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策安阻止想要在说话的勒云,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说道:“那你抚吧。”
潺潺琴音不似刚才凄迷,反而是带着喜气洋洋,一派的欢欣鼓舞。
秋月却是知道,姑娘怕是不会留在这里了。
楚策安同样探究的瞧着满头湿汗,神色麻木,目光冷然的女子。
这萦绕在他耳边的琴音就像是讽刺,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在听这琴音,众人皆是神色担忧的瞧着弹琴之人。
琴音断,宋静嘉瞧着眼前的皎月琴不说话,整个院子忽然就安静了起来。
楚策安亦不说话,勒云和秋月悄然退出,整个院子里就剩下他们二人。
半晌后,楚策安瞧见她似是有些冷,那瘦弱的身子已经开始微微打颤。
“走罢,回内室。”他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楚策安,你放我走罢。”宋静嘉说。
楚策安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并不回答她,只是说道:“朕,没有告诉你这件事是因为她并不重要,谁是皇后都不重要。”
宋静嘉并不挣扎,任由他将自己抱到内室的榻上,她抬首望着男人坚毅的下颚,说道:“对,谁是皇后都不重要,但却唯独不能是我对不对?”
楚策安闻言神色一顿,他语气有些随意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想做皇后?”
宋静嘉一时间顿住,瞧着他起身亲手倒了杯热茶,神色皆是随意,似是完全不在意她的所思所想,再开口之时,竟是哽咽难掩:“楚策安,你究竟是把我当成什么了?”
她问出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哭腔,语气甚至是带着些逼迫的意味。
楚策安目光瞧着她,随即将手中的杯子扔在一旁,说道:“朕把你当做了什么?宋静嘉,这一切不就是你自己主动得来的吗?”
“是你主动勾,引朕的,就在那日从玉泉寺下来,也是你不知羞耻的天天粘着朕,当初你不是没有听到朕会立薛氏女为后,如今这般你又是在吵闹些什么?”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传入了宋静嘉的耳朵里,传入她的心里。
“这一切,确实是我不知羞耻得来的结果,让我如此的难堪。”她的眼眶里缓缓地流出一课泪珠,接着便是不断涌出的泪水,让她模糊了视线,瞧不清男人的面容。
“让你难堪?”他的声音隔着浓雾一般,透着凉薄。
“是啊,外面不都说了吗,我就像是勾栏院儿里的女人,不过我倒是觉得他们说的不对,我是连勾栏院里的那些苦命女子都不如。”
宋静嘉的声音凄然,她一字一句的说道:“至少她们知道自己处于何种境地,不像我做着最为被人瞧不起的低贱之事,心里却想着如云中飘散的美梦,没得让人恶心!”
楚策安脸庞上的耐心一点点的被剥去,只剩下那滔天的怒意,和迫人的压力。
宋静嘉却是不在意了,她问:“楚策安,你放我走可好?”
“做梦!”他伸手捏起她那近日里圆润了不少的下颚,说道:“你给朕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院子里,你要什么,朕就给你什么,其他的,你不该知道,也不该妄想!”
话一说完,他用力将她扔在榻子上,随即阔步离开,出了院门之时,她听见他怒吼道:“给朕将她看好了,不许出这个院子!”
宋静嘉就这么躺在榻子上,任由泪水不争气的流下,冲刷着她这张脸。
“姑娘,姑娘!”秋月竟是站立不住,连滚带爬的冲进了屋子,跪在宋静嘉的面前,哭着说道:“姑娘啊,您可别这样,您这样要吓死奴婢了!”
“秋月,这世间本就不容我,我犹如浮萍,可没想到啊,我竟是自个儿也不争气,如此轻贱自个儿。”宋静嘉声音低喃。
她很疲倦,眼前逐渐陷入了昏沉。
秋月瞧着姑娘昏死了过去,又连忙起身去寻大夫,勒云立在门外瞧见她一身污秽的模样,心中难受,让她回去休息看着宋姑娘,亲自去寻了太医前来。
在得到姑娘只是气急攻心昏迷了过去之后,两人都松了口气。
不过太医又说:“这位姑娘如今已然有了身孕,还得仔细调养着才好。”
一句话惊了两人,那勒云甚至等不及,直接跑去前院书房里告诉陛下。
楚策安本极是恼怒,听见她说什么要离开,什么低贱,什么勾栏院之人,那股子无名的火气得他脑仁儿生疼。
他原本是想着,等着天下定了,到时候两人肯定是有了孩子,他是不会让薛氏或者其他女人在他没有准备的时候怀上孩子的。
到时候她有皇长子傍身,日后让她位列中宫又如何?
