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翎儿往柳织盈那瞧了一眼,眸中尽显轻蔑:“柳家小姐,太子殿下邀我作诗,你要一起吗?”
柳织盈抬了抬眼皮,面无表情:“既是殿下邀了你,我就不扰兴了。”
代翎儿看了看柳织盈,觉得古怪,她是太子妃的唯一人选,可她瞧着,她对太子殿下毫无关心,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
还有江家的这两位公子,对比某活跃过头的人,从开始到现在,她没听他们说过几句话。
两人衣服一黑一白,以为搁这儿下连珠呢。
活跃过头的廖锦绪旁若无人地伸了伸懒腰,这诗宴呀,真没趣。
他站起身,轻拽了拽身上的缎衫,动作幅度大,衣摆碰倒了柳织盈桌上的瓷瓶。
瓷瓶应声摔碎,碎瓷片散在桌腿四周。
柳织盈身边的丫鬟还没反应过来,江铎已经命下人去收拾了。
廖锦绪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横在萧芫煊和沈珂祈中间。
“作诗有什么意思?”廖锦绪摸了摸下巴,“我倒有个主意。”
江老爷坐不住了:“锦绪。”他这是故意搞砸他的诗宴啊。
“放心,江老爷,这回不比武,我们玩一点坊间孩童玩的游戏,套布格。”
套布格,是虞城孩童最喜爱的游戏之一,简单来说,就是猜颜色。
一人拿着彩绣的布格条,将需要猜中颜色的那一截布格条紧攥在手里,另一人获取有用信息,猜中了就算赢,输了就有惩罚。
廖锦绪看向沈珂祈:“沈公子,这次,你可不能推脱了。”
这猜颜色又不是骑射,断不了胳膊折不了腿,他看他还怎么拒绝。
“好。”沈珂祈答应下来。
套布格游戏开始前,沈珂祈和廖锦绪各站一边。
下人递上布格条,一声锣响,比赛正式开始。
第一轮,廖锦绪猜颜色。
沈珂祈攥着确定好颜色的布格条后,廖锦绪根据颜色拼盘,获取信息。
一红一绿,各占颜色拼盘的三分之二,所以要猜的颜色就在红和绿中间,再根据沙盘颜色排列,他得出了答案。
“红色。”廖锦绪自信回答。
锣响,答对了。
第二轮,是沈珂祈猜颜色。
廖锦绪确定了颜色,是他上一局猜的红色。
沈珂祈转过身,看着颜色拼盘,努力区分色块,颜色拼盘里有两种颜色占了拼盘的三分之二。
沈歌钦不由坐直身子,这颜色沙盘五颜六色,对颜色稍不敏感,就容易被蒙过去。
廖锦绪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沈公子,这可比骑射要简单多了,你不会是没玩过吧。”
沈珂祈抿紧唇,颜色拼盘在他的眼里,只是一盘黑白拼盘。
坐席上的沈歌钦根本坐不住。
猜颜色这一比试,对沈珂祈本就不利。
沈歌钦环顾四周,她身边没有与红色相近的东西。
盯着桌上的瓷瓶,她有个损己的笨法子。
沈歌钦佯装起身,故意前倾,撞上桌子,桌上的瓷瓶忽地摔碎了,声音大而清脆,吓得出神的代翎儿身子一抖。
“沈歌钦,你干什么?”代翎儿默默和她保持距离。
沈歌钦不理她,直接弯腰去捡碎瓷瓶,任碎瓷片割伤她的手指,她眉头都没皱一下。
梧桐刚唤人来收拾,就瞥见碎瓷片上有些许红色的痕迹。
“小姐!”梧桐惊呼,“你手流血了!”
代翎儿往前探了探,沈歌钦的手上一滩血,吓得她缩了缩脖子。
坐席间闹出了动静。
廖锦绪盯着沈珂祈,啧了一声:“沈珂祈,快点猜,不许拖延时间啊,”他顺着沈珂祈的目光看向坐席,一脸淡淡的神情,“沈歌钦没事,她身边那么多人呢。”
沈珂祈手指蜷曲,他知道,她是为了他,在这时候闹出了动静,就是为了给他传递信息。
“红色。”沈珂祈说完,锣就响起来了。
廖锦绪还要比:“再来。”
“不比了。”沈珂祈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廖锦绪懵了,他又被踹开了?
廖锦绪冲着沈珂祈的背影喊:“沈珂祈!你现在跑了,我就当你输了!”
