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静南从前的师傅,也是她,将静南一步步骗到了这样的境地。
若非如此,她早就能察觉到不对,从这囚笼中脱身……或是更早一些,根本就不会踏入这地方。
那女子闻言也不再说话,径直离开了。
等人一走,静南便去暗处摸到了那把救命的钥匙。
那人让她等异常之事发生,什么异常之事呢?她在这屋里,能知晓什么事情呢?
静南有些心焦,又极为盼望。
很快,她就知道所谓的异常之事是指的什么了。
因为,外头忽地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救火……”
古宅里的人都是骇然。
没想到,起火的地方会是置放着丹炉室的院子。
大人炼丹失败了?
怎么会?
这么多年,大人可从来没有失手过。
成灵十分惊惧地站在丹炉房外头,道:“大人?大人?您没事吧?”
这些人不知道大人的身份,她可是知道的。那可是大名鼎鼎,陛下亲封的国师,若是在这宅子被烧死了,贵人们问罪下来,那可不是好玩的。
漫天的大火里传来寿清剧烈的咳嗽声。
好在他身子骨康健,尚能从里头挣扎出来,堪堪躲过了砸下来的房梁。
“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成灵松了口气,急忙问。
寿清的脸色也有些怪异: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炼丹的步骤和往常无异,可炼制到一半的时候,火突然就大了起来,烈焰滔天,直接把他上好的丹炉给炸了。
他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
成灵见他不说话,也有了猜测,约莫是这位国师失手了,她不好多说,嘴里忙道:“大人还是先走吧,现下起了火,很快就会惊动旁的百姓过来,到时候人多口杂,发现了您,那可不是好玩的。”
寿清也知晓事情的严重性,闻言点了点头,便准备快速离开此地。
可谁知晓,从侧门出去的时候,正好碰见抱着水桶过来的樵夫,两人大眼瞪小眼,都呆住了。
樵夫看着被成灵搀扶着出来的寿清,瞪大了眼睛。
“你……你们……”
成灵微微一怔,没想到这个时候樵夫会在。
“您来做什么?”她勉强地笑了笑,一面给寿清使眼色,让他赶快走。
谁知那樵夫跟在后头的儿子忽地大叫一声:“不得了了!仙安观还俗的尼姑和道士偷情把家都给点着了!你夫君呢,是不是被你给谋害了?”
成灵呆住了,旋即大怒。
不是说她是这人的救命恩人么,怎么这人张口就来诬陷她?
“混账!你胡言乱语什么呢?”她冷冷看向樵夫:“你就是这么教你儿子的?对待救命恩人,他就这个态度?”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瞎了眼了,竟然还给这父子俩水喝。
可樵夫却是一副被吓呆了的样子,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嘴里忙道:“我……我不知道……我只是来救火的……来救火的……”
两方争吵的当空,忽地有一大帮看热闹的山民涌动过来,听到裴光远的话,俱都是眼神在成灵和寿清面上扫来扫去。
成灵生得还算不错,这寿清却是灰扑扑的样子,头发凌乱,显然是没干什么好事。
看里头的火舌似乎越来越大了,忽地人群中有人大声地喊:“管他们是不是,这大半夜的,这道士跑到人家还俗的尼姑屋里做什么?肯定不安好心!还让人家屋里起火了,这山林一烧可就是一大片……把他送到官府去!这火,肯定是他放的!”
寿清面色涨红,怎么也没想到,他来这一趟,会被扣上这样的帽子。
他愤怒地吼叫:“混账,本官是什么身份,岂会与还俗的尼姑私通?”
有人在人群中哈哈大笑:“哟,老道士,您还是官呢?说出来给大伙听听,什么官?”
“本官是陛下亲封的国师!”
此言一出,百姓都哄笑起来。
“哪家的国师会这样偷偷摸摸到还俗的尼姑家里,你现在是想跑吧?”
说着,那先前嚷的最凶的那位黝黑的小伙子竟然走上前来,二话不说用绳索束缚住了他,闷闷道:“别听这老道胡乱狡辩,他在这山上放火,说不定是想拿我们活人炼邪丹!”
此言一出,看热闹的百姓们面色都变得不善起来。
这时候,忽地一道身影从里头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一出来,就呜呜地直哭:“大伯大娘们,救救我罢……这道士,拿我的血,炼丹!”
