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过父亲,儿媳定不辱重托。”
平坚本想再挽留她,可再说就显得儿女情长,婆婆妈妈了,终于还是同意了,他甚至随国公身边的死士个个武艺高强,忠心耿耿,不战至一兵一卒是断然不会后退的。“也罢,有父亲的人在你身边,我也就放心了,只是万事切勿逞强,万望保全自身。”
“将军放心,伽罗自然平安归来。”
玉楼看着眼前的这些黑衣人哑然失笑:“想必各位身经百战,大多是夜里行动,咱们这趟去丰州不比得你们以往,要知道最好的伪装就是不伪装,你们先将夜行衣脱下,由一人携带着,所有人着常服即可,至于行李,你们想带什么就带什么,就像要出一趟寻常的远门即可。”
玉楼的乔装实在是粗犷得有些过头了,众人眼见跟前的玉楼和先前那个美娇娘,简直判若两人,禁不住笑出声来。
“好了,笑过一回就要走了,你们记住,此行以打探为目的,要紧的是全身而退,不打草惊蛇。”随即分配好小组,各个小组有各自的任务,有负责快递消息的,有负责盯梢的,有负责埋伏掩护的,玉楼命一个叫做潘海湖的统领这小队人马,十多个精壮汉子走在一起实在扎眼,分成小队后三三两两也就不显得突兀了。
第93章 丰州遇故人,玉楼赴鸿门
来到丰州,一刻也不停歇,玉楼派人跟了宇文护,自己则来到山上敲敲打打,随从的人不知道她是何目的,只道她喜欢这南国的风土,随处转转的,并不知道她来丰州还有着别的打算。丰州是个好地方,农作物多样,矿藏丰富,铁矿铜矿都在此地聚集。玉楼命人去请了呼延天城来此地商议。
潘海湖夜里回到住处来报:“宇文护秘密在驿站见了个人,此人披了斗篷,在下没有看清长相。我们命人乔装成小二,他们会面的屋子守得铁通一般,不能靠近。只是出来的时候,看了个侧面,并不真切,他旁边的随从倒是看得清楚。”
玉楼抬眼:“哦?长得什么样子?”
潘海湖描述的样子,与匡仲愚竟然相差无几。那此人就是......“此人身高几何?”玉楼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强作镇定地问。
“身高足足九尺有余。甚是高挑。”
玉楼震惊之余还有疑惑,如果是陈粟,他来丰州做什么,宇文护与他勾连是在图谋些什么?皇位?大周的皇位对于他而言,唾手可得,不需要陈粟的助力。第二日,玉楼又派人盯住陈粟的行踪。他和宇文护见面以后,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冒险在丰州驻扎下来。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在大周的地界甘愿如此冒险,作长时间的停留?
接连几日,跟着宇文护和陈粟的人一无所获,两人按兵不动,仿佛在等什么人的来到。玉楼只好辗转各个山头,查看矿藏的情况。接连几日,颇有斩获,不但有铁矿铜矿,甚至还有煤矿,待到呼延天城来,便可以动手了。
陈粟明知此地不宜久留,可他当他看见画师画出像与她别无二致,他骤然间心痛到不能站立。终究还是忍不住要等她来见一面,甚至还妄想将她带回陈宫,过从前那样的日子,宇文护答应帮他,虽然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明知很可能是宇文护做的局,他却愿意冒险一试。
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仍旧是他心里不可言说的痛楚,凤凰台上的她,遥不可及,太极殿的她,若即若离,汤泉池的她,温香软玉,每时每刻的她,都被他追思到面目全非,直到看到那幅画,他脑海里的白玉楼终于又清晰了。
这一日玉楼睡得沉,夜里突然翻身看见床头有人,她摸起枕头下的胡刀,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什么人?”