说完,他一拳捶在自己的大腿外侧,他今儿个憋了一肚子气。
骑射没玩个尽兴,就连套布格也是。
沈珂祈心急如焚地拨开围在沈歌钦身边的人:“让开。”
见状,下人往两边散开。
沈歌钦坐在位子上,手捂着被碎瓷片扎伤的部位,看到沈珂祈后,微露出笑容:“没事。”
沈珂祈哽住,说不出话。
随行的大夫背着一医箱紧跟着领路的下人身后,穿过竹廊,下人立刻报:“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萧芫煊立刻去迎医者:“大夫,请。”
沈珂祈要上前,却被沈邑拉住,眼神示意他别太过了。
他是他沈邑的儿子,他怎么会瞧不出他那心思。
沈珂祈再无心思想旁的事,满脑子都是她因他伤到的手。
沈歌钦伤口包扎后,诗宴照常进行。
经过这一两件事,廖锦绪也消停了,也不敢再出什么馊主意了。
诗宴正常举行,大家品茶作诗,这才有诗宴原来的样子啊。
诗宴的最后一环节,是敲锣揭诗碑,寓意着今年的诗宴圆满结束,更是对来年诗宴的好盼头。
江老爷以茶代酒,敬大家,也算是给这场诗宴一个交代了。
致辞中,姜威接到急报,骁羽营出事了。
萧芫煊只得先行一步,临走前,依依不舍地看向沈歌钦,但这里人多眼杂,他不能找她。
萧芫煊走后,江老爷继续致辞。
致辞后,这场诗宴就算真的结束了。
江老爷松了一口气,今年的诗宴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总算熬到结束了。
诗宴散了后,江老爷热情地喊住沈邑,说他特意带了一幅字画来让沈邑帮忙鉴赏一下,他知道沈邑在字画鉴赏方面颇有经验。
沈邑也不好推脱,遂让沈歌钦与沈珂祈先回府。
马场正门外,马夫牵来了马车,熟练地放下踏脚的马凳。
梧桐小心翼翼地托着沈歌钦受伤的手,生怕小姐再伤到了。
沈歌钦另一只手微提起裙角,但稍不注意,还是踩到了另一边的裙角,脚下一踉。
沈珂祈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手,沈歌钦下意识地回握住他的手。
他喉结微滚了滚,神色有些不自然。
沈歌钦反应过来,松开他的手。
“看着点,”末了,又补上一句,“别又摔折了腿。”沈珂祈敛回视线。
“沈珂祈。”沈歌钦突然唤他。
他眼皮掀了掀,他在听。
“你帮我摘枣子吧。”
沈珂祈抬眸,她嘴角微弯,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这几日,都没见过她这般笑了。
“我手受伤了。”
她的手没大碍,她只是,在得寸进尺。
沈珂祈眸中忽染上温柔,回答没有半分犹豫:“好。”
梧桐和石豆同步看向沈珂祈,两脸震惊:公子竟然答应了?!
马场正门不远处,廖锦绪斜倚着墙。
他折回来拿扇子,谁知刚走几步,就瞧见沈歌钦和沈珂祈两个人。
幸好他折回来了,不然,就看不到这出好戏了。
廖锦绪身边的随从多嘴问一句:“公子,你那折扇不拿了?”
“折扇哪有看戏重要。”廖锦绪眉尾一挑,他总觉得,沈珂祈看向沈歌钦的眼神,不清白。
“闱敦,去帮我办件事。”
闱敦点头:“公子,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一句吩咐。”
廖锦绪拍了拍闱敦的后脖颈:“放心,我怎么舍得让你死,”他冲远处扬了扬下巴,“看见了?知道了?”
闱敦眼睛一眨一眨:“公子,你喜欢沈小姐?”
廖锦绪嘶了一声,手压着他的脖子:“我是指沈珂祈。”
闱敦眼珠子转个不停,结巴道:“公子,你,你喜……不是,那沈公子……”
看他这么慌张,他就知道他肯定想歪了。
“蠢蛋,我是让你去传话,我有事找他。”
闱敦忽地松了一口气。
“你整天脑袋里在想什么?”他一把推开闱敦,一脚轻踹在他的屁股上,“学机灵点。”
闱敦摸了摸被廖锦绪踹了一脚的屁股,哈腰点头:“是,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沈珂祈的心思马上要藏不住啦!心思藏不住了,甜甜的相处不就要来了嘛!
连珠:差不多是古代五子棋的意思。
第12章 第十一颗枣
沈歌钦刚迈进府,乐漪的贴身婢女就小跑过来,连行礼都顾不上。
“歌钦小姐,你快去看看乐漪小姐吧,她这会儿正闹得厉害呢。”
沈歌钦急了:“她在哪儿?”
“把自己关在屋里头,不许任何人进去。”乐漪的贴身婢女手攥成一团,这要是让樊姨娘知道,她没照顾好乐漪小姐,她可有得受了。
“你们这么多人,都照顾不好她一个人?”沈珂祈紧跟着进府,前脚刚踏进来,就听见了乐漪的事。
乐漪的贴身婢女肩膀一颤,惶恐低下头:“公子,是,是因为乐漪小姐……”
“我先去看看。”沈歌钦提裙就往乐漪的屋跑去。
樊姨娘被禁足月余,乐漪那么聪明,瞒不住她的。
梧桐紧跟上去:“小姐,等等我。”
等她们跑远了,石豆忍不住问公子:“公子,咱们要不要去看看乐漪小姐?”
