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女配的苟命日常——贫丐
时间:2022-03-06 16:58:59

晚间,宫门刚下钥。
宫外人出去,宫里人进来。皇宫中来往穿梭,熙熙攘攘,喧闹了一整日。
白雪便婀娜洒下,庄严瑰丽的皇宫安静下来,雪如翩翩仙鹤流连在宫阙之中。
宋珂听说过“瑞雪兆丰年”,可这样大的“瑞雪”,大概是她此生所见最大的一场雪了。
白雪镶红墙,碎碎坠琼芳。短短一个时辰的工夫,朱墙琉璃瓦,雕栏玉砌的廊檐,全部被这场大雪染成白色。
长寿宫侧殿满地的积雪,宫院内俨然如披上一层大白棉袄。
向来孤傲昂首的松树,被积雪压弯,古柏也宛若满头苍苍白发的耄耋老人,就连狭长清秀的竹叶片上都铺满了雪色。
宋珂打小生活在南岭,哪里见过这样的大雪?
她新奇地要命,匆匆忙忙裹上石榴红披风,蹬着一双银白色的小皮靴,眉飞色舞朝着院内去。
“绿萼,走!落雪了,咱快出去瞧瞧!”
“嗯,娘子等我!”
绿萼也兴奋坏了,同她一起蹿进院里。
偏殿内,一众宫娥赶忙点上红彤彤的宫灯,撑开柿油伞,急急跟上主仆二人。
方下阶,宋珂脚便踏进雪地里。
“吱——,吱——”
雪被踩下去,挤压发出声音。
这声音真美妙,是她第一次听到。
银白色的皮靴和雪色融为一体,靴子里暖烘烘的,可宋珂却能透过皮靴感受到,那遍地的雪是清清凉凉的。
再迈出两步,回首便看到纯洁平整的雪地里,是愣生生两个足印。
宋珂笑得合不拢嘴,和绿萼一齐提裙,在院内欢快地跑,雪地里踩出一串一串足印。
弯腰捞了一把雪,她捧在手中,又哧溜跑到绿萼面前,如献宝一般:“你瞧,雪!雪!”
绿萼也拾起一捧雪,盯着雪瞧,小眼睛闪闪发亮。
“娘子,雪真美。”
“对!自打来了上京城,我见过最美的景色,就是今日这雪!”宋珂万分赞同,瞧着手中那捧雪,一双鸿波美目流转都舍不得移开。
偏殿中的宫娥们哪里见过宋珂这副样子?
平日里端庄贤淑、蕙质兰心的宋三娘子,见着雪乐得如此,竟如民间人家的稚童一般。
不过,倒也是纯真活泼惹人爱。
宫娥们也在一旁捂嘴轻笑,皑皑白雪中,新春年头里,长寿宫侧殿院内银铃笑声一片,其乐融融。
在喜气洋洋的红色宫灯映衬下,团圆年味更重。
“嘶——”
赤手玩雪冻得宋珂手疼。
旁边一位宫娥赶忙上前提醒:“呀,娘子,您仔细着点手。雪凉,勿要冻伤了。”
“唔,这样美的东西竟也会伤人。”
宋珂嘟囔一声,抖抖手,娇嫩的素白玉手被冻得发红,微微肿起。
手中小捧雪堆落下,零星点缀在她的石榴红披风上,好似红土地中绽放的洁净白花,澎湃而热烈。
几步走回檐下,皮靴沾上了雪,跺跺脚,白雪落在青砖上,如一幅白云青山的水墨画。
宫娥云苓掏出绢子,替宋珂擦净手。云苓原是太后身边的管事宫女,宋珂入宫后,她便进了侧殿当值,因办事妥帖颇得宋珂赏识。
云苓轻笑道:“娘子,您从南岭来,该是没听闻过一种病症,唤作雪盲症。”
“雪盲症?”
宋珂侧头惊疑,“这病症倒是头一回听说,飞花如尘的白雪多么娇弱,竟还会使人眼盲?因何而起?有何症兆?”
旁边小宫娥又递上一副朱色绫罗手套,云苓接过也为宋珂戴上:“这病多发在雪后晴天,日光折在雪地上,若有人长久盯着雪瞧,便易灼伤双眸。患此病者多是不谙事的孩童,病后双目畏光流泪,红肿刺痛,难以忍耐。”
“原来如此。”
宋珂展目望向院内,庭院内是洁白光亮的厚厚积雪。
她伸手到檐下,接住几片簌簌落下的雪花,嵌在朱红手套上,细细端详:“这轻扬飞舞的茸茸雪片,有这样的大威力。”
那雪玉一样的润,银一样的白,纤尘不染,美丽无害。
云苓扬唇,似是忆起什么趣事。
“奴婢家中胞弟幼时顽劣,冬日里患上此症。双目裹上纱布遮光,有好一阵子不能视物。那时,奴婢的娘亲便说过,世间万物皆有规律,雪景固然美丽,可往往越是美丽的东西伤人却越深。”
“越是美丽的东西伤人却越深……”
宋珂喃喃低语,举起的臂弯在半空中一僵,若有所思。
绿萼乐颠颠的冲入雪中,回首笑得灿烂,随口附和道:“娘子,云苓所言不虚,我们南岭的罂粟花多美啊,当年却害得南岭多少百姓呐?”
