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啰嗦好几遍了。”
“寒烟,让人服侍将军休息,明日一早还要到大营集结兵马。”
“是。”
平坚摇摇晃晃站起来往外走,玉楼把他送到拱门旁,又忍不住叮嘱他遇事不可急躁,谁知他一个转身,把她逼进角落里:“我走了你看好家,不许让别的男人进来,呼延天城也不行!倘若让我知道谁来过,我必然让他尸骨无存。”
一身酒气熏得玉楼头晕目眩,想用力推开他,无奈他跟铁塔一样挡在她面前,他粗糙的大手摩挲着她的脸庞,是了,就是这样一双手,和梦里那双手没有两样。玉楼别过头去,他却离得更近:“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谁是明月,谁是沟渠?”
“一句诗而已。小将军别往心里去。”
“快说!”
“明月是你,沟渠是你,都是你那罗延小将军,浅喜深爱,苍狗长风都是你,那罗延。”玉楼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怯生生地道:“将军。”
平坚被这一声“将军”喊得七荤八素,心都要跳出胸膛,一把扛起她回到东苑放在床上,她紧闭双眼,挥舞着四肢乱踢乱抓,意料中的铁塔并没有倒下来,他把她扔下就走了。他不忍心,一份珍藏了很久的礼物,不应该在酩酊大醉之后被开启,他要把最好的她留给最好的自己。
玉楼仍旧给了他一封信,“这个女人,真当自己是女诸葛,时不时给他一个锦囊妙计。”仍旧贴身收了,挥军东进。
这一路过去犹如摧枯拉朽,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平坚率大军所到之处百姓称颂,他命人不得踩踏庄家,不得劫掠钱财,不得滋扰民生,是以深得民心,令宇文皇帝大加赞赏。
进入齐宫时,平坚一马当先,勇不可挡,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狡猾,齐宫里暗布机关不说,还把最后一点兵力全部全部用在弓箭埋伏上,城门虽然大开,却无人敢进。宇文皇帝气急败坏,命将士硬闯,杨将军主张围城,几经商议不下,都想听听众将的意思。
有处于皇帝安全考虑,应速战速决,主张硬闯的,有主张怜惜将士性命,打持久战围城的,平坚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想到玉楼的那封信,不知道那个女人又有什么鬼点子。打开看时却是一幅画:春花秋月苑,他在花圃里喝茶,她在练功,宗儿和侍女在一旁玩耍。他心里一暖,恨不得飞回她身边。是了,“君子于役,不知其期”,这场战争之中的每个人都有亲人,都有牵挂的人,他们都恨不得能尽快结束战争,回到亲人身边。
“普六茹将军怎么看此事?”
“回皇上,末将以为硬闯和围城皆不是上策。”平坚实话实说。
“你有何高见?”
“不敢。末将只是觉得,大周将士的性命是性命,齐宫里的将士也是性命,他们都有牵挂之人,他们都想尽快结束战争回到亲人身边,都不想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既如此,咱们张贴告示,倘有城中负隅顽抗的将士亲属,一律可来城下呼喊其姓名,若想与亲人一同回乡者,我大周一律放行,绝不为难,则不需十日,城内的防守和将士的意志必然土崩瓦解。”
“妙计!普六茹将军堪比周郎!”宇文皇帝当即就命人在城内各处张贴告示,原本北周的军队恪守军纪,民众口碑甚好,此告示一出,更是深得民心,一呼百应。不少民众自发来城下劝说城中的守卫,告诉他们北周的军队安分守纪,从不滥杀无辜,言而有信,
短短两日,从城内走出五百将士,这些人又加入到劝降的队伍中,就这样不出十日,大周几乎兵不血刃就攻下了皇城,俘虏了齐王,宇文皇帝趾高气昂,班师回朝。一路上夸起平坚的睿智,平坚只说是杨将军教导有方,又说是皇帝洪福齐天,一时间龙颜大悦,杨将军也受用至极,对他更是青眼相加。
皇帝御驾亲征,凯旋京师,万民沸腾,此战更是一统北方之壮举,宇文皇帝大封武将,隋国公在朝中几乎只手遮天。
“坚儿,如今平了北齐,你是大功一件。你想要何赏赐?”
“回父亲,坚儿不敢居功,此乃父亲号令得当,皇上洪福齐天庇佑大周之故,实在没有坚儿的功劳。”
“好了,就咱们爷俩,不用整那些虚头八脑的。你只管说来,是要美人还是金银?”
“父亲,坚儿什么也不缺。”
“再不说我可要反悔了。”
“父亲,唯有一事相求。”平坚双膝跪地。
“什么事值得你膝下的黄金?”杨将军奇怪。
平坚欲言又止,“好了,你只管说来,为父替你做主。或是那家的小姐,或是皇上的公主,或是谁家的田宅,谁家的门铺,你但说出来,没有为父办不到的。”
“她既不是谁家的小姐,也不是皇上的公主,她......”