毕竟乐漪小姐也是公子的妹妹啊。
沈珂祈淡淡道:“不去。”
石豆点头:“噢。”
沈珂祈敛回目光:“石豆,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石豆整个人忽地精神了:“什么事?公子。”
“今日去了诗宴的马夫,你去好好打听一下他们的底细。”
石豆不明所以:“公子,为什么要打听马夫的底细啊?”
“我要确认一件事。”沈珂祈沉声道。
他要确认,那个人究竟是不是王仄,还是他眼花了。
如果那人真是王仄,他就不能放任他在虞城。
“所有马夫吗?”
随着公子的一个点头,石豆倒吸了一口气,来诗宴的马夫少说也有二十几人,每个人的底细要查个清楚,也得好几天啊。
石豆攥拳:“公子安排的事,石豆保证完成。”
沈珂祈给他一记眼神,石豆立刻会意:“石豆现在就去查。”
另一边,沈歌钦让围在屋门口的人散开,她走上前,轻敲着乐漪的屋门:“乐漪,是我。”
倏忽,门开了。
乐漪探出一颗小脑袋,小脸皱成一团,脸颊上还挂着泪珠。
“阿钦姐姐,”她忍不住抽噎,直接抱上沈歌钦的腿。
沈歌钦心都慌了,忙蹲下身安慰她:“怎么哭了?”
“我找不到阿娘了。”
乐漪眼一眨,眼泪就涌出来了:“我知道,阿娘被关起来了。”
沈歌钦看着她:“你从哪儿听来的?”说完,看了围成一圈的下人,下人接收到沈歌钦的目光,纷纷噤声,不敢多说。
“我就是知道,你们总说乐漪年纪小,避着乐漪说,但乐漪知道,阿娘被祖母关起来了,”乐漪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祖母不喜欢我阿娘,也不喜欢乐漪。”
他们总把她当小孩,其实她都懂。
阿娘是妾室,不得宠,她是阿娘的孩子,和嫡出的珂祈哥哥还有接来养在身边的阿钦姐姐都不一样。
看到乐漪哭,沈歌钦忍不住心疼,抱住乐漪,手拍了拍乐漪的背,轻声哄道:“你阿娘,很快就回来了,在你阿娘回来之前,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然到时你阿娘看到你,会心疼的。”
乐漪下巴埋在沈歌钦的脖颈处,点头应道:“我知道了,阿钦姐姐,乐漪不哭了,也不闹了。”
“嗯,你是沈府的小姐,不能让人看到你哭鼻子了。”
“嗯,乐漪知道了……”
须臾,乐漪在她的怀里睡着了,梦里还呢喃着她阿娘。
沈歌钦将乐漪抱回床榻上,乐漪的贴身婢女上前,将被子掖好。
“思思,你照顾好乐漪。”
乐漪的贴身婢女应声:“是,歌钦小姐。”
“再让后厨备些乐漪爱吃的,等乐漪醒了,再让乐漪吃。”
思思点头:“我明白了,歌钦小姐。”
一出乐漪小姐的院子,梧桐就急着要看沈歌钦的手。
方才小姐抱着乐漪小姐,手上太用力了,白纱条都染红了一大片。
“小姐,快让我看看你的手,”梧桐轻托着手看,眉心一拧,“这血都白止了,我这就去叫大夫。”
“梧桐,”沈歌钦唤她,“我要去见樊姨娘。”
一提起樊姨娘,梧桐气就上来了。
樊姨娘禁足那是她自作自受,她一个妾室竟然还打了小姐一耳光,禁足月余太轻了!
“小姐,你去见樊姨娘干嘛?她那么对你!”梧桐拦在沈歌钦面前,为小姐不平。
“我去替乐漪送东西。”沈歌钦说道,从袖里摸出一根形似簪子的树枝。
这是乐漪在仿樊姨娘的簪子,也是乐漪要送给她的。
她和樊姨娘水火不容,但乐漪是无辜的,看见乐漪这样子,她心不忍。
樊姨娘被关在府里的西苑,那里离主室很远。
沈老夫人是故意将樊姨娘关在那里,灭灭她的气焰,让她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个身份低贱的妾室还妄想摆沈府主母的架子。
明面上是为她出了一口气,实则是灭灭樊姨娘的气焰,不想让她仗着沈邑的宠爱没有一点分寸,在府里闹得难看,传出去让人笑话。
看守樊姨娘的下人正在打盹,一听见动静,蓦地清醒。
瞧见沈歌钦来了,立刻迎上来:“小姐,你怎么来这儿了?”其中一人往西苑瞧了一眼,直接说出来了,“这里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