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去去千载姻波——千墨云书
时间:2022-03-09 08:02:15

  圆圆看着若丹,欲言又止。若丹投去探寻的眼神:“怎么啦?姨娘我说的不对么?”
  圆圆终究忍不住道:“我近日听闻一些闲话,说你阿妈不知自己怀的是双生子,怎么可能呢,怀双生子外表可看得出来,脉也是能诊得出的,何况是不是双生子三婆会不知道?想来是你阿妈玩笑的。”
  若丹不以为然笑道:“便是我儿时太淘,阿妈气极说出的话,她怀的是不是双生子,我三婆最为清楚。”
  “我也是如此说,三婆专治妇人疾病的,她说是便是,说不是便不是。”圆圆赞同地点点头。
  再抬头,见啰里啰嗦风尘仆仆匆匆跨门而入,圆圆便朝若丹笑笑,语气玩味道:“姑娘,有人看病来了,哎,心病还须心药医。”言毕起身告辞。
  啰里啰嗦才下的船,未及去自己店铺便先到了医馆。
  若丹示意啰里啰嗦坐下,伸手给他诊脉,见左右无人,方问道:“如何?”
  啰里啰嗦轻声将番禺之行细细地告之若丹。他与江芏到了番禺,当日便将滑珠送到其把兄弟大笠处,交割清楚后趁便拿出绣袋问大笠:“可否见过这个标记的绣袋,出自那家店铺?”
  大笠家在番禺亦是大户,家里开着几个店面,做着珠宝琉璃生意,他甫见这个绣袋便脱口而出:“此是沙湾街上阿元店的货品,在番禺很出名的,他家的店铺已开了三代。”
  可巧不巧,大笠家的二家姐嫁的便是阿元店的大当家。
  当晚大笠便带着啰里啰嗦到了阿元店,大当家的见是小舅子带来的兄弟,也不多问,接过怀古看了一下,对大笠道:“此是合浦郡凡府定制的,一共打过两对,最近才新打了一对发过去,便在你上月发到合浦的那批货里。”
  又举着怀古对啰里啰嗦道:“这是十七年前打制的那对中的一个,客主吩咐,新打的一对以此为模。”
  啰里啰嗦问:“不会另有客主打制同一款式吧?”
  大当家肯定道:“绝对不会,我家从开张之时起,打制的货品均有流水号,这是对客主负责,免拿到货后称货不对板。更何况此块鸡血玉甚为难得,表面昏暗,但光线之下现出的红色却鲜如彩虹,当年打制这对怀古只用了一半籽料,我欲以高价购下剩下的籽料,客主无论如何也不答应,说是祖传,我只得作罢。”
  临别时,啰里啰嗦双手抱拳对大笠及大当家道:“此番到来是受人所托,望两位兄长守口如瓶。”
  二人均十分诚恳答道:“兄弟放心,无论何人问起,均无人来过。”
  啰里啰嗦与江芏在番禺只停留了一晚,次日便乘船赶回合浦。
  啰里啰嗦问愣愣发神的若丹:“还需要我做什么?一起帮你查下去么?”
