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不理他。“很多事,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我为了玉楼你,我能容忍,你擅自喝的药,你擅自提何忘忧,就算我贵为天子,也只是纵容你,可你知道一个男人是有血性的,你对哥哥念念不忘,表面亲近我,心里对我百般猜忌,你说这样的枕边人,让我如何才能放心,你问我为何急于要咱们的孩儿,现在告诉你,只因为,我看重你,看重咱们的孩儿,有了孩儿,咱们才能彼此坦诚相待,对得起我们相遇的缘分。”这样凝重的谈话,玉楼不知道如何回应他,的确她有把柄在他手里,但又不全然是这样,他从头到尾,没有伤害过宗儿,如果说她要找一个理由原谅自己背叛陈昌的话,那么只此一条。
陈粟见她有所缓和,遂携了她进了汤泉池,没有什么矛盾是一场肌肤相亲缓解不了的。他轻抚她背上的伤痕:“都怪我不好,这么白皙的肌肤,竟让它布满疤痕。我每每拿此事告诫自己,不要再伤害你。否则我会痛悔一生。”玉楼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分,犹豫着攀上他腰间。
傍晚时分,玉感叹道:“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薛昭仪不知如何了,这几日也不见她来请安,想来身子笨重,走动不便。”
陈粟笑她:“如今你也学会说话藏头露尾的,不过是要让我一起去瞧瞧她,不如咱们此刻就去。陪你消消食。”
玉楼道:“哎,仰人鼻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咱们不是还要你赏一碗饭吃?”
陈粟摇头:“我说不过你。认输了。”遂携了她的手,跺着步子出了殿。
一路走过去,光昭殿委实不近,进得殿来,薛昭仪正在用膳。“怎么还在吃?”玉楼笑她,“果然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饭。”薛昭仪见帝后结伴前来,受宠若惊,上前行礼。玉楼拉起她:“快起来,你如今身子笨重,免了你的礼。这几日膳食可还周到?”
薛昭仪恭敬答道:“娘娘没看臣妾都胖了一圈了,贵妃娘娘时不时来关照,底下的人不敢不尽心。”
玉楼道:“是了,贵妃最是稳妥的。”
陈粟一言不发,薛昭仪奉了茶水,“你也坐下,叫未儿伺候就好了。你这殿里布置得虽简单,却也雅致,这几盆六月雪开得热闹,你是个会生活的人。”玉楼由衷夸赞她。
薛昭仪红了脸:“娘娘谬赞了,倒是皇上和娘娘的璇玑殿,神仙一样的地方,想来娘娘在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看了一眼陈粟,依旧不苟言笑,薛昭仪恹恹地觉得索然无味。“皇上,你也不问问薛昭仪的胎如何了?”玉楼有意缓和缓和他。陈粟一改适才严肃的神情,对她笑笑:“你不是都问过了?更何况还有太医呢。朕还有公务,玉楼你且略坐一坐便回殿吧,我忙完就回去。”薛昭仪过来挽留:“皇上来一趟不容易,怎么不多歇歇?”
陈粟划拉开她拉着他袖口的手,甚是不耐烦:“不了。”说罢大步流星走了。杨文扇在后头紧赶慢赶,啧啧称奇:“皇上健步如飞,仿佛身后有老虎追他。”
薛昭仪闷闷不乐:“娘娘,您也看见了,皇上就是多一句话也不愿和臣妾说,您有意撮合皇上和臣妾,却终究不过徒劳。”
玉楼宽慰她:“你好歹是有了皇嗣了,一旦生下孩儿,他来是早晚的事,今日不过是我想来看看你了,他是作陪的,咱们不理他。”
薛昭仪也宽慰自己:“借娘娘吉言,但愿如此吧。娘娘既喜欢这六月雪,臣妾挑一盆长势喜人的给娘娘送到殿里去,还望娘娘莫要推辞。”
玉楼道:“我若想要就跟你开口了,只是我殿里有茉莉,就不好放别的了。你这殿里放六月雪透出一股书香气。”
薛昭仪见她如实说也就不坚持:“娘娘可听说马太妃常去宫中书塾,每每皇上去就能遇见她。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玉楼笑笑:“她既没有子嗣,也不好读书,去书塾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满宫里就这么个男人,这么多女人都想给自己找点出路,自然各想各的办法。先帝的嫔妃尚且有这种心思,皇上的嫔妃更是如此了。原来王府里的单昭仪和单昭容与她往来频繁,你命人多留意,马太妃原是先帝捧在手心的,如今人走茶凉......哎,我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呢?”
薛昭仪见她暗自神伤,忙递上茶盏安慰:“娘娘如何能与她相提并论,她是上赶着贴补皇上,娘娘终是得皇上钟情的缘故。皇上与娘娘乃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玉楼重复了一遍,“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我再叮嘱你几句,如今你在宫里与别人不一样,这宫里就你一人有孕,鹤立鸡群,别人送来的汤药、吃食、耍物,切记要过一过御医的手。小人之心总没错。倘有人质疑,你只管说这是我和贵妃的意思,再不济,就说是皇上的意思。”
“臣妾谢过娘娘。娘娘事无巨细,臣妾不知道如何报答。只是娘娘与皇上形影不离,肚子却为何不见动静?”
