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盈盈——鹿清圆
时间:2022-03-09 16:34:06

提了一句外面的车夫,暗暗威胁,江可芙掌心不知不觉已出了一层薄汗,感业庵当日比此时还紧迫,是自己命悬一线,似乎都不及今日紧张。因为不单是自己一个。且当日一个不慎,丢的仅是命,可今日若失了些什么,虽不愿承认,但世人眼里,那些对女子而言,比命还重要。
“若我们执意勉强呢?”
“那看二位几个脑袋了。”
下意识摸摸发上珠钗,新的,该是足够锋利,腰伤原因不曾带刀,匕首也在皇陵时被李辞当暗器似的一脚定在刺客背上,至今许都成了个现场物证。不动声色的拔下支珠钗,紧紧攥在手心,江可芙只盼适才跑出去的人能有哪一个好心报了官,官府也愿意管一管,她今日不想见血。
或者,那姓林的车夫小哥儿,希望车没停到离茶楼太远的地方,能及时察觉不对,跑去报官亦是通知王府都好。
“王妃的伤是好全了?不知今日带没带刀?”
凉凉的一句,楚先冷眼看她,江可芙从一开始就被他超出自己判断的言行打了个不知所措,此时一句更不知如何,只是手心里的汗,越发多了,楚先今日太过冷静,尤其对自己,似乎看破了什么在谋划某些事一般。
心跳已如鼓,还得强行镇定,他们只要不逼近,就尽量稳住,也不能说话激怒,她现今根本动不了手。
“你可以猜猜,我带了刀,还是带了剑,还是旁的。”
“呵,王妃,你头发散了,好端端的,悄悄把那钗子攥手里做什么?”
不以为然的笑笑,楚先已抬脚,朝楼梯走近一步,江可芙心头一颤,下意识摸了下发髻,却发现并无散落,抬眼,下首青年为诈她这一句,笑容越发放肆。不由攥紧了衣角。
对视僵持,那常岳不明就里,嫌楚先太慢,一步已迈上三个台阶,一面开口逗徐知意。心中紧张,江可芙甚至想若再近,只能勉强试着动手,大不了这腰不要再趴几十天,却听大堂“吱呀”一声突兀响起,适才客人匆匆而去顺手掩上的茶楼大门,忽然开了!
“你们怎么青.天.白.日.的还关起门来做生意了,不是路上见人跟我说瞧见开了,还以为才几日,楼就关了。”
一个约莫十七八的少年推门进来,自说自话,待瞧清大堂无人,掌柜不见,两个男子立在楼梯上,再细看楼上还几个女子,才意识到,不大对劲。
“滚!”
“少侠留步!”
楼上楼下同时出声,少年懵怔,江可芙不敢放过这机会,一声喊完,高声再接上:“他二人是做暗娼的人牙子!把我们困在此处要设法卖了我们!若非少侠至此,便欲得逞,还请少侠帮个忙!”
非礼事小,贩卖良家妇女事大。江可芙心念一动搬出这个名头,那少年果然面色一变。
“你小子瞧清了老子是哪个!常府的人,不是听几句胡诌你就能掺和的闲事!趁老子没闲心理你,赶紧滚!”
常岳急了,劈头一顿骂带着恐吓,有那么一瞬江可芙心已提了起来,唯恐少年畏惧逃离。却见堂中人影未动,片刻,少年还展颜一笑,露出雪白齐整的两排牙齿,莫名叫江可芙瞧着熟悉。
“原来是…常公子?”
“哼,知道了还不赶紧滚!”
“恐怕不行了,不是拐卖良家妇女,那就是要非礼了,二者无差都是鸡鸣狗盗,在下都得管管。”
“你他娘别不是抬举!金陵城里你算哪根儿葱!”
“葱倒不是,在下外城禁军,晏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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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我是日万的我…赶榜果然是一件激发人潜能的事情,就是有点儿费头发…
 
