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去去千载姻波——千墨云书
时间:2022-03-09 08:02:15

  故而秦壮反过来劝三婆:“阿妹大了,迟早是要嫁人的,既能嫁到富足人家又能相帮着二哥晋升,我看着甚好。”
  三婆气得声音嘶哑:“好,实在是好,做妾不说,那南宫俊燕只好男色,如银二哥,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如银涎着脸道:“那是他那正头娘子貌丑,人都说了,如阿妹这般相貌,他必会珍惜。”
  三婆沉了脸冷言道:“你是不惜拿你妹子做垫脚石了,你将她嫁给南宫家的主子岂不更省事些,如此你便成了他家儿子也是有的。”
  她怒而转向秦壮,声音不高却极是狠厉:“回去与你家娘子说,明日便回了南宫家的纳采,倘一意要应承,便将若水嫁过去罢了。”
  如银劝道:“三婆你这是何必呢?没有只疼外孙女,而不疼我这个外孙子的道理,你这一折腾,我势必不能再在衙门里混了,南宫大人可是我的顶头上司,捏着我升迁的命脉。”
  初时若丹坐在天井的小竹椅上听屋里的争吵,只是默默地流泪,及至听见此句,便狠狠起身朝门外走去。
  江芏在前街替人守着一个琉璃铺面,一个珠头正在店内与他商谈雇他捞珠子之事,他抬头见若丹远远朝这边走来,便对珠头道:“便这么定了。”草草将来人打发走。
  回头招呼若丹在内室坐下,见若丹眼里犹有泪痕,忙关切地问:“妹妹,何事?”他知道不是迈不过的坎若丹不会来找他。
  若丹苦着脸将前事略说了一遍,听得江芏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他将剔骨刀抽了出来,用袖子抹了抹道:“我去宰了他。”
  若丹忙拦住道:“你只需将他喊来此处便可。”
  江芏道:“这不难。”
  若丹反倒有些意外:“你们相熟?”
  江芏脸上一红,摇摇头道:“早想揍他。”
  若丹对他交待一番,江芏出门而去。
  不多时,“圣诞树”跟在江芏身后兴冲冲进了店铺,江芏一声不吭,回身关了店门,径直朝内室走去。
  “圣诞树”望着江芏健硕的倒三角背影咽了几口唾沫,他几次缠着江芏许以高价要聘他为贴身随从,今日他以为得手,忙不迭地尾随而入。及至进到内室,却见若丹端坐其中,不由一愣,转而一想,他们二人同行海丝路,关系自然较一般人紧密,故心下释然,甚至还突然冒出一个下作念头:最好若丹嫁进南宫家后仍与江芏往来,如此他既得了江芏,也得了后代,真乃一举两得,只要能给南宫家留后,头上绿成大草原或是大森林又何妨。
  想至此,南宫俊燕干笑着与若丹打了声招呼:“若丹师妹也在,好巧。”
  若丹淡然道:“俊燕师兄来啦。”
  “圣诞树”观若丹表情自然,自忖她并未知晓自己与若银的密谋,便继续笑问道:“师妹在此有何高干?”
