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美人——梨鼓笙笙
时间:2022-03-10 07:15:51

  而这些,是和疼爱没有半分关联的事。
  然裴宣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很快便收敛了低落的情绪,道:“是以你不必自我怀疑,不是你做的不好,而是我母亲她……本就没有爱屋及乌的源头。”
  若真是对他疼爱,见他这样护着他心爱之人,她又怎会没有半点顾忌地想施威于她呢?她今日受的那些委屈,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
  说是他不够招人喜欢,还差不多。
  裴宣有些自嘲地想着。
  明舒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她默然地从他怀里退开了些,在他怔愣的眼神里,将他宽大的手掌抵在她的小腹上,笑盈盈地望着他:“那你也不要自我怀疑。你很好,若是你不好,我也不会愿意嫁给你,还同你有了血脉相连的孩子……”
  她认真地看着他:“所以你也要接着对我好,对这个孩子好。等它长大了懂事了,也会觉得你很好。我们是一家人,说的话自然最有信服力。”
  裴宣的手掌隔着她的衣料,依稀能感受到里面微弱的动静,一晃而过,似有似无。
  他垂眸笑了笑,脸上的落寞一扫而空。
  他已经过了那个渴望着疼爱才能不哭泣的年纪了,现在,明舒是在告诉他,他足够好,好到始终被人需要。她无比需要他,她腹中的孩儿也无比需要他。
  裴宣低下头去吻了吻她的额头,眼里满是爱怜。
  “好,我会一直对你好,等它出来,也对它很好。不过,不会越过对你去。”
  “瞧你说的,我会同一个孩子置气么?还是我自个儿生的孩子!”
  “那可不见得!”他促狭地笑笑,叹息一声:“指不定那时候就要哭着闹着,说我只喜欢孩子不喜欢你了……哦,我记起来了,你方才不就说过这样的话?倒不用等来日,原来如今就是个会同孩子争宠的娇姐儿!”
  那娇虚甜软的声音便在他耳边响起来:“哼!还不是你,同我置气的时候不见你走慢些,我走在前头了,倒怕走快了伤着你的孩子!”
  还对这人捏着她的短处便不依不饶的情态斤斤计较着。
  他微怔,朗笑道:“我的错,原是没想到,夫人娇娇小小,哪里能赶得上我的步子?”
  她一听,顿时羞恼地就要来挠他。
  裴宣一副束手就擒任凭发落的模样,嘴里却低声道:“夫人可小心些,挠在脖子上脸上,被人瞧见了,我出去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
  夕阳西斜,两人眉眼里都漾着柔软,闹作一团。紧拥的光影里,缓缓流淌着静谧与温情。
 
 
第68章 秘辛
  ◎唯有她们主仆知晓的一道伤疤,一个秘辛◎
  隔日, 仙安居的和敬师太登门拜访。
  高氏特意让人来喊陆明舒出去一同见客。
  明舒跟着高氏房里的翠容,一路上从她口中打听了不少事。高氏也是笃信佛法的,只是不像前淮南王妃齐氏那般不理世事, 这一点明舒一早就知道,只是她不知晓, 高氏和仙安观的人素来也走得近。
  每每有身子不爽利治不出什么成效的时候,往往都会请和敬师太上门来。据说裴康小时候受了惊吓,高氏也请过和敬师太来烧表。
  明舒听着微微颔首。
  若放在寻常时候, 她不会多想, 只当这和敬是上门来讲经, 讨些香油钱, 可不久前刚见过了静纯, 甚至于在她口中听到了这位德高望重的师太的“名号”,现下来看,恐怕是来者不善的。
  她暗暗看了丹兰一眼, 后者会意, 招来一个小丫鬟,低声说了几句。
  裴宣在外书房会客, 若是有什么差池, 也好让他心里有数。
  一进门,高氏便笑着给和敬师太介绍:“……这是我新过门的二儿媳妇,师太应该还从未见过。”
  明舒笑着颔首,亦上下打量着这位仙安观的得道高人。
  面容肃穆平静, 一身海青穿出了仙风道骨的感觉,倒是不似寻常人物。
  她微微挑眉, 不懂这样在京都也为贵夫人座上宾的出家人, 缘何会走上又一条不归路。
  和敬也在打量这位国公府未来的女主人。
  那出挑得一骑绝尘的容貌首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眼中闪过异光,旋即清醒了些,又将那些荒谬的念头压下去——刚才那一刻,她竟然在想,若是拿这位的血制药,或许,会炼出具有奇效的仙丹。
  和敬收敛了心神,目光便落在了明舒头上插的那支凤钗上。
  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首饰,只是纯金打造,可这凤钗,昔年她似乎在太后头上见到过……
  她有些震惊,便不敢再生出什么怠慢之心,微微躬身:“贫尼见过世子妃。”又笑看一眼高氏道:“世子妃头上的凤钗很眼熟,不知是不是宫里的贡品?”
