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亲弟弟,韩夫人做的那些个事情,弟弟是不知晓的,一把扯了韩夫人的半条手臂道,“少甫怎么了?你没有好好地伺候他?”
“他是心病,儿子进了牢子,他这当爹的如何能好?”
进宫的日子说到就到,明儿就是。刚趁夜色送走了红姨,两个人怕是流了有几瓮的眼泪。若不是有红姨丈与长九在,估计这场离别要持续到晨起也未必罢休。
打从记事起,红姨就在她身边,跟自己的娘亲也无甚区别。
老人家盼着她好,不愿让她进宫去涉险,希望她早早嫁给风长行,心若都知晓,红姨真的当她是女儿。就这样生生的分离,心真儿真儿地疼。
这也是无奈的选择,楚俊怀这边若是衬不了意,总归是会用尽手段。
到时候肯定会从她身边的人想办法,若是留她在身边才真是害了她。
就算没有楚俊怀,进宫之路也是千难万险,稍不留神就万劫不复,风长行现在自身难保,再不能给他找麻烦,所以红姨两个人是必然要走的。
这一个晚上心里空落落的,不知该干些什么,心里有些闷,眼睛肿得也不舒服。索性坐于窗前,将窗户打开,微凉的夜风吹在了脸上,稍解心中的闷气。
手驻着窗檐,抬头望着墨蓝色的夜空,云遮月的天幕里,月亮似在天空中游动,云丝一会儿散开,一会儿又聚在一起。本想着数星星,却连星星的影子都没看到。
心若就这样一直的看着,呆着,不知心在何处。从前的零零碎碎,点点滴滴,涌上了心间。
有娘亲的软糯的声音、有爹爹慈爱的微笑、有漂亮的裙子,上好的首饰、有家里池塘上的红蜻蜓、有爹爹书房里的那些书、也有撕裂这一切美好的哭声。
直到一声音响起“何事发呆?”虚无缥缈的心、有了灵魂,原来风长行、己是她内心中最深切的期待。
心若直起了有些发酸的脖子,才感觉到自己的满脸泪痕,慌乱地擦了一把脸,“没想什么?”
回转过来,起了身,从梳妆台前拿出了一堆的瓶子,罐子,堆到了案几上。有白的,有绿的,有花的。
风长行听出了她哭的鼻音,却没有追问,随手拿起一个白色的小罐子,“这是什么?毒药吗?”
心若指了指他手中的瓶子,“白色的用水冲了,洗伤口;绿色的止血;花的是长伤口的,涂好了就可以用布包好。”拿了一个小布袋子,将这些瓶子,罐子全部装了进去,“时间不多,就做了这么多外用的。你吃了百草丹,没给你配解毒的药。”
风长行接过袋子,“你还有没有那个涂在脸上会变色的药?”
“有。”心若抬头问道,“你要它做甚?”
风长行缓缓地坐了下来,“明日我送你进宫。”
心若依言拿了药粉,用水混好了,一点点儿地涂到他脸上,药涂好了,要等上一会儿,才能洗掉。
趁他坐在那里不能动,心若将之前他给的地契,首饰都拿了出来,当着他的面儿,连着装药的那个小布袋子一起包成了一个大包。
第171章 进宫前夕
风长行眼看着她打着包裹,“你这是做什么?”
“我进宫,这些东西,用不上,还是放在将军那里保管吧。”
风长行只拿眼睛瞪着心若,“那你休沐的时候去哪儿?”
心里一酸,眼泪险些又掉了下来,好在本来眼睛就是红的,咬牙止住了,“宫中一个月才一天休沐,我不出宫即可。”
“那你连我也不想见了?”
这句话让心若咬牙止住的泪水,瞬间决堤,忙背过身去,不住地抽泣,风长行起身,站在她身后,将她拥进怀里,轻轻地抚摸她的长发。
轻声宽慰道,“不是说一切有我,你不要担心。”
心若哽咽道,“可我不想给你找麻烦。”
“我愿意,我就愿意你给我找麻烦怎么了?”心若无语,他接着说,“再说你不也帮了我,在晋城的时候,没有你,我可能都回不来了。你看你多英勇,救了我这个大将军。”
“姐姐,你要的火盆来了。”霜玉端着火盆脚一踢门,就进来了,两人慌张的分开。霜玉也一愣。
“放这儿吧,你的东西都整理好了没有,叫夏荷姐姐帮你看看。”心若不得不啰嗦几句,来掩饰尴尬。
“我让夏荷姐姐再帮我看看。”
风长行看着火盆,不解地问道,“这个天气,你要火盆做什么?”
