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祖庇佑,我,先皇长女李淑姮有幸能活到今日。刘氏心如蛇蝎,阳奉阴违,与内臣勾结,夺我李氏江山,天理难容!”阿琅由公孙怀搀扶着起身,因跪得久了,腿脚麻木,一时没站稳往他身上靠了靠,公孙怀用力按了按,让她别害怕。
阿琅按着自己的胸口,拿出了挂在脖颈里的金锁,向大家说出这金锁的来历。
前不久,公孙怀给了她一件礼物,或者说将原本就属于她的东西还给了她。失而复得,激动之心无以复加,阿琅怎么也没想到,这把金锁会落到公孙怀的手上,他将金锁视若珍宝,完好无缺地还给了她。
先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为长公主戴上的金锁,在场的大臣之中,属王正莲印象最深。那时他离先皇最近,对于金锁的模样一清二楚。
“请让老臣看看。”这时候的王正莲也沉不住气了,上前两步欲一探究竟。
阿琅大大方方把金锁取下递到他手中,王正莲颤抖着双手接过,反反复复仔细端详,待确认无误,他激动得老泪盈眶,“是了,是先帝命银作局打造的金锁,上头还刻着长公主的名儿。”
“王阁老,您还记得么,父皇说上面的宝石不够大,您回了一句‘宝石大了容易沉,公主颈项细,勒着疼,等她长大了再换大的’。”这句话是德化帝单独召见王正莲时随口说的玩笑话,外人并不知晓,可先帝什么都会告诉孝德皇后与长公主。
“是、是!”一句话足以证明阿琅就是先帝遗孤永嘉长公主,王正莲双手奉还金锁,撩开袍子,双膝跪地,以郑重的礼仪叩拜恭迎长公主重获新生:“老臣,王正莲,参见长公主,长公主万福金安!”
连王正莲如此刚正不阿的老顽固都下跪了,其他人没有理由继续看公孙怀的脸色,识趣地一个个下跪行礼。
阿琅第一次见到如此盛大的排场,从前这些人都对着她的父皇和母后顶礼膜拜,没想到今日她会在她皇兄的灵柩前接受文武大臣的跪拜大礼。
而当公孙怀把阿玕接近宫后,他将会面临更加盛大庄严的登基大典。
他们姐弟,注定无法过上寻常人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外出了,更得晚了些
恢复身份后,又是新的剧情啦~
保证甜甜蜜蜜,开开心心哦!
第54章 姐妹
皇帝驾崩, 所有官员需持服二十七日, 宗亲、内使、宫女等需穿戴斩衰丧服一年以上。距离大殓风波已过去一月有余,朝廷下达礼部正紧锣密鼓准备新帝即位的事宜。
这位新皇帝是孝德皇后之子,先帝赐名李钧,册封太子, 如今皇帝晏驾,理应克承宗祧。只是刚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李钧似乎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一切。
虽然他曾想象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可能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 毕竟他阿姐的那把金锁一看就是价值连城, 若不是为了救命, 他才不会贱卖给三德当铺的掌柜, 可怎么也想不到他和阿姐非但富贵, 还是皇孙贵胄,而他就要当皇帝了, 他才十一岁, 连官都没当,怎么就要当皇帝了!
“阿姐,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我、我不会当皇帝啊!”遗诏公布之后, 阿琅姐弟的身份揭晓, 公孙怀第二天就把人从香山上接回了提督府暂住, 阿玕似乎摸不着头脑,拉着阿琅问长问短。
“此事说来话长, 总而言之,你如今是李家后人,要有担当, 不会当皇帝没事儿,自有辅政大臣辅佐你,你呢,今后跟着太傅好好读书,学习为君之道,将来当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阿琅早知有今日,心里做好了疏导阿玕心态的准备,摆出一副长姐的姿态,谆谆教诲道。
“可我不想当什么皇帝,我只想跟着宋大哥学武。”阿玕长吁短叹道。
阿琅气结,这个宋世良,看把阿玕荼毒成什么样儿了!
