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去去千载姻波——千墨云书
时间:2022-03-09 08:02:15

  若丹见岑氏将恶气迁怒到自己身上,只得无奈地道:“我这便回了,你一定得劝住若水妹妹,千万不可去告状,那是以卵击石。”
  岑氏咬牙道:“滚,往后秦家之事不用你管,你也不必再踏入秦家大门。”
  岑氏一言不发死死盯着若丹出了月亮门,直至看不见她的背影才将目光收回,转身气恨恨地寻出一根大木棒到若水所住的屋子,一脚踢开紧闭的房门,命人将她绑了,将一干人赶出,自己从里面闸了门,举着大棒对她道:“我问你,你与逸公子之事可是真的?”
  若水起初不知何事,被绑之时只是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从小到大,岑氏没打过她一巴掌,今见岑氏如此问,心一横,便道:“是真的,我便要到公堂告逸公子始乱终弃。”
  岑氏挥着大棒劈头盖脑朝若水打去,边打边骂:“好你个不要脸的下作胚子,我今日便结果了你,亦好过你到外头击鼓升堂公告全合浦自己是如何地不要脸。”
  岑氏是越想越气,自己最疼这个小女儿,满心指望她能嫁入豪门,可自己这边煞费苦心百方筹谋,她却在那边自甘堕落,如此丑事传出,别说嫁豪门,能否嫁得出去都还在两可之间,越想便越气,越气下手便越狠。
  初时若水还能杀猪似的嚎叫,后渐渐便没了声气。
 
 
第66章 别来无恙
  芳妈妈在门外狠命拍门叫喊,若花听见吵闹声也从隔壁跑了过来,见此情景,赶紧让丫鬟到前院喊来几个家丁,众人合力撞开房门,若花和芳妈妈便看见若水倒在地上,一身衣裳被血水浸透,已然昏了过去。
  若花一把夺下岑氏的大棒,芳妈妈将若水抱到床上,用剪子剪开紧贴着她皮肉的衣裳,好在都是些皮外伤,虽血肉淋漓却未伤着骨头,芳妈妈拿出家里存着的治疗跌打刀伤的药粉给她敷上,算是止住了血。
  若水悠悠醒转,一边抱着芳妈妈干号着一边对瘫在一旁叹气流泪的岑氏咬牙切齿道:“阿妈你下的狠手,定是若丹这个小贱人告诉你的,这贱人便见不得我好。”
  岑氏一听气又不打一处来,用手推开芳妈妈,怒道:“今日我便结果了你的小命,免你开口贱人闭口贱人,自己便是贱人却不自知。”
  若花急得直跺脚,对若水道:“你快住口罢,皮肉之苦还吃不够么?”
  若水转身搂着若花哭得几乎又背过气去。
  芳妈妈忙将岑氏劝出,岑氏扔下手中大棒,落泪颓然道:“我是造的什么孽,养的三个赔钱货,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这边若丹出门上了马车,才行得几步,一个略显嘲谑的声音传来:“秦大医官此刻便离开么?”
  若丹掀帘一看,却是灵山倚门而立,赶忙下车走到她跟前道:“姐姐别来无恙?老先生身体可还康健。”
  灵山似笑非笑道:“你以为你别来我便无恙?若丹医官这是慌忙去那么,可否到寒舍一坐?”
  若丹笑道:“姐姐说的那里话,你不怕被我扰了清修,我便到你处讨口水喝。”
  灵山把若丹让进大门,若丹说先去问候夏侯先生,心里时常惦记着却不能来,很是惭愧。灵山便在前引路,若丹看她身影仍是清瘦,脚步却没了先时的漂浮,只是越往里走,院子越寂寥如无人烟,想起儿时热闹,不由眼眶泛红。
  见了夏侯先生,少不得替老人把把脉说些保重身体的话语,夏侯先生说起三婆去世极是伤感,说自己也是羸弱烛火,那天便撒手离开了这个浊世,只是灵山未嫁,倘自己走了灵山便只剩孤苦伶仃一人,说着两行老泪顺着核桃皮般的脸庞滚下来。
  若丹狐疑地看向灵山,灵山眼里一派清冷,语气怆然道:“你老人家又瞎操心,若你真的走了,我便剪了满头的烦恼丝到庵里做姑子去岂不是好,两个都得超脱。”
  老先生更是悲伤难掩,哽咽道:“若丹姑娘,你看她净说些疯话。”
  若丹忙劝道:“先生,你不必担心,我不也未嫁么?我与姐姐做伴便是。”
  老先生张着没牙的嘴叹口气:“指望你能劝劝这丫头,你却也是不嫁不嫁的挂在嘴边,你不嫁你阿妈能答应么?”