心若不答,去了屏风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过后,拿了两本书出来,书很旧,泛着陈年的黄,粗线缝着,看样子是手写本。
坐在火盆边,扯下了两张扔进了火盆里,火盆里的火苗扑地一下高了一些,散着烧焦的味道。
心若一边烧着书页,一边缓缓地道,“这是我师父给的毒经,进宫了不能带在身边,被有心人看去,不会有好下场。”
“你可都记下了?”
“嗯,我记下了。这不是师傅的全部,他也只给了我一部分。反正我是郎中,用毒的时候少,倒是解毒的时候多。所以我学的解毒的法子比制的毒药要多。”
“有没有一种解药可解百毒的?”
心若想想说,“没有一种解药可以解百毒,百草丹也只是能解大部分的毒。只是到目前为止,还不曾见过百草丹解不了的毒。
但我师傅说,但凡立时治命的毒药,皆是伤肺,伤心的。
心肺一停人就没了。所以他制出一种药,就是强心肺,快清毒,哪怕是不能解、亦能保证人不能立即死去,这样就可以慢慢地救人了。”
一本书烧完了,心若又拿了一本出来,风长行问道,“这一本可是解毒的?为何要烧?”
“我都记下了,留着也没用。”
心若想着他怎么有兴趣、与她说起她的那些个毒药的事了?
她要进宫不知师傅可知晓,总感觉师傅怪怪的,不知她能不能等到自己报仇出宫的那一天。
风长行见她发呆,像个妇人一般絮叨着,“以后你每月出宫,我会想办法接你进府。你在皇宫里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治丽妃,也是前皇后的腿。
你的事我托了大皇子,他在宫外面建「寻庐」,就是为了寻访天下名医,所以你以这个名头进宫,一切皆在情理之中。
在宫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到必要之时不必展露医术,除了在丽妃那里,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风长行一直这样絮絮叨叨地说完了话,心若的书也烧完了。起身拿了盆水进屋,将风长行脸上的药粉洗掉,颜色不深不浅刚刚好。
水端了出去,心若端了一壶茶进来,风长行正拿着灯、在铜镜前看他的脸。
放好茶壶,立于风长行的身后,将手臂慢慢抬起,环住他的腰身,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缓缓收紧手臂,她能感觉到风长行渐渐僵硬的身体,“你今晚……”
风长行内心一惊,身子立时僵硬。这女人又来勾引他。天知道他每次拒绝的有多痛苦。霍地转身,将缠在身上的心若推离了身体。
“别想着一了百了,我不会如你的愿。你这个女登徒子,再敢有下次,哼,你再敢有下次,我就……”
心若抬头对上他状似生气,却有些闪烁的眸子,“你待如何?”
风长行转身朝门口大步走去,出了门才嗷了一嗓子,“我就打你一顿。”
千里之外的晋城,鲜卑军中的随军医士中,有一个满脸刀伤,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在昏黄的灯下,一下一下地在捣着药。
没人知道他是谁,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从龙虎塞里出来的,可能是从前做过土匪,才变成这般模样。
他之所以留在了鲜卑的军营中,全因留守的将军中了毒,无人能医,贴了榜文,他来这后,一剂药下肚,那将军就醒了。他也顺理成章的留在了军营里。
捣着药的手,忽然停了下来,起身到了帐外,抬头看天,嘴里喃喃地道,进宫吧,是时候进宫了。
路过的两个鲜卑兵看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快速地从他身边经过,活像见了鬼一般。
关注心若进宫的还另有其人,楚俊怀也在拭目以待。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常心若用什么法子能进得宫去。
他今日己经托了吏部的侍郞,叫他介时挑个错处,打发那个叫常心若的出宫。
他己经给了准话儿,说明儿一早就不让她进,就说她年纪太大,不符宫中规矩。
楚宏前来回话道,“老爷,一切都准备好了。”
“下去吧。”楚俊怀放下手里的酒杯,挥了挥手,见楚宏不动,“还有事?”
“夫人说,她煮了醒酒汤,叫老爷去喝。”
“也好。”楚俊怀起了身,摸了摸头,是有些晕,“那就去喝一碗。”
楚夫人坐于榻边,将手上的帕子,用力地握了握,心里有些忐忑。不过想起了常姑娘的话,她配的药,太医院院首也查不出来。
再说老爷在她屋里,什么都没吃,一会儿连这醒酒汤也不必给他喝下去。他也无从查起,算日子这几天正适合受孕,为了孩子,就豁出去一次吧。
第172章 老神在在
第二日楚俊怀醒来,发现自己在夫人的榻上,昨晚的种种一概想不起来。
起了身才发觉头晕晕的,这才记起昨晚、是过来喝醒酒汤的,但是后来好像没喝。
其实他也没喝多少酒,只是以这个为借口推托,不想进后宅而己。
他这边醒了,楚夫人也醒了过来,起了身服侍楚老爷穿好衣裳,梳洗一番。
楚夫人手上一边忙活着,一边自责道,“老爷今日可有要事,妾身竟也睡过了,不会耽误老爷的事吧。”
楚宏没来叫他,时辰应当还没到,“无事……”
楚夫人陪着楚老爷用过早饭之后,楚宏己在门外候着了,楚老爷便与他一道匆匆的离府。
楚老爷离去之后,楚夫人赶紧回了自己的房里,吩咐下人备了浴汤,万妈妈进来伺候她,万妈妈拿了换洗的衣裳、放在了屏风的后面,“夫人是怎么了,一大早的……”
万妈妈一看楚夫人、闭着眼靠在浴桶上,露在外的上半身,点点的青紫,吓得睁大了眼睛,“我的小姐哟,这是怎么这是,这老爷是怎么了?”