  若丹从身旁木筪子里取出一根明晃晃的长针,“圣诞树”观此针较平日他所见的银针略长,不知若丹何意,便探寻地看了她一眼。
  若丹淡淡地道:“给江芏哥哥去湿气,湿气在脑子里积多了,容易引发痴狂。”
  江芏将“圣诞树”按压在椅子上坐好,将剔骨刀“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圣诞树”一惊,紧张地盯着江芏,不明白他要做甚。江芏也不说话,在另一张椅子上坐定,闭目开始轻轻呼吸,一时室内静得连“圣诞树”都能听见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若丹屏气凝神将银针缓缓从江芏头顶正中的某个穴位扎下,慢慢捻动针体,不一时银针没入大半,但见江芏脸色慢慢从黑色渗出丝丝红色,且越来越红,“圣诞树”目不转睛地盯着若丹的纤纤玉指,大气也不敢出。
  便此时,若丹突然停止手上的动作,将长针极为突兀地留在江芏头顶上,她坐下搓了搓手,面无表情道:“我的手指再动一下,针再进万分之一,江芏哥哥便能安静离世。”
  “圣诞树”闻言一怔,若丹看了他一眼,伸手将针从江芏头顶拔出,江芏一时显得容光焕发。
  若丹转脸对“圣诞树”轻轻一笑:“其实,人熟睡后去湿气效果最佳,不知不觉中便能完成,翌日醒来只觉神清气爽,不说都不知道昨夜被扎过针,当然,倘我失手,再推进去那么一丁点,人便在熟睡中去了,无半分痛苦,自然外人也无法知晓原因,只当是被老天收了去。”
  “圣诞树”吓得从椅子上弹起来,欲夺路而逃,被江芏伸手按下,阴沉着脸说了句:“别急。”
  若丹将针在“圣诞树”面前晃了晃,仍是带着微笑道:“师兄,想不想将脑子里的湿气放出来?”
  “圣诞树”煞白着脸拼命摇头:“不想不想。”
  若丹慢悠悠将针放回木筪,敛了笑容,神色清冷地问道:“听说你要纳我为妾?”
  “圣诞树”面如死灰,一叠声道:“不敢不敢,真的不敢。”
  江芏将剔骨刀又“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圣诞树”吓得身子一缩,脸上汗如雨下。
  若丹语气森然:“不吝你用什么法子阻止,倘明日有人敢到我家纳采,便等着我进门后大有作为吧。”
  “圣诞树”本想拚命摇头,却吓得如小鸡啄米般点头,连连道:“不纳采,不纳采,绝不会纳采。”
  若丹放平了语气道:“办你的大事去吧。”
  “圣诞树”从椅子上站起来,才要狂奔,被江芏拿刀一拦:“慢着。”
  “圣诞树”吓得差点给若丹跪下,若丹盯着他缓缓地道:“我想,师兄阻止纳采的缘由不会涉及我半句吧。”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师妹你放心,倘提到你半句,我断子绝孙。” “圣诞树”一时急到赌咒发誓。
  若丹展颜一笑:“如此甚好。”
  江芏将刀柄垂下,“圣诞树”落荒而逃。据说当日“圣诞树”痛哭流涕地对南宫夫人说,纳妾之事便先放一放,否则激怒亲家势必对自家不利,还对南宫夫人保证自己往后与娘子和睦相处。南宫夫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浪子回头金不换,只要儿子媳妇和好,则传宗接代之事可期,便点头应允,还嘱咐儿子多到媳妇房中安歇,想必媳妇经此次禁足会有所感悟,性情亦会收敛许多。
  至于那锭马蹄金,只当便宜了岑氏,南宫家不在乎。
  若丹步履轻快回到霁和堂,见三婆倚着大门在翘首等待,忙趋前扶了三婆慢慢走回卧室,边走边埋怨道:“三婆,你怎的不老实躺着,难不成一生气你的老腰便好了?得,我又跟三婆学了一招,往后治疗瘫痪的病患,竟是不用扎针,只想法子让他生气便可。”
  三婆尤自气哼哼地道:“丹丫头你是气糊涂了吧,你别怕,我便拚了这条老命也不许花轿进门。”
  若丹收回思绪,默默叹了口气,事已至此,说她不孝也罢,做人毫无心肝也罢,不如坏人做在前面,将事情摆在明处。
  一路走来,她体会最深的是做人做事最忌拖泥带水,凡事先说清楚,该拒绝拒绝,能接受接受,没的后面牵扯不清。
  岑氏气得跳脚,但一直以来自己与这个女儿争论从不占理,只得又举起大葵扇朝若丹拍来,嘴里骂道:“什么狗屁证人,一个外夷人当得起么?我今日便打死你这个不孝儿,看谁能说我半句不是。”
  几个儿子上来拉她,劝道:“阿妈歇歇罢,一家子喊打喊杀让外人听见笑话。”
  几人正拉扯着,便有一个声音传来:“秦家阿妈,你先消消气,我今日便也做个证人,可是当得起?”
