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无道理，你心里清楚。少喝点，酒并不能给你消愁。”高穆给自己也斟了半杯，慢慢品咂：“姑娘年纪轻轻还懂得妇人生产之事？莫不是也要用蛊？恕高某见识短，从未听说过。”
“公子不曾听过的事情，何止这一件，你可听闻一女三嫁？放着好好的皇后不做，非要给个后生当妻母。”百善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闲话，也刻薄起来。
高穆毫不在意地笑：“姑娘你还年轻，多见识见识，多学着点夫人的为人处世，你或许能像她一样为人妻母，受人尊崇。”
“再说了，这府里就要添丁加口，人人喜气洋洋，为何只有你愁闷不已？吃醋？心中妒忌？”高穆说话直来直去的，毫不顾忌那个年轻姑娘的满脸尴尬。
“公子说笑了！我替将军和夫人高兴，你们打量我不知道，将军打定主意要将我送进宫，以此来表明他对夫人的忠贞之心。试问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为何将军就是不行？难道夫人就那么好？”
“好不好，自是将军自己评说，不过男人若是有夫人这样内宅，想必也再没有别人能入眼了吧？我作为局外人，也想劝你一句，强扭的瓜不甜，你还是早做打算，其实进宫也不失为一个上策，你既然爱而不得，那么嫁到中原来和亲，也算是对你部族做出一点贡献，将来大周必然要庇护你们月氏，毕竟你们的部族眼下摇摇欲坠，若是有皇帝这样的夫婿，何愁没有崛起之日？”
百善不以为然：“连你也认为夫人的确是内宅的翘楚？莫不是公子也拜了夫人为红尘知己？”
高穆摇头笑笑，此刻就算再中肯的话，她也听不进去。
“难道我除此以外，没有别的路了？”百善绝望了，她知道她的父亲一定希望她攀上的男人越高越好。
“哈哈，你猜你们月氏的族人会怎么选择呢？”
产房里的伽罗，正在生死紧要关头，她命令自己振作起来，这个时候，唯有自救了，只见她咬紧牙关，脸憋得紫胀，完全顾不得外人看到她的面目是如何的狰狞，终于在她一次用尽全力的时候，身下的婴孩传来响亮的啼哭，完全不像在母亲肚子里挣扎了足足三个时辰才生下来的。
产婆喜兴地来讨赏，说：“生下来了，将军，是个漂亮的小姐，您看这小嘴，瞧这大眼睛，哎哟，阿弥陀佛，老身接了那么多孩子，生下来都是丑丑的，像个小老头，唯独将军家这个，瞧瞧这粉粉嫩嫩的，这么好看，老身都看不过来了。”
将军闻声，什么也顾不得，进来抱着女儿不肯撒手，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第一次做父亲，虽然说宗儿也称他父亲，但是终归人非圣贤，比起亲生的女儿，还是隔了一层。
宗儿也闻声过来：“爹爹，我有妹妹了！”
“哈哈，是啊，爹爹也有女儿了！快去看看你娘亲。”
“娘亲，你睡了吗？你怎么哭了？”宗儿看见熟睡的娘亲眼角尚余有泪痕，心里也酸酸的，他抬手将娘亲眼角的泪轻轻拭去，将军闻听细看，果然伽罗是哭过的。
可他依然没明白，自己明明是为了她好，她为什么不领情，为什么不肯让百善在身边，多个人也多点办法，他只是想确保她万无一失啊。
“伽罗，你醒醒，你辛苦了。”她还在沉睡。
产婆道：“夫人用尽了力气，睡得沉，一时半会儿只怕醒不来了。将军放心，夫人身子底子好，没有大碍的，您就让她睡一觉就缓过来了！”
“好，甚好！来人，给夫人出力的，哪怕递了个剪子的，今晚都有厚赏！”将军高兴的手足无措，女儿很听话，很安静，只是睡觉，夫人平安无事，没有什么比这更在值得高兴的了！
“恭喜将军，喜得贵女！”众人齐声道。
高穆也近得将军身前：“恭喜将军、贺喜夫人，总算有惊无险。”
将军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恩不言谢，我年轻，经历这些内帏之事甚少，关键时刻还是你的脑子清楚。”
高穆笑笑：“并非你脑子不清楚，而是女人的手段太高明，让你丝毫察觉不到这是个计谋。”
普六茹坚笑笑，方才是他太紧张夫人的安危，以至于方寸大乱，现在母女二人平安无事，他才意识到自己差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女人对女人的介意，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就算你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也一样让我九死一生，因为你就是我至毒的毒药。
他总算下定决心，命人将百善送进宫去。宇文皇帝听闻是月氏的最后一支，欢喜得很，立刻就封了昭仪。
但是这件事伽罗却是不愿意的，送进宫里无疑是给皇后添堵。无奈伽罗醒来的时候，人早已送走，百善自己又愿意去攀高枝，她总不好再去讨回来。
