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大人,那日我在你府上地牢说的一切算数!大人大可不必为一己之私抹黑本姑娘。本姑娘并不属意皇后之位,当日潜入将军府也不是为名利地位,荣华富贵于我皆如浮云!诸位大人无需多言。”玉楼简直要抓狂了。
“臣惶恐,可皇上的婚姻大事,关乎国运,岂可儿戏。白姑娘若说话算话,自当履行你对老夫的承诺。”宇文怀振振有词。
萧让急忙圆场:“皇上钟爱白姑娘,大可以安置在后宫,封个贵夫人,皇上与白姑娘仍可朝夕相对。只是这皇后之位,臣认为宇文大人的顾虑不无道理。务必身家清白,名门贵胄。白姑娘虽一身正气,我等却不明其来历。实在不适合皇后之位。”
宇文怀不让步:“不可,皇上新帝登基,自有大长秋为皇上严格挑选良家女充盈后宫,就算是纳一个宫女,也需要少府官臣造文书、沥青来历,身家清白方可。”他是一定要反对玉楼进入后宫的,皇上这么爱重白玉楼,就算他的女儿做了皇后,说不定哪日被废后,扶正白玉楼。所以他是断断不会给自己的女儿挖这么大的坑的,最好是将白玉楼胡乱配个臣子或者亲王,此事他早已有决断。
看着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眼看登基大典在即,再不能说服皇上立宇文水清为后,只会引起内乱,让乱王一党死灰复燃,想到此,陵王和淮王都坐不住了。
淮王道:“皇上,将士们出生入死,为的是让陈氏的江山回到陈氏子孙的手中,此刻断不可因一个女子意气用事,自毁前程。”
陈粟道:“皇上,社稷为重,我看玉楼姑娘的事情还是从长计议吧。此时此刻,以大局为重,众位肱骨大臣既然一致反对,必然是从我大陈的千秋基业考虑,皇上也不可一意孤行啊。”
匡大人对玉楼十分认可,只是玉楼这身世说不清道不明的,就连她自己都含糊其辞,今日朝堂上已然翻了天,也不见她自己出来澄清,可见她必有难言之隐。于是只好两边说和:“白姑娘适才言语中表明,并不属意这后位,皇上为何不听听白姑娘的见解呢?”
匡世奇果然老道,既然君臣无法统一意见,就又把球踢回给了玉楼。
玉楼早就想好了说辞,道:“我白玉楼不过一介草民,那日误闯了太子府,当今皇上仁慈,没有苛责,故而玉楼不惜一切报答皇上不杀之恩,虽盗得兵符,帮皇上成了大业,那也是皇上名正言顺、福泽深厚,先帝在天之灵庇佑,还有未儿和尹妈妈从中协助方才顺利送出兵符,我不敢独自一人居功,更不敢忝居后位,皇上虽有承诺,可小女子昼夜不安,惶惶不可终日,还望皇上垂怜,赐我些金银财帛来得实在。”
除了陈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宇文怀道:“白姑娘深明大义!我等深表敬意!金银财帛自是不能少,可还有一样,老夫也提个建议,姑娘在平南之府上号称要做个独一无二的正头夫人,眼下正有一人,青年才俊、身份贵重,且尚未婚配,不如皇上成就了这段好姻缘。”
匡世奇道:“今日只说皇上和白姑娘的事情,宇文大人就不要乱点鸳鸯谱了。”匡世奇明白宇文怀的步步为营为哪般,他今日非要把白玉楼婚配出去,叫皇上断了念想,可是见皇上的样子,白玉楼若是配了他人,只怕将来还要惹来杀身之祸,不如及时阻止这个老匹夫得寸进尺,省得来日为皇室添上丑闻。
下面有大臣附和道:“宇文大人所言极是,淮王人品贵重,尚未婚配,与白姑娘郎才女貌甚是般配。”
