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桃眼珠一转,对这事有了猜测,摇了摇头说道,“小女并不知情。”
张庆华突然站直了身子,“大人,一定是她!是她杀死家主,是她将家主埋到了后山!那玉佩也是她见财起意藏起来的。”
“可笑,我一个小女子,怎么可能杀了张公子还能将他拖去后山埋葬?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劲儿!”郁桃往前迈了一步,盯着张庆华的眼睛说道,“况且,大人也只说在后山发现了一具尸骨,你是怎么确定,那尸骨就是张家家主的?”
张庆华浑身一颤,看向郁桃。
“你刚刚所说的也不过是一面之词,什么半夜听到房间惨叫,你听到人生仓皇而逃,说到底你也没见到张公子的尸体,怎么就认定他已然身亡,还被埋进了后山?”
“我…我…”张庆华被她明亮的眼眸盯住,一时乱了呼吸,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而郁桃却不放过他,接着说道,“当时我以为你们拿走伞是因着即将要下雨,现在想想张公子因着一碗薄荷水边打赏了我这么贵重的玉佩的确不妥,那是因着你们为了躲避山匪仓皇逃路,将银子都丢在山里了吧?”
张庆华低下了头不回头,郁桃却注意到他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那被捏得发白的指尖泄露了主人的心情。
她不给张庆华喘息的机会,说道,“你们拿走雨伞可能是看中它是竹枝做的,能够当成上山用的拐棍,为何你说张公子死在半夜?因为真相他就是在那一个雨夜身亡,是有人在他睡着的时候,悄悄地杀了他,那人就是他最信任的人!”
“你杀了张公子后,生怕被人发现,趁着雨势,将松软的土地挖开,将他埋了进去,雨打的土地很软,坑挖出来又滑进去,你顶着越来越大的冷雨,废了很大的劲才将他埋了进去”,郁桃低低的声音里带着仓皇,让人仿佛就置身于当时冷冷的雨林之中。
“你仓皇地带着钱袋逃走,或许是因着第一次鲨人,或许是因着淋雨,你每走多远就发了高烧”,恶魔般的地狱在张庆华耳边持续响起,“你没能逃走,还被张家的人找到了,只能装作失去了记忆,否则你要怎么交代少爷的去向…”
“你以为这件事会一直留在过去,你以为你之后好好对张家人,娶了张小姐,护他的妹妹们安稳便能够脱了罪。却没想到有人带着玉佩出现了,所以你慌了;你以为带着玉佩的是个小娘子,只要先发制人便可以脱身。然后你想不到的是,那一日的雨实在是太大了,山洪带着死不瞑目的尸体被冲下了山”,郁桃看着他渐渐发白的脸色,一锤定音,“冲到了那个小院儿门前,或许是老天也不舍得让好人短命,他…”
“轰隆隆隆…”正堂外突然传来了闷闷的雷声,随后有谁的脚步声在明堂前响起。
郁桃死死地盯着张庆华,将他往崩溃的悬崖下推了一把,“他,没死。”
“不可能!不可能!”,张庆华原本打算压在心里一辈子的那段回忆被翻了出来,那日的雨的确很冷,荒山上的地也很难挖,少爷…少爷看向他的眼神也充满了被背叛的悲伤。
“不可能,我看着他断气的!你在撒谎!”张庆华无法从记忆中走出来,却在吼出这句话之后愣住了。
“是啊…”郁桃缓缓地勾起了嘴角,“我在撒谎。”
张庆华这才反应过来他自己说了什么,他泪流满面地扭过身,想要拽住张小姐的胳膊,却被她躲了过去,“不,蓉蓉,你相信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被叫做蓉蓉的张家小姐却别过了头,不看他,只是盯着正堂的门口,似乎是在期待她哥哥的归来,可惜那脚步声却没有继续。
“顺便说一句,两年前杜家老宅还是四厢房,那一年的山洪太大,将老宅的一间冲毁了,后来我们捡了砖再建,才是你方才说的结构。”郁桃看向堂上的县丞,“大人,到底是谁杀了张公子,看来还需要继续调查,小女子只是为了洗脱冤屈,还望大人见谅。”
县丞点了点头,一拍醒木,“来人!将张庆华拖下去!”
