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此人儿时便是皇帝的伴读,两人既是君臣,亦是友人,一向深得皇帝喜爱,是大楚国的顶梁柱之一。
“诚然,闻人公所言不无道理……”金鹏飞转身对着闻人礼作揖,笑了笑,转而又道,“但闻人公似乎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臣倒是道听途说了一些别的消息,若这消息不假,此时南孟国的内政其实颇有些文章可作,不知闻人公可愿意听上一听?”
闻人礼被这狡猾的丞相大人不知坑了几次,如今早已学乖了,只不情愿地对他回以一礼:“丞相大人请讲。”
第二百七十一章 幻想
闻人礼、金鹏飞,这两位皇帝面前最为得力的左膀右臂,两人同为文官,在天下读书人心中,乃是德高望重的存在。
然而在金銮殿上,两人却像好斗的小孩子一样,常常吵得不可开交,朝臣们每次都躲得远远的,生怕他们殃及池鱼。
也不知那些年轻士子们,若是看到他们如此尊敬的两位大臣这一面,会不会觉得幻想破灭?
对于两人的争论不休,唯一喜闻乐见的,只怕就只有皇帝陛下了。
不仅喜闻乐见,还总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有时看着不过瘾还要自己凑上去,再加上一把火,朝臣们对此很是无语,却也只能习以为常。
不过,能在金銮殿上看热闹的机会毕竟不是天天有,朝臣们虽然极力克制八卦之心,却还是管不住心灵的那扇窗户,一个个的,都两眼冒着光。
金鹏飞一说完,闻人礼立即便反应过来,定然是这厮又使了什么手段,打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消息。
虽说两人时常意见不合,争论不休,但他从未否定过金鹏飞的能力。
尤其是在打探消息的能力方面,虽然不想承认,但金鹏飞的确略胜了一筹。
闻人礼此人,虽说乖僻得很,却不会因此偏执,自闭耳目。
既然斗不过,他也懒得凑上去丢脸,但不影响他对金鹏飞继续甩脸子。
于是响亮地哼了一声,袖子一甩,扭头转向另一边,丝毫不在意旁人看出来他吃瞥了。
坦荡大方,不惧输赢,乃是闻人礼的一大优点。
金鹏飞对着闻人礼拱手一礼,嘴角扬起胜利的笑容,对着皇帝又是一礼:“皇上,据臣所知,南孟的那位战神,实则是他们的三公主,而在前不久,南孟的老国主病逝了,如今新君继位,对这位手握重兵的公主颇为忌惮,正在想方设法夺回兵权。”
甩脸子的闻人礼,在一旁竖着耳朵听话,立即便忘了自己正在生气,认真地分析道:“你这意思是说……南宫梦提出要嫁到我们大楚,是被逼无奈,是为了避祸?”
金鹏飞最欣赏闻人礼这种「不要脸」的精神,吵归吵,但该做的事还是照做不误。
他难得没有刁难他,反而对他真心一笑,认真地与他探讨起来:“据目前的情报来看,南孟的那位新国君登基之后动作不少,除了跟南宫梦抢夺兵权外,还清出了一批原先与他对立的臣子。”
“一上来就如此兴师动众?”闻人礼挑了挑眉,抑制住兴奋之色,十分中肯地作出评判,“看来南孟这位新君是个急性子啊!”
金鹏飞朝着他翻了个白眼,一本正经地摇头批评道:“闻人公此言差矣,在其位谋其政,人家南孟新君如此勤勉地整顿朝纲,这不是很应该的吗?咱们不妨就帮他一把,把那位彪悍的女将军娶到大楚来,正所谓,君子成人之美嘛。”
闻人礼被他的道貌岸然甘拜下风,拱手便是一拜:“丞相大人如此乐于助人,下官佩服佩服!”
金鹏飞立即回拜:“哪里哪里!闻人公谬赞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好戏
两个针锋相对的人竟然开始互相吹捧,如此和谐的一幕着实太过罕见,朝臣们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又都心有所感,大抵是南孟国的内斗太过令人高兴吧?