  提及太后的赏赐,高氏自然也是颜面有光,笑着道:“是昨日我家二哥儿和新妇进宫谢恩,太后娘娘赏赐的。皇后娘娘也在,还赏了我这儿媳一副头面……师太倒是好眼力。”
  “不过是早年有缘见过太后娘娘一面,不如诸位贵人能时时近前。”和敬微微一笑,便顺着高氏的话称赞了一句:“世子妃瞧着是个有福之人,是显贵的命格,太后与中宫娘娘厚赏,必也能让英国公府上下清泰平安。”
  明舒眨着眼睛道谢,能感觉到高氏看自己的目光都柔和了很多。
  实则她心里在暗暗腹诽:若苏贵妃炼制血丹之事确凿无疑,这和敬师太与那寿清国师,不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么?怎么一个说她是天煞孤星,一个说她是有福之人,出来胡说的时候,不能先和对方打个招呼么?
  和敬不知她想法,眸光闪动之下,忽而开口道:“不知世子妃可认得贫尼所在的仙安观里的一位小尼,名唤静纯的?”
  她们在京都找了一圈都没找到静纯,国公府这头也没见她上门。可国师那边几次占卜,结果都不太好,原先静纯在的那座庵庙她们也派人去寻了,同样是渺无音讯,无奈之下,今日她只好亲自上门来试探了。
  明舒听着面色不变,想了想,笑道:“是仙安观的么?我听夫君说,好像不是呢。”
  和敬看了她一眼:“先前不是,不过贫尼见她有慧根,精通佛法,便做主将她师徒俩一起留下来了。”
  一边的高氏,听着则是一头雾水,蹙了蹙眉:“你们说的静纯……是什么人?”
  “先前世子爷进京时遇刺,中了毒,是这位小师傅找了药草来,替世子爷解毒的。说起来,也算是我们家的恩人。”明舒解释了一句,又看向和敬:“师太怎会突然提起她?莫不是,静纯出了什么事?”
  她目光清澈,看向她的眼神有些焦急,一时之间,和敬倒觉得她真没见过静纯,静纯也没想着来攀国公府的高枝。
  和敬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静纯她前些时日误入歧途,偷了仙安观里的许多香油钱跑了,现下,我们正在四处寻她。也是听说她之前上过国公府的门,怕诸位贵人因往日恩情被她蒙骗,累害了仙安观的名声。”
  不管国公府的人知不知道,反正如今她要把静纯窃贼的身份坐实。这样若是静纯此后再寻上门来,说不定就没法进门了。若是他们知道……那也可以试探下他们的反应。
  明舒还没说话,高氏已经皱起了眉头:“好端端的,怎么会行窃呢?既然是有慧根的出家人,莫非六根还没清净么?”
  和敬微微一哽,先前为了应付这世子妃的诘问,随意一言,倒是把她圈住了。
  她叹着气,语气有些悲悯:“多半是因为她师傅生了重病,那孩子瞧着她师傅缠绵病榻,就起了贪念,想抢夺些银子给她治病罢……”只能把她往好处说。
  高氏闻声,也是叹息一声:“这世道,还是可怜人多。”
  明舒听着也红了眼睛,拿着帕子拭泪:“既然是为了这件事,我们出些香油钱,他日若静纯被你们找到,也还望仙安观能留她一条性命,毕竟,那孩子还小呢。”
  高氏一听,问了年岁,又是唏嘘不已。
  原先她也未必这么悲天悯人,只是听闻这静纯和国公府有了粘连,实然心里也不愿和敬将她打成十恶不赦之辈,无端地坏了国公府的名声。
  和敬一见这场面,哪里还瞧不出来高氏的惺惺作态,僵硬着脸道:“话虽如此,到底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佛门亦有佛门的规矩。佛门不杀生,但也要将她逐出师门。”
  “那也是应当的。”明舒点了点头,叹气道:“只是还望和敬师太不要将人移交到京兆尹府,免得断送了她的性命。您放心,她若是寻上来,我们定然会将人送回仙安观。”
  和敬木着脸道了声好。
  会么?她怎么觉得不会呢?
