安然无恙回来就好!”玉楼开心道。
“害姑娘忧虑了!老太婆我好得很。”尹妈妈连忙安慰玉楼。
说起平南之,尹妈妈一时悲愤难填:“将军府受先帝照拂,平南之得先帝荫封,不思报效朝廷,仗着自己略有战功,扶持妹婿上位,礼法不容。只是他待下人是没得挑的,虽是家规森严,却从不草菅人命,也不似外间传闻那般贪财好色。”
玉楼示意尹妈妈不要再说,免得陈昌听到心里不痛快。各人有各命,玉楼深知他是个可用之人,可是谁也挡不住历史前进的车轮,别说平南之,就是陈昌,自己也不一定能救他,虽然自己一直在努力。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陈昌说平南之九月初八行刑,自己要找个时间跟他说几句话,让他出口恶气,算是为他壮行。此事若告知陈昌,他定然不允。即便如此,玉楼还是要争取,她的行为准则向来是快意恩仇,绝不能等到平南之死后自己后悔不迭。
出人意料的是,陈昌应允了。不过是行刑那天,他的条件是,玉楼必须与他一起观刑,短短数月,陈昌已经不是那个心怀慈悲,满腔热血的拳拳赤子,权力使他扭曲,最终使他早早葬身秦淮河。玉楼突然明白,历史是无法被改变的,陈昌的性格决定了他的命运。
皇帝登基大典在即,众人皆知新帝后宫萧条,等到登基朝贺寥寥数人不足以彰显气势,为此朝廷官员,民间权贵之间已经纷纷行动起来为皇帝物色后宫佳丽,但凡有点姿色的女子,甚至已有婚配的闺阁少女,都想方设法托人送往宫里,令得少府各路官臣忙得跟斗翻天,一面要依照新帝及后宫的喜好置备衣食用度,一面对宫内诸人重新登记造册,以防混进逆王一党,一面要打理这举国上下送来的各路美人,真真是个苦差事。
陈昌却不大搭理这些琐事,一门心思肃清朝廷内政,清理逆王余党。
14、六宫粉黛无颜色
玉楼被安置在太极殿的东偏殿,诸多大臣对此颇有微词,连日上书请皇帝将玉楼安置入六宫,随便给个位分。皇帝不肯,只推脱说玉楼在御前日夜伺候,皇帝要宠幸一个宫女,那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大臣们也无可奈何。
玉楼则日日寡欢,陈昌想起那日自己侵犯于她,心中不忍,可堂堂帝王,却又不知如何放下身段去安抚她,急得在殿里踱步,内侍监杨文扇原是王府里伺候太子的老人,太子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
“皇上,可有何烦忧之事,不如老奴宣玉楼姑娘替皇上排遣排遣?”
“就说朕为北齐余孽之事烦闷,对北周的强大骑兵束手无策,她答应过朕,要帮朕成为一代明君,不知可还算数?”玉楼是个言而有信的人,陈昌只好用她的承诺来缓和两人的关系。
玉楼闲坐无事,杨文扇来宣时正拿布匹剪成的面膜敷脸,把杨文扇吓了一跳。杨公公说明来意,把局势描绘的异常紧张,玉楼无奈道:“公公且先去复命,玉楼片刻即到。”
未儿帮玉楼重新上妆,眼看玉楼肌肤胜雪,粉面桃腮,唇红齿白,未儿羡慕不已。玉楼笑道:“女为悦己者容,在我看来,女为己容才是对的,女人打扮自己也是为了让自己看着赏心悦目。”
未儿笑道:“姑娘总是有这么新鲜说辞。”
尹妈妈欣慰笑道:“姑娘和皇上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陈昌看这眼前人,深蓝色粗布衣潦草裹挟着凹凸有致的身躯,一根荆簪绾在头上,即便如此,这充满侵略性的美艳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你若为男子,天下女子皆为你倾倒,你既为女子,这万里江山谁还肯要?说她祸国殃民并没有冤枉她。
玉楼先开口道:“皇上别过来!咱们就这样说话。皇上是在为北齐北周的事烦恼?”