罂粟花是南岭特有的植卉,奔放妖冶却饱含毒汁,被毒贩制成引人成瘾毁灭的毒品,诱惑迫害了多少家庭的命运。
“罂粟么……”
宋珂仍旧喃喃,收回手,站在檐下,怔怔看着满院的雪白。
绿萼仍旧蹲在雪地里,将雪堆成一堆,滚成雪球,玩得不亦乐乎,漫不经心地笑答。
“对啊,就如罂粟花一样啊,越是美丽越不让人警惕,自然伤人越深。”
“是么?”
宋珂眼眸幽暗,抚了抚胳膊。
倏地,她觉得遍身冰冷刺寒,寒意袭来,初见鹅毛大雪的惊喜骤然全无。
她忆起从前看过的一册武侠话本子,其中男主人翁的阿娘被逼自杀,临死前留下遗言,告诉他,“孩儿,你长大了之后,要提防女人骗你,越是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
可那男人还是被骗了,被骗了很多次。
所以,表哥呢?
天命之中,他本该是一位流芳百世的英明君王。
如今,她以美色惑之,如罂粟一般诱他着迷,控制他的情绪,掌握他的喜怒哀乐。
自古多少君王因女色毁了一世英名?
就在此刻,宋珂忽然察觉,自己正诱着他,朝那个危险的方向走去。她诱他独取一瓢,诱他任取任求,诱他背德弃义。
他如今委实太在意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致敬金庸老先生的名作了。
大家知道是哪一部小说吗?
 
第47章 宫闱中
 
宋珂立在檐下出神。
眼前“嗖——”的飞过一个白影。
一团雪球掠过她,正中在云苓的银灰宫装上,雪球在她身上炸开,雪色四溅。
“绿萼!”
云苓在太后身边待惯了,日常的处变不惊也、持重有礼,她只是无奈地笑,掸掸衣服并未生气。
“云苓,来呀!咱们一起打雪仗!”
绿萼站在雪中,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飘落在她的发梢、眉上、肩头,她开心得像个孩子,“娘子也一起来啊!”
绿萼性格本就活泼,可自从来到上京,她日日谨守规矩,不想惹来麻烦,显少如今天这般撒欢,宋珂不想扫她的兴。
宫闱深深,人情淡薄冰冷。在这个小院内,为何不能让她们放肆一次,便是在酷冷的寒冬也要热烈地活。
宋珂扬唇一笑:
“好。”
她解下身上碍事的披风,拉着云苓一起往雪地里去。
云苓十指捏着衣裳,躬身往后退两步,“娘子,奴婢岂敢?”
“来吧——”
宋珂轻笑,执起她的手,拽着她进到院内,回首冲着檐下的宫娥们道:“一起来吧!同我们一起!”
宫娥们瑟瑟得往后退,缩着脖子,一个个如鹌鹑似的朝后躲。
主是主,奴是奴,她们是下等人,一个不好,便是朝不保夕,哪里敢随意造次?
“来吧!我准许你们今夜肆意地玩笑。”宋珂盈盈立在雪中,眸中有星辰闪耀,冲她们和煦的笑道。
宫娥们埋着头安静如鸡,不吭声,怯怯地立在檐下,互相张望。
身边的云苓微笑道:“娘子,奴婢们怎能同主子一道,岂不是坏了规矩、乱了章法?”
她抽出被宋珂握住的手,谦和恭敬,矮身一福。
绿萼捧着一个大雪球,呼哧呼哧窜过来:“好呀,云苓,那你有本事就别还手!”
“噗——”
一个松松软软的雪球散落在云苓身上炸开,就连宋珂也溅得肩头、胸上,浑身都是白雪。
檐下宫娥们瞪大眼睛。
绿萼胆子也太大了,纵然是从小长到大的贴身女使,也不应该在主子面前如此放肆随意。这是为奴的本分。
可宋三娘子并未恼怒,竟还咧着嘴笑:“绿萼,瞧我怎么收拾你!”她攒出一个雪球,塞到云苓手中,“来!快快‘报仇雪恨’!”
然后她冲着檐下挥挥手,笑得如春日暖阳般灿烂,“你们快来呀!既然我是主子,你们就帮我收拾收拾她!”
绿萼哧溜到檐下,生拉硬拽将宫娥们拖进院里。
“你们也帮帮我!帮我!”
她双手合十,眯着眼,撒娇似的苦苦哀求,凄惨得有些可爱。
有位年纪偏小的宫娥被绿萼逗得“噗嗤”一乐。
笑容似是会传染,宫娥们纷纷乐了。
“好了,别笑我了,快来!快来!”