  若丹似是突然惊醒,道:“容我先理清思绪,此事万万不可向任何一人透露,包括尘公子。”
  啰里啰嗦点头,沉声道:“你放心,有用得着时,随时唤我。”
  若丹不由眼眶湿润:“啰嗦哥哥,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霁和堂内,若丹细细把玩着怀古,慢慢地理着思路:十七年前打制的一对怀古,凡仕林给了泽兰,却有一个在若丹手上,那么泽兰手上只有一个,但泽兰似乎并不知道,那日凡仕林让她拿怀古出来做样板,泽兰对杜妈妈说的是“你将怀古寻出给老爷拿去比照吧”,但杜妈妈将怀古拿出来时强调“拿一个去比对着便好”,所有人都会认为做样板当然是拿一个便够了,不会傻到两个都拿出来,故无人问另一个在不在,这么说来杜妈妈知道只有一个怀古,且也知道另一个怀古的去处。
  而十七年前一个被遗弃的女婴,手上握着这个怀古,于是便有可能婴儿是凡家的,且是杜妈妈将怀古塞给婴儿,此举目的是什么?让女婴日后回凡府有个凭证?为什么要让女婴回凡府?难道女婴是凡府所出?据圆圆的说法,当时凡府只有她与泽兰二人怀孕,不是泽兰的便是圆圆的,但圆圆没有怀古,故只有一种可能,女婴为泽兰所出。如女婴为泽兰所出,泽兰当时所产男婴呢,又是谁?难道是狸猫换太子?想到此处,若丹吓出一身冷汗,不敢再往下想。
  若丹收了怀古,倚着三婆躺下,每每她觉着孤单,便赖到三婆床上。
  三婆慈爱地拍着她的背,一如儿时轻轻哼着儿歌哄她入睡:“月光光,照地塘虾仔你乖乖训落床……
  年三廿晚摘槟榔,五谷丰收堆满仓,老老嫩嫩喜洋洋,虾仔你快D眯埋眼,一觉训到大天光。”
  若丹转身,背着三婆偷偷用被子压了压眼角沁出的泪水。
  若丹想尽一切办法接近杜妈妈。
  她到凡府给泽兰诊过几次平安脉,但凡府丫头盯得紧,在泽兰眼皮子底下接触杜妈妈似是不太可能,她候了几次均无计可施。
  若丹便另辟蹊径,决定从物证入手。想起除了怀古,还有一张包袱被,或许还能找出些有价值的线索,她将包袱被翻出来反复观察,一无所获,这就是一个普通的粗布包袱,布料粗糙,做工一般,认真闻闻也无甚特殊气息。她仍是不死心,学着啰里啰嗦的样子,将包袱被上下左右翻来覆去细细揉捏。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包袱被被她的目光盯得即将起茧之时,终于,在右下角,她看到一个用同色丝线绣的小小的飞凤象形物,只因包袱被磨损得厉害,她一直以为是破落的线头而不加注意。她如获至宝,暗骂自己老年痴呆,眼前的事物竟睁眼不见。
  若丹看此象形物眼熟,心内一动,将随身所佩短剑拨出,放在包袱被上比对,果见剑身上的标记与包袱被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只是大小不同而已,当下便想,这应该是某个骆越族人的图腾,且是与芈娘那一族有关,便小心翼翼将包袱被收好。
  圆圆来取泽兰夫人的药,照例与若丹有一搭无一搭地瞎扯,此次却扯到若丹身上,她试探地问:“姑娘有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么?我灿灿姐姐,你见过的,她家二公子已是适婚的年纪,她极口称赞姑娘你呢。”
  灿灿虽是富豪,但其夫君冤死后,地位与当初在京师时相比显然不可同日而语,故娶一个美丽能干的儿媳妇比娶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中看不中用的千金小姐来得实在。灿灿本想让媒婆直接上霁和堂说亲,被圆圆拦下,说若丹极有主见,这姑娘不点头谁说了也不作数,待她探了若丹口气再说。
  若丹感激地说道:“若丹先谢过姨娘和灿灿娘子,我还小,且三婆在,我少不得是要守着的。”
  圆圆叹气:“是了,三婆的衣钵还得你接着呢,说来真得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得,你又该说我客气了。”
  若丹脸色微红道:“姨娘休要再提这个,怪不好意思的。你伸出手来我替你把把脉,看上次疫病有否落下病根。”
  圆圆伸出手,若丹搭了会脉,笑道:“姨娘身子强健着呢,不定那天又坐了胎。”
  圆圆笑得反手去拧若丹粉嫩的脸颊。
  若丹笑着偏头躲开,又问:“日常我给泽兰夫人把脉,均是杜妈妈贴身侍候,我看杜妈妈也有年纪了,身子骨不是很硬朗。”
  圆圆点点头:“她是夫人的乳母,跟了夫人一辈子,心思全在夫人身上。”
  若丹好奇道:“既是乳母,应是有孩子的,那她平日不看顾自己的孩子么?”