第四十三章
 
似江湖人般一抱拳,少年不卑不亢自报家门。却得了常岳一声嗤笑。
“一个外城的禁军,见我都得点头哈腰,也敢在这儿管你爷爷的闲事。”
“事关女子名节,怎算闲事!”
不知晏行乐如何想,江可芙唯恐此人被吓走,当即高声反驳,被晏行乐朝楼上点点头示意放心。
他与江可芙一般,尚未认出这是除夕街头借火石的姑娘,毕竟当日祈天灯火光一晃,面容瞧见了也不甚清晰,且今日站在楼上的女子做妇人打扮,衣衫虽不华丽却能看出贵重,身侧两个婢女,该是大户人家少夫人之类,和夜幕下言语里带了几分俏皮的少女,不大对得上号。
“王妃此言差矣,楚某与季肃兄不过是想请二位一道饮茶,若王妃不肯赏脸,推拒就是,怎的还要编织罪名诬人清白?”
楚先并不急躁,轻轻拦住上前欲与晏行乐扭打的常岳,云淡风轻得与之前几面判若两人。
晏行乐听得称呼却一愣,转头看向楼上几人,一时心头诸多疑问,只道皇家人怎会被困在此处这二人当真胆大包天了,身后突然“嘭”一声,门再次被踹开。
“停手!都老实点儿!兵刃放下!”
七八个捕快持刀破门而入,为首领队进来就是一声大喝,吼得茶楼中众人一愣,半晌,都面面相觑起来。
“他奶奶的!哪儿来的兵刃!你们他娘的在这儿唬人!”
常岳先开口,拨开楚先几步过去,一把揪起了领头的衣领,那男人吼完一句,见楼里情形,还懵着,由常岳骂了两句,才回过神来。
“常,常公子…楚公子…”
“你们他妈的在这儿给老子玩什么呢!叫谁停手?城西也没瞧见跑得多勤,今儿诚心来这儿添堵是不是?”
“小小人不敢,有人报案,说城西杏帘有人闹事,还带了家伙。出了那档子事,这几日城里查的严,这……”
“你说老子闹事!”
“不不不敢。”
常家在京城势力大,常迁做过帝师,两个儿子也在朝中身居要职,故常岳即便是个不成器的,这些人也不敢怠慢,更不论,这小子虽然没什么本事,揍起人来却不含糊,抛开家中关系,几个捕快也怕挨打。
江可芙听这三言两语心下却明了几分,再瞥见茶楼门口一个人探头探脑的,似是那姓林的车夫小哥儿,便确认了心中所想,是个机灵人。
“谁报的官?不想活了!”
狠狠瞪那捕快,常岳到底松了手,领头暗暗松口气,朝门口使眼色,常岳便欲上前揪人,被江可芙一声喝住。
“不知死的鬼!无法无天了!你给我呆着!坏人生意!调戏妇女!口出狂言对皇家不敬!还想动王府的人!常岳你想飞升不成!偌大一个金陵,你们常家当家!”
冷不防被一喝,常岳一怔,领头似才发现楼上还站着几人,定睛一瞧,又是一惊,他见过江可芙几面,认得这是昱王妃,听话里意思是楼上楼下不对付,一时没了主意不知向着哪处。
“误会,都是误会。”还是楚先先说了话,“不过在此地遇见了,有旧识又有新交,想一处品品这茶,却疏忽了男女大防,惹了王妃不快,起了几句口角,车夫大约担心才报了官。不过二位身份在此,我们又岂能造次,适才已说开了。”
领头看过去,今日这楚先难得的通情达理,跟常岳成了个反差。不过也是,不看楼上人什么身份,能和解最好,不然贵人们争执,不拘站在何处,遭殃的还是他们。
恒夭和书砚有些不忿,开口想反驳,被江可芙与徐知意分别拦住,两人默默对视一眼,知道彼此想得一样,江可芙还要说话做个和气。
“确是误会,常岳公子这性子未免忒急躁。不过,现今无事了,劳烦几位跑一趟,我们也该回去了。”
常岳“哼”了一声,不过现今情况,也做不得什么了,楚先倒似不在意,附耳过去轻轻说了句什么,两人对着走下来的江可芙等人象征性一作揖,先行告辞。不过转身之际,楚先对着江可芙比了个口型。
似乎是三个字。
钟…钟秀路?
“呼。”
见人走了,恒夭悄悄松了口气。
领头陪着笑,也行了礼,说要送她们回府,被江可芙拒了。
“辛苦诸位一趟,别的就不敢劳烦了。”
“王妃折煞小人,都是应该的……不过,王爷不在,这两位是记仇的主儿,家里的关系又…王妃今后,还是该带个侍卫出门。”
片刻功夫,这茶楼里发生什么,领头已猜着七八分,暗叹这两个纨绔已这般大胆子,心头难免有些不安。得了江可芙含笑点头,回首,才瞧见一旁的晏行乐。
“小晏公子怎么也在这儿?”
都做城中治安管辖,彼此认识,晏行乐愣了一下,待欲作答,江可芙已替他开了口。
“晏公子至此处饮茶,误打误撞遇见了我们,若非他不畏强权,与二人僵持些时候,还不知待怎样。”
再次看此人还是面善,江可芙把这熟悉归于这人是禁军,大概去祭祖时见过一面,晏行乐却是此番近了,听声音听出与除夕那位姑娘的相似之处,不过未多想,只道碰巧罢了。听江可芙道谢,赶紧行礼。
“实是碰巧,臣不敢当。”
“碰巧也该道声谢,多谢了,晏公子。”
微微笑着,回了一句,四人出了茶楼上马车,身后几人齐声道“慢走”,放下帘子,江可芙也不再藏着掖着,掌心珠钗草草插回发中,一拳砸在了身侧坐垫上。
“狗东西。”
“王妃…”
徐知意略显担忧的瞧了一眼,不知怎么劝一劝,书砚却及时扯了扯自家小姐的袖子,不想叫人开口。
事到如今她瞧明白,沾上江可芙才出来这么多是非,跟楚先那样的纨绔结梁子,叫她家小姐还被那常岳言语调戏,徐家的姑娘,几时见过这种人,受过这种委屈?回了府还是该劝劝小姐,少于昱王府来往。
“今日抱歉,给你惹了许多嫉恨,还碰上这档子事。”
握握拳,手心还残留冷汗,江可芙骂完一句看过去,心道徐知意极少出门,适才必然比她还怕,一时歉意更深。
“今日运气不济罢了,臣女其实倒不怎么惊慌,尤其王妃挡住臣女,若非伤口未愈,臣女倒是挺想看王妃怎般教训他们,毕竟当日钟秀河楚家那位落水,可是许多姑娘家中拍手叫好。”
一侧瞧不见的地方,纤纤素手握住一片衣角,汗水浸湿,徐知意似真不在意,宽慰的冲江可芙笑。
“你心里没什么就好…近来少出门,不若就多带些随从,我看姓常的龟孙子,怕没少跟楚先那狗东西学些下三滥,今日瞧见了你,你自己平日多注意些。”
心里有火,说话也不在意文不文雅,书砚听得皱起了眉,心道这些污言秽语怎能入她家小姐的耳朵,马车已到了徐府门前。
互相道了别,马车往永安街去。
江可芙稍稍冷静下来,开始思及楚先今日的态度。
那三个字,到底是不是钟秀路,他又是什么意思,想告诉她中秋那夜钟秀路上踹他入河没完,还是…他已经知道年前在钟秀路受得揍,是她?
“就像个傻子,突然聪明了…”
“王妃说什么呢?”
“也不对…他欺男霸女那么多年,靠楚家关系,还不够,今儿就像拿常岳当枪使,不过是之前几面,他看轻了我,我也小瞧了他。”
兀自小声嘀咕,恒夭唤了几声,江可芙才发觉车已停了,撩开帘子下来,转头看那车夫就毕恭毕敬一侧立着等她下车,恍然忆起该问问他名字,此番亏他机灵。
“小人林堂。”
“对,你姓林,跟我舅舅一个姓。”江可芙笑起来,“这次多亏了林小哥儿,一会儿后院安顿了车,去账房领赏钱吧。”
“谢王妃。”
门房开了门,过影壁几个下人路过规矩的行礼。李辞走了,府里没什么大变化,毕竟往日也是早出晚归,不见影。说句气他的话,江可芙还开心少个人占她的床榻。
跨进二门,秦氏正与几个丫头坐在庭前绣扇面,瞧见人回来了,齐齐撂了手里活计,江可芙一摆手叫她们该干什么干什么,秦氏上前说有一封邯郸来的信到了。
“谁的?”
忘了李辞去邯郸,江可芙随口一问。秦氏瞳孔闪过一抹惊诧尴尬,片刻,赶紧道:“王爷的家书。”
“唔。在房里?”
“驿站的人适才送来,妾身放在里间案上了。”
“嗯,有劳了。”
微微颔首,江可芙扶着恒夭回房,待进了中庭的廊子,左右没人,江可芙才轻轻拍拍自己额头。叹自己这记性。
“我倒忘了,他在邯郸。不过好端端写什么信?秦婶子还说家书,又不是戍边三年五载回不来。还是知道这辈子做不成大启的脊梁骨,借着出个远门做戏玩呢?”
对恒夭嘀嘀咕咕,嘴上不以为然,江可芙却莫名想起归宁后那个晚上,锦衣少年坐在案前一笔一划替她写“家书”的模样。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嘴角微微翘起。
“大概,王爷以为王妃会想他?见字如面嘛。”
“谁想他干什么?”
 