寿清大惊,想要向后头喊人,忽地愣住了。
不行,不能这样暴露了他和这里头人的关联,方才他一时头脑发热,说他是国师,结果没人信,那反而是好事。
那京兆尹的师爷他认识,真过去了,说不定反倒能安然脱身。
念此,他冷笑一声:“真是莫名其妙,我岂会怕你们?没做过的事,我才不会认!”
百姓们一见那静南的惨状就有些发憷,可眼下见寿清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却又被激怒了。
“走就走,去青天大老爷门前见分晓!”
◎最新评论:
-完-
第71章 公堂
◎各方涌动◎
大嘉不设宵禁, 但现下时辰已经逼近子时,御街之上早没什么寻常百姓走动了。便是一般的酒楼饭馆,不涉及风月的, 也都早早关了门。
一片僻静声中,呼喝着往京兆府去的山民们弄出的动静格外得大, 引来路边不少百姓悄悄燃了灯,从窗缝里瞧出了什么事儿。
却见一位满脸黑灰的道士并一个穿得像寻常女子的尼姑被一群人围着,气势汹汹地往前走——仓促之中, 成灵用来遮掩头发的帽子早被人弄掉, 此刻的装束便显得格外怪异些。
这样奇怪的两个人被押解着, 顿时有不少爱看热闹的百姓囫囵穿好了外衣出了门, 乐滋滋地上前来问情况, 得知是道士和尼姑私通,俱是一脸震动,趿着鞋就匆忙跟上大部队, 一块儿去看热闹。
走了两条街, 跟着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
进了城,原本被怒火攻心的寿清顿时冷静了几分, 心下很是骇然。
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今日真能遮掩下去么?
还有那静南,怎生就能赶巧地抓住了机会,趁着里头的人忙着救火,出现在了这些山民面前?
阴谋!
他的直觉告诉他, 现下的一切,很可能是个阴谋。可如今箭在弦上, 他被人五花大绑起来, 逃脱不得, 方才为了遮掩,也并未向仙安观的人手求救……
麻烦了!
他看着禁宫边缘的方向,眉头紧锁着,眼中却含着一丝希冀——殿下之耳目遍布京都,一会儿京兆府那头闹起来,殿下应该能及时出手吧?
若今日贵妃娘娘出事,对殿下,更是百害而无一利啊!
怀着这样希冀又忐忑的心情,寿清被人推搡着进了京兆府。
睡眼惺忪的京兆府尹很是头疼,却见官衙外头人头攒动,交头接耳,不知道的还以为衙门里边在耍猴戏呢。
他猛地一拍板子:“肃静!”
外头的百姓便乖巧地不再说话了。
府尹满意地颔首,招来接了案子的衙役询问事情大概,一听也是瞪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道士和还俗尼姑私通?
这在京都还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太后笃信佛法,贵妃娘娘和晋王殿下则对道术青睐有加,这两边一向都是各有各的风光,好端端的,怎么搅入这等腌臜事里了?
而且,那尼姑从前还是仙安观的人……
京兆尹觉得自己精神了许多,吐了口气,看了一眼堂下一脸黑灰头发散乱被五花大绑的寿清,疑窦地皱了皱眉头:不像吧?那仙安观的清秀尼姑能看得上这种糟老头子?
他低声问:“这道士又是什么人?”
衙役闻声面色有些怪异:“那帮子山民之前说,他自称是国师……后来被戳破,又转头不认了。”
京兆尹嗤笑一声:“国师?”
国师怎么可能大半夜做这种事?形象还这幅鬼样?陛下可是最看重仪表的,这样的人天天在御前行走,早就被陛下一方镇纸砸破了脑袋了。
而堂下被迫跪着的寿清现下正如惊弓之鸟,什么风吹草动都让他十分敏感,瞧见京兆尹打量他的神色,顿时心头有吐血的冲动。
前阵子端王一脉搞出的风波弄倒了一个土生土长的京兆尹,现下这个是从外头调来的,新官上任没多久,据说脾气很暴躁,软硬都不吃,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调到京都来的?
寿清懒得同这棒槌打交道,便深深看了一眼京兆尹身边的师爷。
那杜师爷将京兆尹的话听在耳里,正心惊胆战地打量堂下的人,收到寿清的眼神,先是一愣,接着后背便有些发凉了。
还真是国师!
国师那样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他还真差点没认出来。
他不敢耽搁,急忙把衙役挤到一边,附耳对京兆尹道:“大人,这案子审不得……堂下那位,真是寿清国师!”
“嗯?”京兆尹一怔,也是微微吸气,旋即目光闪烁地扫了一眼微仰着下巴眯着眼睛看他的寿清,以及那位一进来便吓得腿软,面如土色的小尼姑。
不审么?
