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娆对这些不以为意,当然也不知背后那些闲人的心思,他们惊叹,自然是叹姜娆的天资国色,至于失望吁气,则是不解姜娆为何长途奔波半月,还能如此明艳动人,此刻她掀帘而出,竟没一点疲态,反而眸光含情,唇光艳红闪闪,浑身上下都透着别样的韵味风情。
恐怕姜娆自己也没察觉出,被足足滋养半月,她此刻是连指甲尖都带着勾人的媚的。
京都不比南方气候温湿,一下马车正迎一阵寒风扑面,却适宜吹散了她面上残留的热气余温,她被两位婢子扶下马车,面色已然恢复如常,她走近些,而后躬身向父母行礼。
沈镜怜惜地将女儿扶起搂在怀里,而后轻轻抚着姜娆的背安慰道,“乖孩子,这一遭当真是受委屈了,回家就好,回家就好。”
姜元庭上前来,他拍了拍姜娆的肩膀,别有意味地叹了声,“娆儿瘦了许多。”
之后,阿姐和二哥哥也等不及地上前来问暖,葛如烟则被姜铭牵着手,明晃晃的站在人前也不避讳。
姜娆看在眼里,心中猜测,一晃数月过去,想必如烟和二哥哥的婚事就在眼前了。
一家团圆,安稳美满,她看着眼前之景心中格外满足,这些美好,她前世也曾短暂拥有,却拜太子所赐很快破碎彻底,如今婚约解除,久久压在她心口的巨石终于有了缺口,给了她些许喘息的机会,而甘愿为她舍命撼动这块巨石的人,此刻正在她身后,以局外人的身份,旁观着她被幸福拥簇。
她想也没想,几乎是脱口而出,“爹娘,陛下是差了陈指挥使亲自护送我回来的。”
应声,车内迟疑一瞬,而后布帘从内抬起,陈敛正色走下马车,现身于人前,他全程没看姜娆,表现得那样毫无破绽,仿佛两人真的不相熟。
他徐步走至姜元庭身前,遂躬身行礼。
姜元庭实没想到是陈敛亲自护送,他是陛下身边的贴身护卫,没有必要状况是不能离开君侧的,而后立即会意,知晓陈敛亲来自是代表着陛下的态度,如此一来,他更加确信,娆儿与太子解除婚约,此番缘故确是在于皇室,可是……皇室又岂会是错的?
姜元庭掩住心头情绪,陛下既已表了意,他便要承下意。
“指挥使一路护送小女辛苦,夫人给小女略备了些洗尘家宴,指挥使若是不嫌弃,也同样留下用些餐食再走吧。”
闻言,陈敛没立即表态。
姜娆以为他会看自己,于是巴巴等着,可等了好久也没见他余出一点余光过来,姜娆心中小小的哼了一声,心想他在人前总是这般沉稳谨言,讳莫如深,倒是完全掩住了他私下对她那股子风流狂野的做派。
半响,陈敛还是婉言拒绝,“我就不打扰侯爷一家人团聚了。”
姜元庭原本也只是客套一下,见他不留,刚要点头,怎料沈夫人突然热情好客起来。
“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小陈快进来歇歇,娆儿向来娇气,你这一路将人护送回京,准是没少为这丫头操心。而且不是我自夸,我们侯府里的厨子是前些时日才从汇迁请来的,烧得小炒简直一流,你不留下尝尝实在没有口福了啊。”
姜元庭有些听不下去,“人家跟在陛下身侧,有什么好物没见过,没尝过。”
“宫宴大摆大荤,哪里有小菜吃得爽口……怎么,人家吃你一顿,你还小气起来了。”
众人被沈镜的揶揄逗笑,同时陈敛没耐住沈镜的盛情邀请,最终答应了留下一同用餐。
姜娆被姜媛和葛如烟围拥着向前走,几次忍下回头去看陈敛的冲动,全家里,也就如烟知道些两人间的实情,见她掩饰得自然,姜娆也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如烟是看着爱玩闹不靠谱,实际心思却细腻得很。
