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宣听她笑眯眯地说昨日高蘅丹的事情,聚拢的眉峰皱得更紧,冷哼一声:“高家舅舅真是越发不像话,什么人都想往我裴家塞!”
先前一个高四娘已经算是他给高家面子了,没想到高蘅丹也打着这样的主意。高家之人来给人做妾,也不嫌磕碜!
明舒睨着眼睛笑:“怎么就一口咬定人家是打你的主意了?说不定,是误会呢?”
裴宣怒气稍缓,笑着捏起她的下巴:“夫人觉得是误会么?”
“我哪里知晓?”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忧心忡忡:“也不知夫君是哪里瞧出来的?难不成,是表小姐经常去书房给您送汤?或是她放风筝掉到了书上,让您去拾?”
他失笑,无奈地看着她:“这都是哪里瞧来的莫名其妙的情节?”
明舒不语,轻哼了一声:“那又是什么?”
“什么都没有,她都不怎么能见到我,只是常常跟在我母亲身边罢了。”裴宣低头啄了啄她的唇,声音低了下来:“倒是从前有个大胆的小厮,光天化日地在我怀里哭哭啼啼,楚楚可怜的劲儿……”
她刷地红了脸,往车厢后面躲,嗔怪地看着他。
“不许再说!”
又小声嘀咕:“不许再亲我,一会儿殿前失仪,可不是好玩的!”
裴宣连道好,手却径直托着她的腰将人拽回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头,温声道:“今日或许你觉得还能忍,若是日后母亲真让你不舒服了,你尽管告诉我,我去解决。我费尽千辛万苦娶你,是想让你过得更开心更高兴,不是为了我忍气吞声的……”
他的声音那样缱绻温柔,明舒听着,险些红了眼圈,好在,想着不能哭花了妆,生生地忍了下来。
嫁为人妇,与在闺中的日子,的确是大为不同的。高氏那劈头盖脸一顿□□,她多少心里会有些不舒服。
可连英国公都有些向着她的意思,裴宣更是立场始终坚定,只是多少碍着高氏生母的情分,又被她拦下了,故而没有立时发作,但这份心思,她已经觉得十分难得。
第65章 谢恩
◎“日后就和朝阳多走动走动”◎
她伸出手抱住他的腰身, 低笑一声:“我知道的。”
然她待他的心意,也如他待她一般,她盼着他, 也能更高兴,更幸福。所以, 分家或是为了她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在她眼里,都不是上选。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相拥着, 一句话都没说, 一句话也不用多说。
……
今日没有朝议, 皇帝去了慈寿宫给太后问安, 胡宗权提前去跟皇帝通禀, 裴宣二人则不急不缓地跟着内侍往慈寿宫的方向走。
到了慈寿宫,才发现吴皇后和朝阳公主也在,正含笑陪着太后说话。
明舒微微有些讶异, 没想到素来病弱的皇后会这么早出现在太后宫里。悄悄瞥一眼裴宣, 见他面色没什么异常,便也沉下心来, 随着他恭敬地同上首的几位贵人谢恩。
太后其实并不怎么待见裴宣, 端王倒台,贤妃“病逝”,顾家沾了一身腥,和眼前这年轻的小子脱不了干系。
皇帝倒是被这个心腹耍得团团转, 还觉得委屈了人家。
她暗暗撇嘴,不大愿意给他们体面。
皇帝喝了口茶, 却笑道:“说起来, 还是母后当日去提醒朕, 朕才想起来这两个孩子的婚事还没应下,好在不算太晚,如今,裴卿也算是心想事成了。”
明舒眸光微动:太后去提醒陛下的?
顾太后神情微微有些不自在,下首的裴宣已经面带欣喜与敬畏地感恩起她的明善起来。老人家叹了口气,没办法,皇帝把她架起来了!
她心里虽不忿她的小儿子就这样被臣子折腾得去守皇陵了,可转念一想,当日贤妃和靳儿的事的确是时刻悬在她心口的一柄利剑,能利落地解决,还保全了靳儿的性命,也算是没有太大的损失。
至于顾家……一个晋王妃的位置,也足够了。
念此,她释然地开口:“都起身吧。裴指挥使是大嘉朝栋梁之材,如今娶了妻室,后院妥帖,更因竭力为皇帝,为大嘉效力,不可懈怠。”
照本宣科式的告诫,没有什么恶意,也并无多的善意。
裴宣恭敬地应是,感谢太后的教诲。
顾太后微微颔首,目光就移到了一边的明舒身上。
这一瞧,太后的目中便闪过一丝惊艳。
真是个标致的人儿!