说起来,她恢复身份的那一天,宋世良也在仪仗队伍中,离开仁智殿的时候,她才在人群中看到他。他的神情十分复杂,可他尽忠职守,并未因他父亲的出现以及局势的变化而擅离岗位,想来这些日子,他的身上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十多年来,宋世良一刻不忘追查他父亲死亡的真相,如今宋兆安非但没有死,还与他曾经视作仇敌的公孙怀站在一起,心头万般滋味,可以想象。
阿琅不再过问宋世良之事,她现在是一国公主,而他是锦衣卫,他父亲对他寄予厚望,男儿当以江山社稷为重,想必是不会再把心思放在她的身上了。
眼下最关心的还是阿玕,以及一夕之间突然从人人唾弃的奸宦变为忍辱负重、忠君爱国的良臣的公孙怀。
公孙怀这一反转想是许多人一时难以接受,文武百官想他把持朝政多年,如今又拥立新帝登位,不知他是真的弃暗投明,还是居心叵测,密谋着更长远的计划。
“还有那个公孙怀,他不是个大坏蛋么?怎么突然就变成大好人了?”这些人之中也包含了阿玕。
为此,阿琅只能苦口婆心地告诉他:“世间之大,是非善恶,迷雾幻影,你所看到的东西未必都是真的,他若真是十恶不赦之人,又岂会如此照顾我们呢?我早说过,他不是什么恶人,迄今为止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苦衷的。”
“原来阿姐早知道一切,难怪一心护着公孙怀,可阿姐不是答应了我,要带我回永安的么?”阿玕没再误会阿琅看上了一个太监,可他现在有点儿怅然若失的滋味,因为他摇身一变成了先帝之子,永安是铁定回不去了,唯有这件事,她要食言了。
“待你坐稳江山,河清海晏,日后你长大了,或许可学先祖南下巡视,看一看这江山,看一看大夏的子民们。”答应过他的事,她不会食言,只是他们仍需等待。
皇位,这个高高在上的位子,有多少人挤破了头也要坐上去,要坐上这个位子,免不了血流成河。
可是这个位子于阿玕而言,未免也过于轻而易举,他彷徨,不知接下来将面临怎样的挑战。
不过这既然是他阿姐的愿望,那他定会不负所望,当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公主,针工局来人了,是否这会儿让他们进来?”敲门说话的人是采荷。
阿琅是公主,震惊的何止是满朝文武,还有每天与她朝夕相处的丫鬟采荷,前阵子还姐妹相称的人忽然就成了云上之人,纵然姐妹情深,采荷还是得按照上下尊卑的礼节来对待她。
“让他们进来罢。”阿琅扬声道。
没多久,采荷引着四名内侍打扮的人进了屋,有掌印太监,也有掌司,他们下跪行了大礼,自报了家门,阿琅吩咐了几句就让他们给阿玕量身定尺寸。
新帝登基,从朝服到常服,全都要重新量身定做,这些事公孙怀也都提前安排妥当了,来的人丝毫不马虎,阿琅放心,便领着采荷出了门。
“我是公主你就怕我了?”一出门,阿琅便数落采荷这些时日对她谨小慎微的态度。
这都一个多月了,阿琅终于忍无可忍。
“奴婢没有,这都是规矩,奴婢心里还是把您当好姐妹,只是当公主的姐妹就是跟皇家攀亲,太折煞奴婢了!”采荷的心里也煎熬,她想和往常一样与阿琅嬉笑打闹,可身份摆在了这儿,再这么胡闹,她这脑袋得端着走了。
“你也别奴婢前奴婢后了,登基大典过后,照常理还得论功行赏,这些日子你把我照顾得妥妥帖帖,咱们李家自然不会亏待你!”阿琅捏了一把采荷的脸蛋,水灵灵的还特别柔软。
采荷看到她的眼神心头一凛,想到先前说要给她找户好人家,莫不是要……忙后退一大步,惶恐道:“奴婢宁愿服侍您一辈子,也不想做什么良家子,求您开恩!”说着就要下跪。
阿琅一把拉住,“想什么呢!我何时说要把你弄进宫当良家子了?虽然你模样是挺好的,可我弟弟才多大,你也想坑害?行了行了,怪我没把话说清楚,你呢,也别怕,我早就和督主商量好了,等一切尘埃落定就除了你的奴籍,你如今是自由之身了!”
闻言,采荷目瞪口呆,阿琅在她眼前晃了晃手,采荷回过神来,再一次下跪,感激涕零道:“奴婢叩谢公主大恩大德!今后上刀山,下油锅,全凭公主您差遣!”
阿琅按了按太阳穴,做出头疼模样,扶她起身道:“好了,我的小姑奶奶,别动辄拜我,你若真感激我,你就老老实实听我的,当我的好姐妹,你不是觉得跟皇家攀亲折煞了你么,好,我让阿玕封你个公主,这总行了吧!”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仿佛没什么考量,可阿琅不是轻易许诺的人,这是她早就做好的打算。先帝膝下子嗣单薄,存活的皇子如今就只剩李钧一人,皇女倒还有三个,只是她自小流落宫外,妹妹们那时候不是在牙牙学语,就是在襁褓之中,脸都认不清了,还谈什么姐妹之情。
在她的心里,采荷忠贞不二,坦诚相待,就是她的好姐妹,自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可怎么使得!您给奴婢脱了奴籍,还要封奴婢当公主,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的!”采荷惶恐不安道。
“可如今,这等好事儿就轮到你了,你就等着领旨谢恩罢!”
