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养妻实录——谷草
时间:2022-03-09 07:22:34

  尚食局位于东六宫东侧,靠近哕鸾宫,若是宫中女眷生病,她也不该往西南走。除非是哪个宫女生了病自己断症后请她抓药。
  宫里有规定:宫嫔以下有疾,医者不得入,以证取药。小病还能自医,若是得了重病,统统送去宫外羊房夹道的内安乐堂等死。
  那是宫里人最害怕去的一个鬼地方。
  “回公主,这些药是公孙掌印的,奴婢正要送去司礼监。”宫里太监若生了病,也可按照方子找尚食局抓药,张静娴想着阿琅与公孙怀的关系非同寻常,便无所隐瞒。
  谁知道阿琅一听这是公孙怀的药,整个人惊了,“你说什么?谁的药?”
  见她惊愣,张静娴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支支吾吾改了口:“不、不是,这是奴婢的药……”
  “你别骗我,是不是掌印病了?他得了什么病?”阿琅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她退缩。
  看着阿琅泪眼汪汪,张静娴心头一软,道:“是多年的头风顽疾。”
  “什么时候的事儿?”这两个月她与公孙怀在一起相安无事,也没见他喝药,更没听他谈及自己的头疼病又犯了,难道是他故意瞒着她吗?他为何要这么做?
  “两个月前,这药也不是日日需要进服,公主不必担忧,掌印的病无大碍的。”
  什么叫无大碍,瞒着她就是最大的大碍,好他个公孙怀,自己有病还不乐意说了,亏得她天天像个傻子似的陪着他乐呵,他自己有病硬撑着不给她安慰的机会,要有个什么好歹,她找谁哭去!
  “我知道了,你去送药吧。”她强忍住怒气,假装今日没见过张静娴,可她总有办法缠着他,不让他丢下自己。
  *
  阿琅在后宫遇到张静娴一事她没对任何人提及,她就是想看看公孙怀要瞒他到几时。
  连着服药两月,想来已经日益严重,怪只怪他脸色始终冷若冰霜,偶尔的温柔之色也会混淆了常人的判断,因而丝毫看不出他一直在煎熬中度日。
  这天晚上,阿琅请他到自己的凤阳阁陪膳,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桌八品菜肴,有荤有素,还有一壶酒。
  印象中,公孙怀甚少饮酒,阿琅更是滴酒不沾,今夜饭桌上突然多出一壶酒,任谁都觉得奇怪。阿琅知道他饮酒少的原因,喝多了容易引发头疼之症。
  她的目的再明显不过,想让他不打自招,可公孙怀不是容易被下套的人,他察觉到了阿琅今夜的古怪行为,却还陪着她把戏做了下去。
  “今年三月的时候,我跟着采荷摘了些桃花瓣儿,尝试着学人酿酒,没想到真的成了,你也知道我不胜酒力,一直没敢尝试,前两日我闻到了酒香,想着定要拿给你尝尝。”阿琅一面骄傲说着和采荷酿酒的趣事,一面笑着在公孙怀面前的青瓷杯里倒上酒,香远益清,色泽粉嫩,一如含羞低头的少女。
  公孙怀转动着青瓷杯并不急着饮用,阿琅开玩笑似的道:“采荷尝过,很好喝,怀哥哥快尝尝!”