玉楼笑而言它:“我走了,你仔细点。”
第51章 哭陵
晨起,玉楼命未儿去拿些上好的人参、鹿茸、布匹若干,准备给柳县伯送去。陈粟问她:“你要出宫?我今日朝政繁忙,不如改日吧,我随你一同前往。”
“皇上快饶了柳县伯罢!你这样的架势出门,没个三五个时辰都到不了。我只带了未儿,一顶轻轿,来去也不过三五个时辰。”玉楼一边为他系盘扣,一边出言阻止。
陈粟环着她的腰:“我是怕你一个人出了宫偷偷溜走。”说罢抚上她的后颈,印在唇上。玉楼推开他:“说的什么傻话?我能去哪里?我只求你一件事,我想带宗儿一同前往,柳县伯无子无女,我是他唯一的念想了,如今也算是给孩子认下一个外祖。”
“那你能乘轻轿,我自然也能,我同你一起去。”陈粟不容置疑。
“那你不用理会政事了?国事要紧,咱们如今这样的亲密,你还不信我?太阳不下山,我和未儿定然回来了。你实在不放心,就让杨公公跟着我。”
陈粟也觉得这样寸步不离,显得自己小心过头了:“也好,我让杨文扇和陈泰跟着,再派一小队左卫营护卫。”
玉楼佯作生气:“陈泰就不必了,外男多有不便。”
“好好好!娘子快去快回,为夫在家等你。”陈粟见她面有愠色,想着杨文扇是妥当的,再加上左卫营,断断不敢放走她。
玉楼破涕为笑:“你苛待娘子,等我回娘家告状,等着你老丈人收拾你。”
“哈哈哈。改日我一定到老丈人跟前聆听他老人家的教诲。”随即捧了她的脸,拿手拭去她的唇脂:“为夫替你重新上妆。”
不得不说,男人会不会什么事,取决于他想不想做,陈粟细细捻了红头刷,一点点把唇脂图上去,又一点点晕开,几次涂好了,左看看右看看又不满意,重新来过,又好几次,看她唇红齿白,仰面朝天唇轻启,情难自禁,吻上去,又花了,费了半个时辰,总算大功告成。玉楼对镜一看,别说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咬唇妆,男人知道男人想要什么,就把女人打扮成那个样子,最是动人。
杨文扇随着玉楼一行人走出了宫门,玉楼命车马掉头去往皇陵方向。杨文扇不明就里:“娘娘这是要去哪里?柳县伯府在南城外,这马车现下只怕走反了。”
“杨公公,先帝爷去了有一年了,你就不想去瞧瞧先帝么?”玉楼不动声色,“都说杨公公是个念旧的人,陪本宫走一趟吧。”
“是。”杨文扇一下子明白皇后为何只叫他跟着,唯有他心里也想着这事。
戍陵的将士见杨文扇侍候着一定软轿,也就没拦着,一路过了几座霸主嫔妃、先帝嫔妃的墓地,远远地一处圆顶石墓,几丈见方,石碑上刻陈献帝昌,生卒年,玉楼见此已不能站立,抱了宗儿跪伏在地,泪流满面:“你在世的时候,我百般疏远,只是怕你英年早逝。纵然历史已成定局,我也想逆天改命,谁知天不从人愿,你我都挡不住命运。”遂将宗儿抱在他碑前,“你看看咱们的孩儿,他长得像你。”从身上拿出短刀,未儿见了忙过来夺刀:“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太子还小,您别对他下手啊。”玉楼道:“没事的,未儿,你走开。我不会伤害他,他是我的骨血啊。”
杨文扇此刻后悔不已,倘若他们母子有个三长两短,别说皇上不会饶恕自己,先帝也不会饶过他,九泉之下如何向先帝交代,急忙过来抱宗儿:“娘娘,老奴冒死陪娘娘来看先帝爷,倘若娘娘和太子有什么不测,老奴死了难以交差啊。娘娘如今是皇后,公然在这里追思先帝,皇上知道了定然龙颜震怒,我和未儿姑娘都难逃一死。”
“你们放心,我不会伤害谁,我会好好活着,我只刺他一滴血在他父亲陵前。”玉楼安抚他两人。说罢手起刀落,宗儿哇哇大哭,玉楼拿了他的小手,挤出几滴血在碑前:“陈昌,我以我们的儿子起誓,找到谋害你的幕后主使,害你命者,我夺他的命,谋你位者,我让他痛失其位。”
未儿忙捡起刀收起来:“娘娘节哀,这些话听到别人耳朵里,定然大做文章,皇上知道定然要问罪的。”
杨文扇跪下叩首:“先帝爷,老奴无能,竟不知您是遭谁人毒手。老奴伺候了太子长大,就去陪您。”起来已是老泪纵横,玉楼看了看自己的战队,这些老弱病残,对方兵强马壮,拿什么去报仇呢?就算是这样,她也没有放弃。
玉楼以头触碑,血染碑前,不再流泪。未儿扶起她,忙用手绢擦了血迹:“娘娘何苦为难自己?看看都流血了。快快起来,咱们还要去柳县伯府上,时辰不早了。”
轿子里,未儿替她简单上了药,柳县伯府也转眼到了。