反正她现在也算不上永宁侯府邸的女子了。
就在此时,突然石破惊天的消息从勒云口中知晓,她怀孕了,就在这个时候。
一时间欢喜与愤怒交织在他的脑中,他一时混乱,起身之时竟然将他面前得案桌掀翻在地,案牍和大檠落了一地。
他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竟为了这女子失态至如此地步。
一时间恼怒不已,只告诉勒云派人将她看好了,接着便踏着夜色骑马回了皇宫。
他也需要冷静一段时间。
宋静嘉醒来后,精神萎靡,神色更是难看,秋月不敢告诉她怀孕之事,只能更加用心的伺候。
这就么无所事事的过了两日,在那日和楚策安吵了一架之后被囚禁的第三日,又是一个艳阳天。
秋月这两天想着法子的给她做好吃的,她的精神也亏得秋月,好了很多,瞧着洞窗外那洒满了地的日光,还有碧蓝如洗的天空,她难得自个儿有兴致起身,将自己好好地浣洗了一番,选了件好看的衣服穿上,秋月也上前,费心费力的挽了个好看的发髻。
在这满园的花簇中,她拿起狼毫,铺好了宣纸,立在花簇里挥墨,画出了一副山水画,画中有三人。
一位白发老人,牵着一个穿着杏色衣衫的小女孩,小女孩儿身后跟着一个大一些的女子,三人走在山底,似是沿着岖崎的山路走向山顶。
秋月知晓姑娘恐怕是想她的外祖父了。
她心中最近慌得厉害,如今瞧见这幅画,心中更是慌张。
宋静嘉却是不在意,任由她把画收了,端过她递过来的桂花糕,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近日里不知为何,她的胃口总是很好。
日光西斜,圆月逐渐掀开面纱,替代白日间的日光,用薄光柔和的笼罩着大地。
“秋月,过来。”宋静嘉端坐在屋里,挥手让一众丫鬟退下,只留下他们主仆两人。
秋月目光有些忐忑,宋静嘉却是不顾,直接将她一把拉过来,坐在身侧。
“秋月,这天下我但凡有其他能依靠之人,我就不会来为难你了,但如今这般我活着却是不如死了一般。”宋静嘉声音决绝。
秋月心里害怕的紧,她说道:“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宋静嘉不慌不忙的将一把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喉咙,秋月吓得脸色惨白,立马就跪了下去,哀泣着嗓音说道:“姑娘....姑娘,你可不要这样!”
宋静嘉闻言,嘴角轻轻地勾起说道:“秋月,难为你了,跟了我这样的主子,临到了头,我还得麻烦你。”
秋月此刻已是浑身冒冷汗,她哪里能感受不到姑娘的绝望呢,这样满身才干的女子,如今却犹如一只金丝雀,被人囚禁在此处,以后若是诞下了孩子,怕是也不能自己教养。
“姑娘,你若是去了,奴婢绝不独活,那路上冷,得我陪着姑娘一起去找您的外祖父呀。”秋月擦了擦眼泪,这一生她虽然围着姑娘而活,但也快活,足够了,只要她能陪着姑娘。
“那里需要如此呢?”宋静嘉知道秋月一定会答应自己的,她伸手放下匕首,说道:“你可知我前儿我一直在研制的龟息丸?”
作者有话要说:
w呜呜呜呜呜
第30章 ·✐
秋月猛地一激灵,她说:“姑娘的意思是您要吃了那龟息丸,接着再假死遁走?”
宋静嘉点了点头,她的双眸带着清亮,她说:“这龟息丸可保护我的五脏六腑,届时我假装去世,你就让陛下将我埋葬在那玉泉寺院子里,过了十几天你寻个夜晚,悄无声息的将我挖出来,你带上外祖父给我的匣子,我们逃走!”
秋月尚不知道,其实此刻的宋静嘉也不知道那药物到底会不会发生作用,也不知道她将以何种决绝的方式假死在她的面前。
她只知道的是姑娘素来心有智谋,做事果敢,如今即便是将自己陷入了绝境之地,也不会任由自己堕落,或者是懦弱的拒绝相信真相。
宋静嘉先是让她去给自己热一壶酒,说是这京郊别院的星空最是好看,怕是日后再也见不得了,又让侍卫给她架了个梯子,由着侍卫扶着上了楼顶,再将他们赶了下去,说是打扰了她伤月的兴致,之后她便是坐在砖瓦上,望着一望无际的星空,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暖酒。
宋静嘉也不知道自己摔下去会不会很难看?