“大胆!”
“父亲息怒,坚儿唯有这一件心事。坚儿要和她成亲。”
“你......可知她有天命在身,你养在府里即便悄悄得手,也不至于轩然大波,怎么还非要郑重其事娶亲。”
“坚儿只想给她个名分。”
“你这个混账,宇文皇帝一旦知道你动了这样的心思,难保不以为你我有问鼎之心。此乃大忌啊。何况她是名分留得住的女人吗?她原是陈国的太后、皇后啊,玉面公子也不过是她的裙下败将,莫非你也要给她个皇后的名分?”
“坚儿不齿于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坚儿只是想娶她为妻。”
“你才说大丈夫何患无妻?你现在贵为朝廷的第一武将,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她不但长你些年岁,还育有一子,此子还是南陈的种,你说,你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不成不成。此事放一放吧,至于你关起门来怎么样,谁也管不着你,你莫不是这么些年了还未曾得手?”
平坚不语。
“哈哈,臭小子,看你平日里不拘小节,怎么到了这事儿上头这么木讷,要让女人对你俯首帖耳,唯有将她变成你的人。”
“......”平坚想起她说的四个字,韬光养晦。
第77章 缘分天定,事在人为
“普六茹将军,怎么垂头丧气的?今日可是皇上班师回朝,犒赏三军的日子,将军和随国公独占鳌头,有何心事?为何还闷闷不乐?”说话的乃是独孤信。
“柱国公,并无心事,只是疲累而已。”平坚在军中颇有人心,独孤信对他不骄不躁的性子很是欣赏。
“既疲累就要放松些,走,去我府上喝一杯。”说罢生拉硬拽将他拖到独孤府。平坚还要推辞,奈何他盛情难却,只好去了。
两人酒过三巡,独孤信问起他的亲事,平坚猛然想起白玉楼曾叮嘱他,若有独孤家来说亲,必然要同意,白玉楼说的莫不是真的?他试探着问:“柱国公家里还有带字闺中的千金?”
“并没有,老夫一把岁数了,女儿皆已出嫁。”
“不瞒您说,后生今日得高人指点,说往后的姻亲在独孤氏一族。想来这大周定然还有独孤家的女儿还等着我。”平坚嘴上这么说,暗地里却放下心来。
“独孤氏分支中倒也不乏和你岁数相当的小姐,不如老夫帮你打听打听?”
“不了不了,谢过柱国公。”
“前些日子,我听闻你在马场带着个女子骑马,想来是府里的侍妾?”
“否也。柱国公勿要听信传言。”
“少将军莫要遮掩,我可是知道你府上有一位举足轻重的女子的,皇上不说,老夫也自有消息。”
“柱国公哪里话,你是国公,又是国丈,皇上自然对你不会有所隐瞒的。”
“哎,那可不一定,此乃军国大事,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柱国公喝酒。”
“少将军言犹未尽,该不是和这女子有什么关联?你我今日既坐在这里,就算有缘,你说起我独孤家的女儿,自然没拿我当外人,我独孤家若还有女儿,定然愿意许配将军。将军若是有难处,说出来老夫没准儿能替你想想辙。”
“此事连父亲都束手无策。”随即将自己的困惑说与他听。
“老夫听闻此女当日入宫,皇上可是以贤妃之位许之,此女以助大周一统南北为投名状,令皇上同意她继续住在你府上,且承诺不干扰她的事情。”
“竟有此事?我只知道皇上召见过她,许她来往宫中居住,却不曾听她说贤妃一事。”
“若是如此,她必然知道你年少气盛,得知此事难免与皇上君臣不睦,故而隐瞒了此事,是个识大体的人。少将军眼光不错。只是你说的很对,她身份特殊,皇上虽是国君,也是老夫的女婿,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婿总惦记着女儿之外的人,此事老夫有一计。”
“柱国公快快说来。”
“老夫始终认为,缘分天定,事在人为。你如此如此......”
平坚心如撞鹿,一路欢喜回了府,到了门口却仍旧板起脸。随从的小厮唤作喜子的,不知道他的心思,问道:“将军适才还欢天喜地的,怎么现下又一本正经起来?”“闭嘴。”
寒烟欢天喜地来报:“少将军回府了。”下人们纷纷前来迎接。
“怎么寒烟没禀报我回来了吗?”平坚不见玉楼,面有不悦。
寒烟自然知道他是嫌没让姑娘出来迎接,却又不愿意说,忍着笑道:“姑娘已经睡下了,奴婢这就去请姑娘。”
“不用了。你们也都散了吧。”
“寒烟,我不在的时候可有别人来过?”