  若丹轻叹道:“别提我阿妈,我已与她闹掰了,我的事我自己做主。”
  因把自己与岑氏争执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自嘲道:“姐姐,你却不比我好过得多?起码无人逼你嫁乌龟王八蛋。”
  劝说伤心之人,便是自己卖惨,或举例说明被劝之人身边的某人比其更惨,这法子百试不爽,幸福指数要常与身边不如意之人作对比才能提升。晨旖家的刁妈曾在餐桌上讥讽晨爸:“某某升了副省你不眼红,因为你和他不熟,但你身边的某某升了副厅,你意难平,实会酸酸地损一下‘此人能力不咋滴,大家一起升的正处,凭什么他就比我升得快?”
  果然那祖孙俩饶有兴致地听若丹八自己的卦,听着听着脸上便有了些许笑模样,真应了那句: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
  夏侯先生笑得一脸核桃皮皱得针尖都插不入,灵山语气玩味:“你个不要脸的泼皮,把自己卖给谁了能值一座宅子。”
  若丹嗤笑:“便不要脸又怎的,如再凑不够银子,我便连姐姐也卖了,姐姐比我值钱。”
  灵山便去拧她的脸,二人打闹起来一如儿时无拘无束,夏侯先生开心地吩咐膳房备好晚膳,又让小厮到门口让马车先回去,回头用自家马车送若丹便是。
  若丹按下焦躁心情,与灵山牵手到她闺房坐下。
  灵山丢了一个大抱枕给若丹,让她舒舒服服地躺在湘妃椅上,自己上了床靠着锦被,静静地看着若丹。
  发了一会呆,灵山怅然道:“有多久我们没有一起说过话儿了,儿时多好,没有目的,没有心机,心里怎么想嘴上便怎么说,那时难得有你听我说话。”
  若丹坦然道:“现今也是,姐姐想说什么便说吧,若丹还是那个若丹。”
  灵山默了一会,开口道:“尘公子喜欢你。”
  若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灵山道:“你只管实说,我与凡尘再无瓜葛。我问你,你喜欢他么?”
  若丹苦笑道:“姐姐说的没错,尘公子是说过他喜欢我,我却不能喜欢他,我没有姐姐的家世,无法踏进凡府。”她既已决定追究三婆的死因,势必给她与凡尘二人才趋稳定的感情带来一定变数。
  她暗暗叹了口气,这古代谈个恋爱恁难,如果穿越能选择,下辈子老娘选择穿到未来世界。
  一句话说得灵山悲伤莫名,流泪道:“我有甚家世,我父亲一直镇守北疆,本已升至二品武官,不久前才回到京师任职,算是升了半格。孰料近日被诬卷入党争,当堂被官家罢职。想父亲戎马半生,宁折不弯的性子,回到家中竟吐血而亡,母亲在中原长大,生下幼弟后百病缠身,随父亲去北疆本就水土不服,偏幼弟早夭,母亲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父亲一走便也跟着走了。现今我是求生难,求死更难,倘我再走了,我阿爷又托付与谁?”