离开之前,郁桃走近了不断哭泣地张家小姐,“那日我们喝的是薄荷茶,你哥哥才跟我们聊了两句,说他有个妹妹,最喜欢折腾这些草木饮子,还给我们介绍了车轮草,说是用它泡水,能解火毒。你哥哥提起你的时候,语气极为骄傲…”
作者有话要说:
推理废。
第十一章
“谢谢赵公子”,郁桃站在自家小院儿中,正儿八经地朝着对面的兆麟行了一礼,倒是将他给惊到了。
兆麟摆摆手,“我倒什么也没做,不过我相信你的确是没做过这种事的。”
郁桃嘴角轻挑,露出个轻轻的漩涡,她知道这中间肯定有赵公子的安排,可她也不戳穿,只是说道,“人生地不熟的,有你在的确是让人安心多了。”
兆麟心里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问起了郁桃之后的安排。
“明日若是能开店,那肯定是要开店的”,郁桃叹了口气,“只是不知道这件事发生后,生意会不会…”
当日她被公人带走的事很多街坊都看到了,虽说很快就回来了,可总是流言蜚语传了出去。她身正影子直,自然是不怕人说闲话的,可生意肯定是要受影响的。
“那要不休息一阵?”兆麟关心地问道,“你的腰伤不是还没好呢么?店关一阵子也没事,正好休息休息。”
郁桃却摇了摇头,她的腰伤病不重并不影响干活,而之前晒的干面还有不少,若是真停业了,这些东西都白费了。
她心里面拿定了主意,却只与赵公子敷衍几句,说了些旁的。
等到郁桃被二丫喊进了屋,兆麟却叹了口气,他能看出郁娘子是个极有主意的,怕是明日就要开店了。
他在院子里逛了一圈,打开了墙边的水缸看了看,随后挑着木桶就出去了。
郁桃第一次出来的时候还以为他不告而别了,等听到哗啦啦的水声时才发现赵公子竟然是去挑水了。
“哎哟哎哟”,郁桃领着二丫两三步跑了过来,要夺他手中的扁担,“怎么能让客人干活呢?”
“这有什么的…”兆麟笑了笑,“你的腰伤了,挑水劈柴这种用劲的活儿肯定都干不了,全都交给我吧。”
“这…这怎么能行呢?”郁桃有些不好意思。
可二丫已经应了下来,她本就心疼桃桃姐,如今有人帮着干活更是开心得不行,“谢谢赵哥哥,赵哥哥真好!”
郁桃她们小院哪都好,就是没有井,得去前面那条街的井里去打水,而他们所住的地方因着太靠近港口,也不被允许打井。
开面馆用的水比较多,她们家院里摆了两口又深又大的水缸,而以她们俩的力量,每次都挑不满,只能挑着两个半桶来回,这样就得十来趟才能装满一缸。
而这对兆麟来说却算不得什么,他走得又快,抬得又稳,扁担两边的水桶中几乎不漾水花,挑完一趟也不像她们要歇上很久,没多久就将两个大水缸填满了。
郁桃觉得很是过意不去,只能带着二丫往西市去了,想着买点菜,好歹让人在家里面吃顿饭。
去的时候她还有些担心,会不会市场的人也听说了她的事,怕引出什么意外,谁知道大家都还是往常的样子,倒是让她偷偷松了口气。
而等她们俩买了肉和菜回来,却发现小院里安安静静的,兆麟却是早就离开了。
郁桃在葡萄架下的石桌上发现了一张信笺,上面的字迹骨节清瘦,收笔处却带着柔和之意,“有事急归。”
她正捧着这纸条发愣,就听得二丫在叫她,“桃桃姐,快来!”
二丫所站的地方是厨房旁的柴堆,因着数量太多,只能露天摆着,上面盖了层油毡布防水。
“赵哥哥这劈的柴也太多了吧!”二丫踮起脚尖掀起油毡布,兴奋地招呼她,“你看你看,这么多柴,咱们两个周都不用劈柴啦!”
原被油毡布下放的都是大小不均的柴垛,现在却被劈成了好烧的小块儿,兆麟不仅在她们出去的时候劈了不少柴,还将这些柴都整齐地摆了回来,这样无论是取用还是储存都很方便。
郁桃从柴堆里面抽出一些放进二丫的怀里面,“你赵哥哥有事先走了,今天买的鸡和肉只能便宜你了,想吃什么?”
“酸甜的那个肉!口水鸡!”二丫眼睛亮亮的,嘴角也闪着可疑的光。酸甜肉和口水鸡都是之前开店前郁桃做过的,她吃过一次后便回味无穷。
郁桃笑了笑,糖醋里脊和口水鸡是她们俩燎锅底时候她做的菜,没想到二丫挺喜欢的。她们俩平日里吃的都简单,懂事的二丫也从来没说过让她再做。
“行”,她笑着应下来,“这次啊,给你做个一鸡两吃!”
作为一个吃货中的行家,郁桃会的自然不止是面,开面馆不过是因着这个最好上手罢了。她带着二丫在厨房里忙活了好一阵,做出一道酸甜可口的糖醋里脊、口水鸡和麻油鸡。
这一次她们俩没有吃面,而是闷了软糯的麦饭,毕竟这几个才都是最下饭的。
泡过的麦仁在小砂锅中被炖的出了花,又闷得水份尽干,还带上了些锅巴的香气,配上酸甜的里脊肉、香辣口水鸡、酥麻的麻油鸡,让二丫吃了个肚圆。
郁桃却是小看了那件事的影响,第二日开店好久,哪怕是饭点,都没有人来。
她静心准备好的凉面在盆子里慢慢变坨,只能和二丫一人一海碗,捧着慢慢吃。
“怎么会这样!”二丫很是气愤,那明明就是诬告,她桃桃姐是清白的!
