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是个局外人,再懵圈也只在短时间内,她看看满身血污的凡尘,又看看一脸死相的圆圆,便决心由自己开口打破沉默,她冲门外喊道:“来人啊,救命啊,圆圆姨娘不行了。”
凡逸一听顾不得怕凡仕林,推开守门的丫头冲了进来,果然看见圆圆双目紧闭,便摇着她的身子喊了几声:“姨娘。”圆圆仍毫无声息。
凡仕林一见凡逸,似乎有些清醒,目露凶光狠狠地骂道:“孽畜!”
凡逸低头避开他的目光,用刀割断绑着圆圆的绳子,看见灵山花容失色,心有不忍,便悄悄割断了绑着她双手的绳索,对她道:“让你别来你偏要来,这不是自寻死路么?”抱起圆圆便要离开。
被春妈妈拦住,一脸寒霜地道:“夫人吩咐,这儿的人一个都不许离开。”凡尘无奈,只得将圆圆置于外间丫鬟的小床上。
若丹朝他背影喊道:“姨娘只是受了惊吓,你给她喂些清水即可。”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春妈妈见室内几人有气无力的样子,料翻不出什么大浪,正好丫鬟将晚膳送来,便留了一个使着双刀的名为小草的丫头在室内守着,她带着其余的随从退到门外用膳。
灵山趁小草望着门外流口涎的功夫,悄悄挪到若丹身边,伸手在她腰上胡乱摸索出一把短剑,若丹怕痒差点笑出声来,妮徵们不知是没想到她有剑又或是忘记她有剑,竟然没有搜她的身,若丹暗自庆幸之时,灵山摸索着将她手上绳子割断,好几次割到她的皮肉,若丹怕痛差点哭出声来。
待到双手实现了自由,若丹不动声色持剑反手去割凡尘手上的绳索,一边割一边悄悄对凡尘道:“尘公子,别想太多,保命要紧。”
第74章 香消玉殒
凡尘如梦初醒:此时此刻想那么长远有甚鸟用?先对付了眼前再说。便拿了若丹的剑将绑在自己脚上的绳索割断,悄咪咪摸到仍在对着门外欲眼望穿的小草身后,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将冰冷的剑刃架在她的脖子上,轻声道:“想活就别出声。”
小草乖乖交出了手上双刀,凡尘将她捆结实,又割下她半截袖子堵住她的嘴,方才去给室内其余人松绑。
凡尘将短剑交还若丹,自己持双刀到凡仕林面前道:“父亲,若丹说的对,保命要紧,这里不能久留,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凡仕林到底久经沙场,稳了稳神,从凡尘手中接过一把刀,因中蛊毒后四肢无力,持刀有些不稳,他咬了咬牙道:“一会你将外面看守的春妈妈等人引进来,我挡住她们,你带着若丹、灵山冲出去,这里是前院,出了大门便好办了。”
凡尘未及回答,院内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声音喊道:“春妈妈,公主吩咐将所有人带上,我们要撤往码头。”
便见春妈妈带了五六个丫头,点了灯入室内提人。
凡尘对若丹使个眼色,二人突然一跃而起,持刀剑分头向走在前头的两个丫头刺去,丫头不防被刺了个正着,双双倒地,春妈妈迅即带着其余人等冲了上来,与二人在室内展开混战,二人极力抵挡,凡仕林拿着大刀装模作样将瑟瑟发抖的灵山护在身后。
妮徵久候春妈妈未到,情知有异,带了全部人马过来,人未到便大声命令身边的丫鬟:“你们几个入内帮着春妈妈,将里面的人全杀了,一个不留。”