  “自然是有的,不过听夫人说,她的孩子在襁褓之中夭折了,她便到府上给夫人做了乳母,男人随后又战死沙场,便再没离开过凡府。”
  “那她家便没个亲戚么?好可怜的老人家。”若丹叹息。
  “有个远房亲戚,便是陶瓷街的十二娘,不知你有否记得,十二娘有个儿子是个六指。”圆圆笑道。
  “如何不记得?街上孩童常欺负六指,说他是个六指怪物,我与江芏哥哥遇上了还与这群淘气孩子打过几次,不过我倒没见过十二娘。”
  若丹想起儿时打群架,小脸黑咪嘛曲地回到霁和堂,被三婆好一顿数落,说她没个姑娘样儿,不禁失笑。
  圆圆喟叹道:“想起来了吧,不过后来十二娘也不知搬去何处,约莫前几年的岁末,我曾见杜妈妈与十二娘在后门远远僻静处说着话儿,此后便再没见着了。”
 
 
第51章 顺藤摸瓜
  江芏去问住在陶瓷街的老街坊,有人说在邻近合浦的安京县圩上见过六指,应该是住在安京附近。
  江家老一辈原是从安京过来的,现今仍有远房叔伯健在。江芏兄妹二人足足行了一昼夜方才到了安京,住在远房大伯家,大伯已作古,大伯娘握住兄妹俩的手嘘唏不已,少不得抺泪说了半晌家长里短。
  晚膳一家人围坐一桌,江芷说了此行目的:“主家是做坭兴陶生意的,今遣我们到安京寻些好陶器。”
  安京的坭兴陶是以安京河两岸特有的紫红陶土为原料,坭兴陶制作坯料的过程甚为奇特,从河东河西各取陶泥,东泥密闭存放,西泥置放室外日晒雨淋,半年后将东、西泥按四六比混合捏粹,加水制成陶坯,其时东泥软为肉,西泥硬为骨,骨肉得以相互支撑。陶坯无需着色,仅靠高温烧制过程产生窑变形成各种斑斓绚丽的色彩和纹理,打磨后现出天蓝、古铜、虎纹、大斑、墨绿等诸多色泽,可谓火中求宝,难得一件,一件在手,绝无类同。
  大堂哥笑道:“近年安京的坭兴陶行情见长,时有合浦商贾过来进货,前日我还想着不如我家也在地头上开窑烧陶,必定比现在土里刨食好得多,这不,瞌睡碰着枕头,到时赚阿妹的银子便可。”矮壮的大堂哥甚为健谈,一看便是个爽快人。
  江芷笑道:“待我问过主家,大家再一起赚银子。”又装着不经意地问道:“大哥,有否听说过一个叫六指的?”
  大堂哥想都没想便答:“有啊,六指家多年前在安京郊外买了好大一块地,砌了大窑烧制坭兴陶。不过六指在去年的疫病中没了,儿子才过周岁,也是可怜。现今是六指媳妇,人称六指嫂的当家,好在寡母十二娘仍健在,能相帮着打理生意。”他问江芷:“对哦,六指是从合浦来的,你们相识?”
