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女配的苟命日常——贫丐
时间:2022-03-06 16:58:59

那一晚,宋正平执着一柄剑,带着绿萼在城郊的山脚下找到了阿珂,彼时她已被人贩子拐到了小轿里。
他把人贩子打得血流满地,蹲下身子问她:“饿了么?”
空着肚子逛了一天,宋珂无助朝眼前这位大哥哥点头。原来她离了侯府就什么也不是了,连饭都吃不上。
在山脚下,生火,捡柴。
宋正平用剑从火堆里滚出来两个外皮烤的黑黢黢的甘薯,宋珂流着鼻涕眼泪吃得满脸焦黑。
他问她,“日后还敢偷跑么?”
答案是理所当然的。
后来,这位侍卫宋正平伴着宋珂长大,后又成了侯府最年轻的管家宋正平,再又成了南岭御史公宋正平。他曾受命贴身护卫宋珂,又因办事得力终得了阿耶和兄长的赏识,在侯府中一路平步青云,为他自己脱了奴籍。
南岭一别,宋珂已在上京皇城,儿时的伙伴早成为了家乡的记忆,烤甘薯是宋珂与绿萼的乡愁味道。
也是宋珂第一次见识世间残酷的见证。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女子的命运真是艰难……
 
第48章 宋正平
 
宋正平是淮南侯府捡来的。
没错,是捡的。
是宋珂和绿萼一起在南岭街边捡到的。
那年,宋珂才六岁,还是一个玲珑粉嫩、娇俏可人的小女娃娃。绿萼也还只是一枚胖嘟嘟的小丫头蛋。两人都还正是欢蹦乱跳,爱玩好动的年纪。
宋珂还尚且未给自己画上一层温婉柔顺的美人皮,离她掌握并熟练运用此项技艺还有些时日。但她从小鬼点子就多,因此调皮欠揍得厉害,与她如今表面的娴静文雅毫不沾边。
那时的绿萼也不似如今这般大方守礼,她好赌的阿耶嫌弃她是个姑娘,不是个小郎。六岁便把她卖了个好价钱,二两银子进侯府做一辈子女使丫头,还哄骗她说:“丫头,我可告诉你,巷口捏糖人的师傅其实就住在淮南侯府里,进了这扇门,往后一分钱也不要你的,日日夜夜就能敞开肚皮吃到饱。”
然后,绿萼就信了。
她头上扎着两个羊角小辫,辫子晃啊晃啊,牵着侯府管事忠叔的手,笑嘻嘻的就迈进了侯府的高门。
直到后来,绿萼才知道,巷口的张糖人压根儿就不住在侯府,他明明就住在东街兴源巷,她偶尔同娘子或者宋正平一起偷溜出府的时候,就常去摊子上找他。
他们三个小娃娃都长得漂亮精巧,往摊子旁边一杵,巷子里的人就全围过来,张糖人的生意就好得蹭蹭蹭直往上蹿。
因此,张糖人待他们三个很是不错,有时候关了店,还三不五时的带他们去瓦子里溜达,听戏、看杂耍、观胡姬舞。娘子那些不入流的话本子、小玩意都是偷偷从他这弄来的。
不过,若在瓦子里逛晚了,通常就会被侯爷发现。娘子得挨一通好打,罚写堆得人高,还要被侯府看门的财叔严防死守,好一阵子都出不了门。
可是有一点,她阿耶还是说中了,从进侯府以后,绿萼吃张糖人捏的糖人,还真没付过一分钱。
不过从那天起,绿萼却再也没见过她那位好赌的阿耶,如今她也忘了,早不记得了,他长得什么模样,说话什么声音,是不是好赌。
忘了,她真的,全都忘了。
侯府才是她的家,娘子才是她的亲人。
哦,还有正平哥,侯爷,夫人,李姆妈……
捡到宋正平的那一日,绿萼进淮南侯府还没几天,饶是宋珂极满意这位新玩伴,待她格外好,她那时也还是怯懦得很。
侯府家教森严,尤其是对侯府嫡长女宋珂管教更严。她两个小丫头片子,一个有心,一个无胆,也兴不起风浪,想逃出府去街上耍,也得逞不了,顶多溅出星点涟漪,若被发现也训得半死,平日里宋珂只得同书画作伴,与琴棋为伍。
所以,能捡到宋正平这个吃苦耐劳,样貌俊秀,品质优良的好跟班,还得多亏了宋珂外祖王氏家的王表姐。
唉,百姓家的孩子潦倒困苦,贵族女郎却也总有她们的身不由己。
尤其是婚事。
王表姐,是南岭大户王氏的嫡女,她十四岁就被家里许给了谢家的小郎。
这谢小郎的名头在南岭那可是响当当的,比百花园最红的旦角儿火玫瑰还要大名鼎鼎,就连每日在街头巷尾闲逛的阿猫阿狗都知晓——
谢小郎整日狎朋昵友,斗鸡走狗,是个狗屁不通的纨绔!