陈粟道:“小王深感匡大人言之有理,我王兄钟情的女子,岂可随意婚配?白姑娘不同于其他人,她于社稷有功,朝廷上下不得怠慢,实在不适合轻言婚配。此事作罢吧。”
陈允大笑:“我倒不介意添一位夫人,只是,这仓促间要皇上割爱,白姑娘做出这么大的决定,未免强人所难,不如从长计议。”
陈昌面如死灰。别人说什么他已然听不进去了,只是白玉楼那一番话,叫他五内俱焚。他如此爱重的人,他许以后位的女子,就这样轻飘飘的说只求财。全然拿着自己的感情不当回事,果然,帝王是不配有爱情的。
可是,当他听到要把玉楼许配淮王时,忍无可忍拔出了身边常侍的剑:“朕可以不封她为后,可今日谁再敢妄言白玉楼的婚事,朕今日就亲手杀了他!”这大概就是他的底线了。
群臣噤声。
白玉楼款款起身,回到偏殿。
后来听杨文扇说,皇上也颓然离去,命王公大臣们商量登基事宜。
16、断箭之恩,世间再无平南将军
却说平南之在牢里不吃不喝,如此下去只怕挨不到九月初八那日,如果不能杀平南之以示众,就不能起到震慑的作用。狱卒禀萧大人道:犯人要求见柳一舟方肯吃饭。
萧让不敢擅自做主,只好来奏御前。陈昌还为前几日玉楼提出要前去看望平南之耿耿于怀,今日平南之以死相逼,也要见见玉楼,也好,让他二人了断清楚,平南之也好死得瞑目。
地牢里,透不进来一丝光,一股发霉的潮味扑面而来。昔日进出巍峨将军府,今日被作阶下囚,择日就要身首异处,自古以来都是成败论英雄,难怪人人皆功利。
“将军。”玉楼来到近前,平南之已没有了往日的威武霸气,英气的五官因为绝食毫无生气,竟像个垂死的老人。“柳姑娘!还是我该叫你白姑娘?”平南之嗤笑道,“我竟被一个小女子耍的团团转。”
“将军随意就好。自古成王败寇皆风流。我敬服将军为人磊落,只是所托非人,殷王即位本名不正言不顺,他诛杀幼帝,却谎称发往封地,软禁太皇太后,妄自称帝,其狼子野心,天地可鉴,人神共愤,你助殷王登基本是大错。我助太子登基,也不过是顺天应人。”
平南之仰天大笑: “我早该想到了。只恨我色迷心窍,妄图与你厮守一生,如今断送在你手上,我也没什么不服气。我不怕死,战死沙场是死,石榴裙下也是死,不如做个风流鬼。我只想问问你,就算我愿意为你去死,你可愿意余生想起我来,为我上柱香?”
玉楼感慨:“将军豁达,只管放心去,还请勿怪玉楼,玉楼实不愿将军含恨而终,如果将军恨意难填,这是当初将军赐我的毒箭,将军依然可以将它刺在玉楼身上,也算是还了将军的知遇之恩。玉楼绝无怨言。”
玉楼毫无畏惧地将手上的箭递给他,平南之握住箭,握住玉楼的手:“你凭一己之力毁我一朝君臣,我平南之心服口服。今日你效忠陈昌,来日难保陈昌不死于你手,我要你活着,我要你看看这天下,是不是你要的那个样子?我要你替我看这天下大厦将倾,你就是我留给陈昌的诅咒!”
“将军错了!白玉楼并不效忠于谁,我只是顺天意,从人愿。你我终归是凡尘俗客。凭一己之力使苍生免于荼毒,玉楼不后悔,唯独将军,玉楼是亏欠。”
“罢了,就算你是太子的人,就算你是细作,来杀我的,我也不怪你,那日我射出的毒箭,是情急之中,错拿了,并不想真的置你于死地。你得天城公子所救,我为太子所擒,咱们互不相欠了。”
“北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白玉楼......玉楼......”