阿琅没有戏弄采荷,十天之后,新帝即位,改元崇德。登基大典在皇极殿隆重举行,第二天的朝会上,公孙怀代新皇帝宣读登基后的第一份圣旨:今朕绍承大统,尚在冲龄,国祚艰难,任重道远,归之阁臣,着令内阁大臣王正莲、张一贯、罗谦和三人为辅政大臣,执票拟权,司礼监执批红权……
与此同时,新帝册封阿琅为仁康公主,采荷为永善公主,两人俱授金册、禄二千石。
同年十二月,上尊孝德皇后谥号为孝德贞恪顺哲恭仁合天弼圣献皇后。
至于刘氏,原本谋朝篡位是株连死罪,新帝即位,大赦天下,免其宗族一死,又因其养育先帝,念其苦劳,并未褫夺其封号,而奉命入香山禅寺带发修行,忏悔罪孽,终身不得下山。
刘氏一倒,锦衣卫指挥使刘顺谦无所依傍,他平日作恶多端,曾对孝德皇后遗体不尊,犯下滔天大罪,被判处腰斩。
锦衣卫指挥使一职由宋兆安接任。
朝局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直到一年之后,新帝才完全适应皇帝宝座,而这一年,在司礼监与内阁的协力之下,天下安定,百姓安康。
江南地区的赋税问题得到改善,朝廷减免粮税,人人称颂。
只是解决了江南税收难题,仍有许多问题等待着新主和朝廷一一处理,天下之大,如何治理,任重道远。
前朝操心天下大事,后宫安享太平。
顺祯皇帝驾崩之后,他的一众后妃全都迁去了紫禁城东北角的哕鸾宫,只有皇后自主请愿随刘太后上香山修行。
这一年间,后宫冷冷清清,阿琅从提督府搬出后就一直住在紫禁城西北角的凤阳阁,这地方虽然僻静,她和采荷住在一起也不寂寞。
她们身边各配了四名宫人,一名贴身照顾,但是阿琅的饮食起居还是采荷最为清楚,她不习惯当人主子,一心想着照顾阿琅,直到一年后才真正适应。
采荷尽心尽力,真诚相待,也懂阿琅的儿女情思,每当公孙怀空出闲暇来到凤阳阁,她总识趣地留出他们二人独处的时光,并且默默守护,不叫任何人前去打扰。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过渡,我也想写甜甜蜜蜜的恋爱呀~
第55章 亲亲
暮春时节, 夜晚的风也温暖, 风里糅杂着青草和果子的香气,沁人心脾。阿琅晚饭吃得多了,胃里积食,拉着采荷在院子里遛弯。
她小时候随孝德皇后在坤宁宫住, 比凤阳阁大上许多。她倒不在乎院子是大是小,关键有人陪着玩闹。
养在宫里的人富贵娇气, 这两人半点沾不上, 阿琅就像个男儿郎, 找人在院里挨着那棵百年古树搭了个楼, 架上梯子就能上树, 还能遮风挡雨,赏月小憩, 到了夏天必是个纳凉的好去处。
“这鬼主意也就只能你能想得出!”起初阿琅提出想在树上造个楼, 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而且难度极高,恐怕难以完成, 可公主要做的事, 没人敢阻拦, 公孙怀也放话了,一定会达成她的心愿, 没想到才过半年,这树上的楼阁真造了起来。
阿琅仰着脖子,像是看着楼阁, 又像是透过楼阁看着天上的星子,道:“这哪里是我的主意,是我皇兄,儿时他说长大后要让人在树上造一个小楼,带我上去玩儿,可以看星星,也可以看月亮,还能乘风纳凉,当时我就信了,可惜,我后来把这事儿给忘了。可他一直记着,还画了图纸……”
顺祯皇帝生前痴迷木工,留下了许多图纸,其中就包括这树上小楼。
采荷愣了愣,十分羡慕这样的兄妹情,而一想到他们兄妹阴阳永隔,便忍不住潸然泪下。
兴许有的人天生不是当帝王的料,先帝若生在寻常人家,一定大有作为。
“公主,公孙掌印来了。”宫女前来通传,阿琅立刻转悲为喜,笑逐颜开迎接她心尖上的人。
见阿琅情绪变化这么快,采荷也定下了心,笑看了她一眼道:“我累了,先回去歇了,记得早点回。”后面一句说得极小声,生怕她乐不思蜀就跟人跑了。
阿琅睇她一眼,道:“就你话多,睡你的大头觉去!”
采荷笑着跑了。
转过身时,一袭织金红曳撒的公孙怀已到了她跟前,宫人们像是变戏法似的,全都没了踪影,这是惯例,只要他现身凤阳阁,宫人们都会识趣地退下。
阿琅一时没反应过来,看到他时咯噔一下,随后就收不住了,一个劲地打嗝愣,“怀、怀哥哥……我、我好像吃多了……”
“虽说到了暮春,也不能多吹风,公主是吹了冷风,才会如此,进屋喝口水罢。”公孙怀伸出了左臂让她搭着,做出一个内臣应有的样子。
阿琅也不跟他耍花腔,把手一搭,随他进了屋。
屋里本就燃着烛火,却没人照看,这会儿蜡炬燃了一半,仍是通明,进屋后公孙怀关上了门,留了窗户,踱步到桌前给她倒了一杯水,阿琅小口抿着,并不急于止嗝。
她喝水的时候,微微仰着莹白的细颈,随着下咽的动作仿佛可以看到血液在经脉中流动,公孙怀沉着眸子,压抑着一股油然而起的冲动,别开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