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雨幽梦录——青黛_金金
时间:2022-03-09 09:19:23

  顾夫人这算明白了,江氏在针指上全无巧工。

  “环儿又是何人?”

  “是我的丫头,叫玉环。”

  顾夫人几乎一口茶喷出来:“叫什么?”

  “玉环。”江氏说得轻快。“父亲惯爱取笑,家里姊妹的丫鬟全是这样名字,我的叫玉环,我姐姐妹妹的丫头有叫夷光的,叫嫱儿的,还有叫貂蝉的。我母亲跟前的丫头一个叫飞燕,一个叫女英。”

  亏得顾夫人认得这些名字,眼睛都睁大了:

  “那姑娘你叫个什么?”

  “婆母,我叫如意。”

  顾夫人缓一口气“这还罢了。”

  “这是武曌闺中小名,父亲挑这两个字,是勉励女儿的意思。”

  顾夫人这口茶终于还是喷出来了,咳嗽个不住,江氏赶忙上前拍着。顾夫人静了好一会,“就不提这些了,如今你二人家私多少,田庄几处,加上寒儿俸禄,每年能余多少?可打算在长洲置些田地?”

  如意抬头想了想道:“总有十几万两罢。我那时嫁妆带了十万,田产在北边,我们来了就让二哥一并管着了。宋郎现下不在家,婆母要个具体数字,那我要把管家叫来。”

  顾夫人脸渐渐挂了下来,“中馈之事,媳妇你自己心里竟没个账目?这如何使得,给下头人全算计了去还做梦呢!况且自己不筹划着,如何稳定家业再图发展?”

  江氏听了这话倒笑了:“婆母放心,宋郎有数。况且家里用的都是父亲家的老人,最可靠的。人家说用人莫疑、疑人莫用,要都事必躬亲起来,还成什么日子。母亲早说了,宋郎寒素,我们原不图这些。反倒是诗书立家、两袖清风的好,大不了赔尽了再给我一副嫁妆。”

  江氏说毕低头想了想,“况且这些银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攒下许多也没甚大用。皇上最厌高门世族,从没见哪家过了百年能有个好收场的。太要足了强给人知道,事坏得越发快了。”

  寒琅今日凑巧事毕得早,回到家中先去给母亲请安,正听见妻子与母亲房内说话,本想进去,听得母亲问自己身上衣物,知她何意,心中一阵烦闷,且不进去,就在门外听着。谁知江氏一派天然,同他母亲竟是鸡同鸭讲,甚觉好笑。

  一会里面顾夫人终是将话绕回子嗣上,正言劝勉,亦提到先收几个丫头通房云云。寒琅脑袋里嗡嗡地响,自觉再待下去必然忍耐不得,转身拂袖而去。他不知道,他的妻子摇头晃脑,将那晚他说的话一字不落背给婆母:

  “子息之事,非人之力,乃为天意……”一回江氏也告退了,顾夫人直拍桌子。

 

  阴篇 05

 

  

  诘母

  如意心事重重,缓步挪回房中。她自小太傅府中长大,何样人不曾见过,虽本性一片天然,岂不知婆母今日是找了由头要给自己立规矩?

  她想着自己孤身嫁到千里之外,主母要扳弄自己,夫君却心头搁着另一人,想来也不把她放在心上。自己就算受苦,又往哪里诉?混过今日,岂能混得过来日?少不得勉强将就婆母些,做做样子。心里想着,顿觉无甚意趣,记起了□□李婆那番话。嫁人若不得个浓情蜜意,又何苦忍受规矩纺绩?

  如意开门见宋郎已在房中,手里盘着一只紫檀小狸奴,正给盆中兰花修叶。她也不言语,自去换衣裳。

  隔日一早天还没亮,如意十万分的不情愿,被环儿拉起来梳洗。谁知自己刚起,宋郎也跟着起来,且不更衣,笑着挨近江氏坐在妆台前,问她:

  “夫人这早晚起来,实在难得。可是有甚新鲜故事?既起来了不如随我同去街上用些点心。”

  如意起得匆忙,还迷糊着,火气大,也忘了平日肚里筋节:

  “可真新鲜!妾身这一大早要去学给夫君准备早膳的小菜细粥,用过膳还有人来教妾身刺绣!夫君若喜欢,不如一起学来如何?”说着抄起一支金簪,扔在妆台上。

  一句话触动旧事,寒琅晃了晃神。“针指刺绣,为夫倒真会,尤其针眼纫得最好。”说着拾起桌上金簪撂回盒中扣上,给环儿使个眼色。环儿退出关了门,寒琅一只只摘下如意头上钗环,抖散头发,手搭在如意肩上,望着镜中妻子道:

  “夫人不必早起学那些事务,今日晨省也不必去了。晚生说过,母亲那里,我自会处理。夫人今日便在房中歇着罢,要什么吃的玩的,让环儿去拿。”

  寒琅的话没头没脑,江氏扭转头半天傻傻望着丈夫。寒琅见江氏蒙了,心中好笑,又说一遍,俯身挽着妻子臂膀将人扶起,按回床上,而后自转身更衣出门去了。

  江氏呆坐床上:这是个什么意思?他说不必去就不去了?她想了一回,出门把环儿叫进来,问宋郎哪儿去了,环儿说看着倒像往老夫人那边去了。江氏听了一下站起,匆忙让环儿帮着收拾了,推门提着裙子跑出去,贴在顾夫人门外偷听。环儿心中好笑:这两人听起墙根倒是夫唱妇随。

  里面好一阵鸦雀无声。

  “母亲无需忧心,儿子一向不缺衣裳。”是宋郎声口,“至于中馈之事,如意虽不细管,大略数也是有的,儿子平日也帮她看着些,此等琐事无需母亲挂怀。江氏乃恩师掌上明珠,虽私下懒散娇憨些,外人跟前向来大方守礼,恩师且不介意,儿子更加不愿苛责。”

  “我还不是为了你。她是一品大员之女,如此骄纵,视我们为寒门瞧我不起,在我跟前也对你爱答不理的。你倒好,还纵着她,我不给她做出些规矩来,以后她骑到你头上来看你怎么办!”

  “此事有些原委,并非江氏之错,多过几日想就好了。”

  “不是我做主母的偏要难为儿媳,我们家也算诗礼簪缨,自要出个礼数。她平日起得比你我还晚,三餐不勤,五谷不分,如何使得!做人家妻子,晨昏侍奉亲长夫君,教导儿孙,经营中馈,才能内廷安稳,这是女子本分!何况她入我顾家已有三年,至今无出,我自然要给你纳几房妾!我们家如今单薄,供不起个只观风月的千金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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