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宋珂也开始有些害怕了,她压低嗓子,附在绿萼耳边,“他是不是要死了?”
绿萼战兢兢缩着,小手捉着宋珂穿的粉色衫子,眼泪珠子直往外淌:“他好可怜,娘子救救他,救救他吧!”
宋珂自然真的救了他。
之后,还央了阿兄求情,等他养好伤,便将他留在侯府里做个家仆。
侯府管家忠叔说:“他无名无姓,既然进了宋府,就姓宋吧,叫宋……宋什么呢?”
“宋正平。”
这是他进了侯府说的第一句话。
这世上有太多不公平,下等人只能被欺压、被□□,一层压一层,官吏压百姓,大官压小官,皇帝压群臣,甚至或许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有身不由己。
他多余活此一生,只想谋一个公正康平。
“正平,从此我就叫宋正平。”
他语气坚定。
不得不说,宋正平是个乖巧聪慧的人,他很讨人喜欢。
因为聪慧,他从家仆变成了阿兄的伴读,上了宋氏家塾,得了侯府一众小郎君的喜爱,长成了一位翩翩小少年,再也没人记起他曾经狼狈的样子。
后来,他还成了小宋珂儿时那些小叛逆的共犯。宋珂偷溜出府,上山下河烤甘薯,听戏唱曲逛瓦子,都有他和绿萼陪在身边。
再后来,当宋珂被侯府严加管教,再无出门之日时,宋正平就成了淮南侯府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管家。
他办事得力,又得了阿耶的赏识,成了阿兄里里外外得力的助手,在南岭也有了官职。
刚到弱冠之年,便出府自立门户,成了官清法正,深受爱戴的一方父母官。
每每进府与阿耶议事,他或从张糖人那讨来些稀奇古怪的话本子,偷偷给了宋珂,或给绿萼带些小零嘴。
从来在宋珂心里,他似乎都是个值得依靠的大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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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莫动情(一)
偏殿内,火盆网盖上烤着热腾腾的甘薯,宋珂与宫娥们围坐,一面吃一面侃。
殿外守着的内侍打帘进来,带进些许殿外的寒意。
“娘子……”
他欲言又止,左右看看四下宫娥。
云苓反应机敏老练,她起身附耳过去,“何事?”
内侍不知说了什么,云苓面色骤变,疾步行到胡床边,倾身在宋珂耳畔道:“娘子,是高总管来了。”
高泽?
宋珂放下烤甘薯,嘟嘟囔囔道:“这么晚了……”她掀开羊毛毯子,端身坐起,理了理衣衫。
“那就请他进来吧。”
“这……高总管请您移步……贵人在院里等您。”
云苓最后一句话声音极轻。
宋珂蓦然明了,嘴角微扬。
他当真是够小心的。
她心里嗔怪,唇边的笑却掩藏不住,轻声道:“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宫娥们鱼串珠子般退下去,内侍也躬身回禀退下。
宋珂套上珠履鞋,小跑到镜边,梳梳鬓发,扑上珠粉。再打开素色的口脂盒子,唇上一点,面若丹霞,口若樱红,脚下闲情悠悠若踏了七彩浮云。
夜色沉沉,大雪纷纷,檐下的琉璃宫灯点亮,宋珂打起帘笼,翩然走出来。
他背身对她,撑着一柄古红色的桐油伞,颀长的身姿施施然立在飞雪中,一身松色云锦大氅,自有一股威严庄重的凛然之气。
今日不比寻常,他排场极为低调,只有高泽一人跟着,站在院门旁掌着一盏琉璃净灯。
宋珂慢慢走近他,食指竖在唇上,朝高泽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穿着轻软的珠履鞋,踩在湿漉漉的青砖石板上悄然无声。
伸出双手刚准备从身后吓他一下。
他却突然开口,“这几樽雪人是你们刚刚堆的?”
宋珂窒住,奸计未得逞,怏怏地收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偏殿一隅,那儿立着几只模样古怪的雪人。
“是啊,有点丑罢?”
虽然宋珂知道那雪人堆得简直不像样,但她还是想听表哥夸夸他,他好似还从未夸过她什么呢。
“不。”
虞洮剑眉星目拧着,仔细审视那几樽雪人,抿唇摇头:“是很丑。”
他在“很”字上落了个重音。
那几樽雪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圆滚滚的身子都凹凸不平,坑坑洼洼,身子里还混着泥土和枯叶,实在称不上好看。
宋珂极度不情愿的“哼——”了一声。
“表哥可真是抱诚守真、恪守不违。”
。…真是丝毫情趣也不懂。
在他背后大大翻了个白眼,她小手又活泛地挽上虞洮的右臂,仿佛海中无骨的八爪鱼,脚下不使力,脑袋也歪在他肩头,浑身长了吸盘似的吸在他身上,娇娇俏俏指着中间一樽最高大的雪人。
“那表哥,你猜这一个堆得是谁?”