  若丹方才明白夏侯先生所说的灵山孤苦伶仃的意思,便也跟着落泪:“可叹世事无常,短短时日竟生出这许多事来。”
  灵山止住悲声,转了话题:“我与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你与尘公子天造地设,尘公子是真君子,他若说娶你便绝不会食言。”在她记忆之中,凡尘从未对她说过一句僭越的话,一直都是她自己自欺欺人地在唱独角戏,一时心内酸楚,嘴角挂了一抹自嘲。
  若丹泪眼朦胧,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灵山又默了好一会,才平静地接着道:“我与他终究无缘,他从未喜欢过我,我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才退的亲。妹妹心里必定骂我是白眼狼,在尘公子遇险恶之时我上去补刀。可你想想,不在那个关口退亲,便再无机会退亲了,如尘公子有罪,我不过是背个骂名而已,如尘公子无罪,岂不又被我拖着?”接着惨然一笑:“或许于我而言,爱一个人,最终只能是放手罢。”言罢,如释重负。
  若丹万万料不到灵山有此一说,不由睁大如水的杏眼怔怔地盯着她,欲语还休。
  灵山将手边的冷茶抿了两口,艰难地道:“倘若我不提退亲,尘公子爱你而不得,岂不遗憾终生?今儿我的说话妹妹大可不信。我只问你,撇开尘公子不谈,你我能好好相处么?”
  若丹泪目:“我信姐姐,我知尘公子伤了姐姐的心。日常我避谈尘公子,原是顾虑姐姐的感受,顾虑这样顾虑那样,倒使我们姐妹显得生分了,以后姐姐有何难事尽管找我,我们一起商量着解决,办法总比困难多。”
  看着灵山神情复杂的脸,若丹随即关切地问:“姐姐便没别的中意之人?”
  灵山冷笑道:“我父亲在世时,上门说亲的踏破我家门槛,现今避之若浼,倒是逸公子仍在死缠烂打。说来可笑,我中意尘公子,尘公子却对我无感,我不喜欢逸公子,逸公子却对我情有独钟。都是凡家儿子,你说,是否两眼一闭嫁了逸公子也是一样的,多少盲婚哑嫁的夫妻不都这样的么?不过现今说嫁逸公子应也是奢望了。”
  若丹殷切道:“姐姐万万不可糟贱自己,你虽已没有了显赫家世,可模样才情不也还在么?不过是以后万事靠自己艰难些罢了。便是逸公子要娶你,你亦要三思。”
  灵山见她话里有话,便问:“为何?”
  若丹苦笑道:“你以为我今日回家是为何事?”
  因把若水之事一五一十对灵山说了,听得灵山咬牙切齿道:“一对贱人!你放心,我没想过嫁逸公子。只是你那个傻妹子往后的日子怎么办,从小便看她不靠谱,一母同胞的姐妹,怎的你与秦家的姐姐妹妹完全不一样,难道你真的不是秦家阿妈亲生的?”
  若丹岔开她的话题:“若水之事自有我阿妈去替她考虑。”
  灵山小心翼翼道:“听说你是与尘公子一道乘船回来的,你不是比他早走几日么?你别想多了啊,我不是吃你的醋。”
  若丹坦然笑道:“是你想多了才是。”因把自己被追杀遇凡尘相救,江芏千里追踪告之三婆死讯,恰巧凡尘认得漕盐老大陈铁石,陪她搭了顺风船回合浦的过程略说了一遍,不过她将自己被追杀的地点改在进京之路上,隐去了寻芈娘一节,末了道:“我们一致对外说的回合浦的理由,便是湘水暴涨无船进京,暂转回合浦等候。”
  若丹一边述说一边觉着自己特别累。自她回合浦后,对于自己回合浦的理由,对不同的人要说不同的版本,俗话说:圆一个谎要用十个谎,圆十个谎便要用百个谎,她是从小便不大敢说谎的,而今版本多了,她实是担心一不留神那儿衔接不上便露出了狐狸尾巴。
  听得灵山一颗心简直要从口中蹦出,她拉着若丹的手道:“好妹妹,我还悲叹自己的命不好,你却连被追杀都摊上了。”
  突然灵山好像想起了什么,她惊恐地望着若丹道:“妹妹,不会是我害了你吧?我对泽兰夫人说过若水说你不是你阿妈亲生的事。当时我实是被猪油膏蒙了心,觉着倘若真是尘公子喜欢你,便让夫人出面阻止。莫不是夫人怕尘公子娶你而辱没凡家门庭派人杀了你吧?”
