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风絮——不见来处
时间:2022-03-07 08:54:48

  众人不知道王妃罐子里卖什么药,皆一脸疑惑的看着王妃。
  “皇后娘娘在您口中,竟也成了下贱之人?”
  宰相夫人大惊失色,她心里是这么想过,但那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话。王妃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若传出去,皇后娘娘怪罪下来,就算是她丈夫、女儿都护不住她。
  定了定心神,反驳道:“在场这么多人,何曾听到我有一句话对皇后娘娘不敬?王妃想要污蔑臣妇,至少也得挑个没人的时候吧?”
  王妃斜睨着她,轻视一笑:“众所周知,皇后娘娘进宫前,乃乐坊舞女是也。夫人您非将名门闺秀之外的女子都称为下贱之人,岂不是在对皇后娘娘不敬?”
  王妃一席话有理有据,听得在场的人频频点头,再看向宰相夫人时,眼神都有些幸灾乐祸。
  林疏渺站在角落看着雍容华贵、气场全开的母妃,再没了出去招待人的心思,立马回转去找苏令意,迫不及待地想和她说道此事。
  苏令意好不容易来王府一趟,断不会待在房间苦等林疏渺,早穿好衣服,闲逛了去。
  安亲王与当今圣上是表兄弟,当年皇上能稳坐帝位,属他出力最大,如今虽安于享乐,不参政事,其府中繁华程度,也绝非周府可比。
  苏令意一路停停走走,啧啧赞叹,一不留神竟与一人撞上,二人各自后退一步。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苏令意吗?怎么才一会儿不见,就这么寒酸了?”被撞的人还没说话,身后就有声音传来。
  声音颇为耳熟,苏令意看过去,果如她所想,是周家三小姐周晴如。她跟在一群贵女身边,众人因周砚的身份多担待她几分,她的胸膛不知不觉就挺起来了,见到苏令意嚣张气焰较之以往更盛了几分。
  有周晴如点破苏令意的身份,其他人再看向苏令意的眼神都变了。有关苏令意与楚尽的传言,像一根刺扎在各位小姐的心中,更何况她今日又抢走了赞者的位置,更让有心的小姐们怀恨在心。
  虽然有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传言,说皇后娘娘对苏令意青睐有加,但小姐们听了后大多轻蔑一笑,置之不理。
  皇后娘娘怎么会对她青睐有加吗?楚尽是何等人也?那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甥,是未成年就被皇上赞不绝口,特许他加入皇城司的楚尽,是有边境战神之称的骠骑将军楚尽!
  皇后娘娘怎会容许苏令意这样一个小丫鬟嫁与楚尽?
  别说她们理解不了,就是大街上随便抓一人来也不会相信。
  若是前几年苏令意,说什么也要给她一个大嘴巴子,进来她行事收敛了许多,翻了个白眼就要离开。
  被撞的青衣女子拉住她,道:“撞了人什么都不说就想走?”
  “你想如何?”
  “本小姐大人有大量,你跪下道歉,磕三个响头我就饶过你。”她叫丁彤,父亲乃翰林大学士,素与京城第一才女梁安雁交好,此番发难,有替梁安雁出头的意思。
  她们俩都没有看路,互相撞在一起,分不清错误在谁,丁彤蛮横要求苏令意道歉,本就不在理,且她还恶意刁难。
  周晴如在一旁看戏,犹嫌不够,添油加醋道:“这也太便宜她了。我看应该拖下去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在场的众多女子中,以梁安雁父亲官职最高,乃礼部尚书,众人都为她马首是瞻。只见她站在人群中心,气质出尘,举手投足娴静典雅,有若仙女下凡。
  梁安雁眉头微蹙,柔声道:“算了阿彤,也不是什么大错,且放她去吧。”
  丁彤不满:“安雁!”
  梁安雁不松口,丁彤知她一向温柔敦厚、菩萨心肠,遂放开苏令意,道:“算你走运!滚吧!”
  周晴如还想再说什么,被丁彤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泥人尚且还有三分气。若她们今日刁难的是其他人,可能也就过去了,但她们今日遇见的是苏令意。
  苏令意总说自己冷漠,也不介意别人说她冷血,其实她更像一面镜子,别人如何待她,她就如何待别人。
  “各位该不会觉得自己宽宏大量、诟如不闻吧?”苏令意扫视了一圈,显然对在场的所有人一视同仁、没有例外。
  “阿彤刚才确实稍有过分,”梁安雁笑道,“我替她向你道歉。”
  这般知书达理,这般不计前嫌,苏令意都想雕一尊圣母玛利亚的雕像赠与她了。
  “好啊,让她跪下磕三个响头,我就接受你的道歉。”
  丁彤在梁安雁对苏令意道歉时就想出言阻止,现在听了苏令意的话更是怒极反笑,对梁安雁道:“我常劝你不要对谁都宽容善良,瞧瞧,净是些狼心狗肺的贱人!”又面向苏令意,“要我下跪?你也配?!”