平南之用那支毒箭,直刺心口。眨眼间鲜血喷涌,平南之倒地不起。
世间再无平南大将军。
玉楼震撼至极!其惨烈状况,触目惊心。玉楼已然惊吓到眩晕。陈昌抱着她出了地牢。
回到太极殿,陈昌大怒!还说她和平南之是清白的!平南之心甘情愿为她而死,她却还答应每年为他祭香。玉楼尚在昏睡,否则非要与她分个青红皂白。
17、事从权益,兄嫂弟即
话说这日陈允与陈粟商议如何才能阻止皇上将白玉楼收入后宫,一旦白玉楼入了后宫,成为皇后是早晚的事,只怕哥哥会为了这个女人犯下大错,按说诛杀白玉楼永绝后患是上策,可是白玉楼献计谋划有功,哥哥刚坐上皇位便诛杀有功之人,只怕会寒了一干追随者的心。为今之计,便是将白玉楼嫁出去。可是这谈何容易,皇上是断断不肯的,况且皇上已经不是彼时的太子了,而是手握生杀大权的九五之尊,他若不允,谁也奈何不得。
陈粟忖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事情的关键还在白玉楼身上,白玉楼虽不愿嫁,可她始终不嫁人,皇帝就随时能收入后宫。遂忙书信一封,命人送去太极殿,给了白玉楼。
来人回报玉楼在天牢里受了惊吓,一病不起。
“因何而受惊吓?”陈粟问。
“听说是平南之的事。像是已经赐死了。”
“这个女人还是对平南之情深意重啊!她不愿看到平南之受车裂之苦,故而在牢里了结了平南之。”陈粟颇为感慨,既是如此,她必然按自己信中所说,辞谢中宫之位,下嫁人臣,下嫁也不过做做样子,只为让皇帝彻底死心。
至于下嫁到谁家......尚未娶亲,只有一位保林的淮王陈允虽是最好的人选,可他和白玉楼是一对死对头,加之陈允放浪形骸,见色起意,对白玉楼实在不公平。“算了,公不公平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只要她不入宫,就是给皇帝和朝廷省去了大麻烦。”陈粟下决心劝她入淮王府。
不多时,宇文怀和陈允前来,陈粟说了自己的想法,几人一拍即合,商定此事,只待玉楼回信。
玉楼第二日看到陈粟的书信,她自然明白陈粟的用意。自己本无意这个皇后之位,可如今又骑虎难下,陈粟之意让她下嫁臣子,让皇帝死了心,可是皇帝会同意吗?就算自己以死相逼,皇帝真的怕她死?多的是玉石俱焚,得不到就要毁掉的操作。但是自己也不能让他们白白拿捏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回到自己家,这里局势纵横纷纭,生死难测,不如借此机会,让陈粟陈允以及朝臣们给皇帝施加压力,要回手表,再做打算。陈昌在登基大典之前会溺水而亡,可是是谁在幕后操纵的呢?自己也不得而知。想要救他也无从下手。
翌日,陈粟收到宫里来的信笺,大喜过望。白玉楼虽同意了他的办法,却也提了两个要求,一是务必取回那块手表,二是入陵王府,只做个幕宾。陈粟犯了难。
天气已然入了秋,建康城晨雾笼罩,云杉滴露。一夜的思虑,陈粟顶着秋霜来到宫里,发髻上沾染了露珠,他求见了皇帝递上奏折,说自己对白玉楼一见倾心,如今既然皇帝不能纳了白玉楼,他为了皇帝不再烦忧,请皇帝准允白玉楼入陵王府,自己代替皇帝照顾她。
陈昌绝望了:“连你也来为难朕,你也惧怕那些老臣?朕知道你对白玉楼没有非分之想,你明知朕对玉楼的情谊,为何你们都不成全朕?”