外头可有这么多百姓看着呢?
师爷见他不语,怕这新来的愣头青不知事情轻重,忙小声提醒道:“大人,这国师很得贵妃娘娘看重,不是一般人……得罪了他,怕是影响大人将来的仕途。”
京兆尹微微叹息,亦低声道:“审都不审直接将人放了,岂不是直接坐实了他不一般。到那时,外头传得风风雨雨有鼻子有眼的,可比不审严重多了。”
师爷愣了愣。
好像有道理。
又听京兆尹道:“照你的了解,国师可能干那种事么?”
师爷坚决地摇了摇头:“不可能。”
开玩笑,国师要真是这种淫邪之人,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这小尼姑模样也不过是清秀,算不得绝色,为这样的女人冒这种险,他觉得不可能。况且,国师平日里还是很仙风道骨的。
“那不就得了。审理一下,发现是误会,才能了结这莫须有的风波。杜平啊,堵不如疏,你要记着这一点。”京兆尹语重心长地道。
杜师爷点点头:“大人教诲得是。”
到此刻,他才有点敬佩起这位新上任的府尹大人起来。
京兆尹将手下忽悠了一通,眸光微微闪烁。他在地方上是什么样的人,陛下不会不知道,偏偏调了他入京,还曾专门找他说过话,可见,陛下是要他稳定京都,而不是像前头那个只知道谄媚贵人的懦夫,连宰相门前的管事都不敢动。
他是一柄剑,所以,他就要当胆大包天的青天。
至于贵妃那头,倒无需太顾忌。陛下没有准备放权的意思,甚至还在不断培植新的孤臣,可见,那位还有的等。
念头一定,京兆尹轻咳一声,一拍惊堂木:“升堂!堂下所跪何人,因何事而击鼓?”
寿清震惊地看向杜师爷,后者却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安心。
杜师爷心头暗想:照大人的说法,若能安然无恙地将此人摘出来,国师该感恩才是。
见状,寿清压下心头的烦躁,凝眉不语。
有几个胆子大的山民便纷纷上前来,你一言我一语的,道瞧见他二人拉拉扯扯地从小门出来,又道瞧见那宅子里面火光冲天,不知是不是有人被烧死了……
京兆尹听得头痛,道:“你们谁是苦主?叫本官听谁的好?”
山民们闻声互相对视,旋即不由自主地都退了一步。
苦主?他们算吗?好像不算吧。
他们就是侠肝义胆,路见不平而已。
退避过后,一个面色黝黑的小伙子又被显了出来。他闷闷地道:“禀大人,草民觉得这道士在山上放火是想炼邪丹!我们都是苦主!”
成灵本战战兢兢的,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又气不打一处来。
这小子看着老实巴交,和他爹给自己安上了救命恩人的帽子,结果这关头就属他跳得最欢,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志怪杂谈看多了吧!
她气得涨红了脸,下意识地反驳:“休要胡说,不过是丹炉意外起火,什么邪丹!”
此言一出,围观的百姓哗然:“还真是在炼丹啊!”
“这道士,怎么跑人家家里去炼丹了?”
寿清眉心一跳,暗骂那成灵愚蠢至极。
原本只需要撇清他们之间并无通奸之事便是,偏偏要扯什么丹炉,岂非很容易牵扯到他们的大事上去?
果然,闻言,京兆尹眯了眯眼睛,询问道:“道长,你缘何在人家家里炼丹?你与这还俗的僧尼,又有何关联?”
寿清心里直叹气,想了想,编造道:“这后山上有许多灵药,贫道采了些药草,途中不慎受伤,见这户人家家里有丹炉,便借用一二,想着炼成或可尽快治好伤。谁知这丹炉是个不顶用的,炼到一半就炸了,反倒让伤势更重了……这户人家的女主人怕贫道赖上他们,便急着赶走贫道罢了……”
其中真假参半,这寿清讲得有声有色,一些后来的京都大街上的百姓,倒是有几分信服。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拉拉扯扯,是怕碰瓷啊……哈哈。”
但也有人心存疑虑:“欸?刚才是不是从那宅子里跑出来一个女人,说这道士炼邪丹?人呢?”
“没瞧见啊。”
堂下的寿清目中闪过一丝笑意。
他方才回头看得分明,仙安观的人听到动静,将偷跑出来的静南抓回去了。现下没有苦主,静南的事,且翻不起风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