如此利国利民的大好消息,令人心情大好,此时转头再看一眼身边的死对头,似乎就那么碍眼了。
尤其是皇帝陛下,看着这两人在他面前,你来我往,毫无诚意地互相恭维,依旧笑眯眯的,和蔼慈祥得像谁家的老父亲。
看够了好戏,楚孝文收敛了笑容,清了清嗓子,百官立即安静下来,俯首恭听。
“和亲一事,朕和丞相大人看法一致,以为此事可行,不仅可以斩断南孟国最有力的一条臂膀,还能为南孟新君的整顿推波助澜。
如此一来,不仅南孟新君会感念我朝的相助,南孟也必将陷入内耗,于我大楚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他说完,面露愧疚,叹道:“只是,那和亲书中要求,护国侯若迎娶了南宫梦,便要卸下手中的兵权,却是委屈了。”
皇上这般作态,混迹官场的人大多都是人精,立时便有人上前劝解道:“请皇上不必自责,和亲之事,利大于弊,护国侯向来深明大义,一定会理解皇上的苦衷的。”
又一人道:“臣以为,护国侯自己都说愿意卸下兵权,接受和亲,如此赤诚之心,皇上理当成全才是。”
一人退下,另一人便接着劝道:“皇上仁义,不过护国侯卸下兵权便可换得两国安宁,相信护国侯本人也是十分愿意的,还请皇上不要犹豫了。”
……
如此轮番劝解了一会儿,金鹏飞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便出列带头说道:“皇上,诸位大人说得有理,臣斗胆,请皇上接受和亲!”
紧接着,便是整个大殿的人共同行礼高呼:“请皇上接受和亲!”
至此,与南孟国和亲之事便算是落定了,继五皇子殿下治理瘟疫归来之后,二皇子殿下不日也将班师回朝,还会带回敌国最为骁勇善战的将军,可谓是喜事成双。
回京路上——
五皇子一行人并不忙着赶路,大家刚刚经历了一场长达一年半的生死大战。
如今好不容易重获新生,所有人都从紧绷的状态解放出来,一路走走停停,有时欣赏美景,有时品味美食。正所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连着赶路已有两三日,楚天歌下令在客栈多留一日,稍作休整再出发。
沐心便懒得连门都不出,吃喝都在房中,楚天歌原想带着她出去四处看看,奈何遭到佳人拒绝,只好陪着她在房中闲聊……
许久不曾这么悠闲自在地赖床了,两人并肩横躺在还算宽敞的床榻上,拉着小手默默无言,世界一片安静祥和。
沐心昏昏沉沉睡着了,可惜这一觉睡得不安稳,很快便醒了过来——她做了个梦。
她抬手……后知后觉一只手还被楚天歌握着,他躺在她的身边,闭着眼,面色宁静,嘴角噙着一抹微笑。
他是和衣躺着,身上没有盖被子,似乎一点儿不怕冷,反倒是给沐心盖得严严实实,就连两人牵着的手,也小心收在被窝里。
第二百七十三章 刺杀
沐心望着楚天歌安静的睡颜发了一会儿呆,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意,她没发现自己的目光变得有多么温柔,只是轻手轻脚将自己身上的被子往楚天歌身上挪了过去,知道将他整个人都裹了进去才满意。
此刻的心情无比柔软,这样的心情令人陌生,却又令人欢喜。
她想,真是奇怪,明明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此刻看着楚天歌,却不可理喻地,还是生出了一种恐惧,她害怕将来有一日会不小心忘记他的样子。
她压下心底生出的几分惆怅,用目光细细描摹他的容颜,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去记忆一样东西……
不,她想记住的,是一个人。
他叫楚天歌,是她前世今生第一个喜欢上的男人。
鼻尖涌起一阵酸涩,眼前也被一阵水雾模糊了视线,沐心眉眼反而越发温柔,唇边的笑意也渐渐加深,只可惜眼前的他变得模糊不清了……
在稻香城的时候,她的确曾下定决心,无论多难,她都要和他在一起。
可刚一出稻香城,现实的残酷便狠狠打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在某段人烟稀少的官道上,忽然冒出来一队蒙面的匪徒,连「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这样的开场白都懒得说,拔刀便向他们的马车队伍发起进攻,好在楚天歌手下的侍卫各个武艺不凡,才护下了那些舍命救人的大夫们。
匪徒虽然人数众多,但并不经打,很快便节节败退。
侍卫们打退了敌人,便放松下来,楚天歌下车去审问几个被抓住的匪徒,沐心则乖乖留在马车里。
她知道自己的斤两,上一世的太平盛世,她连普通的打架斗殴都害怕,更别提这种刀剑互砍的血腥场面。
而就在这时,沐心所在的马车突然间失了控,只听外头传来一声闷哼,沐心起身掀开车帘,只来得及看见车夫鲜血淋漓的尸体从马车栽下去,便被狂奔向前的马车又甩回了马车内。纵然车厢内铺满了柔软的垫子,沐心还是被撞得浑身疼痛不已。
是被挟持了?还是要死了?
沐心脑袋被晃得发晕,两手艰难地扶着车厢才勉强稳住身形。
“不好!殿下,您的马车失控了!”
“心姑娘……心姑娘还在里面!”
“快追!快把马车追回来!”
“车夫死了!大家小心!有埋伏!”
“有埋伏!大家快找地方隐秘起来,这里有埋伏!”