陈粟道:“皇兄既然知道臣下们的苦心,何不退一步以全君臣之美名?历史上多有女子祸国殃民的先例,自古帝王远美人总是没错的,你看看商纣王、周幽王哪个不是被后世唾弃,皇兄初登大宝,务必克己宽人方能江山稳固,待到国富民强,何愁没有美人?宇文怀手握重权,朝中颇多裙带,牵一发而动全身,忍一时方能做长久打算。玉楼在我府里,我必以皇嫂之礼相待,待来日哥哥江山稳固,粟定完璧归赵。”
陈昌思虑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杨文扇。准陵王所奏,传内侍监拟旨,赐婚江陵王白玉楼,一切用度按亲王大婚仪制。九月初八完婚,不得有误。”
陈粟道:“不可,此事实在不宜过于张扬,只悄悄一顶轿撵抬了入我府里即可,若来日玉楼再入宫只怕要大费周章,今日有多张扬,来日便有多周折,皇兄怜惜玉楼之心,我等皆知,只是这也是玉楼的意思。玉楼本倔强,六弟生性张狂,少不更事,若入了淮王府,少不得横生枝节,让皇兄忧心。悄无声息办了此事,六弟就算知道也晚了。”
“照陵王的意思办。”陈昌已是焦头烂额,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杨文扇诺诺而去。
“玉楼还有一事,”陵王道,“请皇上将她的心爱之物赐还于她,别无他求。”“朕知道了。你且去吧。”
18、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1)
玉楼忐忑不安在屋里来回踱步,未儿也深知,一旦陵王上了奏折要娶玉楼,不知皇帝是个什么动静,颇有点山雨欲来的感觉。谁知入了傍晚,皇帝并没有来偏殿。杨文扇来回话说:“皇上一早就歇下了,明日选秀还要劳神,请姑娘自在用膳吧。”
玉楼松了一口气,命未儿在院里摆了供奉,呈上桂花米酒,点起一炷香,玉楼跪下向着城外奶奶的别墅方向拜了三拜,向奶奶在天之灵告罪,自己阴差阳错来到这里却一直未能揭开自己身世之谜,还差点搭上性命。如今尘埃落定,不几日就要去陵王府里潜心研习自己那块表,陵王虽跟自己交情不深,可也算的上正人君子,虽然日后他夺了帝位,也不过是水到渠成,眼下他是全心全意辅佐新帝的。
再拜三拜,乃是告慰平南之在天之灵:“这天下既不是我要的天下,也不是你要的天下,只要这天下是仁爱黎民苍生、怜惜万物生灵的,你就没有白白死去,我也不为罗衣染血而自责。”
“未儿,置些下酒菜来!”玉楼是能喝酒的,此时此刻,她只想一醉方休。
这桂花米酒香甜不辛辣,让人欲罢不能,玉楼一杯一杯小酌不能尽兴,命未儿换了大碗来,几碗下肚,拉着未儿坐下,非要陪她一起喝,“今夜,咱们俩,不醉者乌龟,哈哈哈.......”
未儿急切道:“姑娘可歇下了吧,醉得不成样了!”
“我不要!快坐下来,咱们月下对饮。”
“这初一的夜晚,哪里有月亮呢?姑娘可是喝傻了。”
玉楼突然伤感起来,是啊,初一哪有月亮呢?只剩这飞星传恨,银汉迢迢。烛火明灭不定,桂花树下落英缤纷,“一朵烛火一弯树,一杯残酒一杯愁。满园桂香染罗裙,翩翩公子执素手。干了!”玉楼有如诗仙附体,顿悟为何诗人总要喝点酒才能吟诗作对,实在豪情万丈。“未儿,还不坐下,罚酒三杯!不对,三碗。”
玉楼眼前竟是模糊一人,眉目含情,衣袂飘飘,玉手执扇,拂去身边蚊虫,怜爱地吹去她发上桂花点点。
“我自罚酒三杯,陪姑娘一醉!”玉楼眨了眨眼,是未儿。“好丫头,来!喝酒!”眼前人端起酒一饮而尽,玉楼拍拍她,甚是诧异,未儿又长高了,只是怎么胡子拉碴的,细看之下,竟是陈昌。不可能,怎么会是他,他早已动怒了。
“未儿,你说,皇帝那小子是不是气的要死?”玉楼醉意朦胧,唇齿不清:“可是我能怎么办?我会害死他的!我想让他活久一点,我只有离他远远的他才能安然无恙,红颜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