楚夫人闭着眼睛,无力地道,“无妨,我泡泡就好,切不可与别人说起。”
万妈妈的眼睛微微有些红,“我这去吩咐厨上炖些补品。”
“不必、就按常姑娘的方子吃,旁的不需加。”
楚夫人现在对心若是心服口服,昨晚之前她还在怀疑那块帕子的效用。据常姑娘说,只要拿着那块帕子放在老爷面前即可。
刚好昨晚上他有些微醉,趁着服侍他的时候,那帕子放在他的鼻子下面,只过片刻,便有了功效。
他家老爷的身边从不少女人,这府里之所以只有两个,只因为他十分注意自己的身子,从来都是来了新人,便送走旧人。
打从她进府之后,这府里的女人流水般地来,又流水般地走,怕是不下十几位了。
他也从不是个长情的人,这两个花魁在府上一年有余,己经是时间比较长。
他从不许后宅有任何的不平,来分他的心。若不是自己有强大的家世,恐怕早已下堂。
万妈妈复又回来,见楚夫人还是闭着眼,“小姐,出来吧,水有些凉了,别受了寒。”
且说楚老爷出了府,直接坐上了马车去了今日心若进宫的那个城门。
他老神在在的、坐在宽敞华丽的马车里喝茶,脑子里在盘算着,若是常心若进了府,家里的两个美人放哪一个出府才好呢。
这两个美人不愧为花魁,色艺双绝,脾气温婉,真不知舍了哪个才好。马车突然停下来,楚俊怀正了正衣襟,打开马车的帘子,向外望去。
宫墙外己经停了一溜儿地马车,宫道上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走,皆是来送自家的姑娘进宫,宫门入口处已聚拢了一堆人,时不时地还有人哭上两声。楚俊怀有些不耐,将身子探向了马车外,拿眼寻着心若。
“楚宏,去看看常家姑娘的马车怎么还未到?”
话音刚落,前方宫道上走来一名翠衣女子,发髻简单,一半的秀发披在肩上。
背了一个小包袱,款款地朝着他的这个方向走来。身后跟着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脸车夫与一个丫环。
楚俊怀下得马车,站在心若必经之路上,笑意吟吟地等着。待美人走近,才发现美人未施任何脂粉,肌肤通透。
楚俊怀喃喃地道,“轻衫罩体香罗碧。缓步困春醪,春融脸上桃。”这个美人还真是别样风流啊。不枉他使了力气,错过岂不太可惜了。”
心若面容淡淡,无喜亦无忧,见了楚俊怀只微微颔首,并未做停留的打算。
楚俊怀信心满满,开口道,“常姑娘,楚某在此等候,一会儿接你入府,你看如何呀?”
心若驻足回眸道,“楚老爷放心,若是我输了,定然遵守约定,决不食言。可若是楚老爷输了呢?”
“哈哈。”楚俊怀负手仰天笑了两声,“你一介女子都遵守诺言,我楚某人堂堂男子汉,又岂会失信于你。”
“好,请楚老爷记得自己的话。”
楚俊怀眉眼带笑,“我在此处等着姑娘,一会儿咱们就回府。”
楚俊怀口气如同与自家的娘子说话一般。心若与车夫从旁经过,楚俊怀瞄了一眼那车夫,只因他身形实在是高大。
这一瞄不打紧,突然心头一凛。怎么他的眼神那样凌厉,楚俊怀自问上金銮见皇上也未曾有如此的感觉,他真的只是车夫吗?
他只是未曾看见,身后的马车夫的拳头握得紧紧地,不是情势所迫,楚俊怀怕是活不成了。
心若刚刚站定,宫门缓缓吱呀一声,缓缓地打开,打里出出来一个灰衣宫人,左手拿纸,右手拿笔,站在入口处。
尖着嗓子道,“请各位入宫的医女排排好,将刻有名字的木牌子放在手里,过来检查后入宫。其它家人都散了吧,宫门重地不得喧哗,都快快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