  他最近服的药,忌酒。
  “阿琅,有什么话直说无妨。”她藏着心事,他一眼就看了出来。
  “阿琅无话可说,倒是怀哥哥,不敢喝这酒,是怕酒里下了毒不成?”她就是不问,等他亲口说。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垂了垂眼,端起了酒杯。
  “既然怀哥哥不愿意喝,就让阿琅代劳吧!”她忽然从他手中夺过了酒杯,闷头下去就是一整杯,“看吧,没有毒。”喝得太急,都没能仔细品尝这味道,只觉得嘴里有点辣。
  “傻丫头。”公孙怀摇头叹息,她就是真的给他喝毒药,他也会接受,只是她想玩权术,终究不是他的对手。
  一杯下去,对一个滴酒不沾的人来说最为致命,起初不觉得,直到后劲上来了,双颊发红,脑袋也跟着发晕,才发觉这酒不能乱喝。
  阿琅不胜酒力并非浪得虚名,世上一杯下去就倒的人也不多见,醉酒的阿琅还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公孙怀!你这个大骗子!”本来醉倒了睡一觉也无碍,偏偏眼前娇弱的人不是省事的主儿,对着公孙怀就直呼其名,还指手画脚:“你说你是太监我就信啊!我……”
  公孙怀第一次见她饮酒,才知道她喝醉了竟会是这般模样,在她祸从口出前,一把拉到身边,钳制住她手舞足蹈的双臂,另一手捂上了她的嘴。
  被禁锢的阿琅以为自己遇到了危险,企图挣脱,无果,又张嘴咬住了他的虎口,公孙怀瞳孔骤缩,还真是只小野猫,他居然在同一个地方受伤两次。
  “原来阿琅不信我是太监?”他牢牢箍着她,微微俯身,侧脸贴近她的脑袋,轻声道。
  “那天我都发现了。”她醉得迷迷糊糊,力气也用尽力,软绵绵地靠在他的胸膛,很舒服。
  “哪天?发现了什么?”他循循善诱,听她继续说下去。
  “那一天……你为我退烧……什么都没穿,所以我就怀疑你是不是骗了我……骗了所有人……”她的脸颊发着烫,身子也跟着热了。
  “这一年来你变着法儿招惹我就是想验一验我的真身?包括今晚劝酒,是想把我灌醉了?”他声音低沉魅惑,酒不醉人人自醉。
  “嗯……你为何要瞒着我,要不是我遇到张司药,你还要瞒我到几时……你是不是要死了,所以才不愿我对你有念想,你不愿碰我到底为了什么?”阿琅已经语无伦次,可公孙怀明白她在说些什么,以为这不过就是头疼病,熬一熬都能挺过去,犯不着时常挂在嘴上,也没必要让她牵挂担心。
  原来她如此在意,还以为他命不久矣,是因为不能期许她后半辈子才迟迟不动手。
  可谁又知道,他忍得有多难受。
  “怀哥哥,我想跟你永远在一起,无论你是谁,你都是阿琅最爱的人!”在他出神的片刻,阿琅摸索着转过了身,踮起脚尖找到了那张令她魂牵梦萦的俊美容颜,她想亲亲他,想要他抱着她,以解内心的相思之渴。
  美人微醺,迷离和渴望的眼神把他打得溃不成军,所有的隐忍在这一刻尽数瓦解,渴求的人就在眼前,他也如饥似渴,为何不去开封这坛珍藏许久的美酒佳酿让自己畅快痛饮!
  他内心咆哮着撕开了尘封,将这坛佳酿一饮而尽,痛饮之后,他感受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酣畅淋漓!
  他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今晚他趁人之危,却也付出了代价,他用自己的秘密像她交待。
  房门紧闭,无人敢靠近,烛火燃尽,桌上的残羹冷炙无人问津,屏风后的幔帐下缱绻迷离,风起云涌,夜色里微弱的月光映射在绯红的肌理,美艳动人。
  后半夜,她悠悠转醒,脑袋里嗡嗡作响仿佛有一群蜜蜂等着来采蜜,身上的酸软伴随着前所未有的疼痛从某个地方蔓延到头顶,记忆的水闸随着骨骼的一声作响打开了,她都做了些什么啊!
