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从书这才起身回礼,带着小孩入了厅堂。
里头成安郡主端坐着,面色不大好看。
“到底我年纪大了,魏大人连我的面子都不给,倒给我家姑娘面子了。”
方才她让魏从书入内来等,哪想魏从书坚持要在廊下跪着,冥顽不灵。
眼下,魏从书倒还算不卑不亢,进了厅上才以士子礼作了一揖,“臣京兆尹魏从书,拜见成安郡主。”
他身边的那个小孩也跟着作了一礼,有模有样。
成安郡主看见这孩子,心里的气消了一半。都是年少失恃的孩子,阮雀小时候比他还要乖巧些呢。
“坐吧。带魏大人家的小哥儿去尝点新鲜果子,”成安郡主道,“阮阮,坐到我身边来。”
那小孩脆生生地看向魏从书,见魏从书点了头,才肯拉着侍女的手,往外走去。
阮雀坐了上座。
待侍女将魏哥儿带出去,才道,“哥儿比早前乖顺了许多。”
魏从书理了理膝上的衣摆,道:“年幼经事,少不得要比旁人多想些,多明事理些。上回先妻出殡,他对姑娘无礼,是我管教不严之过。”
侍女上了茶,又退出去。
阮雀道,“旧事何必重提,百望山下,我未能对魏奶奶施以援手,也实在于心有愧。”
说起亡妻,魏从书神情便落寞下去。
到底是个明事理的人,道,“那样的悍贼,姑娘自保都难,怪只怪庸官隐慝,醉心于争权夺利,未能及时根除匪患,以致祸事。时局如此,不怪姑娘。”
他话里蕴藏着极致的痛苦,对当今天下,对镧京官场都流露出一股浓浓的失望来。
阮雀道,“魏大人年轻有为,治盐治税,在京城这样的风雨场里,尽自己所能爱民护民,我心里是佩服的。就是不知道大人今日此来,可有什么事吗?”
魏从书经这样一提醒,从袖子里掏出四截破碎的纸片来,摆在桌上。
“稚子无礼,撕碎了姑娘的和离书。”
话音刚落,成安郡主面色一变,隐隐有些怒意。
阮雀见状,抓过她的手放在手心里,安抚地拍了拍。
一边抬头问,“敢问魏大人,文书入库的过程规范严谨,好端端的,怎会叫哥儿损毁了?”
魏从书皱起眉头,“这也正是下官疑惑不解的地方。实不相瞒,自打上次稚子无礼险些伤了姑娘,我便经常规劝,小儿虽称不上颖悟绝伦,可也渐渐懂些礼法,万不会做出无故妨碍公务的事情来。”
话到这个分上,这件事定然还有内情。
阮雀道,“魏大人继续说。”
魏从书道,“在我查问之下,小儿终于吐露实情,是有个容貌清俊的小厮让他这样做的,说是如此作为之后,他母亲就能回来。小儿思母心切,误听误信,借我的话到文库里调取,撕成了这样。”
阮雀眉心紧皱,心往下沉了沉。
容貌清俊的小厮……
“可是穿着顾府的衣裳?”
魏从书沉默不语,算是默认。
成安郡主见状,拍案而起,“好一个顾府!让他一寸,他进一尺!到了如今的光景,还不肯善罢甘休,当真要你死我活不成?”
阮雀起了身,将人拉回拔步榻上坐下,递上茶盏道,“祖母别动肝火,忘了我同您说的了吗?那份并不是真的和离书。”
成安郡主仍然忿忿,“且不管真不真,他顾家是什么欺世的霸王,当真欺我阮家无人!”
“祖母息怒。”阮雀安抚住老太君,余光见秋嬷嬷捧着匣盒出现在院子里,笑道,“气坏了身子可又要吃很久的苦药。”
说着,轻轻拍了拍老太君的手背。
她站直身,待秋嬷嬷上前来,便接过匣盒,打开来,里面是一个锦囊,锦囊里头是一纸崭新的和离书。
“魏大人,我这里还备了一份,还望大人妥帖保管。”
说着,便将和离书递到魏从书手边的桌子上。
魏从书瞠目结舌,拿起那纸和离书细看,竟是真迹,两方手印摁得也都清晰,虽则顾廷康的那处沾了些血迹,可仍不影响这份和离书奏效。
他惊讶地站起身来,“姑娘,这……”
“我知魏大人是君子,所以将底细都交付大人了,和离一事,还请大人帮忙定论。”阮雀坐回拔步榻上,唤来门前的一个侍女,道,“你去叫白鲤,将我前儿得的雨前龙井拿一盒过来,给大人尝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