第四十四章
 
妆鉴
此去路远,山水迢迢,至邯郸一程细数不觉已一月。此地偏远,书信至时想必金陵已见草色,此地却需多待些时日。
今日午间,便有雪落,晚间未停。若飞雪能传,必装在封里寄送,不是涿郡,终归是北境的雪,也算离你故里最近的一片天了。
不过梅花凋得晚,晚间回府时,婢女折几枝在案上,瓣上带碎雪,落几片夹在信中,算与雪沾亲带故之物,不知到你手中,会成何模样。
邯郸偏远,王府不大,几日前初至此处,封府缉拿众人,燕王府男女老少俱在,人不多,父皇之意要尽数押解回京,做个引燕王的筹码。
只此事蹊跷,这些亲眷未必知晓燕王图谋,却由一人牵连,受牢狱之灾,且若回京燕王未能现身,谋逆之罪刑罚,便将降于他们身上,兴许再与燕王相见,将于地下。
燕王幼子,尚在襁褓,稚子无辜死罪可免,但回京一程,路途颠簸。孩子早产,身体瘦弱,当日一面,便因封府吵闹受惊,啼哭不止险些断气,若几日后启程,许要夭折在路上。想来,竟是常言所道之父债子偿。
此信至金陵时,想必你已无大碍,院中可走动,但若上街自还需乘车。平日出门习惯,且都收敛,莫要绑刀,如今这般,莫论自保,携带此物,也仅冲动之下伤腰之用了,重则恐后半生卧床不起。
无事少看话本,神神鬼鬼,只看名字,尚不如此前胡编乱造的江湖小报痛快,若得空,多习书法,再传涿郡书信,恕不代笔。再不济抄写佛经,静心去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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