便有几个婆子丫鬟相继冲进室内,若丹使的是短剑,防守尚可,进攻便有些不得力,偏凡尘的长剑被春妈妈缴了,他用刀又使不上劲,二人便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一时险象环生。
春妈妈忖度着一时难以拿下凡尘,便瞅个空隙使尽力气持刀朝若丹头上砍去,若丹正集中精力对付一个持□□的丫头,她使短剑本已处于下风,根本无暇顾及头顶上的危险。凡尘一看不妙,手起刀落将一个与他缠斗的丫头击倒,跃身向前举刀去挡春妈妈砍向若丹头顶的刀锋,刀却被春妈妈的大刀震飞,凡尘想都不想,便将整个身子扑到若丹身上。
眼见得春妈妈的大刀要将凡尘砍为两段之时,凡逸突然出现在春妈妈身后,一剑将她刺了个透心凉,那血随着凡逸拨出的剑尖直喷了对面的凡仕林一头一脸,春妈妈哀嚎一声,粗壮的身躯颓然在地。
凡仕林且惊且喜,对凡逸道:“想不到你却是个卧底。”
原来,圆圆在外间醒来,一眼看见凡逸这个不争气的亲生儿子,便心内气结眼里含泪,一连串的问题直击凡逸灵魂:“你为何要帮泽兰?你真要看着你亲生父亲被杀?南越国与你何干?你是越人还是汉人?……”
凡尘一句都答不上来,他本就无明确目的,妮徵复国与他无甚关系,之所以跟着妮徵是因为自己对若水始乱终弃的把柄捏在她手里,倘她告知凡仕林,凡仕林真能将自己打死。及至今日妮徵起事,让他骗若丹到凡府,也是因为妮徵将圆圆押在屋内,且发了恨话,如不能将若丹骗来,屋内之人便无人能活,以至于一步步陷入妮徵所挖的泥潭。
圆圆的提问还在一句接着一句,如重捶敲打,最后一个问题达到超重量级,直接将他击倒:“你便不怕被灭九族么?”
从小凡逸所受的教育便是保家卫国,对反贼人人得而诛之,他当然知道造反会被灭九族,如是因自己造反而使凡家九族被灭,他便成了千古罪人,他当然怕,这种怕更甚于怕凡仕林,怕妮徵,两害相权取其轻,凡逸幡然悔悟,在圆圆的“现在救你父亲还来得及”的泣血劝告声中提剑便去救自己的亲生父亲。
也是妮徵疏忽,眼见凡逸随自己做了诸般对不起凡仕林之事,以为已绝了凡逸后路,料他不会反水,故将他留下看管屋内众人。
凡仕林泪洒当场,朝凡逸连说了三句:“好儿子!好儿子!好儿子!”
凡逸也极为激动,现今实实惠惠地只有自己才是凡仕林的亲生儿子,故更加卖力地挥剑杀敌。
凡尘从倒地的春妈妈身上将自己的软剑取回,长剑在手,陡觉信心倍增,朝凡逸说了句:“好兄弟。”二人挥剑如砍瓜切菜般将室内的妈妈丫鬟尽数收拾,又一起杀到门外。
若丹要凑热闹与凡尘再次双剑合璧,被凡尘阻止:“先救父亲。”
圆圆从外间进来,一手端着先前凡逸端给她的尚未喝完的水,一手拿着若丹一进门便被春妈妈收缴后扔在墙角的药筪。
若丹在药筪里寻出解盅毒的药粉,用水化开,让圆圆端给凡仕林喝了,说了句:“我出去后,把里屋门关紧。”便一步跃到门外。
凡仕林看着她轻盈的背影,一时百感交集。
若丹出得屋外,见凡家兄弟与妮徵身边的那群“三八”斗得正酣。
妮徵见久战不决,气急败坏之下失了往日的矜持,对自己带来的人大喊:“全都给我上,将这些汉人杀个片甲不留。”
她示意身边的妈妈从凡尘、凡逸身后绕进去,将凡仕林绑来做人质,被守在门口的若丹挥着短剑使出“太”字诀杀得连连后退。
眼看鏖战短时难分胜负,妮徵极为焦躁,亲自挥刀将受伤退后的一个丫头砍杀后大喊:“退后必死。”
那些婆子丫鬟便一鼓作气极力杀将起来。
前来接应妮徵撤离的韦大紧率众赶到,对妮徵道:“公主不可恋战,我在此抵挡一阵,你先走,我们乾体港码头碰面。”言毕举着双锤率众迎战。
凡尘、凡逸难敌众人,便一边抵挡一边朝室内退去。