她不说,她也知道要帮她掩替。
姜铭和陈敛跟在三人身后,两人同时在朝为官,自是有几分熟络,他们肩并肩同行,姜铭待他是客,于是率先开口同他寒暄,只是男人之间的话题,说着说着就引到了朝堂局势上,之后又议了议南疆求和,以及北蛮修筑防城之事。
“啊……”身前突然传来一声呼救,两人同时抬眼看去。
大致是三人说笑间,不知是谁绊了谁,于是脚步被缠,三人重心不稳,顷刻间便应声要倒。
葛如烟有功夫在身自是无碍,可刹那间她来不及反应去拽旁人,堪堪能够自救,于是姜媛与姜娆脚步一空,同时落了险。
姜铭反应敏捷,出手迅速,先是接下倒在自己近处的阿姐,随即便要疾步上前去护住小妹,以他的速度,要护住两人绝对不是问题。
可他刚一抬手,准备迈步,却见陈敛不知何时已经冲上前去,将姜娆拉稳扶好。
见状,姜铭瞬间浓眉紧蹙,因着他看清了陈敛的手,此刻正不偏不倚牢牢抚在娆儿腰窝处,而娆儿也顺势抬起一手,自然而然轻搭在陈敛脖颈后方,姿态好不亲昵自然。
姜铭错愕了一瞬,心道男女有别,如此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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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88章
◎桌下汹涌◎
姜铭虽也知晓事急从权的道理,可是陈敛这一把不是虚扶,与娆儿是实实在在有了碰触,偏偏小妹对人不设防,竟还下意识往他身上贴。
对于陈敛的人品,姜铭自是信赖,相信他绝非是趁机去占娆儿便宜的登徒子,可侧旁还有一众下人们看着,他们成如此依偎之态,确实不成规矩。
姜铭刚要开口,陈敛却已经及时收了手,在确认姜娆站稳以后,他避嫌一般退后半步,将方才搂上姜娆腰窝的手背于身后。
见此状,姜铭方松了口气。
身侧的如烟几步走上前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叉起腰,摆足气场,“你干嘛又拧眉头,上次你怎么答应我的?”
姜铭趁机拉过葛如烟的手,没再放开,面上却故意冷着脸提醒,“观察旁人干嘛,走路光顾着说笑,都不知要看路。”
葛如烟笑着认错,连连保证。
出了这个小插曲,姜娆只觉得脸上好不容易散去的热意,又有重新复燃的趋势,她忍不住抬眼悄悄往陈敛那边瞥,他却刻意避嫌一般,已经离得她远远的,连眼神也看在了别处。
姜娆暗暗叹了口气,进了侯府后,陈敛少见的有了拘束,他在陛下面前似乎都没有这样不自在过,其实姜娆心里清楚,究其缘由,不外乎是陈敛在为自己着想。
“娆儿,你随我与如烟去后院换身衣服,叫你二哥哥先带着陈指挥使去厅堂暂坐,等晚些时候,我们再一同用餐。”
阿姐如此交代,姜娆点头应了声。
见陈敛掩饰得这般好,她自是不能叫马脚露在她这里,于是转身告退时,她福了福身也刻意地摆出疏离之态。
“陈指挥使一路护送实在辛苦,二哥哥,你一定替我将贵客招待好。”
“放心吧娆儿。”姜铭没多想地点头,这才放开了葛如烟,接着看向陈敛开口招呼,“陈兄,先随我至前堂落座吧。”
陈敛略颔首,与姜铭同行向左,几人在岔路分开。
……
姜娆离家一去便是数月,实在叫家人思念得紧,沈夫人以及姜媛,葛如烟几个进了琼琚阁静等,待姜娆被春杏和小桃伺候着从浴房出来,几人忙又亲近过来打算亲自为她梳妆。