  尤其是,她没想到,素来笃信佛法的高氏也会是这种极力护短的态度。看来,信佛法都是装出来的。
  不过这两人一唱一和,全然为了保全国公府的名声,看来,还没有和静纯有过什么接触。
  和敬略略放下了些心,又和高氏讲了会儿佛法,拿了裴家的香油钱,便起身离开了。
  人一走,高氏慈爱的面孔便淡了一些,望向明舒:“这和敬师太是上门来提醒我们不要包庇静纯的,毕竟是有盗窃的名声,如无必要,还是不要粘连此人了。”
  “是。”
  高氏见她答应得爽快,心里倒是舒服了一些。
  实则她发现这陆氏是个聪明人,出嫁没多久就懂得以夫家的利益和面子为先,方才倒没再那和敬面前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话,一举一动,进退之间,也算是颇得她心意。
  她眼下虽然没有将家事放权给她的心思,但已然对她有了一些好感。
  并非是喜爱,而是认为她有担当起裴家宗妇一职的能力。
  只是,想到身有污点的静纯,她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句:“宣哥儿也真是的,不查清楚对方是什么人,就认什么恩人!平白给家里惹麻烦!”
  此言一出,她还没觉得有什么,下首和和气气笑着的明舒却敛了笑意。
  “那静纯救了夫君的性命,不过是庵庙里的人说她偷东西,东道主之辞,何患无穷?即便真是作奸犯科、十恶不赦之人,救了夫君,不也是恩人么?夫君性命垂危之际,莫非还要想着,眼前救他的人是不是好人,会不会坏了国公府的名声么?”
  她眸光沉沉,直视着高氏的眼睛。
  她是见过裴宣性命垂危的样子的,那时候的她,慌乱了阵脚,一颗心简直想被火在烧,只盼着诸天神佛降下什么恩惠来救他性命,便是学佛祖以身饲鹰也无不可。
  但高氏,忽地听说了裴宣有个救了命的恩人,却不在意,她的儿子曾经陷于危难之中,还要责怪他不够敏感,给家里裹乱。
  她觉得出离愤怒,一时间,把什么恭谨侍奉的话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高氏愕然且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胡话?我哪里是这个意思,要让你这般曲解?”她先是觉得心虚,又很快变得愤怒:“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怎么敢这样和我说话?”
  她觉得被挑衅了做婆母的尊严。
  往日太夫人在的时候,她没有一日不是伏小做低,晨昏定省的。如今轮到她做婆母,怎么就是这样一个光景?陆氏才进门几天,居然就敢这么同她说话!
  此刻,裴宣刚走到正院门口,听到里面高氏的怒吼,微微一怔,面色一沉,正准备快步进去,却听见她的声音,脚步便顿住了。
  “母亲,婆母。”明舒无奈地笑了笑,叹息道:“我不是想蓄意挑衅您,我只是觉得,您为什么不能对他好一些呢?”
  高氏微怔。
  “他受伤了,他曾经生命垂危,有人救了他,您不是应该感觉到庆幸,感觉到内疚和自责,没能早点发现他的不妥当么?或是,为他在外头历经腥风血雨,出生入死而心疼……”她想起裴宣在她面前露出的落寞,有些心酸地张了张口:“您就不能像疼三爷一样,疼疼他吗?”
  来的时候,她看见正院的人煮了汤,要送往裴康那边。只是,却只有一份,像是全然不记得,裴宣此刻也在外院书房。
  这样被忽视的时候,是否数不胜数呢?她由衷地觉得难过。
  高氏看着目光里全是不忍的明舒,半晌,长长叹了口气,却没有给出任何许诺。
  屋子外也静谧了许久。
  过了片刻,裴宣从外面进来,扫视了一圈,笑道:“怎么不见和敬师太?不是说上门来给母亲讲经么?”
  他一进来,屋里的两位女人便自觉地恢复了镇定的神色。
  高氏勉强撑起一个笑容,道:“她都已经走了许久了!你这孩子,是想把你媳妇领走吧?去罢去罢,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少来碍我这个老人家的眼!”
  “瞒不过母亲。”裴宣笑得坦然,拉着明舒的手,微微行礼,便带着她离开了。
  待人走了,高氏身边的嬷嬷担忧地走上前来,看着走神的主母:“夫人……”
  高氏缓缓回神,看着经年的老人,叹息了一声。
  “我何尝不知道,我待他不公?”她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可知道是一回事,迈过我心里这坎儿,却很难。”
  她努力了许多年,如今能做到的,也只是和这个儿子心平气和地相处而已。
  嬷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道:“夫人,或许,那只是您的妄念,并非事实……”
  是么?
  高氏怔怔的出神。
  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久到,她已经快忘记那个襁褓之中,被她扫了一眼就抱出去的婴孩的面容。
  而这么多年,国公爷的确也没有再领什么不相干的女人进府。哪怕是外头,他也从来只是跟老友招猫逗狗,遛鸟养花,从来无关风月。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告诉她,是她看错了,不曾有什么他真正属意的女人,裴宣他,就是她的孩子。
  可是,一如往常,高氏眼前有那个啼哭得响亮的婴孩的面容,只是现下,越来越模糊,似乎还能和裴宣的样子重合,她攥着那嬷嬷的衣袖,无声地啜泣:“可是……我明明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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