  隆隆的心跳里混着平缓的呼吸,这是她的心跳,却不是她的呼吸。循着那气息,她看到了身侧的剪影,不由得屏息凝神,怔愣出神。
  她终于如愿以偿,知道了他的秘密,她内心雀跃不已,可此情此景,她又不敢大声喘息。
  公孙怀双目紧闭,可他早已清醒,听到了她的动静,她没有大呼小叫,他内心欢喜。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真的融为了一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过生日,所以更新晚啦~
因为高兴,所以要他们和和美美的!
 
  第59章 皇权
 
  
  公孙怀的秘密已经被阿琅彻底发现, 美人儿吃干抹净后还有点意犹未尽, 可贪嘴总不是什么好事儿,最后折腾的还是她自己。
  “我的老天爷!这居然是真事儿!你们昨晚……”事后醒来,总要有个人来收拾,凭她一己之力如何瞒天过海, 也就只能相信她的好姐妹采荷,采荷得知她与公孙怀一夜春宵后惊得几乎形神俱灭, 因为在她的眼里, 一直把公孙怀看作是真真切切的大太监, 哪里想过他竟能逃过宫里每三年一次的查验!
  “我一杯酒下肚, 就丢了魂儿, 可我不后悔,好歹明明白白做了回人, 我当你姐妹才跟你说, 你不可笑话我!”阿琅坐在浴桶里,公孙怀天未大亮就起身离开了凤阳阁,采荷是第二天清晨来敲的门, 见了这旖旎风光, 便已有眉目, 再看她浑身青紫,不禁感叹这男人平日对一个女人再怎么怜爱, 上了床都一个样儿,丝毫不懂得怜惜,她这么娇嫩的一个人儿, 看看都给折腾成什么样儿了!
  “得,你是得偿所愿了,也不知道自个儿身子被折腾成什么样儿了,我瞧这督主就是憋了十多年,这一回浑身的劲儿都往你身上撒了,他不心疼,我看着都心疼。”采荷碎嘴,心里疼着阿琅就忘了伤害她的男人是谁了。
  她初经人事,什么都不懂,那会儿还醉得迷迷糊糊,具体怎么回事儿哪里还记得清,醒来就感觉浑身散架似的,一动就疼,没有采荷帮忙,她就跟行尸走肉没什么两样儿。
  可一想到公孙怀是个真男人,她就止不住笑意。
  “还笑呢,我瞧你病得不轻,可要找个女医来瞧瞧?”采荷抬起她一条手臂,一面小心翼翼地擦洗,一面寒碜她。
  “我就爱笑,我乐意,你怎么都不替我高兴,一个劲地数落我和督主,我记得你从前可不敢说他半句闲话的,怎么?是不是当公主当得威风了,忍不住想把积压在内心的苦水一口气吐出来了?”采荷寒碜她,她也不落下风,绝地反击。
  “我这不心疼你,你怎就不领我的好意,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哦不,这还没嫁人呢,就一心向着他,我这姐妹当的也真真憋屈。”采荷拿起汗巾抹抹眼泪,装腔作势挺像回事儿,把阿琅逗得乐个不停,抬起两条胳膊勾住了采荷的脖子,勒得她差点儿喘不过气,“说得好好的怎么就动起手来了,快撒手,没得弄我一身湿,收拾了你还得收拾我自个儿。”
  “那有什么,湿了你就进来一块儿洗呗!”阿琅来了劲儿,往浴桶里掬了一把水泼采荷身上,采荷大叫一声,跳起了脚,“疯了疯了,真的是疯了!”