沈镜看着自家闺女楚楚动人,水雾环肌的朦胧态,再瞧她浑身上下白得几近发光的雪嫩肌肤,第一次动摇了自己素日里坚持的,女子也应习武健体的观念。
她有些别扭,心里却也暗暗赞同了姜元庭从前所做的惯养女儿,只糙养儿子的决定。
侯府武家出身的千金,却身无武艺护身,这一点还是叫沈镜略感遗憾,可看着从小娇养出来闺女,周身嫩如鲜蕊,怕是一掐都能出水的肌肤,她也算心里稍稍平衡,想着其实这样也不错,最起码是赏心悦目得紧。
沈镜打量够了,这回算是彻底放下了心,她上前忍不住捏了把姜娆的小脸,爱不释手地叹了句,“娆儿,阿娘原本还担心你此番要颠簸半月,路途上吃不好穿不好,身子受不住这份折腾。没想到今日见了,发现娆儿气色不仅不差,反而愈发得水灵,模样看着着实是招人疼。”
“阿娘莫要说笑了。一路上都很是顺利,而且指挥使大人也,也对我照顾得很周到。”姜娆微微一笑,努力自然地提及他。
姜媛和葛如烟正在妆奁挑选合适的胭脂粉黛,闻言,姜媛抬了下头。
房间里除了姜娆的两个贴身丫鬟,其余的婢子都在外面侯着,于是姜媛开口也没避讳着,“他在陛下身边都能得赏识,办事能力自是不差,只是……”
姜媛顿了顿,她一向想事情周到,有时沈夫人没察觉到的一面,姜媛也会观察细致,就比如今日,她见小妹回京,同行之人除了驾马小厮外,便只剩娆儿和陈敛两人独处于马车内。
男未婚女未嫁,现下细想着实有些不妥当,可碍于陈敛代表的是陛下颜面,她只好斟酌着开口。
“娆儿,从南舟行宫返京,一路只你们三人同行嘛,怎也没带个贴身婢女来伺候着,如此怕是多有不便吧。”
沈镜方才没想到这一层,闻言也反应过来,转头看向姜娆。
姜娆被目光扫视,当即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生怕她们琢磨出来什么不寻常,于是强装平静地解释道,“这是陛下的意思,他不想我走得太招摇……所以越少人同行越好……”
这的确是实话,姜娆如此说也没什么负担,倒是阿娘和阿姐一听此话,便立刻联想到她在行宫的种种不公遭遇,当即内心一阵酸楚,把方才的探究也全部抛之脑后。
之后,两人又开口问了她几个在行宫有没有受委屈之类的问题,姜娆一一回答,抛去最开始得知婚约解除时的异常欣喜外,此事再被提及时,姜娆内心已是毫无波澜。
最后,阿姐又欲言又止地问了句。
“之前你与那陈大人并不相熟,他看着又那般不近人情,而且,据说此人性格极其暴躁,喜怒无常,你这一路与他相处,可受过什么委屈?”
姜娆忙摇头否认前半句,“指挥使大人并非不近人情冷漠之人,他只是公事公办,不枉法徇私罢了。”
至于后半句,姜娆脸色蓦然热了热,她的确受了陈敛不少委屈,他把她欺在身下撞哭都不止有过一次,更别说其他捉弄人的花招。
姜娆悄悄垂下眼掩饰心绪,心知这委屈是着实没法告知阿娘和阿姐的。
葛如烟一直竖耳听着这边动静,见姜娆被一个个问题裹挟着,眼看快要招架不住,于是忙拿着挑选好的配饰,凑过来帮姜娆开口遮蔽。
“好了好了,阿娘和阿姐莫要再缠着娆儿了,一会前堂该叫人来催了,我们快将娆儿梳妆打扮好送到前院,眼下府门大开着,也叫门外那些寻看热闹的闲人瞧瞧我们娆儿的风采,彻底封了她们的嘴。”
这话可是说到沈镜心坎里去了,之前京城谣言四起,侯府可谓受尽了憋屈,偏偏他们还要顾着皇家的脸面,只能打破了牙和血吞。
现下宝贝女儿不仅安然无恙回来了,还丝毫不见狼狈颓态,叫沈镜放心的同时,也算扬眉吐了气,谁说娆儿离了储妃尊崇就活不下去了,简直笑话,她沈镜的闺女自也是有志气的!