自打定了亲,王表姐便日日嚎,夜夜哭,直哭的王府里的姑娘少爷、阿公姆妈们都嫌她。
她便来侯府串门,寻她这个还不懂人事的小表妹宋珂。
王表姐想:宋珂她好歹也是个会说人话的!
这一日,三月初七,南岭花姊节。
王表姐又愁苦地坐上马车,她未施粉黛,面容憔悴,眉毛蹙成一座座山,一座座山川。直奔侯府,一路上,马车外都能闻到浓浓地苦味。
进了门,她便寻到宋珂的小院,苦苦抱怨嗟叹;
“阿珂,你表姐我真是命苦啊,怎么许了这么个玩意,若嫁给了他,我可就没好日子过了!嘤嘤嘤~”
宋珂才六岁,绿萼也六岁,她们不太明白王表姐在说什么。但是,这句话她们已经听了千八百遍了,真的很没趣。
今天可是花姊节!
宋珂不想听表姐闲扯,她只想要溜出去!
花姊节是南岭特有的节日,普通百姓家的男男女女,会在这一日寻爱寄情,互定终身。
女郎们白日里穿上漂亮的衣裙,备好彩色糯米做的花姊饭,拎在竹篮里。到了夜里,遍街点上思南花灯,男男女女便相聚在巷闾间唱歌谈情,互赠竹篮。
平日里精于勾心斗角、互相泼粪的士族大家们,却在这一日罕见的达成了一致的默契:花姊节实乃一场伤风败俗的相看大会!自家孩郎若和粗鄙不堪的平民搅和在一起,只会自降身价,往后再难议上好的亲事。
所以这一日,他们是决计不会允许家中孩郎上街晃荡的,女郎更加不行!
孩子总是很叛逆,越是不让瞧,小阿珂就越是想出去瞧瞧。
姑母给她念得话本子里头,有情人的幽会都是在这样的夜晚,花灯间,明月里,轻纱漫舞,郎情妾意。
她小眼睛骨碌碌转,对着王表姐糯声糯气。
“表姐,谢小郎那样坏,今天这种日子,街上那么多标致的美人,他肯定得在姊妹街上蹿。”
王表姐一听,眉毛蹙得如一座座山川相连,肩膀垮下来,“任他花心浪荡去吧,我这一生就算栽进阴沟里了。”
说完,她眼角还挤出两滴泪。
“唔,表姐,你不是还没见过他,不如趁这个机会,咱们去见见?”
小宋珂谄媚着一双小脸,眨着水润的大眼睛,扯住王表姐的衣袖出馊主意。
王表姐愣住,执帕拭泪的手都一停,“今日可是花姊节,我们贵族女郎怎么能出去呢?”
小宋珂一肚子坏水,继续撺掇。
“或许那谢小郎长得奇丑无比,小眼睛、矮个子、肿嘴巴、塌鼻梁,你都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表姐,你就认命了?”