“朕,猜不出。”
雪还在下,虞洮替她撑着伞,两人依偎在茫茫雪色里,古红色伞面洒了一层白琼碎玉,白玉也落上漆红。
他实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说那雪人是谁,好像都是对那人的侮辱。
宋珂却兴致颇高,“这是我阿耶!”
他瞧着旁边一樽歪七扭八的雪人,“那,这位是侯夫人?”
“是啊,我阿娘很美的。”
虞洮:“……”
宋珂眼开眉展,欢愉的一一朝他介绍。
“这个是我阿兄,这个是我阿弟,这个是王表姐,这个是表姐夫,哦,对了,他是谢家的小郎,如今可称得上是我们南岭的栋梁之才,你是不知道,他俩的故事,可真称得上是一段佳话……”
宋珂今夜饶有兴味,一张嘴就停不下来。
“你呢,哪一个是你?”
虞洮问她。
“这一个,这一个是我。”
宋珂指着角落一个胖墩墩,圆润润的小雪人。
虞洮看过去,光瞧了一眼,薄唇便扬起笑,眼眸中浮上丝丝暖意。
阿珂真是……
她还真的,单单就把她自己堆得最好看了!
“你笑什么?”
宋珂宜嗔宜喜,倚在他身上扭来扭去的撒娇。
越是知晓他对自己的真情,她在他面前就越是敢放肆随性。
“咳咳——”
他轻咳两声,又问:“旁边那两个小的是谁?”
那雪人旁边还立着两尊小巧玲珑的雪人,一个高,一个矮,三樽雪人紧靠在一起,十分亲密的样子。
“哦,这个是绿萼,那个是府上的侍卫宋正平。”
宋珂巧笑颜开,解释道:“他也算是陪在我身边长大的,如今是阿耶的左右手,南岭大小事务都有他帮忙打理照应,和我表姐夫一样,都是我们南岭的栋梁!阿耶就常夸赞他,说他‘前途无量,有运筹帷幄之大才’。”
她下巴磕在虞洮肩头,说话间,一动一动搔得虞洮有些泛痒,肩上亦是,心里亦是。
他举着桐油伞,也不瞧她,冷冷的。
“你同他,关系很不一般?”
“你……”
宋珂一愣,直起脑袋,满脸疑惑,侧目仔细端详他。
忽的,她芙蓉香面怼到虞洮眼前,精致如玉的五官一下子绽开,嘴角扬起若夏日阳光般,耀眼的刺目。
“哎呀,不得了了!”
“为何?”
“最近,我爱吃饺子,可如今尚食局的醋缸都打翻了,我可拿什么蘸饺子吃啊?”
宋珂嬉皮笑脸的调侃他,这副无赖样子可与她刚进宫时,奋力在皇帝面前展现的端庄秀丽,毫不相同。
虞洮不说话,沉着眸子看她。
她长而挺翘的羽睫扫过他的面颊,眼神俏皮含笑,如兰的美人香萦绕在他鼻尖,唇齿间还飘来甘薯的香甜。
他长臂一揽,手在佳人不盈一握的楚腰上摩挲,眼眸微垂紧盯着她丰润诱人的樱唇。
“朕发现,你近日愈发恣肆。”
虞洮口气中并无怪罪,倒是氤氲着层层叠叠的欲。
宋珂毫不慌张,揽上他的脖颈,媚眼含波,悠悠笑道:“所以,表哥,你不喜欢?”
他无心答话,唇凑近她的。
两人贴的越来越近,宋珂甚至能感受到他略显急促的呼吸,从前在话本子里,就曾看过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桥段,如今她也有了情郎,不如也试一试?
宋珂玩心大起。
“嗯?”
她胸前两捧雪玉贴得他更紧,在他胸前蹭了蹭,媚姿绰态重复问他:“表哥,这样,你不喜欢么?”
虞洮眸中森然,喉结上下滚了滚。
真是一物降一物,也不知,阿珂是从哪学来的这些本事,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全都正中他的命门,将他降得服服帖帖,心里还乐得甜蜜。
就是仗着他喜欢她为所欲为!
虞洮大掌迅速抚上她的后脑,猛地按下,他如虎似狼般攫住了她的樱唇。
宋珂怔住,突如其来的亲吻让她的身子有一刻的僵挺。
他不是向来讲究君子端方的么?
。…可是,她入宫不就是为了这个?
如此,既保全了宋氏家族的荣耀,又叫自己与姑母有了生机,两全其美,她还有甚么不满意的?
她究竟在别扭什么?
