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想要……”
年老的摊主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没有回答。
“老先生,请问我们可以拿起来看一看吗?”赵小侯爷十分有礼貌地询问。
摊主点点头。赵临尧便把木马拿起递给阿蕴,阿蕴两手拿着木马从各个角度观察,很快便对摊主说:“我们要这个。”
赵临尧一手捧着木马,一手拉着阿蕴:“这个送给阿霄的话,倒也尚可,只是我觉得还有些缺憾。”
“不是直接送,”阿蕴摇摇头,语气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骄傲,“我会把它的原理搞明白,再重新做一个更漂亮,更精细的。”
赵临尧笑了:“好啊,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做。”
“你当然要和我一起做,这可是你送给阿霄的礼物。”
“是哦,那我可要多出点力了,阿蕴你坐在一旁指导我就好了。”
“这样才对,就算我是你的人,你也不可以借花献佛,要不然的话,你要给我涨月钱……”
赵临尧的心因着“你的人”这三个字狠狠地颤动了,阿蕴在身旁还是毫无察觉的样子。她挨着他的胳膊,避免在人群中走散。
赵临尧侧头,在这个角度俯视,他能看到少女耳边的小辫随着步伐在肩膀上一晃一晃,晃得他的心愈来愈乱。
“小侯爷,”阿蕴忽然仰头对着他说,“我们还接着逛吗?”
四目相对,赵临尧像是偷看被抓包一样,慌乱地别过头,一时间都有些结巴:“接,接着逛,来都来了。”
阿蕴诧异于他过大的反应,她不知道的是,在那一瞬间,赵临尧有一种吻下去的冲动。
前方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喧闹,人群有些骚动,一个人猛地从这边狂奔过去,撞歪了边上的行人,连带着撞了阿蕴一个踉跄,好在有赵临尧及时扶稳。
他们终于听清了后边的尖叫。“抓小偷啦!”
后面一个中年女人正气喘吁吁地往这边追赶,还有几个年轻人在帮着她追回钱袋,正往刚才那人跑去的方向前进。
赵临尧和阿蕴对视一眼,他立刻把木马放到阿蕴怀里:“在这里等着我,别乱走。”
赵临尧拔腿便追,路上行人摩肩接踵,不好通过,他便运起轻功,腾空而起,踩着路边小摊的棚子便跳过去。
少年用轻功飞跃时身轻如燕,动作却又矫捷迅猛,像是鹰隼般的猛禽。他在夜市街道上空划出一道道完美地弧线,注意到的行人一阵阵惊叹。
太漂亮了,阿蕴心想。
阿蕴抱紧怀中的木马一路小跑,赵临尧果决行动的姿态在她的脑海中一遍遍回放,她常见他练武,但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在闹市中运起轻功,奔行在灯火与夜色的交界,分割了喧闹人群与寂静黑天。
赵临尧有着无可犹疑的正义感,满怀着自负的少年意气。
阿蕴的心砰砰直跳,她知道,不只是因为跑动。
等阿蕴找到他们时,赵临尧已经把盗贼制服,俊朗的少年把中年男人擒拿住,旁边的行人正找来绳子要把到盗贼绑起来。赵临尧放松下来,把旁的事务交给其他热心人。
少年站在灯火最辉煌处,松快着自己的身体,面上不由得显露出几分满意与自得。
花灯环绕,是那样明亮,却比不上其中的少年。
在阿蕴的眸中,唯有他,最熠熠生辉。
阿蕴还在一旁远远地看着,赵临尧却发现了她。他大步走过来,眉间微皱:“你怎么也跟过来了?不是说好原地等我吗。”
阿蕴硬气又任性:“我没有答应。”
赵临尧无奈地接过阿蕴怀中的木马:“我怕我们走散了。”
“不会的,”阿蕴摇头,“不管人有多少,我们都不会走散的。”
那时的阿蕴理所当然,她还不知道,在未来,他们整整走散了三年。
失主终于找了上来,押着盗贼要去报官,这时却找不到抓住盗贼的恩人——赵临尧和阿蕴去往了酒楼,正琢磨着点些宵夜。
“要一份小笼包,要两个桂花糕。”
“再要一壶酒。”
阿蕴好奇地问:“今晚你还要喝酒啊?”