先前她也在席上略略扫了一眼,只是当时并不怎么在意,如今离近了瞧,才知是个华光灼灼,容色不亚于后宫诸美人的仙灵人物。
此刻,明舒低垂着眼睛,一副恭谨温顺的模样,更是让太后欣慰地点头。她年纪大了,倒是更喜欢看一些好看的人儿,本没想赏赐什么,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大气一些,便令宫人捧出一个匣子,赏了一些昔年的首饰下去。
宫里的东西,自然没有凡品,明舒只匆匆扫了一眼,便乖巧地接了下来,连声对太后道谢。
太后矜持地点了点头。
这时,一边的皇后也笑着开口:“陆家的孩子,过来让本宫瞧瞧。”
明舒微微一怔,不知陆家何时和吴皇后有了什么关联,却也不敢大意,恭敬地上前任由皇后打量。
“真是花骨朵似的灵气,本宫瞧着,心情都好上不少。”
一边的太后闻言也抿了抿唇——看来不是她一人有这种荒谬的想法,这不,连皇后这个深居简出之人,都觉得她面善?
可旋即,皇后的举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微微一惊。
皇后拍了拍明舒的手,笑道:“本宫觉得,你这孩子极合我的眼缘。”便叫了宫婢过来,递过一个沉甸甸的匣子,亲自打开给她看:“这原是本宫给朝阳新打的头面,可那孩子平日里都穿得素,怕是不爱戴,今日既见了你,你便拿回去戴罢,若是不合意,让银楼拆了重打就是!”
明舒怔住。
给朝阳公主打的红宝石头面,现在转赠给只有一面之缘的她?
她觉得难以置信,更加不会在意皇后后面的话——开玩笑,宫里赏的东西,怎么可能拿回去自己拆了重打?
她受宠若惊地看着皇后,又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神色亦微微有些异样,却并无愠怒痕迹的朝阳公主,低声道:“这头面太贵重,衬公主是极好的,妾身倒是不敢领受。”
皇后但笑不语。
素来有些怯懦的朝阳公主却柔柔开口:“既然是母后的心意,世子妃便收下罢。你皮肤白,这红宝石很衬你。”
明舒还没说话,皇后却笑了:“瞧瞧,我家朝阳从来也不愿轻易搭理谁的,可见也是很喜欢你,与你一见如故。你收了本宫的头面,不若日后就和朝阳多走动走动,也让她散散心,别整日在宫里陪我们这些长辈。”
她更是愣住,眸色有些古怪。
但看着皇后热情的样子,还是笑着点头:“谨遵皇后娘娘吩咐。”
太后本看得诧异不已,此刻倒微微有些明悟:这陆家的女孩子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皇后看在眼里大概是很羡慕,也想让朝阳和这样的人走近些,或许可以放开忧思,开阔心情。
不过,真瞧见了人家夫妻恩爱,幸福美满,是受到鼓舞还是更加郁郁,可不好说。
但皇后教女,她也没心思刻意去阻拦,免得闹得婆媳不和,划不来。
皇帝则是挑了挑眉头,在皇后脸上落下饶有意味的目光。
怎么,难道想让朝阳嫁陆家的人?
可据他所知,陆家现在适龄的不是庶子,就是庶房的孩子,配他的嫡长女,还是欠缺了许多——哪怕是嫁过人的嫡长女。
皇后眸光微转,直直看了回去,余光扫到一抹湖蓝,笑了笑:“陛下看什么呢?臣妾脸上有东西?”
皇帝正要开口,却有人拖着步子进了殿,音线冰冷地向太后、皇帝、皇后问安。
苏贵妃简直要气死了。
好不容易打发了皇后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副瘦马做派的两个妖妖娆娆的新宫嫔,让陛下对她们失去了兴致,结果方才,竟让她瞧见陛下和皇后暗送秋波!
这真是太荒谬的事情,哪怕从前皇后没有失势的时候,陛下也不怎么正眼瞧她的!她相貌平平,家世又不好,生下一个公主,已经算是福分了!
但偏偏是这样的人,坐在苏贵妃肖想的位置上二十多年都没有动弹,如今又让她瞧见这一幕,危机感顿时像烈火一样地剧烈燃烧。
她心口堵着郁气,语气就十分不客气。
“前些日娘娘不是病了么?怎么又巴巴地出来走动?虽侍奉太后的孝心诚挚,可太后年纪大了,您若是过了病气给她,可怎么是好?”
太后暗暗翻了个白眼。
她是老了,可这话她不想让别人说!她宫里的人还天天变着法地哄她,证明她没老呢!苏贵妃想挤兑皇后就挤兑,干嘛拿她做筏子?
皇帝也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皇后含笑的眉眼沉了下来。
“放肆!”她冷斥一声,将桌上的茶盏丢了下去:“苏贵妃,你是想禁本宫的足不成?本宫要出来给太后问安,还要禀告给你知晓么?”