王表姐被小宋珂一通形容,吓得三魂失了两魂半,怯懦道:“是啊,若他生得貌丑无比,我的日子可不就更难捱?我……是不是该去见见?”
小宋珂小嘴一咧,点头如捣蒜。
“该去,该去。”
她义气了得,拍拍小胸脯:“表姐,你若害怕,今日我就舍命陪你一道。”
王表姐感动得眼眶含泪:“当真?”
小宋珂再加一把火,奶声奶气继续道:
“自然,自然,小孩子一言既出,多少匹马都追不回来!”
王表姐激动得泪如泉涌,紧紧搂住宋珂的小身板:“阿珂,你真好!原来,你才是最真心待我的好姐妹!”
有了王表姐的帮忙,小宋珂跟阿娘谎称表姐因婚事伤心难耐,悲愤欲绝,自己无奈只得跟去外祖家暂住一夜,为她缓解心伤。
阿娘自然应了,还欣慰地连声夸赞,“咱家小阿珂真是有情有义!”。
宋珂临上马车,阿娘还感怀地诗兴大发,在宋珂耳边吟诵道:“自古姐妹情随月,今生得缘梦也甜。”她一脸宽慰的抚摸阿珂的小脑袋,眸光温和,轻声细语道:“阿珂,你终于懂事了,阿娘也心安了。”
小宋珂点头糊弄两下,拉着绿萼就往马车里钻。
到了姊妹街,已是暮色低沉。街道、巷闾中挂满思南花灯,男男女女随歌声起舞,姊妹街成了一片歌舞的海洋。
小宋珂三两下从高高的马车上蹦下来,耳边传来南岭的质朴庄严的“酒歌”,女郎们跳着各式各样南岭舞蹈,芦笙舞、木鼓舞、踩鼓舞。
南岭百姓向来能歌善舞,性格坚强、豪迈,只有贵族总爱假惺惺的装文静。
小阿珂最讨厌那些嘴上一套,心里一套的假惺惺。
她在姊妹街头左瞧右看的闲逛。
淮南侯府的车夫跟在后头,惊得面如土灰,小娘子大晚上巴巴跑到人家调风弄月、谈情说爱的地方来,若是叫侯爷、夫人知晓了,那还了得?
街道上人头攒动,免不得磕磕碰碰,王表姐是深闺的大家娘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不禁有些慌乱:“阿珂,街头人多杂乱,哪里寻得到谢小郎,我们还是快快回家去罢!”
小宋珂好不容易光明正大走出侯府,姊妹街上又灯火辉煌,热闹非凡,她哪里肯应,拽着绿萼往人群里钻。
不过两个小娃娃,王表姐和车夫怎么放心?
只得跟在后头追。
前后脚的工夫,宋珂一行人路经一条小深巷。
“你丫的,野种!”
“有娘生没娘养的畜生玩意儿!小爷我叼在嘴边的东西,你也敢抢!打不死你!”
“他娘的,臭小子!”
“……”
小巷深处传来一阵阵拳脚声。
王表姐惊得后背盗汗,心中狂跳,不过是想来见见谢小郎,谁料到遇上这种事情?
管吧,又怕殃及池鱼,加上两位丫鬟一个车夫,她们才不过五个人,老的老,弱的弱。
不管吧,若是放任地痞欺压殴打小乞,又着实不是一名士族贵女该做之事。
脚像长在地上似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这时,灯火中走来一位翩翩如玉佳公子。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本该是多美好的一副画卷,可笑就可笑在,他走起路来大摇大摆,一股子地痞流氓味。
他走到近前,看到王表姐,修长眉毛一扬,“呦~小美人,怕啦?”
说着,他还抬手轻挑的勾了一下王表姐的下巴。
“啪——”
王表姐挥手打开他,脸颊飞上红晕,这郎君实在皮囊生得太好,他这般调戏她,她竟恼不起来。
“你……,浪荡子!”
