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远护住元风:“元风说她不认识你们,休要胡来!”
老妇人还欲争辩,乔若烟站出来对着阿远道:“姐姐别着急,是与不是皆不是凭三言两语就能断定的。”又面朝母子二人,“你们可有什么证据?”
看似是在帮阿远,实则是在帮母子二人。有了证据一切就是板上钉钉,阿远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苏令意刚才听说,这二人就是乔若烟带进来的。她说她在回娘家途中偶然遇见男子在寻失踪的妻子,看见画像觉得眼熟,于是就把他们带了回来。
哪有那么巧的事儿,偏生就让她遇上了?
苏令意是不相信的。
那母子二人一看就是准备好的,一听要证据,男子想也不想就立刻道:“她额头、手臂、膝盖都有疤痕!你们一看便知!”
元风闻言,身子一颤,脸色煞白。
乔若烟身边的丫鬟得到指令,撸起袖子就朝元风走来,元风松开阿远,一个劲儿的往后退,像失了魂魄一般,不停的说不要不要……
老妇人是个急性子,三两步跃过丫鬟,朝元风扑去,元风一时不查,跌坐在地。一抬眼,老妇人漆黑布满老茧的大手向她抓来。她连忙蜷缩身子,捂住头发与衣裙。
阿远在这时反应过来,连忙去拉老妇人,她一个常年生病、弱不禁风的女子哪能跟在庄稼地里劳作的妇人比?
老妇人纹丝不动,边拉边打,嘴里还骂骂咧咧:“涨本事了你?跑这么多年没个音讯!还敢不认我!贱蹄子!”
粗壮有力的手三两下就把元风的头发衣饰抓得凌乱不堪,元风除了挣扎与哭喊什么也做不了。
就在这时,乔若烟的丫鬟也赶到。她们拉开阿远,往身后一扔,帮着老妇人按住元风。
第24章 盼望
阿远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眼前一黑,懵了片刻,再转身时,元风已如待宰的羔羊,左脸紧贴地面,手脚都被牵制,动弹不得。
为了检查她身上是否有男子所说的疤痕,那些丫鬟们毫无顾忌的在大庭广众之下撕开元风的衣裳,扯乱她的发型。
布料落在地上,被扯下的发丝还在她们指间,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浅褐色的光芒。
阿远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发了狠,抱起独坐上的盆栽朝丫鬟背上砸去。刹那间,哗啦声四起,瓷片四溅。
被砸的丫鬟吓傻了,跌坐在地。周围的人也不敢动弹,皆瞠目结舌。
“你们想要带走她,除非我死了!”阿远歇斯底里的大喊。
空气中安静了几秒,乔若烟赶忙站出来安抚阿远:“姐姐别着急,没有人要带走元风。元风妹妹孤苦伶仃,逢年过节也没个去处,我瞧她实在可怜,这才带他们进来,想着让元风妹妹好坏也有几个家人。”
周老夫人也从这场闹剧中回过神来,拐杖狠狠杵在地上,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刻了几分:“胡闹!简直是胡闹!全身上下没有半点当家主母的气度!”
老夫人看阿远不顺眼多时,平日里眼不见心不烦,也懒得做什么,今儿个在她面前如此放肆,老夫人再忍不下去。当即就勒令禁足阿远,抄不完十册经书不可出院。
元风被留在这里,理由是她的丈夫、婆婆思念她多年,想和她说会儿话。往日大姐姐风范的元风,此刻就像胆小懦弱的小孩儿,躲在阿远身后,抓着她的衣袖不肯放开。
阿远见她如此害怕,不忍丢下她,帮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又要去找老夫人说情。才转身,元风就松开了手。
她艰难的笑了一下,声音微微颤抖:“夫人您先回……回去吧,我和他们说会儿话就回来。”
“可是……”
“不用担心,在周府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的。”她轻轻拍了拍阿远的手,仿佛又变成了往日那个温柔镇定的元风。
元风都这样的说了,阿远只能一步三回头,被孙嬷嬷带离。
苏令意不像阿远那么好骗,乔若烟既然花费大力气把元风的家人找来,不可能仅仅只是叙旧那么简单。
也许只是权宜之计,先把阿远送走,然后再处置元风。
她有心想提醒阿远,但要提醒阿远就要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苏令意想想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更何况,她只是猜测而已,万一最后元风完好无损的回来,那她现在去找阿远说这些事,就纯属自找麻烦。
权衡再三,苏令意决定什么也不做。
果如她所料,太阳还没完全落山,元风就披着夕阳的余晖回来了。她的头发重新梳过,衣服也换了一身,瞧着比之前那身贵气许多。
玳双和念云先冲上去,拉着元风全身检查了一遍。
元风笑道:“干什么干什么?我又不是小意儿,难道还会摔了不成?”