“玉楼，嗯，伽罗，”总是觉得伽罗这个名字比起玉楼来要生疏很多，“快看咱们的女儿，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她叫丽华。”伽罗静静地说，这是注定了的，她的女儿生下来，命运就注定了。
“伽罗，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我不该不听你的话，你放心，百善我已经送进宫了，从此我再也不会见她了！”普六茹坚说道。
伽罗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我没有在生气，将军，咱们都是大人了，至少我是个大人了，我不能再任性得像个孩子，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可做，任何一件事情都比捻酸吃醋重要。”
“伽罗，我知道你大志未酬，我却在这里状况百出，给你拖后腿，招桃花，我不该，你可否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伽罗不接他的话：“眼下要紧的，派人去宫里报喜，告知皇后娘娘，小女丽华平安降生。”
“百善我已经安置好了她的归宿，女人最大的愿望莫过于能陪伴天子，宇文皇帝又是那样一个贪色之人，必然会接纳百善。
伽罗心里的气，还是压不住了：“休要再提这个女人的事情。将军，你将她送进宫里，会害了我长姐的。这样一个会巫蛊的女人，我生产丽华差点折在她手里，我这样一个有蛮力、有手段的人，对付她尚有些吃力，你让皇后这样心慈手软、柔弱可欺的深宫妇人面对她，会是个什么结局？”
“这，你别把她想得那么坏，我知道你介意她，可是我亲眼看着她，并没有对你做什么手脚。”将军终是执迷不悟。
“将军，我的话就到此为止了，若是为了她再同你争吵，就显得我有失水准了，宫里的事，我自会同皇后去妥善处理。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因为一个女人吵架，向来不是她的风格。
第126章 至亲至疏夫妻
午饭过后，宗儿手里攥着一条马鞭蹦蹦跳跳来找母亲：“娘亲，娘亲，我要跟爹爹和高将军去骑马了，你在家里好好照顾妹妹。”
伽罗笑笑，说道：“宗儿放心，娘亲一定会照顾好妹妹的。你要小心些，不要被马儿甩下来！”
几个人刚走，未儿就来了。丰州一路过来，颇要些脚程，她须是在伽罗生产前早就出发了。
伽罗见了未儿，连日来心中的憋闷一扫而空，只有姐妹相见的欣喜：“你怎么来了？想的我好苦！”
她常常担心未儿和天城最终还是走不到一起，担心她本是替未儿着想，结果却害了她。
未儿进来磕了个头：“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总算让我再见到姑娘了！”
“怎么了，路上有什么不妥？”伽罗问道。
未儿摇摇头：“我只是不想再离开姑娘了，还请姑娘不要赶我走。”
伽罗深感她有话要说，便屏退左右：“你我之间说话，不必藏头露尾的了。”
未儿抱过来丽华，细细打量：“这小模样，真让人看不厌，像极了姑娘你这一品的资貌。到底是闺女贴心，我要留下来替姑娘照顾她。”
伽罗无奈摇头：“别尽说傻话了，你有家有屋的，我若是留了你，天城不来找我算账？”
未儿这才说起天城的事情来。
天城虽不是真心喜爱未儿却也对她照顾有加，好死不死，那个何忘忧一开始是被关押在丰州的大狱的，后来将军和夫人去西域，天城接到将军的信儿，要让他拿何忘忧佯做伽罗，应付宇文皇帝，天城就将此女迎入府中，因那时宗儿也在府里，宗儿想念娘亲，就让何忘忧主要看护宗儿，也解了他的思亲之苦。
这个女人倒也尽心尽力，久而久之，大家也不拿她当外人了，直到伽罗和将军从西域回来，宗儿回到长安，天城也只字不提将她送回丰州大狱的事，只是在府里养着。
大概是那天晚上天城喝了些酒，东窗事发的，何忘忧借故去接近醉酒的天城，天城理所当然将她当成了白玉楼，两人你情我愿，干柴烈火自然睡到了一起。
未儿自然是伤心欲绝，嫁给他这几年，与他举案齐眉，却不曾有过半分亲昵之举，倒不如成婚前那一夜醉春风，如今倒好，半路上又杀出个何忘忧，横刀夺爱，纵然天城拿她当作玩物，可他是希望时时刻刻看着她的，纵然只是替代品，他也是时时刻刻希望她贴身伺候的。
这让未儿如何不愁？
伽罗听闻这样的荒唐事情，很是怪天城把持不住，更是恼恨自己一时错了主意，毁了未儿终身。
未儿哭道：“是奴婢辜负了姑娘的一片好心，是奴婢没本事拴住他的心。还请姑娘做主，让他一纸休书，打发我吧。我依旧回到姑娘身边伺候。”
伽罗思索片刻，问道：“你真是不想同他过了？此事若是我来办，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你从今以后，就回到我身边，姻缘的事情，总归要看缘分，如今我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日子过着过着就便没有了滋味，有人说至亲至疏夫妻，太有道理了。”