……
刚刚平静下来的场面再度陷入一片混乱,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且幕后之人心思缜密,通晓人心弱点,手段卑劣。
先是让一群武艺不精的乌合之众打头阵,引开了众人的注意力。接着,又趁着侍卫审问匪徒之机,从官道边上的密林中暗箭伤人。
五皇子的马车受惊之后,无数箭矢从密林之中发射出来,密集如雨,受惊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四下乱跑,众人无处躲藏,被暗箭射伤的人越来越多,敌暗我明,对方有备而来,又有箭弩助阵,即便侍卫们武艺再高强,如今也是束手无策,只能负隅顽抗。
第二百七十四章 治马
原本有飞霜、白草草这两位轻功高手在,想要破了那密林中的箭阵并不是什么难事,但马车失控,里面载着的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
他们是为了救治百姓,可以不计生死的大功臣,他们的功德还不为世人所知,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回家和家人团聚。
无论如何,也不该让这样伟大的他们,憋屈地死于这样一场不可理喻的刺杀。
好在,那些大夫也不是吃素的,等飞霜和白草草他们赶到的时候,原本发狂的马车皆已停下,十几位大夫们相互搀扶着,形容有些狼狈,好在都没有受什么伤,反倒是那些马儿,有一只已经倒在地上抽搐,似是已经死了。
另外两只也受了伤,瘫在地上动惮不得,唯一一只还站着的,看上去也没什么精神。
大夫们大约是早已见惯了生死,如今丝毫没有遇险之人该有的惊慌失措,反而互相探讨起来——
一位年轻大夫对着一位白发老人鞠了一躬,不耻下问请教道:“张大夫,不知您方才给那马儿扎的是什么穴位?竟能须臾之间就让其倒地?”
那老大夫捋了捋山羊胡,故作姿态地摇头,骄傲地道:“什么穴位不重要,我在那针上喂了药。周大夫到底还是太年轻了,找对穴位固然重要,但当时那马都疯成那样了,在下哪里还能顾得上找什么穴位啊!哈哈……”
周大夫无语凝噎,但略作了思索,便醍醐灌顶般幡然醒悟:“张大夫果然医术高明,晚辈受教了。”
另一边,依旧是年轻大夫不耻下问:“李大夫,可否告知您方才洒出的粉末是何药物?”
老大夫心有余悸拍了拍胸脯,而后大笑起来:“好险好险!那是老夫根据华佗传下的麻沸散改进的方子,这还是第一次用呢,万幸万幸,这方子算是成了。”
众人聊完了方子,总算分出心思去看那些倒下的马。姓周的年轻大夫看着那匹抽搐昏死的大马,心下不忍。
于是提高音量向众人问道:“诸位前辈,晚辈才疏学浅,恳请各位救救那匹马。毕竟是一条生命。”
几位老大夫纷纷露出欣慰的表情,互相交换了眼神,便摩拳擦掌走过去:“左右无事,不若,诸位一起试试,兴许还能救回来。”
……
飞霜与白草草见众人有惊无险,皆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又忍不住想笑。
真是关心则乱,他们怎么给忘了?当大夫的人虽然不会武功,但治几匹发疯的马还是不在话下的。
比起那些大夫,独自在马车里颠簸的沐心就惨多了。
她一不会武功,二也不会用药扎针啊!
可是,就这样坐以待毙吗?不!她必须自救。冷静下来之后,沐心想了半天,自己身上唯一能派上用场的,便只有古月初当初送她防身用的那一把匕首了。
人生不易,沐心叹气。
她咬了咬牙,扶着车门小心趴下,而后一点一点爬出车厢,马车依旧颠簸得厉害,身体与马车相撞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痛,迎面而来的风凛冽如刀,刮得人脸生疼,然而她不能停下,她必须继续向前爬。
第二百七十五章 自救
马车还在一路狂奔,两边的树飞速地向后掠过,沐心不敢多看,只目不转睛地盯着绑在马儿身上的缰绳。
她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割断那几根缰绳,在马车失去平衡前将所有缰绳断开,让马车与发狂的马彻底分离,这是最笨的,却也是唯一的方法。
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来说,这是一次极为疯狂的冒险,好几次,沐心都差点儿被甩下马车,好在她手脚并用,硬是都挺过去了。
她小心翼翼计算着缰绳断裂的概率,小心翼翼割开了第一根缰绳的三分之二。紧接着,又去割第二根,直到最后一根缰绳。
沐心累得几乎脱力,却又不敢脱力。
发狂的马依旧没有丝毫停下的迹象,她开始抓着车身上的木板往车厢里爬,一点一点地爬……
进入车厢的一瞬间,狂风被车帘挡在外头,沐心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