 
 
第64章 女人直觉
  众人扭头去看,却是凡尘,岑氏赶紧抹干脸上的泪水重新坐好。
  凡尘在如银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下,对岑氏和颜悦色地道:“秦家阿妈,今日你将霁和堂出让给若丹师姐,好过出让给旁人,即保了霁和堂,也让三婆衣钵得以传承。再说了,你去外头细细打听,只怕无人能出得起比这更高的价钱了,如此生意何乐而不为?啰里啰嗦王子也能安心,他放的印子钱有了着落,岂不是皆大欢喜?”
  啰里啰嗦心里直犯嘀咕:我什么时候给若丹放印子钱了我自己却不知道?
  若丹心里感激,凡尘是怕岑氏疑心她银子的来历。
  岑氏一时噤声,她可以不将啰里啰嗦放在眼里,但不能不给凡尘面子,太守府嫡子、合浦郡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她不敢在他面前撒泼,便默默在若丹早已写好的契纸上画押按了手印,又狠狠瞪了啰里啰嗦一眼道:“我说你怎么便做了证人,也是个无利不早起的。”拿了银子率合家大小悻然而去。
  若丹泪眼迷离,自己或许与秦家的缘分便到此为止了。
  凡尘对若丹和啰里啰嗦道:“我的马车便停在门外,一起走吧。”昨日若丹与他约好,要到府里给杜妈妈扎针。
  若丹于三婆出殡的次日便到太守府向伏明晟销假,不料伏明晟已于若丹回到合浦的当晚,连夜搭乘陈铁石的盐船前往京师,太守府仍由芭蕉七代管。若丹便向芭蕉七秉明,说是奉伏大人之命到太医院修学,但候了多日均无进京商船,又闻湘江上游山洪暴发,短时间内或许无船进京,自己一介女子又不好于陆路行走,便只得回合浦,仍在医馆诊疗,芭蕉七应允。
  昨日若丹在医馆开门诊疗,市人闻说若丹医师归来开诊,蜂拥而至,她直忙至六亲不认。得闲才问在此候了许久的凡尘:“泽兰夫人和杜妈妈情形如何?”
  凡尘道:“杜妈妈仍是卧床不起,口不能语。母亲身体恢复的不错,三婆留下的妇荫珍珠膏极为见效,母亲气色一日比一日见好。”
  他关心地望着若丹:“你呢?身子可是大好了?也不多歇几天。”
  若丹点点头,看着凡尘若有所思地问:“凡大人身体可好?”