但若是不用力摔,她若是只伤了身子,或是断了骨头,那可就不好处理了。
她只能用力的摔,她不像薛雪,无论是作出什么不好的事情,都会有人原谅他,她依旧可以是大显的皇后,人们只会夸赞她敦贤尊贵,历史上或许留下一二笔墨的永远会是她是楚策安的妻子。
而她,将会在这个天气晴好的夜晚走向那安宁之地,没有人会来就她,也没有人会怜惜她。
这世间将不会有她宋静嘉的存在了,她不禁心中凄凉,想到此处,一时间她竟是不再害怕了,即便是她那样的害怕疼痛,往昔外祖父在的时候她不愿意学舞,子硕在的时候她愿意学骑射,只是因为仗着有人疼惜,而不愿意受伤怕疼罢了。
真好啊,如今她算是走的毫无牵挂,毫无留恋。
她抬首,望着这一片星空,原是蓝黑色布满了漫天碎星的天空,此刻却是出现了外祖父的面容,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苍老的面容,双眸却是如青年一般的灼灼,嘴唇微微翘起,看着自己的神情是那样的怜爱和疼惜。
外祖父似乎是在像小时候无数次一样,鼓励着小小的自己:“别怕,我的乖孙,外祖父在你身后呢。”
宋静嘉真的就不怕了,她感受到自己心脏开始慢慢的不在用力的跳动,她知道这是龟息丸开始起了作用。
她耳边听见了众人的惊呼,其中秋月的声音是那样的绝望。
真是对不起啊,秋月。
秋月此刻都快疯了,她立在院子里眼睁睁的瞧着姑娘踉踉跄跄的站在房顶上,周围的侍卫们都来不及阻止,竟是望着那天空,神色欢喜娇憨,脚步一顿,竟是就在她面前一纵而下,在满簇的鲜花里绽开鲜艳的红色。
上天对她的容颜是十分纵容的,即便是从那样的高的地方摔了下来,她的面容依旧是那样的美,飞溅的血沾染在了她的脸庞上,犹如最为顶级的胭脂,抹在她的面容上,浓艳的灼人眼眸。
别院里的侍卫们吓破了胆,甚至有些侍卫当场自刎谢罪,那天的京郊别院在秋月的记忆里只有满目的鲜血和楚策安那布满阴云的雷霆之怒。
秋月本以为自己也会被像那些被狗一样脱出去的侍从们一般,也会被赐死,心中无比的担忧,日后可如何将姑娘救起来。
但楚策安那摇摇欲坠的步伐,还有那猩红的眼眸,嘴角隐约带着点血腥气,最重要的是他蹲下来将姑娘抱起之时,那绝望而崩溃的眼眸,她有种预感,她熟悉的公子怕是回来了。
楚策安自太医确定怀里抱着的女子已是没救了之后,那冷冽的视线就扫过一群跪在地上俯首的众人。
“滚,都给朕滚!”楚策安将怀里的女子抱的紧紧的,他的头颅似是很难承受这一切,就像以前无数个日夜一般,他将脸埋首在她的脖颈之间。
只是这一次闻见的不是令他心安的香气,而是浓重的令他胆寒的血腥气。
是他愚钝,被人下了毒,是他狂妄,竟是如此轻视她,是他该死,纵容别人这样诋毁她。
都是他。
“勒云,给朕寻天底下最好的太医!”他的声音犹如困兽,如此的低哑,有包含雷霆般的怒意。
他抱起怀里逐渐冰冷的身子,一步一步的出了门,将她放在马车里。
“回宫。”他说。LJ
秋月却是直接跪在了原地,挡在了路中间,她不知道陛下要做什么,但是她不能让陛下坏了姑娘的计划,况且天下神医如此之多,万一哪一个发现了姑娘的秘密,那姑娘醒来之后面对的可能就永无天日了。
“陛下,陛下,求您,求您就不要再折磨姑娘了,您就让她安息吧!”
秋月这一番话将勒云吓个半死,他一步上前挡在了陛下的面前就想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女子拉开。
秋月却是铁了心,她直起上半身,一把挥开勒云,望着冷峻着脸不肯说话的天子,说道:“公子啊,奴婢不知道您是否真的记起了往事,若是您记起来了,你当知晓您往日的行为对于姑娘而言有多大的伤害,您一直觉得是我们姑娘贪图荣华富贵,竟敢肖想皇后之位,如今...如今您算是明白了吧,我的姑娘那里是想要做什么劳什子皇后,她是一心一意的想家给您做您的妻子啊!”
秋月越说,心里越发的凄然,不禁嚎啕大哭道:“您竟然容许姑娘的父亲母亲将她驱逐出家门,还任由薛雪那等子恶心的女人算计姑娘,还将她没名没分的关在这京郊别院,转而去娶最恨她的薛雪。”
“您仗着您地位尊贵欺辱于她,姑娘焉能活下去!”
勒云听着秋月血泪声声的控诉,心里却是担忧的瞧着陛下,他原是陪着陛下回了皇宫,几日都不曾回京郊别院,方才出来换气之时瞧见那原本守着京郊别院的侍卫长,风尘仆仆,脸色难看的跑了过来,瞧见了他之后,堂堂七尺男儿竟是支撑不住一般的直接瘫软在地。
一时间他心中警铃大作,在惊闻宋姑娘纵楼而亡后,他也是双脚一软,但也只得勉力支撑,胆战心惊的站在陛下的身旁说道:“陛下...京郊别院的侍卫前来说,说是宋姑娘贪杯了些,非要邀杯满月,却不曾脚下湿滑,不慎从楼顶摔了下去。”
楚策安捧着奏折,忽从口中喷出了鲜血,脑中一阵剧痛,竟是直接昏倒了过去。
勒云连忙上前,却见陛下眼眸突然睁开,声音颤抖:“带朕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