郁桃则苦笑了一下,之前是她想的太简单了。她是清白的没错,去西市买东西也没有任何问题,可人们总是会对潜在的麻烦退避三舍,这几日她刚顾着准备升堂审判了,现在想想这几日不管是孙嫂子还是牛嫂子都没过来找过她…
“来碗面!”突然有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小面馆,将配剑和包裹一放就开始四处打量,看见捧着碗吃的老板和小丫头,鼻子耸了耸。
“怪香的啊,这是啥?给我来一碗!”
郁桃在他进来的时候就将碗放了下来,悄悄地抹了把嘴角,看向凑到灶台前的少侠。
来人个子不矮,身着玄色镶暗红鱼龙边的绑臂武服,额上绑着手指宽的暗红抹额,粗壮的眉毛下是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一看就是行走江湖的少年。
郁桃看了眼大陶罐里的凉面,有些犹豫,“放的有点久,可能有些坨,要不我先给你准备一碗?”
“要等很久?”那少侠摸了摸肚子,“没事,你们都吃了。先给我来一碗这个面垫一垫,一会儿再给我煮一碗汤面!还有别的吃的么?”
二丫听他说话就抬起了头,少年的声音很好听,人也长得不错,虽说皮肤有些黑,可是唇红齿白的,倒是个翩翩少年。
“没…”
“有!”二丫抢了的郁桃的话头,盯着他瞧,“有我们自己做的麻油鸡,你吃么?”
郁桃惊讶地看了二丫一眼,倒不是对她盯着旁人看惊讶,而是对她会让出自己的吃得而惊讶。
二丫喜欢看美人的事她在就发现了,而先前的“美人”们可连二丫的糖都没骗走一颗。
她又看了一眼正在问二丫麻油鸡是什么的少侠,笑了笑没说话。
凉面上的很快,二丫也很快将一小碟子麻油鸡送了过来。那少侠倒是很会吃,尝了口凉面又吃了口鸡腿,就将麻油鸡的肉放进了凉面中混着吃。
郁桃久违地拿起竹篦子站在火灶前,煮面的时候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幸福。她焦躁的心一下子就被面汤里溢出来的蒸汽烫平了,之前的面馆人也不多,不也是慢慢做起来的么?
时间是一切的答案,而心情也是会影响面的味道的,她很快调整了心态,认真对待今天的第一单,也可能是唯一一单生意。
“您的面。”郁桃将煮好的面放在了那位少侠的桌前,没注意到那人多看了自己几眼。
只有十来张桌子的面馆往日看上去很是拥挤,如今却是空荡荡的,吃面的仅有一人,看着他吃面的却有两个。
“呼噜噜,呼噜噜……”
郁桃在嗦面的声音中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揉了揉眼,就看见一辆青皮小马车停在了自家面馆前面。
二丫还以为是来店里面吃面的客人,原本都站起了身子,可看到从马车上下来了个带围帽的女人,就冷哼一声转过了身,拿起了抹布开始擦桌子。
郁桃定睛一看,原来是在公堂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张家小姐,她在马车前站定看了店面两眼,走了进来。
“郁娘子,之前的事多有抱歉。”张小姐开门见山,朝着她曲了曲身,“我们轻信张庆华的话,冤枉你了。”
她朝着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便有人将几个匣子捧了上来,“这是张家的赔礼。”
“他是张家的人,事关贵兄生死,我能理解。这都是人之常情。”郁桃从灶台后面走了出来,却不打算接受这些赔礼。
张小姐犹豫了一下,看了眼仍在嗦面的那少侠,撩起了半边面帘,恳切的说道,“郁娘子先别着急拒绝,我还有一事相求。您能不能将昨日在公堂上所说的我大兄的事再详细说说?”
郁桃沉默了一瞬,摇了摇头,“我与贵兄其实连面都没见过,只是隔着门听过他的声音,唯一能想起来的事都说了,这样吧,二丫,你见过张公子,能想起什么么?”
二丫不情不愿地过来了,她年纪小,倒是能想起来不少细节,没一会儿就将张小姐说的泪流满面。
“桃树?浣纱镇?你是二丫?”旁边却突然插过来了一句带这些水气的男声。
第十二章
乱入进来的少侠让两方人都很慌张,可他却兴奋地一拍桌子。
“你是二丫,那你就是郁娘子对不对?!”
郁桃和二丫面面相觑,并不明白这人是谁,张小姐被这么一打岔,赶忙放下面帘站了起来。
“郁娘子,今日就先告退了。”
“是我啊,我,就是吃了你三个包子的那个人!”黑衣少侠指着自己的鼻子,凑到了二丫的面前。
二丫皱着眉,刚刚她就觉得这美人有些面善,如今被叫出了自个儿的名字,又听到了三个包子,灵光一闪认了出来,“是你!屎蛋儿!
“咳…什么屎蛋啊”,那少侠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我叫史丹,不,我已经改名了,我如今叫史鹏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