姜娆不知阿娘此刻正做着如此复杂的心理斗争,她只在原地惊讶着,不知如烟何时已改了口,竟随她与阿姐,一同也唤了阿娘,想必如烟与二哥哥的关系是愈发好了。
只是,二哥哥的婚事按规矩是要在阿姐之后的,姜娆悄悄暼过去一眼,见阿姐正专心给她挑衣裳,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阿姐如今,是否已有了心仪的郎君。
想想前世阿姐孤苦皈依佛门的酸楚,姜娆难免心头压住块重石,如今局势已大面改了,不知阿姐的命数又会作何改变。
……
府内没有大摆,却也邀请了些旁支的亲戚亦或是世交的好友,前者关键着亲缘,自是不必多言,至于后者,能在此刻也甘愿冒着风言风语过来侯府赏脸,那当然不只是吃顿饭这样简单。
姜娆婚约作废,众人碍于皇家颜面不好明面相选,可却挡不住暗处筹划,姜媛不可能一辈子不嫁,等风头过了,太子又娶了新人,皇室那边自是没了阻碍。
到时姜娆能便宜了谁,可真说不准,今日这洗尘宴席,有多少是家里儿孙痴心求着长辈来参加的,还真是数不清了。
小一辈们多是贪着姜娆的国色天香,至于应席的长辈,左右不过看中了侯府的地位兵权,儿孙自有儿孙福,娶了貌美妻,还能为家族获以助力,当真是何乐而不为。
这些心思自然藏不过姜元庭的眼,可他不动声色,情绪从不外露在表,只当大家为小女洗尘,举杯敬饮。
倒是姜铭到底年轻,面上藏不住事,方才他无意间听了后排几桌人在小声议论姜娆,现下已是护妹心切,沉着脸色浑身泛寒。
一群酒囊饭袋,娆儿也是他们能想的?
姜铭心情犯堵,没了心思去留意身旁同桌的陈敛。
而此时此刻的陈指挥使大人,正面无表情的,手持着一杯玉露酒缓缓入喉,接着,瓷杯轻轻稳落石桌,几乎没有一丝声响。
可无人知晓的是,瓷器底端骤然迸裂的可怖纹路,沿着手指拇指按压的位置,直通到了杯口,只一瞬,余酒的一丝残酒便顺着裂纹四分五裂地向外流出。
形未碎,而内俱裂。
……
将近一个多时辰,等菜品快上齐全了,姜娆这边犹抱琵琶半遮面,终于姗姗来迟。
往日里,她不尽心装扮已然绝艳无伦,今日细施胭脂粉黛,点印鹅黄花钿,妆靥精致,自是万种风情,她一入场,席面便立即开始隐隐躁动起来。
姜娆其实有些意想不到,也没想到今日府里会来这么多为她接风的人,她微敛神,而后目不斜视,双手相贴交于身前,端持着闺秀姿态,被簇拥着往人群中央走去。
今晚虽赴家宴,可她却穿得十分正式,身上是一袭奢贵连城的曳地芙蓉淡粉罗裳裙,肩上搭着金粉绘画薄纱披帛,明艳却不落俗。
她发饰上没弄复杂样式,只寻常挽了个坠马髻,精巧中透着慵懒,发髻侧旁插了支镶红碎珠双金钗,随步摇动时,钗尾晃着白如月色的皎光,摇得人心尖无限荡漾。
她同女眷一道,自前堂缓步入待客主厅,一路惹眼无数,其中有喝过几盅酒水的,光盯着姜娆的背影便看直了眼,半眯着醉目冲着姜娆掠视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