妮徵杀红了眼,并不挪步,只命:“放箭。”瞬间箭如飞蝗纷纷朝他们射来。
凡尘肩膀中刀的地方又中了一箭,已凝血的伤口再次被撕裂,一时鲜血浸润开来。凡逸的手臂上亦是一麻,“哐当”一声长剑落地,他只得捂着中了箭的伤口先退到室内。
凡尘负痛退到门口,咬牙将软剑舞得似当空翻滚的白练,射来的箭簇纷纷被扫落,却挡不住跟随而来的韦大紧等人。
危急之际,韦大紧等忽然乱了阵脚,一黝黑小子舞着一把剔骨刀从后方杀来,韦大紧举双锤迎战,剔骨刀围着韦大紧旋风般挥舞,一时只见漫天血肉纷飞,片刻功夫,只剩一具森森白骨亭亭玉立于庭院之中,众人吓得一哄而散退到院内。
若丹大喊:“江芏哥哥。”便与凡尘一齐杀将出来。
原来江芏一路疾驰,终于在北门外二十几里路处截住了芭蕉七,将若丹所书交到了他的手上,芭蕉七看完,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率兵士上马风驰电掣般返回城内。
江芏掉转马头跟随芭蕉七入城后,只身来到医馆,江芷说若丹已去凡府,他让江芷回家照看一下竹枝,让她闭门熄灯看好孩子,以防兵乱加上匪乱,自己却赶往凡府,见双方打得热闹,他便从后面杀了妮徵等人一个措手不及。
凡仕林自觉力气恢复,在室内寻到自己的佩剑也杀了出来,他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如此,凡仕林、凡尘、凡逸加上江芏组成了精英阵营,妮徵一方虽有几十号人,却不是他们的对手,片刻之间便被杀得落花流水,随从们虽拼死护着妮徵往门外退去,却未出院门,便只剩得妮徵一个孤家寡人。
此时天色已明,妮徵立定背靠着院墙,于她头顶之上,是院外一株高大的凤凰树伸进来的枝桠,凤凰花开的正盛,如她头顶上的九重华盖,更衬得她一张悄脸惨白。
凡尘想到亲生父母便是被眼前这个蛇蝎女人所杀,上前便要一剑结果了她的性命,妮徵却也不避,风仪玉立,将游移的眼神定格在若丹白如凝脂的小脸上,似乎要将若丹牢牢记住。
若丹在她眼里分明看见一丝内疚又或是伤痛一闪而过。
灵山与圆圆相互搀扶着出来,圆圆见此情景,心提到嗓子眼上,欲上前阻止凡尘,被灵山拉住。
就在凡尘的软剑朝妮徵的脖子卷去之时,若丹抱住了凡尘的胳膊,心情复杂地道:“尘公子,不可,将她交与官府吧。”
她虽也恨极了眼前这个杀了三婆的女人,但终究不忍见她倒在凡尘剑下,她到底是自己的生母,自己的身上流着的是她的血液。
妮徵缓缓低头弯腰,从地上已死的丫鬟手中捡起一把长剑,众人急往后退,凡仕林却跨前两步,痛心疾首地喊道:“夫人住手,这么多年,你竟无一丝留恋?”
妮徵目光越过众人头顶,看了看漫□□霞,惨然一笑,道:“我的记忆只停留在我五岁那年,我的身体仅流淌着复仇的血液,可叹我运筹帷幄二十多年,今日却败在自己女儿手里,也罢,原是我对她不住,此乃天意。”
她朗声大笑:“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言罢,大睁双眼,目视前方,将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在圆圆慌张的:“夫人不可!”惊呼声中罕然决绝地用力一抹,瞬间香消玉殒。
若丹顺着妮徵视线,目力所及,远方天空一片血红,回眸眼前,从凤凰树的缝隙洒下的万道霞光,映照着妮徵平静的面容,及她身下蔓延开来的鲜血,一时间,天、地、人成了明晃晃的金色。
凡仕林踉跄扑到妮徵身旁,紧紧握住她冰凉的左手泣不成声:“夫人,你不该,不该啊!”