“娘娘,是我。”
“匡仲愚?果然是你。”
“是,娘娘,有一位故人想见一见娘娘。”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什么娘娘,我是独孤伽罗。这里也并没有我的什么故人。”
“娘娘,我所说的故人,并非皇上。事关娘娘的身世,娘娘若是信得过我,便随我走吧。”
“夫人,您还好吗?”是潘海湖。
“我没事,是只野猫。你歇下吧。”玉楼掩饰过去,她对匡仲愚始终存有感激,“陈粟倒是会用人,若换作别人来,我只怕懒得多说一句话。”
“微臣感念娘娘的知遇之恩,也深知娘娘在陈宫的艰难,微臣常因没有顾念好娘娘和太子,深深自责。今日虽受皇上所托,仲愚却也敢于冒死放走娘娘,实在是,他们找到的人,事关娘娘身世,仲愚眼看着并不像作假,故而私心里也想让娘娘前往一叙,娘娘放心,无论是谁想对娘娘不利,哪怕是皇上,仲愚定然不会饶过他,拼死相护。”
玉楼对他的这番话深感意外:“匡护卫,我很是感激。我相信你,只是我并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更不想见一些无关紧要的人,陈宫里受制于人的日子,我过怕了,我无法替先帝、替宗儿、还有过去的自己原谅他。”
匡仲愚长叹一口气:“娘娘在宫里受的委屈,仲愚是一路看过来的,有的委屈是委屈,有的委屈是误会,娘娘也该记得皇上的一片真心,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终究是太爱的缘故。娘娘走后,皇上再也不曾踏足后宫,璇玑殿的银杏树活了,年复一年绿了又黄,汤泉池的水,日复一日,干了又续,终究再无人去赏,而,娘娘您,容颜依旧。”
玉楼一抬手,示意他不要往下说:“倘若说故人,你倒算得上一个。改日有空了,可以一叙。”
“娘娘可知道白柔?”匡仲愚只好使出杀手锏。
“白柔?她在哪儿?”玉楼再也没有比听到这个名字更为震惊的了。
“娘娘跟我走便知道了。”
果然,正如楼兰的左墨王爷所说,请得动她的,只有这个名字。
玉楼所仰仗的,除了自己那点三脚猫功夫和随机应变的本事,再有就是匡仲愚的为人了,她知道自己的弱点是太过于轻信他人,如果匡仲愚不能如他所说,护她周全,她就会死得很惨。
夜晚的丰州,漆黑一片,远没有长安城的繁灯长照,玉楼怀着忐忑的心进了驿站,脑子里乱成一团。
“玉楼!”门从后面掩上了,有人抱住了她。
“啊!”玉楼一声惊叫,奋力挣扎。
“玉楼,玉楼,是我。”是曾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
她不遗余力地反抗,他怕伤了她,不得不放开。
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带着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匡仲愚,你对我怎么说的?给我滚出来!”
“娘娘!”匡仲愚不得不现身。
“掌灯!莫不是你们大陈都喜欢这样偷偷摸摸的待客,见不得光么?”玉楼寒霜密布的脸上,透出轻蔑的疏远。
陈粟沮丧地挡在门边,唯恐她夺门而逃,一歪头示意匡仲愚掌了灯出去。
烛光下,她依然千般风骨、万种柔情,她通身透出的寒气,冷漠疏离,犹如横在他们中间的一把刀,令他不敢往前半步。“为什么要背叛我?”
“阁下何出此言!小妇人乃是大周独孤信之女独孤伽罗,普六茹将军夫人,阁下想必是认错人了。”玉楼想到自己曾经妄图委身于他,保全宗儿和自己,恨不得一刀杀了那个屈辱的自己。
“我不管你自称谁,你都是我陈粟的皇后,你我行了礼,拜了神明,凤凰台上祭了天的!而你却怀着我的骨肉跟呼延天城跑了。”每一次想到这些,都能让他歇斯底里。
“好了,我不是来和你争吵的。说吧,你们是怎么知道白柔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我夫妻,为何要疏离至此?玉楼,你的心里曾经有过我的,对不对?你曾说过,倘若我勇敢一些,比哥哥早一点走近你,也许我们会一见钟情,也许我们会......”
“没有也许了,陈粟。好好的,说什么曾经呢?”白玉楼对他淡然一笑,那一笑包含了对过往的不齿,否定了他们之间的一切过去和未来,令他万念俱灰。
他克制住怒火,走上前,拥着她,“回到我身边来好不好,我们一起回到建康宫,我会好好对你,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僵硬的躯体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他却感觉到她的决绝,明白了他们之间再没有任何可能。
“哈哈哈!老夫没有骗你吧?”宇文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皇上,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事呢?”
“来人,把人带上来。”陈粟松开她。
第94章 那年银杏格外美,梦里桃花再无香
“女儿!”一对老翁老妪蹒跚着走到玉楼跟前,“女儿啊,爹娘也有苦衷啊。你不要怪我们。”
玉楼一脸不解,陈粟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动声色。她只好静观其变。
那对老夫妇说,很多年前,他们夫妇婚后一直没有子嗣,无奈族中长辈要拆散他们,他们只好谎称怀孕,到了产期,从伢婆那里买来一个婴孩,虽是个女儿,却总好过膝下荒芜。这个孩儿养了几年,已是粉雕玉琢的小女儿模样,突然有一天,有人带着一小队人马前来抢夺,夫妇俩早已将孩儿视为己出,断不肯放手。
可是来人志在必得,他们毫不在乎女儿的性命,夫妻两人眼看就要被他们打倒,这时来了个女人,将孩子抱回屋内,女人说:“将来我会让她回来找你们的。”随着一道亮光闪起,孩子和女人都不见了。
后来那个女人又出现过几次,她说她叫白柔,那个孩子起名叫白玉楼,她把她当作孙女抚养,还给夫妇俩带来好多画像,看着孩儿一天天长大夫妇俩也就别无他求了,只是还断不了有人前来打探,白柔告诉我们,万万不能告诉他们孩儿的下落,她冒死将她带走,回来是断断不能了,除非有一天,她自己愿意。
再后来,那个夫人来得少了,她说每次来都要耗费她好大的精力,想来是离得很远吧。饶是这样,她倒是很喜欢这里的字画、首饰、扇面什么的,每次来都要带走好些。
玉楼听闻这些事情,已经震撼到无以言表,心乱如麻,泪水如决堤一般湿了脸庞,奶奶是跨越了千年把她带回去抚养大,没有让她在这里经历浮沉的乱世,给了她一个幸福的人生,她拥有的不算完整,但绝对安稳。她们彼此慰藉,彼此温暖,奶奶把她养得知书达理,自己却忙于自己那些事,疏于陪伴她,实在亏欠她太多了。
那她的亲生父母又是谁呢?
