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女配的苟命日常——贫丐
时间:2022-03-06 16:58:59

双手被他的强压在弓柄上,宋珂动弹不得。
猛地抬眼。
箭锋所指,冗道转角是被押送过来的阿耶阿娘。
洮杌下巴磕在她修长的肩颈处,附在她耳边凉凉,“一命换一命,射死一个饶你一命,射死两个,就放你离开。”
宋珂瞳孔放大。
“不要!”
她声音带上哭腔,大叫着挣扎祈求。
洮杌的身体仿若钢铁铸造,无论宋珂如何挣扎都无法左右,附在她手上的大掌将宋珂的手死死压在弓柄上。
禽兽!
他想要她亲手弑父弑母!
——拉弓。
——射箭。
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宋珂头朝后用力一击,梼杌不备,手上微松,箭“嗖”的一声飞出,将将擦过宋穆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之后深深扎进了阿娘不远处的冗道墙壁上。
宋珂趁他不注意,如滑溜的泥鳅逃出梼杌掌控。
宋穆将妻子牢牢护在怀中。
他半生戎马,一朝入狱,虽老迈之态尽显,却仍发鬓齐整,不输阵式,屹立在昏暗的冗道之中,如钢铁无法撼动。
宋夫人被丈夫护在怀中,她容貌端庄,气质华贵典雅,若不是忍无可忍,绝不会失语痛骂:“宋正平!你、你个忘恩负义之徒!”
天生的教养让宋夫人连咒骂都极其克制。
“呵呵。”
那妖物阴阳怪气笑的渗人,“真是有趣!”
旁人的挣扎怒意,在他看来不过是仅供观赏的笑话。
宋珂手握长弓,一步步向后退。
宋穆眸光锋凛穿越长长冗道,眸光扫过宋珂时有片刻停顿。
既而,他干涩的唇瓣上下轻阖直视‘宋正平’,“本侯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误信了你的挑唆,差点起兵谋乱。河堤布防图本侯早已烧毁,你就是杀了宋氏全族,也休想得到!”
梼杌眼皮未抬,声音缓缓从嗓眼飘出,透着杀戮的狠意,“那你就先去地府开路吧!”
骤然之间,梼杌杀气暴涨,浓重黑雾骤然升起,一道黑芒若飞刀暗器般骤然射出,已精准刺入宋夫人的心口。
一团黑烟在她心口上升腾,她痛苦地嘤咛出声,身体挣扎如断了线的纸鸢朝下坠落,片刻而已,宋夫人胸口就被血淋淋灼穿,人已没了声息。
宋穆恸呼夫人闺名,“婉晴!”
宋珂想喊喊不出声,她只察觉到自己的心在发抖,她的浑身都在发抖,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扑露露掉出来。
人在最悲伤的时候往往是感受不到悲伤的,唯余下震惊和愤怒。
“阿……娘!”
宋夫人原本心脏的位置黑漆漆已被灼得一片虚无。
宋珂只感觉她的声音颤巍巍,手也在抖,长弓落在地上发成脆响。
宋穆抱着妻子的尸首,猩红眼睛怒视梼杌,“你不是正平,你是个怪物!”
“哈哈哈哈哈哈哈——”
梼杌仰头狂笑,发出凶兽般的长鸣,“老匹夫,你现在才发现呐!”
“晚了!”
音落,一记黑雾如罡风般直直射向宋穆。
宋珂从来不知道,原来她能有这样灵敏的速度,更加不知道,她竟然能以这样的速度奔向死亡。
胸前的黑雾灼烧着心口,疼得厉害,疼得宋珂叫不出声,她眼睁睁看着黑雾融进胸口,血染透了绒缎的衣裙,像在心口绣上一朵艳色的杜鹃,摄人心魄。
身体倒下的最后一刻,她看见阿耶难以置信的眼神。
阿耶大概不明白为什么一位素未谋面的姑娘会上赶着为他挡下这致命的一击。
其实宋珂也不明白。
她想说,实际上是脚先动的手。
她这么怕死,这么惜命!为了活命,她不惜绞尽脑汁,拉着病重的姑母下水,冒着欺君之罪去骗皇帝的宠爱。
可是,今晚阿娘在眼前去了,若让她亲眼看到阿耶也如此,不如死了好些。
纵然阿耶将她献给皇帝,对她常常苛责,可他是南岭宋氏的顶梁柱啊,是姑母爱戴的兄长。
最最重要的是,他是她的阿耶啊……
原来死也没什么可怕!