“嗯。”赵临尧点点头,他没办法告诉阿蕴,他喝酒是想壮壮胆。
他们的位置很好,倚着窗子,正好能看清楚整个扬桥夜市,一街的璀璨尽收眼底。夜风习习,凉爽惬意,酒楼的小笼包喷香扑鼻,桂花糕清甜可口,阿蕴想,就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也是挺好的。
赵临尧却有些紧张,认真地控制着杯中的酒量,以免自己真的喝过头了醉去。
吃过宵夜,两人慢慢在街上逛,看看杂耍,买个护腕,挑只发簪,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夜市尽头。
灯火阑珊处,夜色下的扬河水波微微荡漾,轻歌曼舞的歌舫早已远去,河边只静静泊着一支小小木筏。
两人坐在河边,赵临尧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盏河灯:“阿蕴,你看。”
即使是阿蕴,也有些惊诧:“你早就准备好的?”
赵临尧笑而不语。
阿蕴把玩着河灯,那是一个极精致的莲花形河灯,她想点好后放在河面上一定会很美。
赵临尧说:“阿蕴,许个愿望吧,我们一起把它放出去。”
他的语气很温柔,如同夜色下的扬河水,缓慢地流淌着,偶有微微的波痕。
阿蕴深深地望向赵临尧,这样的他很少见,温暖柔软,情意缱绻。
少女的耳根染上淡淡的红,她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但她不想阻止。阿蕴低声答应,认认真真在灯里写下自己的愿望。
她遮挡得很好,赵临尧也看不到她的愿望是什么。
写好后,赵临尧接过河灯,拿出兜里的火石,擦了两下便点燃了河灯,烛光柔柔下,这是一朵温暖的莲花。
两人一起放下河灯,莲花慢慢顺流而下,它飘得很慢,却没有人有一点不耐烦。赵临尧和阿蕴静静地坐在河边看着,望着莲花灯一点一点飘远。
当它飘到河中央时,一朵烟花跃上天空,灿烂绽放。
随后是接二连三的烟花绽放,五彩纷呈,美不胜收。
那是如此璀璨绚烂的景象。
阿蕴惊异地望着夜空中的烟火,不舍得眨一次眼,甚至不舍得错过任何一朵烟花的绽放,乃至消逝。
天空归于寂静,赵临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蕴,你喜欢吗?”
阿蕴侧头注视着赵临尧,嘴唇轻动,却没有说出什么话。
她理智仍在,她知道应该说小侯爷你别再白费心思了,我们不会在一起的,你再也不要讨好我了。
可是她说不出,说不出这样的违心之语。
赵临尧深深地望着她,把距离拉近,轻抵额头,似触非触。
他低声说:“阿蕴,我喜欢你。我一辈子,只会有你。”
阿蕴望着他,眼眸中倒映着身后的灯火,流光溢彩。
赵临尧说:“阿蕴,我想亲你。”
阿蕴“嗯”了一声,几不可闻,但在赵临尧耳中是如此清晰。
在夜色里,在灯火稀疏处,少年和少女的嘴唇轻轻触碰到一起。
第13章 成英侯回府
“你看这张图纸,木马跑动的原理就是这样,主要是通过……另一张是我的设计图,等一会儿我们就照着这个来做,剩下的几张是零件尺寸图……”阿蕴一一指给赵临尧看。
赵小侯爷摩拳擦掌,准备好大显身手。
木板、锯子、钉子、墨线、铁片、金丝、麻线……各路材料工具依次排开,颇有气势。赵临尧认真比对着零件图,在木板上画出形状,专心致志地锯出零件。
阿蕴在一边看着,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从那日之后,他们的关系发生了大变样,就好像是一对新婚小夫妇一般,举止亲昵又满是羞涩。
赵临尧既然那样说了,那便相信他吧。
阿蕴终于还是选择了这条路,也不打算再放弃,从小聪颖的少女自有几分自负,她想着只要尽力,她一定能和赵临尧走下去,做一对恩爱的夫妻,没有旁的人插入。
“阿蕴,你看这个怎么样?”赵临尧把打好的零件递给阿蕴。
阿蕴拿尺子量了几下,惊喜地发现赵临尧打出来的零件格外精确:“小侯爷,你天赋不错嘛。不过,和它相同的另一个呢?”