  “是啊,同样的话送给你,要我下跪,你也配?”苏令意面无表情的回敬她。
  “苏令意!”周晴如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实际上心里都乐开花,在周府有阿远护着,她治不了她,离开了周府她还自寻死路,正中周晴如的下怀,“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简直目中无人、放肆至极!”
  苏令意后退一步,与众人拉开距离,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我目中无人?我看你们才是目中无人吧?”她掰着指头开始清算,“这位梁小姐,不问缘由就把错全归因于我,还指望我感恩戴德?丁小姐,我要是他国人第一次来燮朝,还以为您是皇帝呢,到哪儿都要求别人给您下跪!”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看向周晴如,“还有你,狐假虎威,踩低捧高,妄图通过打压别人来获得优越感。你可知,在场所有人中最可怜、可笑、可悲的就是你啊,三小姐!”
  陷入底层,被打压、被欺负的人,不去提升自己,对抗打压自己的人,反而任由自己在泥沼中爬行,还致力于拖住向上爬的人,打压比自己更底层的人,苏令意打心眼儿里看不起她。
  周晴如羞怒之下涨红了脸,指着苏令意的鼻子你你你半天,你不出什么来。
  苏令意懒得搭理她。
  无可救药。
  一个人若是乐意在地上爬,别人劝他站起来走,当然会被当成逆耳之言。
  “说得好。”人群中走出来一女子,眉眼倨傲,宛若傲立霜雪中的一枝寒梅,她什么都不用做,只消站在那儿,周围争奇斗艳的小姐们都称了陪衬。
  她是宣平侯家的嫡女,陶枝。往常极少参加社交活动,是以出了声,众人才想起今儿还有这般人物。
  “你这是要帮她?”丁彤咬牙切齿。
  陶枝淡淡看她一眼,“是又如何?”
  “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话音刚落,就要抬手招人。
  “这儿好生热闹。”
  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丁彤的动作,说话的人是林疏渺,身后还跟着几个人,皆不是生面孔,太子李璟,二皇子李淮,还有楚尽。
  几人样貌都极其出色,一同走来宛如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场面安静了几秒。
  嚣张气焰宛如泄了气的皮球,丁彤半抬着的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梁安雁急忙上前一步,笑着挽救道:“无事,只不过发生了一些小争执,已经解决了。”
  陶枝看向苏令意,意思是如若苏令意想讨个理,她可以帮苏令意作证。
  苏令意微微摇头,表示算了。她们身份差距摆在这儿,就算最后证实是她们理亏,那又能如何?能让她们下跪道歉吗?
  双方都想息事宁人,可有人不想。
  周晴如硬是咽不下这口气,新仇旧恨积在一起,也顾不上其他,联想到楚尽与苏令意的绯闻,阴阳怪气道:“楚尽将军该不会真愿意娶这么个举止粗俗、心肠歹毒的丫鬟吧?她不仅下毒害我,还整日外出抛头露面,幽会情郎,别说娶这么个人,就算同她走在一起,我都觉着恶心!”
  一语激起千层浪,在场的人窃窃私语,连丁彤都忘了生气,抬头看向楚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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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人若乐意在地上爬,以为是活下来最好的姿势,他人劝说站起来走,或更盼望他挺起脊梁来做个人,当然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出自沈从文《云南看云集》
 
 
第29章 初雪
  周晴如眼睛瞪得老大,瞳孔几欲凸出来,眼白布满红血色,嘴角勾起一个扭曲的笑。殊不知苏令意看向她时,就像看一条将死未死的鱼。
  她不仅脑子不好使,想象力也堪忧,编排什么不好,非编排这两件楚尽都知情的事。苏令意抢在楚尽之前神色自然的开口:“所以呢?又如何?”
  “你恬不知耻、荒淫无度!”
  苏令意嗤笑道:“别说你说得是假的,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有能怎么样?楚尽将军对我死心塌地,无论如何都要与我在一起,”说到这儿,苏令意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幽幽看向楚尽,“你说是吧,阿尽?”