陈昌只好不再靠近:“正是!如今天下初定,内忧外患,纵使朕昼夜思虑,无奈群臣离心,何谈治国□□,成就一代明主。玉楼既答应了帮朕,还请为朕出谋划策。”
“皇上认为群臣离心,不过是因为玉楼一人。若如此,大可丢开玉楼,群臣自然归心。今天下初定,山河飘摇,实在不宜为玉楼一人使得朝廷上下鸡飞狗跳。如此玉楼便是背离了当初的诺言。”
“后世有明主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百姓是国之根本,只有老百姓安定,国家这条船才不会翻。常言道攘外必须先安内。皇上新帝登基,宜减轻百姓赋税,换取民心,鼓励耕种,多多发展渔桑,老百姓吃得饱才能相信朝廷。此次捉拿逆王,当及时论功行赏,犒劳三军将士。军中宜重用陵王和匡家三父子,有为殷王效力者,既往不咎,愿意效忠朝廷继续留用,不愿意的可领取遣散费自行回家耕种。朝廷大事多仰仗萧让,朝廷官员宜尽快就位,各司其职,御史周攸,大宗正陈良玉可堪大用。至于抵御外敌,加强边防军力的同时也要开放边境,准许边境的老百姓开放互市,化干戈为玉帛,求得长治久安,北齐余孽乃强弩之末,不足为惧。
北周眼下受突厥国扰攘,受北齐牵制,尚不敢轻举妄动。若要与北周长久保持势均力敌,皇上务必高瞻远瞩,严明法纪,鼓励农户豢养马匹,训练骑射,北人擅骑射,拥有一直骑兵队伍与之抗衡很有必要,另一方面根据骑兵的短处,武库要研发克制骑兵的兵器。有青壮年农闲时可参加军队操练,一旦发生战乱,老百姓也可以御敌。”
陈昌本想与玉楼套套近乎,没想到听她说完这些,大为震撼。此女若不能为自己所用,必然成为最大的敌人,故而立她为后的念头愈加强烈。“玉楼乃女中宰辅也!陈昌受教了。那天的事是我鲁莽了,还望姑娘饶恕我的罪过。”
“你不必恭维我!我不吃这一套。你若真心悔过,便把手表还给我吧。”玉楼觉得自己见过平南之后,任务也完成了,不亏欠谁,不留恋谁,尽管还没找到自己的身世之谜,也不打算徘徊在这一千多年前的时光里了,就让它成为一个永久的秘密好了,回去好好安葬奶奶,让她老人家安心地走吧。
“我要食言了。玉楼。我不会让你离开我。”陈昌道,“玉楼,你说过我会是一个好皇帝,可是我还不知道如何做一个好皇帝,你说过你会帮我。不要离开我。”
他情不自禁抱住了她,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大概是他第一次拥有了她,大概是她答应帮他成为千古一帝,大概是她行侠仗义深入虎穴盗取兵符,大概是帮他谋划起事,面面俱到,有勇有谋,甚至是她第一次衣不蔽体,出现在密室,一见钟情,从那以后,陈昌的心里再也没有别人,一路陪他出生入死的王良娣、陪他风花雪月的钱良娣,他最懂事的常保林,甚至他素来最疼爱的娇俏可人的马保林,她的小字“尖尖”,便是他为她取的,可如今,他们在不食人间烟火的玉楼面前,都变成了庸脂俗粉,就连寝宫,他也不愿意把玉楼放到她们中间,生怕她沾染了她们的俗气,看吧,自古以来男人就是这么靠不住。
“皇上,您是一国之君,怎能耽误在儿女情长里,您当时承诺立我为后,不过是为表感激之情,可我并不需要感激,我只想回到我之前的生活,如果皇上想论功行赏,那就把我的手表赏赐给我。”玉楼推开这个伤害了自己的人,不想与他共处一室。
“你我共谋的江山,你为何不愿与朕共坐这天下?你我共坐帝后之位,朕勤政爱民,你母仪天下,深宫上苑里晨昏相伴,万里江山你我双宿双飞。玉楼,你为何不愿?朕知道,平南之对你礼敬有加,呼延天城对你体贴入微,朕也感激他们都是君子。可是你若对呼延天城有别的心,或对平南之心生怜悯,那就辜负了朕的一片心了。”
“皇上,我们并不适合。我只见见平南之,从此咱们再无瓜葛,你若不肯归还我的手表,我也无可奈何,我从此出了这建康宫,我不是你豢养的鸟儿,你把我圈在这里也没用,要么你杀了我。”玉楼今天要把话说开。
“你以为朕不敢杀你?看来朕是太纵容你了!”陈昌恨恨地道:“朕要让你知道,你若敢离了这宫里必将生不如死!就算是死,你也要死在这宫里!”
15、乱点鸳鸯谱
杨文扇进来:“启禀皇上,淮王、陵王、萧大人、匡大人、宇文大人等求见!”
“宣!”见玉楼转身要走,陈昌阻止她,命人赐座。玉楼知道,他这是要和众臣宣战了。众亲王大臣进来见玉楼坐于殿前,已明白圣意决绝,更有人怀死谏之心,反对到底了。
叩拜完毕,萧大人率先道:“皇上,登基大殿已筹备完毕,只是,循例是否派内官到宇文大人府上操持大婚事宜,以显庄重?”
陈昌道:“是朕说的不够清楚?皇后的人选乃是白玉楼,玉楼母家甚远,朕有意让玉楼拜柳县伯为义父,从柳家入宫,一应内官侍婢前往柳府布置礼仪庆典,一切耗用从宫内拨款。”
宇文怀叹道:“皇上断不可因小失大,白姑娘于社稷有功,朝廷上下不会忘了她,皇上尽可以赏赐金银细软,赐豪宅良田,可是皇后之位必须出自名门贵族,清白身家,于皇家于国运大有助益。白姑娘身家不明,虽勇闯虎穴,可那平南之是垂涎姑娘美色而收姑娘入府,朝夕相对,平南之就能把持自己?白姑娘是否完璧还不好说。”
“老匹夫,本姑娘的清白可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玉楼岂能容他污蔑自己,“平南之虽是逆臣,可他也称得上君子,我和平南之曾在殷王面前分辨了清楚,此事朝中大臣多有知晓,宇文大人切不可为达目的拿小女子清白开玩笑,极尽卑鄙之能事!”
宇文怀道:“玉楼姑娘不必做无谓的争执,清白可不是嘴上说说的,宫中女医可一查究竟!”
“宇文怀你大胆!”陈昌怒道:“朕明确告诉你,白玉楼已是朕的人,清白与否轮不到他人说三道四,谁也休想污蔑她!若再有妄论皇后之言,一律枭首示众!”玉楼听闻此言,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古人也蛮开放的,朝堂上讨论这种事情,真是够了!想起他们正讨论自己是不是处女,玉楼猛地醒悟过来,不能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况且,主题不是皇后的人选吗?我又不想当这个皇后,不必在这个清白问题上纠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