若丹跪在妮徵跟前,轻轻为她合上圆睁着的明媚双眸,她忽然原谅了这个自己没有喊过一声阿妈的亲生母亲。
芭蕉七带着几个随从匆匆而来,看见如此惨不忍睹的现场也是极为惊愕,呆了片刻,走到凡仕林身旁连喊了两声:“大人,大人。”
凡仕林回过神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老泪,哑声吩咐圆圆道:“给夫人换身干净衣裳,先入殓了。”
圆圆点头,灵山自告奋勇给圆圆打下手,芭蕉七命随从先将院里的尸体处理干净。
第75章 虽远必诛
凡仕林将芭蕉七等让至书房,众人刚落座,却见啰里啰嗦探头探脑跟了进来,凡仕林知道这个货真价实的王子素与凡尘交好,却不知此时他寻到凡府却因何事。
凡仕林才要发问,凡尘已抢先急道:“情况紧急?”他知道不是万不得已,啰里啰嗦不会直入凡府。
啰里啰嗦语带焦灼道:“南门怕是守不住了。”他在城内四处转了一圈,见南门吃紧便急忙跑来告诉凡尘。
芭蕉七道:“我亦为此事而来。”
因对凡仕林等人说起,今日一早有人来报,北门外发现了抢贡品的小贼踪迹,他便率部前去捉贼,到了城外不见贼影,反被些越人边打边把他们往深山里带,追到一半他感觉不对,正犹豫是否收兵之时,江芏将若丹的手书带到,他看过之后情知不妙,急班师回城。
此时已有越人在城内起兵,叛军包围了太守府,意欲先拿下这个全城指挥中心,好在芭蕉七回得及时,且叛军人数不多,被他率兵从外围煮了饺子,进得府内忙着调兵谴将,花了不少功夫才将城内各处闹事的星星之火扑灭。
但随即各处城门的守卫将领均报全城被围,城外越人开始攻打城门,特别是扼守进出海口的南门更是聚集了大群越人,他向南门加派了几次兵力,无奈在越人潮水般的进攻之下,南门的守城兵士伤亡惨重,如再从各处调兵到南门,又怕其余城门不保。因现任太守不在,情急之下前来与前任太守讨教。
凡仕林听罢,镇定地问:“深湾情形如何?可有船聚集?”
芭蕉七道:“未见,攻城的越人是从陆地四周聚拢而来。”
凡尘插话问道:“此便奇了,他们为何不等交趾越人到来,再里应外合攻下城池。”因把深湾的可疑之处及自己的思虑告之众人。
凡仕林耐心听凡尘说完,胸有成竹地点头道:“我问深湾便是此意。”
见众人之中仍有疑惑,他起身拉开房内占了一面墙的一幅帘子,赫然是一幅合浦防御图,他指着图上的一处对众人解释道:“交趾郡为原南越国腹地,越人反叛历来必由此起,合浦既介乎交趾与番禺之间,亦为陆路到广信之捷径,一旦起事,越人欲固保交趾,必先争合浦,且彼得合浦,即可联属海、陆路暨交趾之交通。”
见众人频频点头,凡仕林极为受用,继续道:“然观韦大紧等起事甚是仓促,如无更强外援,凭他们这百十来个乌合之众要夺合浦确非易事。”他有意将泽兰或妮徵的名讳避开。
芭蕉七听至此处,牛眼般大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冲门外兵士道:“来人,看有否未断气的,拘几个进来。”
不一会,满身血迹、湿漉漉的一男一女被兵士押进来喝令跪在地上,他们于激战之中昏了过去,被兵士用冷水泼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