“……”
不一会儿,小院内雪球你来我往,宫娥们放下心中的戒备提防,长寿宫偏殿主仆尽欢。
女郎之间的情谊总是极容易生起,只要在一些细枝末节上对了胃口,立时便会涌来层层叠叠的好感。
她们有时莫名其妙的交恶,放出再不往来的狠话;有时又莫名其妙地交好,掏心掏肺、掏肾掏肝。
宋珂与各位宫娥一起嬉嬉笑笑,打雪仗、堆雪人,在雪中玩了不到一个时辰,主仆情分便仿佛春日里呼啦啦疯长的河水草,生满河道,盖住彼此心窝。
谈笑着回到殿中时,众人浑身热得冒汗,宫娥们不像宋珂有皮手套护手。一双双小手都被雪冻得冰冷红肿,一遇热更加发胀发疼。
地龙正烘着,宋珂又赶紧吩咐绿萼,取来景泰蓝烧制的火盆,燃上炭火,供她们烤手取暖。
点着炭火,长寿宫偏殿里暖烘烘的,室内烛火通明,室外挂着红色年灯。一场嬉戏,让人敞开心扉,彼此亲近,主仆众人围在火炉边闲谈。
宋珂斜倚在胡床上,懒洋洋捂着羊毛毯,“云苓,你入宫多久了?”
宫娥们围坐在炭火旁,暖暖的火光映在少女洁白无瑕的脸上。
云苓浅笑回话:“奴婢十四岁入宫,至今已是八年有余了。”
宋珂点点头,柔柔关切。
“家中都还有什么人?家人可还都安好?”
云苓敛眸道:“阿耶阿娘,兄长弟妹,加上奴婢共六口人。”
顿了一下,她嘴角带上涩意,“只是已经有好几年未见到家里人了,奴婢也不知晓家里弟妹可长高了,阿耶阿娘可还安好。”
宋珂素手靠近火盆烘了烘,搓搓手,暖意传入遍体浑身,轻声疑道:“我听闻每年宫人的探亲日,都允许宫人亲属在安德门外相见。家里怎么没有来人看你?也好了却你思乡的情切,还能将宫里发的赏银拿回去贴补些家用。”
云苓敛眸,沉沉看着火盆中“噼里啪啦——”迸溅的炭火星子,咬唇,轻轻摇头。
“家里离上京远得很,前几年阿耶又伤了腿,哪里还能进京来,每年只得托可信的乡里人将赏银捎带回去。”
“一年的赏银也不少,若那人神不知鬼不觉自己昧下了……”宋珂声音渐轻,在炉火散发的热气中散去。
同是独身离乡入宫的女子,她格外理解云苓的心思,便更加不忍心伤她的心。
“那又有什么法子?天高水远,奴婢只盼家人安好,若银子送到了,便添些米油,给弟妹做几身衣裳;若是送不到……”
拿起火钳往炉子里又加了两块碳,她笑笑,“若真送不到,我也全当送到了,才能安了我的心,教我踏踏实实守在宫里过下去。”
宋珂心一揪。
她自己还经常因离乡入宫而自怜自哀,如今一比,她好歹还生活在锦衣玉食中,虽然与家人分离,但是他们都安好无恙。
与如同云苓这样的女子相比,她已好了太多太多,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红罗炭在火中烧得“滋滋”发响,宫娥们都围坐在火盆边,沉默不言语。正在年里,忆起长久分别的家人,大家总不免伤怀。
虽然身份不同,但年纪相仿,遭遇也大有相似。
年少离家,独自身在宫中。
宋珂打破沉默,干笑调节气氛,她歪颈对着绿萼笑道:“你瞧着这火盆,可想起什么?”
火星子被网盖隔离,火盆中熠熠红光。
绿萼抬眸疑惑看她。
宋珂轻笑,指指火盆朝她比划暗示,又舔舔唇,咂咂嘴。
绿萼眼中一亮,“哦!烤甘薯!”
宋珂融融笑意,“去小厨房看看,取一些来烤着吃。”
对,烤甘薯。
淮南侯府家教森严,宋氏家塾请来了诗画名流,各方大儒悉心教导,最有才学的先生常常教学甚笃,顽固死板的可怕,打手板、罚抄书都是常有的事情。
宋珂脑后天生长了一根反骨,她学不会逆来顺受。可身为淮南侯府宋氏的长女,她从来不能只是为自己而活,她背负了一整个家族的荣耀。
宋珂不服。
侯府的侍卫宋正平却轻而易举的就让儿时的宋珂明白了这个道理。
仅仅用一个东街烤番薯而已。
他曾同宋珂说,若是宋珂乔装掩面上街去,无人识得她是南岭宋三娘子,她便什么也做不成了。
儿时的宋珂不相信,在她的世界里她现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应得的。
于是,她逃了家塾里最治学严谨的郭先生的四书课,穿上绿萼被卖进府前带进来的粗布衣裳,娇小的身量偷偷从后院的狗洞钻了出去。
那一次,小宋珂见到了淮南侯府嫡女眼中从未见识过的南岭,原来南岭的百姓不是人人都和善可亲,他们原来并不会把店里最好的水粉胭脂、钗环首饰都一一打包奉送,也并不会一见到她就热情好客地邀她去府中开宴,更不会车前马后任听她的差遣。
街道上有流浪的孩童,有吃不饱饭的乞儿。
这些她在侯府中都不曾看见过。原来,她一生下来就享受到的尊荣,是宋氏家族赋予的,同等的她也要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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