过了不知多久多久。
当宋珂躺在遍野尸首的山巅醒来时,她看着阴沉沉的天,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
好像就这么死了,其实也没什么可怕。
罗刹境改不了凡人的生死,死了一回便是换个场景重新开始。
这个规则,在宋珂初入罗刹境时就体会过了,那次从滚滚洪水的夺命爪下直接入了红尘翻涌的绿罗帐,而这次呢,再睁眼却孤身到了龙泉山上。
这个时节,大概是春天。
龙泉山上开满了殷红地的杜鹃花,和遍地尸首血色相称,红得惊人震撼,凄迷绝丽。
大概是死过一回了,宋珂竟不怎么害怕,她有点麻木,还有点心酸。
阿娘痛苦的嘤咛仿若还在耳畔,宋珂的恐惧掉进梼杌在阿娘心口灼出黑洞洞的虚无里,永永远远的消散了。
微风轻拂,嫣红的杜鹃花瓣随风轻颤,花香和着尸臭萦绕在宋珂鼻尖。
她孤身一人像一缕游魂,幽幽荡荡翻了一座又一座山,不知疲倦的到了山脚,又上山头,又走到山脚,宋珂无痛无惧,无想无念,没有目的地的,只这么走着。
她不知道这些人为何而死,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就这么走着,一路上一个活人也没见着,遍地只有死亡的尸首的味道。
死了好多人,好多好多。
多少人的阿耶阿娘,兄弟亲朋葬送在了这里。
也就是葬送在了未来的南岭,未来的龙泉山上。
在春天,在杜鹃花旖旎盛放的时候……
日升月落了大概三个轮回,宋珂感觉不到饥饿,也没有寒冷,就这么走着,当再一抬头时,她看见了挂着“南岭”二字匾额的城楼。
城门外南岭百姓饿殍满地,城门内是红巾军被一举扫空。
城郊不远处,有一处草棚,那里挤满了人,宋珂恍惚在人群中央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她恍惚走近,那人低眉垂目,带着抑制不住的帝王气韵,满眼仁爱的看向她,如同爱戴他所有子民一样的平等的爱。
“姑娘,可是要讨碗粥喝?”
哦,原来他是在搭棚施粥。
宋珂没说话,呆呆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
一碗清粥被塞到了她手中,米香四溢,暖暖地温着手心。
眉心有一条龙纹的少年走近,视线在她脸上一扫而过,在虞洮耳边附耳轻声,“君上,皇后娘娘到了。”
虞洮威严端方的颔首,最后扫了她一眼,如同扫视他所有子民一样。
他步步庄严,踏着权利辉煌,向着赤金仪驾边彩绣华髻的女人走去,他伸手扶她下车,颜色亲和地赞赏她,“剿灭□□,收复南岭,右相功不可没,朕该多谢皇后。”
那女人面若芙蓉,笑得羞涩温顺,胸前带着的牛眼大的金珠熠熠生辉,更衬得她繁丽高贵。
她福身答谢,“毕氏原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之后,她又柔声道:“太后刚刚薨逝,又处置宋氏朋党不久,还望陛下注意休养,千万莫要为了救济灾民而伤了龙体根本呐!”
虞洮颔首,“皇后体贴,朕甚欣慰。”
宋珂遥遥望着眼前一切,山河百废待兴,澧朝帝后和睦,而宋氏,万劫不复……
如果没有她,这应该就是一切原本该有的模样吧。
三日来,宋珂首次觉得脑袋有点晕,眼皮沉地吓人,天旋地转地打翻了粥碗,清脆的碎裂声,不远处的虞洮朝她看过来,宋珂从那双眼中看出了探寻、迷惑,却没有看出半点的柔情和爱。
她的脚步蹒跚,转身一步一步走远,她想回到南岭,回到龙泉山的尸骨之中,那里或许才是她该有的归宿。
眼前的晕眩越来越浓,她仰头看见斗转星移,世界重叠,有竹叶,有微风,有杜鹃,有清粥,有农家院烧得噼里啪啦的灶火,有月光融化在沽城河水里的温柔。
她恍惚之间对上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那么熟悉,里面有浓情蜜意,有担忧挂念,有无限思念……
宋珂听见虞洮的声音划过竹叶,穿越时空,柔声在唤她,他说:“阿珂,你终于找到我了。”
 
第79章 愿赴死
 
脑仁深处传来一阵剧痛。
天旋地转……
仿佛是有人在宋珂耳边锤锣擂鼓,敲钟打磬,头似乎顷刻间就要裂成几瓣。
“阿珂,你终于找到我了。”
“阿珂,你终于找到我了。”
“……”
这句话像催人的符咒循环往复的响起。
那双盈满情意的眼睛极耀眼光明,澄澈透明的眸光流转照进她心中最灰暗、最私利的角落。
天空一下子亮了,光束穿过竹叶透过来,尘糜浮动———
宋珂心底所有的晦暗、算计,仿佛在那束光芒之下被照射的无处遁形。
她惶惶难安,自卑自怜,入京来的一幕幕画面闪现在她脑海。
宋珂抱头蹲下,痛苦低吟。
灵魂和□□仿若要撕裂分离,她听见有人在身后叫她:“阿珂…”
“阿珂…”
她勉强撑着,抬起昏沉的脑袋。
回眸一刻,周遭事物星移物转,顷刻变幻。
她又再次回到了沽城河边的斑竹林,风过叶隙,浮动她身上的单薄纱裙,晨曦的阳光透过竹叶,在林中折射出一道道光影。
虞洮靠在一株粗壮的竹杆旁,单手捂腹,猩红的污血流了一地,面色惨白,嘴角却扯着一抹笑。
“阿珂,你找到我了。”
宋珂应该哭的,哭给他看,将所有眼泪和委屈都一股脑塞给他,故意惹得他心疼心慌,刻意将他的心绪玩弄在鼓掌,让他有一千个抱歉,一万句轻哄。
可她现今却哭不出来,宋珂脑袋里的疼痛逐渐褪去,思绪渐渐回归。
她知道,她回来了,从罗刹境里回来了。
宋珂抬眸细细的打量竹叶旁熟悉的那个人。
虞洮大概是因为受了伤的缘故,周身萦绕着淡淡病态,不似那位皇宫中高不可攀的帝王,面色苍白,眉色浅淡的如山风染墨。
宋珂看着那玷污了风墨的一地殷红,心好像莫名撕裂了一道口子。
她站在竹林里,炮仗点燃了一样厉声质问他:
“为什么受伤?”