玳双看她没有任何异样,松了口气,打趣道:“我害怕你在那边待久了沾了些脏东西。”
她捏了捏玳双的脸,正想说话,就听念云问:“他们怎么说?”
“能怎么说?”元风笑了一下,“随便唠了几句家常,就让我回来了。”
这话并不能让在场的人信服,因为她们都清楚,元风的丈夫、婆婆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人,否则元风也不会拼死逃出来了。
“真的,这么多年不见,他们变了许多,”元风继续打消她们的疑虑,“我想抽空回去看看了,到时候你们可得照顾好夫人,尤其是晚间……”
玳双打断她:“说这话是看不起谁呢!”
元风一唠叨起来就没完,什么要关好窗户,嘱咐夫人多加衣服,别让小意儿吃太多东西,做针线活儿别做到太晚,对眼睛不好,看医书也是……
“怎么像在交代后事似的?”
元风怔愣片刻,忽然轻笑:“好吧,是我话太多……”
“不多。”念云忽然道。
“嗯?”
苏令意也走过来,抱住元风:“念云姐说的对,不多,我们都喜欢听你唠叨。”
元风看向玳双,玳双冷哼一声,极不情愿的点点头。元风笑了,抬手将众人都揽住,闭上眼睛,低声说了些什么。
苏令意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感觉有些奇怪,但她强行让自己不要去想,沉溺于此刻的平静。
晚间大家罕见的坐在一块儿吃了顿暖锅。天起已经回暖,原是不应该吃暖锅了,但为了给元风“冲喜”,大家都没有异议。
又在兴头上,阿远提议喝点儿酒,元风一开始没有拦着她,却在她喝了三本杯之后,挡住了她倒酒的手。
阿远已经许久没喝过酒了,酒量大降,脸颊微微发红,脑袋昏昏沉沉,吵着还要。元风拗不过,允许她再喝一杯。阿远闻言,傻傻一笑,拿起酒壶就往口中倒,众人急忙扑过去,酒洒了一身,酒壶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大家都笑了。
苏令意不喜欢喝酒,整场下来,就属她与元风喝得最少。
氤氲水汽间,她看见喝得东倒西歪的几个人,看见元风通红的双眼,看见她牵着阿远的手久久不曾放开……
困意袭来,她努力的睁开双眼,想问问元风怎么了,却听见一个温柔飘渺的声音说:“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明天再问也来得及,苏令意遵从内心的召唤,缓缓闭上眼睛……
她舒舒服服的睡了一晚。
醒来时全身干爽,头脑清醒,全无宿醉的不适。
空着的床上多出来一叠新衣服,苏令意没有多想,随手拿过来,噼里啪啦掉出一些首饰,好在掉在被子上,没有摔坏。
展开衣服,是元风最近正在给她做的那件,绣工精美,衣料不凡。再看那些首饰,五颜六色,什么材质都有,琳琅满目,正适合苏令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其中一对黄翡耳坠引起了苏令意的注意,它有两部分组成,上半部分是镂空飞蛾,通过金线连接,下半部分是镂空叶子,从枯黄一点点过度成冰透的玉绿色,看上去充满秋日的气氛。
苏令意第一眼看见就喜欢极了,可元风自己也十分喜欢,舍不得带,给别说给苏令意碰一碰了。
但是今日,它出现在苏令意房间。
苏令意放下手中的东西,急忙跑出去,还没走进,就听见阿远在唤元风,一声比一声急。
苏令意冲进去。
阿远光着脚、穿着雪白的中衣站在外间,脸上一片凄怆。元风的床整洁干净,一如往常,可衣柜梳妆台却空荡荡的,彷佛没有人用过。
看见苏令意,阿远仿佛看见了救星,她抓住苏令意的手:“元风呢?看见元风了吗?”
苏令意摇摇头。
“我们去找她,去找她!她不能回去,他们会打死她的!”阿远越来越激动,手攥的苏令意生疼。
就在此时,听见动静的玳双、元风也赶来了,看见现在的情况,哪还有什么不明白?
玳双不敢相信的后退了几步:“昨天不是说没事儿、不走吗?”又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她手中还抱着元风给她留下的东西,像抱紧了救命稻草。
苏令意看了一圈,发现元风仅带走了一些日常衣物,贵重的首饰、攒下的月例都留给了在场的几人。
念云有片刻失神:“她不带走这些,回去以后该如何生活?”