心防卸下,闭合的红唇间皓齿轻启,虞洮来势汹涌的入侵掠夺,如疾风暴雷,将她唇上玫瑰味的口脂,狼吞虎咽吃了个干净。
将宋珂席卷进他沉醉的天地,唇上的嫩肉都被他吮得生疼。
“朕会一同尽快禀明母后,取消婚约,迎娶你。”
“嗯。”
一吻罢,宋珂闷声闷气地倚在他怀中哼声。
也只有仪仗他在这宫中才好傍身罢。
他大手搂在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上,动情后的尾音带着一丝丝邪魅,如勾人魂魄的妖精,试图将她带向海誓山盟的情爱深渊。:“从今往后,好好守着朕,嗯?”
宋珂心头颤动,猛地咬了一下自己红肿的下唇,唇间的痛意袭来,她在心中暗暗警告自己——
绝不可以!
千万莫要动情!
“嗯?”
两人躯体相依,他在她耳畔故技重施,想要获得她的回应。
“好。”
她演戏的本领越来越高了,故作羞赧道:“阿珂但凭表哥做主。”
女郎颊生绯晕,一双水润桃花眼定定看着他。湖泊一样美丽的眼眸,里面的情意浩瀚如海。
这样的眼神让虞洮起伏的心情,莫名的安定。
宋珂心乱作一团,但若能找到改命逆天的法门,叫她怎样都好。
虞洮温柔抚上她的脸,指腹轻触她红肿的唇瓣,眼眸中似海深情,将宋珂吸进那片汪洋的情海中,一起坠亡、沉溺。
“阿珂,你会是朕唯一的皇后。”
古红色的桐油伞早就掉落在茫茫的雪地里,人面桃花,深院月斜,二人如水柔情。
月牙门边,高泽手中宫灯明明灭灭,连余光都不敢轻易乱瞟。
他是亲眼看着陛下从蹒跚孩童,成长为一言九鼎的真龙天子。一直以来,陛下都恪守礼教,谨守天命。多少年了,他从未见过陛下如今这般,为情爱所控,而不能自已。
不得不说,这宋三娘子,如今真就像恃宠而骄的妖妃,勾得陛下神魂颠倒,她若一求,陛下无有不应的。
虽然从前的陛下清冷孤洁,时常让他这个身边人都觉得不近人情,可是……
他是天子啊!他是澧朝千千万万百姓的陛下啊!古往今来,多少皇帝都在江山美人的抉择面前栽了跟头。
高泽不由得有些心慌:
这天就要变了。
第50章 莫动情(二)
宋珂依偎着结实的胸膛,手上随意拨弄龙袍上的丝线:“宋正平自小与我一处长大,同绿萼是一样的。”
虞洮松开臂弯,沉眸看她。
她轻笑解释,“不过,他呀,可是绿萼心心念念的檀郎呢,我怎会同他有男女之情?与我而言,他只像兄长。”
她又凑近他耳边,含羞自敛,小心翼翼的轻声笑语:“我的檀郎呢,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那位教我书法的郎君才是。”
虞洮感到自己的心不受控制了,她说到哪,他的心便追到哪。她要他忧,他便如坠深渊;她要他喜,他便心花盛放。
低头在她唇上又是轻轻一印。
。…又、又忽然就亲她。
宋珂眼睫忽闪,放开搂着他精瘦腰间的手。
掩饰自己羞红的脸,她蹲下身捧起积雪,三两下捏出两个雪团子,连在一起,便是个拳头大小的雪人。
与边上一堆歪七扭八的雪人品质保持一致,丑的厉害。又将那小雪人垛在自己的旁边,两只雪人紧挨着。
回眸朝他笑的眉眼弯弯,“表哥,这个是你。”
那雪人的样子既丑又蠢,与“阿珂”依偎在一起,看上去十分亲密。
虞洮望着那雪人,星眸中无奈又宠溺。
“高泽!”
他扬声唤高泽时,高泽还立在月牙门边埋头苦思。
听到声音,他慌忙回神,踱步上前,将手里捧的奁盒奉上,这是陛下今日冰嬉后,特意从会同馆里寻出的珍品馆藏。
虞洮接过奁盒,端到宋珂眼前。
“朕今夜过来,便是要赠你此物。”
打开奁盒,里面是一只清玉石雕刻的飞燕,“这只青鸟飞燕是同那只琉璃燕同一批送入宫的贡品,雕工更加出神入化,石料也更加难得。你不是喜欢那只琉璃燕么?”
“呃,当时也只是随口一说,也没有很喜欢。”
今日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排队来给她送燕子?
宋珂看了看奁盒,又看了看虞洮,悟了,“表哥,该不会是听说了今日蓬莱阁下的事情,所以才…?”
他有些窘迫,“朕是要你知道,你拒了那一只燕子,自然会有更好的燕子送给你。”
“还有这个。”
有一只奁盒递过来——
掀开盖子,里面躺着一双冰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