她声音脆生生的,娇媚柔美。
小宋珂奇怪的扬起脑袋,仔细打量王表姐,她好像病了,说话的声音比往常还要细细柔柔的,娇弱无力似的。
而且,她言语里怎么听不出半点对这位“浪荡子”的怪罪?
怪哉!
根据两年来,小宋珂对情爱话本子的钻研。
她初步猜测眼前这位郎君,应该正是传言中的那位草包纨绔,谢小郎。
因为话本子里,定过亲的美貌女郎若是在街头偶遇佳公子,那他多半就是那个被定亲的未婚夫。
尤其这位郎君相貌堂堂,还是出现在英雄救美的关键时刻。
嗯,然后呢,他两人大概就会一见倾心,纠纠缠缠,却互相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接着他们就会经历内心一番痛苦的挣扎,决定与家族联姻作斗争,最后却发现定亲对象正是自己的心上人,然后甜蜜结局!
小宋珂一颗装满海水的小脑袋里“哗啦——,哗啦——”晃荡地正响。
那位郎君却轻笑一声,没再看她们。
他懒散地扭过腰,面冲巷子里,手里的扇子轴在脸上挠了两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喂!喂!喂!王二!王二!”
他朗朗声音传进深巷中。
巷子里的踢打声渐渐弱下来,不一会儿,几个人从黑巷中摸了出来。领头的一个身强体硕,穿着一件破烂的浅灰短衫。
那人奉承阿谀,满面堆笑,弓着身子走到近前。
“哎呦~谢爷!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啊哈!他果真是谢小郎!我真是个天赋异禀的小天才!
小宋珂才不管现在的情势如何,她摇头晃脑的自顾自得意,拉着绿萼,凑在她耳边叽叽咕咕。
一旁的王表姐,不用说,当然是吃了好大一惊。
故事就是这么俗套,谢小郎英雄救美,王表姐暗许芳心,两人不过两年便成婚了,婚后的日子过得蜜里调油,宋珂从那以后,便再也没见过王表姐把眉毛蹙得似一座座山川。
而那位深巷里被围打的乞儿,便正是宋正平了。
长寿宫侧殿的胡床上。
宋珂手里拿着在炭火盆上烤的表皮棕黑的甘薯,一掰开,热气、香味扑面而来,瓤黄澄澄的,咬上一口软糯香甜。
宋珂素手掏出绢子,轻拭嘴角,微笑柔声道:“绿萼,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宋正平时的情形?”
绿萼举着两半儿甘薯吃得正欢,闻言,停下来,嘴边的笑意褪去,“他受苦了。”
宋珂笑笑:“都过去了,他如今在南岭也有了官职,不是很好么?”
“嗯。”
绿萼闷闷应一声,眉目低垂,手里的甘薯再没方才香甜了。
那一日,地痞们走后,小阿珂和小绿萼两人,你推我搡跟着王表姐和谢小郎走进黑漆漆的深巷中。
一个小少年瑟瑟蜷缩在洒满屎尿的泥地里,晚风带着初春的花香吹过小巷,传入宋珂口鼻的却是他身上的屎尿恶臭,还夹杂着血腥味道。
小宋珂忍不住一阵干呕。
那些地痞,竟然……
绿萼有些害怕,宋珂小身板将她护着,扭着颈子不敢看那一滩污秽,磕磕巴巴试探的问道:“那个……你、你还好么?”
她一出声,那少年缩在地上的身子便开始直打哆嗦,遍身的污秽抖落,血迹斑斑渗透在尿水里。
昏暗的老巷子狭窄拥挤,一时间,宋珂鼻尖那股子血腥味更加浓重。
那少年蜷缩着不说话,宋珂便继续问他。
“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
“你叫什么名字?”
“……”
地上那一团,冷颤着不发出丁点声响,在森然的巷子里着实惨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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