  看她狼狈的模样,阿琅笑得乐不可支,活脱脱一个顽劣成性的野丫头,哪有半点公主的样儿,可就是这份天真不做作的笑容,征服了那么多人的心。
  采荷草草收拾了自己,再看过去只见阿琅把两条胳膊挂在浴桶边上,便没心思再胡闹了,“闹得够久了,瞧你也不愿再洗下去,我给你擦擦,把衣裳穿了,要着了风寒,督主非得把我大卸八块。”
  敢说公孙怀的闲话那也是借着阿琅的胆儿,心底里仍是畏惧着东厂的权势,若阿琅有个什么好歹,第一个得拿她开刀问罪。
  “采荷,我真的很开心,遇见了自己的如意郎君,也遇见了你这样的金兰姐妹!”阿琅笑意盈盈,洋溢着幸福的喜悦,她倍加珍惜,因为她今日所得到的一切全都是曾经失去的那些换来的。
  这一生一世,她都会爱惜他们。
  突如其来诉衷肠,采荷面上一红,腆着脸道:“你少给我灌迷魂汤,你跟督主的事儿我半句不会对外声张,可你们的事儿总不能这样偷偷摸摸一辈子,他既然不是真太监,又对你做了这样的事儿,总要对你负责。”后边的话说得中肯,也是阿琅的顾虑。
  她现在就期盼着公孙怀能够在阿玕的面前请求赐婚,迎娶她过门,可从现在的情势来看,尚不可操之过急,她愿意等他想一个万全之策,既能免除欺君之罪,又能求得皇帝的赐婚。
  *
  这头凤阳阁里欢声笑语,那一头乾清宫内皇帝唉声叹气。李钧把阿琅的意愿传达给了宋世良,可是宋世良顽固不化,声称除非公主已有婚配,否则他绝不放弃,李钧被他的深情感动的同时也爱莫能助,他对宋世良深信不疑,极其愿意促成这桩婚事,奈何他的阿姐没有这一心思。
  李钧坐上这个帝位还没多久,不懂弄权,私底下当着宋世良的面仍像个孩子,有话直说:“宋大哥,天涯何处无芳草,阿姐心里没有你,你又何必强求。”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臣这一生,除了效忠皇上,便是期望与心仪的女子长相厮守,臣发过誓,今生若不能尚公主,那便终身不娶。臣相信公主只是一时受人蛊惑,假以时日,她自会明白臣的一片真心。”宋世良自信满满,直至今日他还是认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公孙怀,他不过是一个擅长玩弄权术的内官,不仅祸害朝廷,还会祸害她的一生,他必须在她沉沦之前救她脱离苦海。
  “宋大哥此话怎讲?阿姐受谁蛊惑?”李钧眼前浮现出那张妖媚冰冷的冷,心头隐隐泛起了一丝异样之感。
  “公主过于依赖内臣,恐有后顾之忧。”事到如今,宋世良豁出了一切,就算背弃道义,也不能让那两个人在一起,他是锦衣卫,维护的是帝王的颜面。
  “你说的是公孙怀?”李钧皱了皱眉,这在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身上看去像是蒙上了一丝不符合他年龄的成熟。过去他也怀疑阿姐与公孙怀的关系,可他阿姐说了,公孙怀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不会伤害他们才会那般依赖他,处处维护他,没有别的原因。
  “臣知道公孙怀有护国之功,可人心难测,此人忠奸难辨,这些年他手握大权,权势滔天,树大根深,是为祸端,难保他不会成为第二个王有吉。”
  李钧即位后,便开始学习为君之道,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宠信奸佞的后果便是成为亡国之君。即便迄今为止公孙怀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姐弟二人,但他权倾朝野也是不争的事实,如今朝野内外还都得看他这位司礼监掌印的脸色,而他与李镇并无不同,犹如提线木偶一般任人摆布。
  宋世良的进言引起了皇帝的深思,公孙怀也许真的仗着自己的权势而为所欲为。
  “朕都明白,可如今朕的根基未稳,朕什么都做不了。”李钧势单力薄,撼动不了公孙怀这棵大树,唯有静观其变,见机行事。
  “臣会一直站在您和公主的身后,为朝廷和天下扫除一切祸害!”宋世良伸手抱拳,浑身散发着肝脑涂地的忠贞气概。
  如今真正忠于他的人也就只有宋世良了。
  可他无法出卖自己的阿姐来换取权势,于他而言,除了天下,这个世上就只有阿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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