她话音刚落,阿远就飞快跑出房门,冲着院门跑去。
院外已经按照老夫人的吩咐,安排了几名家将守在门口。阿远一个弱女子哪能冲破他们的防守?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阿远被推到在地,院门在她眼前重重的关上。
她没有放弃,反而飞扑上去,用尽全力捶打院门,却只是徒劳,院门纹丝不动。
阿远跪倒在地上,赶上的玳双念云急忙扶起她,边哭边安抚道: “夫人别着急……等过几日……过几日可以出去,我就去把元风找回来。”
“是是,过几日就去找她!就算找不到,咱们二爷也要回来了,让二爷帮忙去找,总会找到的……”
提到周砚,阿远的情绪平复的几分,她握住玳双的手,婆娑的双眼里满是期望:“一定要找她回来……”
玳双重重地点点头。
总算将她哄回房间。
也顾不得脏,玳双让阿远坐在床上,然后用被子紧紧地包裹住她,念云去打热水,准备给阿远洗澡。
洗完后又换了床单被套,才让阿远躺下。
即便已经如此小心,临近下午,阿远还是昏昏沉沉地发起烧来。
这一病小半个月过去了。东小院也从元风刚离开的鸡飞狗跳、手忙脚乱,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失去元风的唠叨,院子中静悄悄的,连路过停歇的鸟儿也不愿多叫几声。
原是说要去找元风,可院子中竟没一个人知道元风丈夫家在哪。
元风是阿远在归京路途中遇见的,且那时元风浑身是伤,也没有什么交通工具,必定走不了多远。按理说她们遇见的地方,应该就在元风家附近。
可已经过去这么多年,阿远又深居简出,遇见的地方早忘了个干净,只记得那儿有一间破庙。
阿远陷入了自责,玳双急中生智:“二爷当时也在,兴许他还能记住那个地方!”
她的话如春日惊雷,让阿远暮气沉沉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对周砚的盼望再添一重。
不仅是她,念云、玳双,甚至苏令意,都在盼望周砚回来。
她们都知道希望渺茫,但人生总是得有盼望的,不然人靠什么活下去呢?
第25章 回朝
景初十五年七月,大军班师回朝。进城那日,沿途有百姓携香花彩锦,夹道欢迎。
苏令意与林疏渺在阁楼上,凭栏远眺,李淮与李璟坐在她们身后。
忽然,人群骚动起来,不知谁大喊一声“来啦”,彻底拉开欢迎的序幕,锣鼓喧天中,欢呼声、叫好声响彻云霄。
苏令意微微探出头去,首先看见的就是骑马走在前端的三个人。大将军江迟走在正中,两侧是周砚与楚尽。
三人虽气质迥异,但身形样貌都是一等一的好,走在一起令人目不暇接,视线都不知道应该落在谁身上。
有心的少女们清早就摘来大堆花瓣,各色各样混在一起,装在竹篮中。眼看军队来了,也分不清谁是谁,一股脑全扔出去,漫天飞舞,仿佛下了一场花瓣雨。
身上的血腥被洗去,揉合了脸上的风霜,冰封的眼神开始瓦解,坚强了那么久,好似在这一刻完全放松,耳畔的喧嚣隐去,脑海中只剩下四个字——我还活着!
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能体会强烈的生命气息,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感深深包围着军队。
他们打了胜仗,他们活着回来了!
除了花瓣,也有一部分少女扔自己的手帕。
这比花瓣要讲究许多,断不可胡乱扔去,非心仪的人不可。
这其中,以楚尽最受手帕的亲睐。
少女将手帕揉成团,找准目标狠狠抛去。手帕在空中散开,一如飞鸟,承载着少女的情思。
运气好的落在楚尽的身上、马上,运气不好的落在楚尽眼前。
少女娇羞的用团扇遮住大半的脸,唯露出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眸,却又生怕楚尽看过来,眼光闪躲。
不曾想,楚尽轻轻抚开身上的手帕,目不斜视。
丝制手帕落在地上,马蹄踏上去,揉碎在泥沙中。
踏的仿佛不是手帕,而是少女的心。
苏令意攥紧手中的帕子。这是元风给她绣的,图样儿是念云画的一枝梨花,这要是扔下去被马蹄踩坏,她可舍不得。
林疏渺推了她一下,示意她应该有所动作。
苏令意摇摇头,将手帕护在胸口,道:“她们的手帕不值钱随便扔,我的可不行!”
接着转身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谁知林疏渺一把抓住她,按住她的脑袋就往外推,边推还边挥手大喊:“楚尽!楚尽!看这边!看这边!!”
长乐郡主瞧着矮小可爱,声音却极具威力,一口气穿破千层浪,冲过层层阻碍,吸引了周围少女敌视的目光,也一举传达到楚尽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