  凡尘脸色稍霁,道:“父亲赋闲在家,现每日除了早上到母亲处探望外,余皆在府里看书习字或过问果果、朵朵两个妹妹的学问,偶尔也练练剑。”
  若丹对凡尘道:“明日我去给杜妈妈扎针,你先不必通报,你也看见了,这里候诊的病患不少,去不去得成还在两可之间,明日你过来接我再说。”
  故今日一早凡尘便是过来接若丹的,他先是到了医馆,若丹不在,江芷说若丹应该还在霁和堂,他遂赶往霁和堂,赶巧碰上若丹与岑氏的母女之争,便仗义执言为若丹保下了霁和堂。
  凡府新置的宅子与太守府同在北街,相隔不远。
  路上,若丹向凡尘及啰里啰嗦致歉:“让二位见笑了,今日之事多得你们相帮,若丹在此谢过。都说家丑不外扬,好在你二位是兄弟而非外人。”
  二人笑言:“清官难断家务事,此等争财之事,不但庶民之家有,官宦之家更多,见怪不怪了。”
  啰里啰嗦半路告辞下车,说是与路边的店家商谈出货。
  凡尘见若丹闷闷不乐,逗她道:“你谢我极为多余,我帮我娘子争的嫁妆,不必言谢。”
  若丹发狠瞪他:“这也能混说啊,我阿妈正愁抓不着把柄,你却自己撞上去招供。”
  凡尘面露惭愧:“不说了,是我考虑得不周,只知你阿妈对你偏心,却未曾想你在家的日子如此艰难,你放心,往后我必不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若丹急得去捂他的嘴:“再说,再说便更是胡说了。”
  不觉间已到凡府新宅,凡尘领着若丹先到了后院圆圆居处芜蘅斋,虽是搬了新家,但凡府的各个院子仍沿用原来的名称,凡仕林说用原名好记。而今泽兰夫人更是撒手不管府内之事,凡府一应大小事务全由圆圆兜着,见若丹来给杜妈妈扎针,圆圆便将她带到后院角落一个冷僻的独立小院内。
  若丹坐在床沿边为杜妈妈诊脉,见她身体左侧包括胳膊、手、腿都动弹不得,半边脸僵硬,嘴角歪斜淌着口涎。
  圆圆命小丫头将一盆清水端来,若丹绞了块帕子给杜妈妈擦了把脸,便开始在她头面部的百会、印堂、太阳、人中、风池,上肢的曲池、手三里、外关、内关,下肢的足三里、承山、三阴交、涌泉等穴依次下针,耐心观察了一会,才坐下问守着的小丫头:“妈妈可是日日都有起来走路?服药也还正常?”
  小丫头支支吾吾答不上来。若丹扭头看见杜妈妈眼角渗泪,心下明白,杜妈妈本就是下人,得了这个病症,不被踢出大门已是万幸,指望有人周到服侍那是痴心妄想,也是看在她是泽兰乳母的面上一日还有三餐饱饭。
  若丹暗暗叹了口气,宽慰着杜妈妈:“杜妈妈,你便看开些,你的病症也不是不能治,但此症最要紧的是起床行走,不然便只能如现在一般,一辈子躺床上了。”
  若丹一边给杜妈妈扎针,一边不动声色地等候圆圆的动静,果然不出她所料,圆圆对若丹说了一句:“给杜妈妈行完针,你稍候一下,我去去便来。”
  若丹盯着圆圆的背影出了房门,低头贴着杜妈妈耳边悄悄道:“妈妈不想见见重孙子么?极是活泼可爱,能说能跑了,脖子上日日带着妈妈送的长命锁呢。”
  杜妈妈右手扯紧了若丹的衣襟,却又说不出话来,急得满眼垂泪。
  若丹轻声道:“妈妈别急,往后我日日来给妈妈扎针,只是你自己亦得振作起来,在室内行走也是好的,便无人搀扶,自己挣扎着扶墙都要起来行走,无非是跌倒了爬起来罢了。”
  圆圆到了凡仕林房内,告诉他若丹医官来给杜妈妈扎针,可否叫她给泽兰夫人请平安脉?她觉着泽兰夫人自从怀了六个月的胎儿滑胎后,整个人便一蹶不振,终日躲在院内不愿见人,还在院门增了几个丫头妈妈守着,轻易不让人进入,一旦有人靠近必被拦着,说扰了夫人清养。儿女们请安问候也全免了,便连她去表示关心,夫人也显得极不耐烦,说如有需要再告知,全没了往日的和风细雨般神态。圆圆认为夫人是伤心过度失了心智,正不知如何为她排解,若丹一来,她便想到让若丹为夫人诊视,她觉着若丹能有办法调理好夫人,但却不知如何才能将若丹带进夫人房内,给她三个胆她也不敢去惹夫人,便去搬出凡仕林,这一家子也只有凡仕林进出泽兰的院子不被泽兰身边的妈妈及丫头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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