柳县伯一家已经恭候在大门前,只因没有仪仗,也并未惊动左邻右舍,玉楼下轿:“孩儿给父亲请安!”柳县伯有一瞬间恍惚,仿佛女儿真的回来了。“娘娘如何使得?老臣给娘娘请安了!”未儿忙扶起他,递了赏赐,柳县伯备了便饭,各自落座。“父亲快看看你的外孙。”玉楼让他抱着宗儿:“都说孩子让老人多抱抱是有福气的,父亲您看看他重不重。”
柳县伯没想到自己还有当外祖这一日,忙命人拿了长命锁,为宗儿带上,一边抹眼泪,一边笑:“这孩子有福气,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帝王相。”宗儿仿佛听见外祖夸他,竟然格格笑起来,一扫屋子里的萎靡之气,满屋子都跟着笑起来。
柳县伯又说:“娘娘登凤凰台,天降祥瑞,这是好事啊。”
玉楼笑道:“父亲也听说了?我是不信这些的,不过是只鸟儿罢了。”
“哎,娘娘可不要妄言,万物皆有灵,老臣可是亲眼得见啊。为何这灵鸟百年不遇,偏偏娘娘登凤凰山凤凰台它就显灵了,这乃是天命所归,人心所向啊。”柳县伯看着宗儿,爱不释手:“娘娘既是天命,宗儿自然是天子,只是眼下还需隐忍,皇上年少气盛,娘娘要多迁就,不可倒行逆施,昨夜老臣为娘娘卜得一卦,乃是胎爻,娘娘不日定有喜讯。只是,此胎凶险,娘娘宜珍重自身,服侍好皇上,切勿违逆。”
玉楼心中一惊,若真是有胎,只怕难办了:“父亲可有破解之法?”她本身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现下入乡随俗,宁可信其有,也只好病急乱投医。
“并没有。此乃预测来日事,来日定有此事方可预测出来。娘娘即有此喜,又为何破之?”柳县伯并不知道其中原委,自古以来女子多子多孙自然事好事,哪怕眼下受人胁迫,再者,陈粟贵为天子,生下的皆是凤子龙孙,有何不好?
玉楼恹恹的。心里想着呼延天城在就好了,能有个商量的。
第52章 就连他睡过的女人你都甘之如饴
用罢午膳,玉楼在内堂小榻上静卧,一阵珠帘响动惊醒了她:“天城公子?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进来的?”
天城笑道:“姑娘何须惊讶?大内我也进得的。”
玉楼拍拍心口:“是了,谁与你结了仇必然睡不安枕。”
天城坐下来:“我的仇人已经不多了。陈粟算是一个。”
玉楼起身坐好:“算了,我尚且能忍辱负重,你又何须与他计较。无论怎样,他不曾伤害宗儿,这是我的底线。”
“他将你置于险地,几乎要了你的性命,”天城公子愤愤不平,“实在不知道你是如何能忍耐的。你只要一句话,我为你出这口气。”
“你来的正好,眼下我有一件要紧的事,又找不到别人帮忙,只好求助于你。”玉楼脸红。
天城看她娇羞女儿状,打趣她:“难得看你羞羞答答的,想来是女儿家的闺阁之事了?哈哈,天城公子人称闺阁之友,你不必难为情,只管说来。”
他说到这个程度,玉楼倒不用藏着掖着了:“柳县伯为我卜了一卦,说我近日有怀胎之兆。无论真假,我近日有这个为难之处,往日用着药压着,前几日他发现了,断了我的药。倘若......”
“我知道了,我备两味药,给你做成药丸子,隐蔽不易察觉,回头我让人送给你。”天城一点即透,“平坚已经到了西域,眼下投了北周一个姓杨的将军门下。”
“西域?不是说好去岭南?”玉楼对于他擅自安排平坚的事情颇为不满。
“姑娘别生气,原本是要去岭南的,一路上遇有几路人马追杀,不得不改道去了西域。想来是有人灭口。”呼延天城如实相告。
玉楼吃惊:“陈粟答应我放过他的。”
“这些人身手了得,不像是江湖匪徒,倒像是陈粟原先王府里秘密养着的火信子。”呼延天城揣测道。
“火信子?”玉楼不敢相信陈粟会做出这种两面三刀的事。
“火信子是陈粟养着的一群武功高强之人,刺探百官私隐、打探皇子、京中鼎族、他国边境的秘密组织。渗透在各个地方,所以平坚一出门,他就得到信了。他答应你归答应你,该杀的人还是要杀的,不过是哄你一时开心。”
玉楼眼前一黑。天城扶住她:“你的枕边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要有数。好在平坚没事。你也不要过于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