虞洮见状并不恼,反倒浅笑出声,一不小心扯到伤口,痛得模样狰狞:“是!是朕的错,朕不应该留你一人在小屋里害怕。”
虞洮因腹部的伤痛得佝偻着身子,手捂伤处,艰难依着竹枝站起来,伸手欲揽住她,宋珂却别扭地躲过。
宋珂察觉到自己有些反常,但看着他受伤的模样,就是没办法像往常一样装得关切心疼,以此来讨他的欢心。
委屈,心酸,害怕,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了一句。
“先去治伤!”
虞洮依着竹枝,喘着粗气苦笑。“朕走不动,阿珂。”
宋珂心往下坠,木着脸上前扶他的手臂。
可当真真切切触碰到他的那一刻。
她却忽然间感到鼻子发酸。
这一夜,天翻地覆。
妖兽梼杌、罗刹境、龙泉山上遍野的尸首……
宋珂默默架着他,泪无声的盈在眼眶,强忍着不落下来,纤弱的身子架着虞洮稍显踉跄的往竹坞方向去。
“别哭,朕心疼。”
虞洮的话散进微风里,宋珂肩上的重量一沉,虞洮已伤重晕厥,往日威严清隽的面容煞白无半点血色,腹部的伤处却被紫色污血染得星星点点糜烂。
“表哥!”
宋珂惊呼,抱着虞洮瘫坐在竹林中。
看着虞洮紧闭的双眼,它原本盛满了澧朝众生,山河大川,如今却了无生息的闭上了。
宋珂第一次觉得,就算她死了也没什么,如果虞洮可以做一个好皇帝,可以护住苍生;如果虞洮娶了毕潇潇,可以稳固朝堂,可以平定战乱。
她即使不做皇后也没什么。
宋氏一族的兴衰灭亡也算不了什么。
泪眼已婆娑,行到水穷处,宋珂只有一个念头——
无论如何也想要救活他!
“……纵然我死了,你也得活。”
宋珂颤抖了嗓音,抬袖抹了一把眼泪。
轻纱袖口粘了泥土,在她嫩白的肌肤上留下土棕色的污痕,与她脱俗的气质格格不入。
她驮着他,或者说拖着。
步履蹒跚,一步一个脚印,艰难向前。
在他们身后,银色光芒闪动,一人自虚空法境中走出来,铁甲透着寒芒,他站在竹林的树荫里,越过暖阳清风淡然凝望两人相依的背影。
“阿珂……,天上人间,我一直在你身后,可惜你从未回头看一眼。”
日暖风凉,拖着一个大男人,宋珂额间冒出星星点点的汗珠。
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唤她:
“阿珂,等等!”
回眸,便看见闻瞿一身铁甲,挎剑站在竹屋下气质绝尘。
“闻大人!?”
是了,怎么忘记了他,闻瞿也入了罗刹境的。
宋珂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焦急求救:“他伤重,一出境不久就晕过去,救救他!求你!”
闻瞿翕动眼皮,轻笑道:“求我?”
宋珂指尖一顿,不明所以。
只听闻瞿自嘲般笑道:“梼杌血毒,无人能解,求我何益?”
宋珂心空了一拍,瞬间慌了神,“怎么可能?你不是说你是天上的仙么?”
“连高高在上的天帝都曾为之棘手的血毒,我又怎么能解?”
闻瞿说得平静。
看来他当真救不了他。
宋珂咬唇,又问:“姚音呢?他在何处?”
闻瞿抬眸,“还未醒,在竹屋里。”
为了进罗刹境,闻瞿乘其不备击晕姚音,宋珂在境中匆匆三四日的光景,境外不过短短一夜罢了。
他那一下打得不轻,姚音睡了一夜,至今未醒。
宋珂愣了愣,没说话。
咬唇暗忖片刻,她打定了主意,转身又闷头驮着虞洮继续往竹屋走,那样子比老驴拉磨还要步履艰难。
宋珂平日里娇生惯养,是个向来再小的事情能不动手就不自己动手的贵女,今日却不声不响不喊一叫一声累。
闻瞿三步并两步跟上来,“我姑且不论,你当姚音那条小龙能救他?洮杌血毒,上古留下的至阴毒物,天帝都奈何不了,他的坐骑又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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