  苏令意说完最后两个字,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不知道恶心到楚尽没有,反正她是有些反胃。
  场面安静了几秒,众人从苏令意超出认知的话语中回过神来,眼看楚尽没有搭话,讥讽地心思才生出来,正打算看笑话。
  “嗯,没错。”
  楚尽立于苏令意两米之远的地方,身形如松,面如冠玉,目似朗星。沉闷的玄色长袍被他穿得尤显矜贵。或惊讶、或鄙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能影响他分毫,他看着苏令意,仿佛天底下只有她一人而已。
  苏令意默默松了口气,悄悄给楚尽点了个赞。古代不比现代,“怕老婆、宠媳妇”不是什么褒义词,楚尽却能在大庭广众下任由她胡闹。
  她说起胡话来面不改色,张口就来,在听了楚尽的答案后却眼神躲闪,面颊微红,好在林疏渺及时拉走了她。
  晚宴即将开始,她林疏渺同坐一桌,另一边是刚认识的陶枝。楚尽等人坐在另一桌,苏令意暗自庆幸,避免了同桌的尴尬。
  林疏渺是苏令意认识的唯一一个话密程度可与她比肩的人,一坐下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什么他们看见丁彤让苏令意跪下就打算站出来了,没想到苏令意这么能打,把那些人说得哑口无言,什么听见楚尽的话梁安雁脸都气白了……
  苏令意忙着夹菜吃东西,听着听着就走了神,再想起她时,林疏渺的声音已经淡了下去。她的筷子还放在半空中,眼神飘远,落在两桌之外的李淮身上。
  那桌坐的都是年龄相差不多的少年,非富即贵,又从小在一块儿长大,聊天聊得热火朝天、面红耳赤。楚尽话不多,但他人缘不错,也能与同桌的喝上几杯、聊上几句。
  只除了一个人,身处热闹之中,仿佛置身荒野之外,无人与他搭话,无人与他碰杯。
  林疏渺痴痴的看着李淮,后无精打采的放下筷子,叹了口气:“你说,要怎么样才能让皇表叔注意到他还有个儿子?”
  她想的很简单,只想让皇帝稍微注意李淮一点,使他受到京城勋贵们的重视,不至于像今天这样无人问津。
  让他不再隐藏实力呗,苏令意差点脱口而出,顿了一下,道:“要不你让他成为太子?那不仅你皇表叔注意到他了,燮朝上下都注意到他了!”
  林疏渺锤她一下,没好气道:“那李璟怎么办?”
  “天呐,你还能想到李璟?我以为现在你除了李淮谁也看不见了。不过,你变心变得蛮快的,前几年还说喜欢楚尽……”
  林疏渺酝酿许久的忧郁被插科打诨的苏令意一扫而空,脸涨得通红,急忙辩解:“我没有!你再乱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说着作势要来撕苏令意的嘴。
  “我错了、错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苏令意连忙道歉。
  林疏渺见好就收,眉间的忧愁消散了几分,眼神空洞看着满桌子的菜,“我就是……我就是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
  苏令意没有继续逗她,手放在她的肩上,还是没忍住为她打了一阵预防针,“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李淮真的想和李璟争夺太子之位呢?”
  林疏渺的眼睛瞬间瞪大,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李淮他不是那样的人!”
  苏令意沉默的望着她,她补充道:“就算李淮他想争,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且不说皇表叔多喜欢皇后娘娘,就说他生母出生卑微,在朝中也没有势力,如何争得过李璟?倘若他的养母宋贵妃愿意帮他,那还……”越说声音越小,没什么底气。
  苏令意却不打算放过她,“你帮谁?”
  林疏渺怔怔地想了一阵,抓了抓头发,泄了气一般,挫败道:“我不知道。”
  苏令意叹了口气,不欲再为难她,勉强笑道:“你纠结什么呢?我就是随便问问,又不一定真的会发生。”
  林疏渺抬起头望着她:“真的吗?”
  “真的。”苏令意重重地点了点头。
  其实她自己也不确定。
  苏令意忽然想,应该在之前就把李淮的异样告诉楚尽,让他早做防备的。
  可是命运的怪圈在于,即使有人猜到了未来的走向,还是不可避免走向悲哀的结果。
  那么知道与不知道还有区别吗?
  世上本无事,庸人扰之为烦耳。
  苏令意本以为自己活得够明白了,她不自找麻烦,不肖想得不到的事物,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践行的彻彻底底。
  可重活一世,她越来越迷茫,有心想践行前世的准则,却在繁杂的人际关系中越陷越深,并乐此不疲。
  什么清醒,什么通透,什么明白,她不过是个被命运推着往前走的可怜人罢了。
  饭吃到一半,林疏渺就被王妃叫走,苏令意没有社交需求,且经过下午那一遭,没人敢来找她的茬儿,吃得就比别人快些。
  喝完最后一口茶,苏令意擦了擦嘴,正打算起身,忽然看见隔壁桌一位年轻的夫人,头戴花冠,身着胭脂色长裙,美眸中不见灵动,反而暗淡无光。
  苏令意觉得她有些眼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灯火掩映,看不大清,她悄悄起身,打算往人烟稀少那一侧绕过去看看。
  她站在树影后,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看外面的人,那眼熟的年轻妇女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旁边的人与她说话她也不理,很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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