夫妇俩还要说下去,陈粟道:“好了,你们说明白了。”将二人遣出。
“这位是楼兰的左墨王爷,娘娘,你得叫一声王叔了。”宇文护在一旁解释道,“我去楼兰找王爷,无意中说起大陈皇后在我朝之事,可巧王爷一见到画师的画儿,一眼认出了娘娘就是当年被楼兰王妃偷换的小公主,你和王妃如此的相像。怎么样?娘娘,老夫是否该记上一功?”
“呵呵,你说是就是啊?你随便从哪里找来几个人编排我,我就要相信?你未免太小看我白玉楼了。”玉楼道。
“娘娘可以不信,老夫的使命也完成了,还请皇上履行你的承诺。”宇文护并不介意她信不信。他只要他想要的东西。
陈粟一挑眉:“这个自然。陈泰,把东西呈与国公和王爷。”
“是。”陈泰拿出一个沉木雕刻的鎏金的锦盒,呈到宇文护跟前。
宇文护接过来:“好,皇上一言九鼎,令人佩服,还望皇上遵守诺言,无论我们大周和北部周边的国家发生什么,大陈都不能干涉,否则我们必定举多国之兵力讨伐。”又将锦盒递给左墨:“王爷过目。”
陈粟道:“大司马放心,咱们既有条约,就要按条约行事,否则必遭讨伐。”
左墨拿在手里看了看,点头道:“没错。就是它。好了,这两人我要带走,他们在大陈躲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回楼兰了。至于玉楼,王叔奉劝你,还是老实跟着皇上回陈宫里,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倘若你非要去楼兰搅这趟浑水,那正好坐实你母后当年将公主掉包成皇子的事实,那么,她是个什么下场,你应该想象得到。”
陈粟拉着她的手:“玉楼,只要你跟我回去,以前发生的事,我可以一笔勾销,璇玑殿的银杏树发出了新芽,你说过,它是我们重归于好的见证,这些年我小心呵护它,为的是有朝一日,你重回我身边,它还是你庭院中的景色。我保证,无论我有多少子嗣,宗儿一定继承宗庙。”
玉楼半晌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听闻陈粟如此说,厌恶地甩开他,拉着左墨王爷:“你既然说我是楼兰的公主,那他们为何将我抛弃?”
“深宫里皇嗣血脉那点事,还用我多说吗?不过就是为了换来个皇子,将来江山稳固,自己王妃之位稳固罢了。”左墨没有细说,可这个理由,却是很正当。
“我不信。”玉楼想到这么多年自己苦苦寻找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真相,残忍到几乎令她站立不稳。
陈粟扶了她坐下来:“玉楼,造化弄人,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还有大把的将来,你给我个机会,让我弥补我的罪过,以往我无心给你造成的伤害,实在是太在意的缘故,为什么不能忘了过去那些不愉快,重新来过啊?”
玉楼道:“可以,倘若你哥哥活过来,我愿意和你做回夫妻。”
陈粟道:“哥哥不会活过来了,就算他活过来,你仍然会选择他,对不对?”
“陈粟,不要痴心妄想了,我今日来,既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什么狗屁身世,我不过是为了多了解一点我的亲人,她是如何将我带在身边抚养大的。我辜负了她,没有对她尽孝,她一生都在为我奔走,我若是还要回去跟你过暗无天日的日子,她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陈粟强按内心将要爆发的怒火:“白玉楼,你今日既来了,就该知道朕是不会让你再逃掉的。那个黄毛小子有什么好?有什么值得你留恋?你宁可舍弃我和呼延天城也要嫁给他。你是他的杀父仇人,他能做到心无旁骛地对你?你能摈弃前嫌死心塌地跟他?”
玉楼嗤之以鼻:“哼,陈粟,你错了,平将军的死,我要负责任,毕竟是我亲手将他诓骗到国破家亡的境地,我曾经也想过要赎罪,可是他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可是他到底是为何而死,你应该最清楚,你是最大的受益人,没有资格在这里指摘别人,更何况,你亲手害死你哥哥,有何颜面离间我们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