  却又心存侥幸地嗫嚅道:“应该不会,当时泽兰夫人只当听了个笑话般,还说那有自己生下几个孩子都不知道的阿妈。”
  若丹心内一震,待感觉到灵山的手在微微发抖,便装作若无其事地笑道:“那有这样的巧事,泽兰夫人根本不知道尘公子喜欢我,我也从未答应过尘公子,那里便有嫁入凡府之说。只是姐姐怎么觉着是她要杀我?”
  灵山如释重负,若有所思道:“你是不知道泽兰夫人,她虽待人极和气,但我见她多了,总觉着她待人隔着一层,令人不敢亲近。我阿爷只见过她一次,说她藏着另一副面孔。往后你真嫁入凡府,这个婆婆怕有得你受的。”
  若丹斜瞟了灵山一眼,讥笑道:“哎,姐姐扯远了啊。”
 
 
第67章 细思极恐
  年迈的乳母吕妈妈扭着小脚来传:“晚膳已备好,老爷请二位姑娘移步膳厅。”
  灵山点头答应,又对若丹道:“倘妹妹还要上京师,我劝你还是再等等,待大局安稳些再去不迟。前些日子伏师兄与我阿爷说起,现今京师是太后一派,太子一派,党派之争已是白热化。今官家迫切招了伏师兄等重臣回京,应是情况紧急。唉,京师动荡必带得地方不安,这儿虽说是山高皇帝远,可不要出什么幺蛾子才好,听阿爷说,此前越人便多次以复国之名起兵造反。”
  若丹也略知一些合浦郡县设置始末,因南越国宰相吕氏反汉,先帝出兵平定南越后,划出南海与象郡交界的地方设置合浦郡,始设合浦县。今听得灵山如此说,不觉如梦方醒,自己为何没往反叛方面想呢,便点点头道:“原来伏大人是被官家急召回京啊,我说怎么如此之巧,我们能搭上漕帮的空船回合浦。”
  回程的马车上,若丹细细梳理了前后所遇之事的脉络,抽丝剥茧,渐渐地理出了整个事件的经纬:泽兰夫人将已怀了六个月的胎儿打掉,这是为何?
  不想有亲生儿子?不可能,她多一个亲儿子,便多一分依仗。
  不想给凡家留后?也不太可能,凡仕林极爱这位夫人,应该不存在泽兰因为恨极了凡仕林而将孩子除掉。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是泽兰不得不将胎儿打掉,却又是为何?
  是胎儿畸形?自己之前给泽兰诊脉,泽兰及胎儿脉象均强健有力,故这个可能基本可以排除;是隔壁老王的种?泽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凡仕林甫听见泽兰怀孕时的那份狂喜,便能肯定此子非老凡莫属,退一万步而言,便算真是老王的种,老凡也未必能看得出来,除非那孽种有黑肤或金发碧眼的明显特征,那也得等到瓜熟蒂落,大不了掐死后再拿个剥皮狸猫换了,犯不着把好好的胎儿提前处理掉。
  如此看来,泽兰是要做一件迫在眉睫的大事,她不想被沉重的身子拖累,以至于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落胎,连带把她认为有可能泄露秘密的人也一并灭口。
  泽兰要做何大事?从南瓜姨娘与深湾越人来往,还有骆越之地穷追不舍的越人杀手,表明泽兰正在运筹的帷幄与越人相关。再联想到灵山所说的朝局动荡,伏明晟奉召回京,莫非泽兰在秘密酝酿着一个惊天阴谋?
  想至此,若丹顿然明白:泽兰堕胎被三婆发现,便杀了三婆灭口,又怕自己回来后知道真相报仇,之前泽兰听灵山说过‘她或许不是秦家娘子亲生的’,再联想到命人溺死的女婴,故一不做二不休,派人在路上截杀自己,既消除了自己回来为三婆复仇的隐患,也掐灭了平白冒出个亲生女儿而搅了大局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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