苏贵妃微微一怔,旋即不可置信地看着吴皇后。
多少年了,她再也没这样被人训斥过。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
她红着眼睛,张口就想像在自己宫里一般,骂她是个贱人,但第一个字刚出口,她忽地浑身一颤,反应了过来。
再抬首,便见上首陛下和太后的面色都阴沉了下来。
她眸光颤了颤,立时跪了下来:“臣妾没有这个意思。臣妾……只是忧心太后娘娘的凤体……”
太后冷哼一声:“哀家还没有到见个人就会死的地步,不牢贵妃担心了。”
皇后这个泥人儿般的性子今日突然在她宫里发作,太后是十分诧异的。但既然皇后忽地选择不隐忍了,同为中宫嫡妻,她自然与她的立场天然一致——苏贵妃这样的宠妃,可以恃宠生娇,但不可僭越上下尊卑,言语放肆无度!
挑衅皇后威严,更是大罪。
皇帝也十分不满苏贵妃今日的表现,尤其是还当着两个外人,两个小辈,他觉得面上无光,让人瞧见了自己宠妾灭妻的罪证,冷着脸道:“给皇后赔礼道歉,此事便算是了了。”
苏贵妃闻声眼圈一红,正要作出楚楚可怜的态势,却听见皇帝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她微微愕然,余光一扫,这才发现,裴宣和陆明舒竟然一直站在殿中。
她愣了愣,面色青白交加,本是觉得无所谓的事,此刻却不愿意去做了。
让这些外人瞧见她比皇后低了一头,巴巴地求着她原谅的模样,还不如杀了她呢!
僵持之际,皇帝的神色越来越冷,忽地有一道身影出现在殿中,朗声道:“儿臣替母妃向母后赔礼道歉吧。”
说着,便直直走向皇后,行了大礼。
是晋王。
皇后微微蹙眉,没有阻拦,却道:“你这孩子,又不是你做错了事。”
晋王抬头,一双凤眼里都是无奈和温柔:“望母后明鉴,实在是母妃近日用了国师的丹药,精神太充裕,加之睡得不好,心情便很浮躁。一时间殿前失仪,冲撞了母后,还望母后不要怪罪她。”
皇帝闻言神色稍霁,轻哼一声:“这个寿清,整日里办事都不靠谱,朕定要责罚于他!”
贵妃的举止是让他很不高兴,可真要为了顶撞皇后挨板子或是旁的什么责罚,他又有些舍不得。如今能怪罪在寿清头上,自然是再好不过。
下头的苏贵妃也沉默了。
虽然她觉得寿清很无辜,但总不能自己承担吧?
而且,晋王的说法倒是让她微微有些疑窦:难道,真是那丹药有些问题?
苏贵妃的心思无人知晓,一旁的明舒,在听见寿清这个名字时,咬了咬唇,面色有些发白。
旁边的人悄然抓住了她的手,源源不断的热量从那宽大的掌心传递到她这里,微冷的齿关缓缓停止了颤动。
她抿了抿唇,长睫掩去眸子里的笑意。
这一幕落在给皇后赔礼后转身回来的晋王眼里,他眸色微冷,忽地大步走到她面前,声音听起来温和有礼:“还未恭贺两位新婚之喜!”
目光,却毫无顾忌地落在她低着头时露出的修长雪白的颈子上。
真想捏折了她,不知道裴宣会不会发疯?
裴宣默然地将她拉到背后,迎面对上晋王的目光:“多谢殿下,殿下与顾家小姐亦是婚期将近,臣在此,提前恭喜殿下能娶得如花美眷了。”
晋王抬眸看他,眼里的凶戾只有对方能瞧见。
片刻后,他退后半步,笑了笑:“还早,不过裴大人难得开一次金口,本王便收下了。”
然又听见他低声道:“本王府上的秋侍妾有身子了,不知世子妃可知晓?”
裴宣身后的明舒,闻声明澈的瞳眸微缩。
秋环她,竟然有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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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66章 认亲
◎“夫君你属狗的么?”◎
出宫的路上, 陆明舒一直沉默不语。
登了车,裴宣叹息一声,道:“没想到秋环回了晋王府。”
先前宫宴一事后, 念着秋环没有犯下大错助纣为虐,裴宣暗中命人将她接出了宫, 随后便怎么管了。今日听晋王这么一说,才知道秋环离开他安排的地方后,竟然又回到了晋王府。
明舒抬眸看着他:“她是自愿的么?还是说, 是晋王找到了她, 强行将她带走的?”
对于这个曾经的贴身丫鬟, 明舒的感情很复杂。
陆家出了事后, 她以婢女之身, 一跃成为晋王身边炙手可热的侍妾,主仆再见之日,她身上的异香又破了她的伤情蛊, 让她想起一切的前尘记忆。
这一切的巧合, 原本不算什么,可得知晋王在陆家冤案中扮演的角色后, 一切就都变味儿了。
甚至, 在宫宴之上,她还曾单独约她出去说话,事后想想,多半也是在为晋王牵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