  江芷兴奋得心跳加剧,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借坡下驴道:“是么?我们只是听闻安京有几个烧制坭兴陶烧得极好的,其中一个六指,不知他家是从合浦来的呢。”
  大堂哥释然:“合浦恁大,不认识也是有的,不似安京,便家里放个屁,那味都能飘到街上。”
  一家人便笑。
  江芷道:“明日大堂哥陪我们到街上走一走,万不可说我们是从合浦来的,免得商家欺生。”
  大堂哥坦然一笑:“那是自然。”
  大堂哥将江芏兄妹带到街上,适逢圩日,街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江芷说先看看,让大堂哥忙自己的事,不必陪着他们。
  大堂哥叮嘱道:“便看中了也别急着买,回头我帮压价。”
  江芷连连点头,待大堂哥走后,江芏兄妹便装模作样地混在圩上,看遍摆卖坭兴陶的档口,最后跟着六指庄子的伙计到六指家见了主母六指嫂,一个打扮朴实的青年妇人,二人边看着满院的大小陶器慢慢砍价,边留意院内动静,便不时看见一个年纪稍长的妇人,追着个小小孩童满院子奔跑,想必便是十二娘及六指的孩子了。
  二人留了定金,当日雇了马车离开安京急奔回合浦。
  若丹听了江芏兄妹述说,一颗心定了下来,只要人在,不愁没法子。便抽个空安排好医馆的事,与顶头上司说要到乡下收购药草,约需二三日,伏明晟应允。
  若丹仍扮成男儿模样,与江芏兄妹在六指家庄子附近的客栈住下。
  当日三人到了六指庄上,江芷对六指嫂说主家亲来看货,若丹看了坭兴陶,趁便看了带着孩子的妇人,见她与杜妈妈生得十分相像,也是阔脸,双眼间距极宽,再看孩童亦是此副模样,当下心里有数,回到客栈与江芏兄妹商量,让二人想法子将那孩子脖子上精致的长命锁弄到手,再弄一身孩子的衣裳,她自有用处。
  江芏兄妹便又回到六指庄上,向六指嫂交付了尾款,让伙计将定下的陶器务必小心用禾草绑紧,以免磕碎,说是要发到番禺。
  趁伙计捆扎货物之机,江芷溜溜哒哒走到十二娘身边,将那小小孩童夸得如天上星宿下凡,又夸他脖子上长命锁的做工堪比番禺最好的店家做工,说自家嫂嫂怀孕即将生产,托自己务必要向养得好的孩子身上讨一副长命锁才锁得住新生孩子的小命,今见了这个活蹦乱跳的孩童,愿出高价买下他脖子上的这副长命锁。
  十二娘不为所动,语气里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这副长命锁是长辈留下,不好让渡与人。”
  六指嫂看江芷出的价钱动了心,劝十二娘:“阿婆,家里金银铜圈玉锁,每年阿太都着人送来,不缺这一副,也是做善事,便让度与她吧。”背着江芷扯了扯十二娘衣襟:“现下生意火爆,大师傅的月钱我用来多进了些陶坭。”
  十二娘无奈只得应允,江芷很是感激地谢过,与江芏回到客栈。
  到了若丹房内,江芷掏出项圈,江芏从怀里掏出一套孩童衣裳,原来他趁江芷与两妇人说话之机,将挂在麻绳上晾晒的诸多孩童衣物,顺手牵羊了一件,江芷指着他道:“哥哥你真会帮若丹姐姐省银子,一个子儿不花,我这个项圈却花了大价钱,显得我恁没用。”
  若丹安慰她道:“你不懂,倘又买项圈又买衣衫的,十二娘怕会起疑,故江芏哥哥的法子是对的,那么多衣物晾晒,晚间收时发现短少,亦以为是被风括走的。”
  泽兰身子日渐丰腻,若丹去凡府更为勤快,一日插空见左右无人,便对在外堂吩咐丫鬟的杜妈妈道:“我看妈妈有些疲累,是否最近有手脚麻木的感觉?”
  杜妈妈颇为惊讶地看了她一下,点点头道:“姑娘看着有何不妥?”
  若丹脸色凝重:“还不能断定,妈妈抽空到医馆来,我与你细细检查,若是重症越早医治越好。”
  隔日,杜妈妈在若丹临关门时到了医馆。
  若丹将她让进自己用于休息的内室,江芷将医馆大门上闸,又搬块大石头坐在门旁防着外人进来。
  若丹让杜妈妈平躺在床上,为她诊起脉来,轻声问她最近是否有些无先兆的摔倒,又或是手脚发麻,过不多时又能自行恢复了的?
  杜妈妈颇为不解道:“有啊,我也觉着奇怪,便是起身时突然摔倒,但过一会又能站起来,以为撞着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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