“回少将军,偶尔有提亲的来,其余并没有。”
“舅老爷呢?”
“舅老爷也没来过。”
平坚大悦:“好,通通有赏。姑娘喝酒了吗?
“没有,姑娘今日练功时间长了,只说乏得厉害。早早就睡了。”
“你去给我沏壶醒酒的茶送去花圃。”
“是。”
平坚越接近她心跳得越厉害,他坐在她常坐的摇椅上,这里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她的气息,她指尖拂过岁月的悠闲全都在这张摇椅上,变成一种奇异的吸引力,让人忍不住想知道她是怎么度过这些漫长的晨昏,她一定把它们过得有声有色。
平坚在外静静喝茶,玉楼在屋里并没有睡下,她知道他回来了,此刻就在外面,清冷的月色,从窗棂中照进来,她想伸手去握住,却又两手空空,一松开手,它又重新照进掌心。他的气息夹杂在菊花的香气里扑进她鼻子,她在窗边躲在月色外,整理自己的思绪。他不过是个自己看着长起来的小屁孩,为什么不敢见他?自己算得上长辈了,到底在心虚什么?她又依稀记得九月十五那一晚,桂花树下的陈昌,还有花香里的情愫如此的相似。人生中有许多这样永远铭记的特殊时刻,每每在另一个特殊时刻到来的时候,就会浮现在眼前。玉楼很想把心一横走出去,直面悄悄起了变化的心情,一把抱住他,融化在他怀里。当她想到他是平南之的儿子,前途一片大好,他将结束中国几百年的混战局面,开创一个新的王朝盛世,拥有自己了不起的帝国,再想到自己对陈昌的那份情,想到自己前途未卜,她的脚步终究没有迈出去。
平坚知道她没睡,甚至听到她的叹息,他想走进去抱紧她,让她不要怕,从今以后凡事有他,他走到窗边,也停下了脚步,想起母亲的决绝离去,想起父亲为她疯狂,纵然过去多年,他依然能想起那时他一颗年幼的心伤痕累累,发誓要置她于死地,可到底是什么时候,是她饶他不死那一天,还是她在他面前出现的每一天开始,他满心里全是她,如今荒唐到想要娶她。她就是用这种杀人不见血的狐媚之术走进了父亲的心,又用同样的招数走进了他的心,她的确没有通天的手段,可是她本身就是魅惑的毒药,让人忍不住饮鸩止渴。平坚砸了茶杯,走进她屋里,一把抓起夜色里的白玉楼,他今日就要尝尝毒药的味道,他粗暴地印在她的唇上,攫取她口中的丁香,把她揉进怀里,撕扯着她的衣服,又将她摁倒在榻上,月光下她的伤疤一道道狰狞无比,是了!这些伤痕也是她的狐媚法子令他沉迷不已......
“平坚!”白玉楼转身一个耳光令他清醒了许多。他到底在做什么?这个让他爱恨交加的女人不过是鱼钩上的饵罢了,她又何尝不是千疮百孔,那些锋利的钩子才是他的敌人。他扯过软被盖住她,沮丧地走出去。
这一夜,两人都没有睡,固执地阻止着想要走近的两颗心,仿佛近在咫尺,又好像远隔万水千山。重重阻碍在眼前,他们还能走到一起吗?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第78章 小别胜新婚,久别盼重逢
平坚宗儿两人骑马回来,大门上的小子来报,未儿姑娘回来了。
玉楼忙让请进来,未儿一见旧主泣不成声,“姑娘身子可好?”
玉楼扶起她:“好得很,你看我都长胖了。”
“姑娘眼睛怎么肿了?”
“我娘亲昨夜没睡好,喜子叔叔说这叫小别胜新婚。”宗儿记得在马场的时候,别人问起娘亲,自己只说娘亲没睡好,喜子叔叔就这么说的。
平坚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臭小子,不许瞎说。走,我带你去捉蛐蛐。”
未儿惊得长大了嘴巴:“姑娘,你们......”
“你别听他胡说,咱们屋里说话。”玉楼拉了她进屋说起私房话。
“公子待你可好?你身上可有了?”
“姑娘,他待我很好,原本以为我去了呼延府也就是个侍妾,没想到他以正妻之礼待我。处处让着我,府里大小事务也都让我做主。奴婢当真是不知怎么好了。”未儿只不说二人夫妻做得如何了,除了这一样他真真算得上是个无可挑剔的夫君了。
“他既对你好,为何你的肚子还不见动静,年纪轻轻生个娃娃养起来不是很好,他常常在外,你也有个陪你打发时间的。”
“是啊,是我的肚子不争气。”未儿实在不愿意把夫妻间这点事情再说给她让她着急,事实上呼延天城自那一夜后,再也没有碰过她,他已经快一年没有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