未儿斩钉截铁：“姑娘这话，倒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我跟着您上刀山下火海，绝不后悔，只求姑娘怜悯我，不让我再去受那种熬心之苦。”
伽罗遂对将军说起了要去丰州之事，一是去为未儿做主，解了她和天城的姻缘，二是丰州总归有她的盼头。
将军却一味认为她还在为百善之事生气，故而不肯。“我知道你恼恨我做事不周，可是我一颗心为你，你是知道的。”
“我说了，咱们夫妻，我不会藏着掖着的。你我夫妻，本为一体，就算你留下她，我也并不会反对。你留在此地当心宇文皇帝身边的人对你下手。对他们，你只需要一味地示弱就好。宇文直其人对你多有忌惮，多次建议宇文皇帝诛杀你，宇文招你要多加利用，向他示弱，他自然向着你说话。”
“你去丰州所为何事？”将军伸手揽住她和女儿，“我不许你走，你才生产了，身子这么虚弱，怎么能长途跋涉，丰州那边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舅舅在那边十分稳妥，你大可放心。”
女儿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小鼻子一张一翕，小嘴总是像在吃着奶，真是可爱极了。这是他的骨血，眉眼间和他如此相似，是他的第一个孩儿，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他要好好疼爱她还有伽罗。
“丰州终究是咱们的事情，咱们做个甩手掌柜的自然悠闲，可这是动不动就要掉脑袋的大事！咱们要以防万一，严防死守，不能走漏半点风声。”伽罗下定决心，和他说了前去丰州还有未儿之事，“眼下孩儿还小，也好有说辞，只说北地寒冷，我带着孩儿去南方过冬了。”
“也罢，我让潘海湖随你一道去，他是个可靠的，也同你出过门。”
“嗯。”
等她的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已是开了春，天暖和了许多，春花秋月苑的玉兰开得甚好，这些往日她爱不释手的花儿，在她眼里已是平平无奇。伽罗的心中，已是沧海桑田的巨变。
有人说爱情是一种本能，在伽罗看来，爱情更像一种意愿。爱你的时候，我愿意好好爱你，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果爱得累了，她只选择不爱，那怕为你侧目，都是多余。她对将军，不是不爱了，只是她希望把爱控制在可以承受的范围，细水长流。
不久，宫里的娘娘传出来信，命伽罗进宫一趟。适逢伽罗想起皇后，不知道百善会不会安分，看这来人像皇后身边的内侍公公，神色也是慌里慌张，便知宫里出事了。
“夫人，我们娘娘请您速速进宫一趟。有要事相商。”内侍公公道。
伽罗沉声问：“娘娘可有事？”
内侍答：“娘娘无事，只是碰上个棘手的事情。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好，我即刻就去。你先打前面回去，我随后就到。”伽罗听闻娘娘无事，心神也就稳住了。她略安顿了孩儿，带着未儿就去了宫里。
皇后见了她，像见了救星：“伽罗，我的好妹妹，你总算来了！”
“长姐！你没事就好，我惟恐她伤了你。”
皇后见她面色焦虑，还说怕她伤了自己，看样子伽罗也猜到几分了：“她？莫非你一早就知道……”
伽罗点头：“将军将百善送进宫，我并不同意。无奈我得知的时候，已经晚了，此女又是个善于钻营的。
我们在月氏的时候，她千方百计要跟随将军，甚至不惜用蛊，我生产那一夜，她只站在那里，就能令我心神不宁，无法凝神静气，完全用不上力气，此女十分阴邪，长姐要尽早图之。”
皇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皇上连日来歇在她的宫里，往日里甚是得宠的刘贵妃、穆贵妃，想见皇上一面，却被百善一通羞辱，还命下人用扫帚打了出来，皇上知道了，非但没有责罚她，反而将刘贵妃、穆贵妃关进了冷宫。若不是用蛊这种阴狠手段，一个人怎么会忽然之间判若两人？”
伽罗道：“长姐，这的确是巫蛊之术。你万不可乱了方寸，她能给皇上下蛊，那是她得以近皇上的身，你宫里务必不许她进来，不要吃来路不明的食物，凡是一应吃穿，皆要经过太医的手。不许她送任何东西来这宫里。只有保全了你自己，才能保全这宫里的人。”
皇后道：“好，本宫总算找到个明白人，否则一时之间，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127章 月氏神兽
要处理这个女人简单，可是这个女人是从将军府上送来的，她谋害皇帝，会被有心人加以利用，认为将军府指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