赵临尧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托着腮得意地笑,另一只手拿着零件挥了挥:“在这里呢。”
阿蕴懒得站起来,伸手就要去够,赵临尧倒把零件伸远:“亲一口就给你。”
阿蕴生气地掐了小侯爷的胳膊一下,下一秒却是在他的脸颊上实实在在地亲了一口,甚至留了浅浅的胭脂印。
赵临尧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客为主揽住阿蕴的后颈,朝嘴唇吻上去。
一吻毕,赵临尧声音暗哑:“下次这样亲。”
阿蕴还在平复着呼吸,忽然想起来正事:“你快把零件给我。”
乒乒乓乓折腾了几天,两个人终于把礼物捣腾出来。那是一辆四匹马拉的马车,四匹马栩栩如生,每只马的样貌各异,姿态体型也有所不同,马车华美精致,甚至一旁用竹签制作的车帘也能拉上落下。
阿蕴按了按第一排右侧的马头,四匹马一起运动,整齐地拉着马车前行,跑得快时,车里还能发出一阵阵哨声,过了一会儿,马儿们还会转弯,绕一圈继续前行。
阿蕴和赵临尧击掌,齐声欢呼。
这时里阿霄的生辰还有一些日子,赵临尧收到了成英侯寄来的书信。“怎么了?”阿蕴过来问。
赵临尧心情有些复杂:“我父亲要回来了,六天后抵达京城。”
阿蕴无言,赵贸和赵临尧这对父子的关系,很难用简单地词语概括。成英侯面对儿子总是态度冷淡,甚至有些漠不关心,但又请来各方名师教他武功文学,而赵临尧小时候对父亲敬畏远大于爱,长大后时常叛逆反抗。
是一笔难算的帐,阿蕴叹气。
六日过得很快,成英侯回府了。
赵临尧去见了父亲,他们已经近两年没有见过面了,赵临尧一眼便看出,成英侯苍老了不少。昔日强健的将军威武身形不再,眉眼间也增添了不少疲态。
分明是一家人,相聚却是在会客厅,赵贸坐在上位主座,赵临尧到时,正看见他在逗小阿霄玩,脸上是少见的柔和。
赵贸见赵临尧来了,表情很快恢复了冷淡威严,一板一眼地问起了大儿子的学业和武功。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依旧尴尬无比,好在有柳姨娘抱着阿霄从旁斡旋,让他们没有那么僵硬。
三个人又聊了一些生活上的事情,柳姨娘柔声细语讲得比较多,气氛还算融洽。直到赵贸突兀地对赵临尧说:“我听闻,你近日和身边的丫鬟很是要好。”
赵临尧瞳孔骤缩,但很快恢复正常:“是。”
“我毕竟是一家之主,”赵贸说,“就算在外面,对整个侯府的掌控也是在的。”
赵临尧垂眸,他不知道父亲此刻提起这个是想说什么。
赵贸尽量让语气变得轻松和蔼:“你若是喜欢那孩子,那就安排给你当通房,你也到了知人事的年纪了。”
赵临尧不言语,刚刚轻松片刻的气氛渐渐变得凝重。
柳姨娘见状,连忙打圆场:“阿尧,还不谢谢你父亲。”
半晌,赵临尧抬起头,一字一顿,极其坚定地说:“我要让阿蕴做我的正妻。”
落入赵贸和柳姨娘耳中,不亚于一声惊雷。
赵贸震惊,旋即大怒道:“你敢!”
他愤怒地一甩杯子,落地一声巨响,惊得小阿霄哇哇大哭,柳姨娘慌忙叫着奶妈去后屋哄孩子。
父子两个沉默地对峙着。终于赵贸打破了寂静,他深呼吸几口,厉色道:“你年纪小,在胡言乱语。你的正妻,未来的侯府夫人,必须是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
赵临尧猛地站起身:“我决不会如此!”
赵贸怒喊:“由不得你!”
赵临尧愤怒离场,摔门而出。
窗外阴云密布,狂风呼啸,似是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阿蕴,收拾行李,我带你走。”赵临尧一回到自己的屋子,便对阿蕴说。
阿蕴猜到了一些,什么也没有问,利落地装上几样重要的东西便跟着赵临尧往外走。
然后,在侯府后门撞上一群冷肃的士兵。
“侯爷下令,不准少爷出府,还请见谅。”领头的士兵面无表情地说。
赵临尧咬牙,手握拳握得更紧,指尖几乎要陷进掌心。感受到身边的少年肌肉紧绷,蓄势待发,阿蕴立刻拉了拉他的衣袖:“别冲动!”
赵临尧和阿蕴被分别软禁起来了。
阿蕴独自一人坐在屋中,这件屋子比她曾住的地方条件还要好上几分,只是门外多了几个守着的人。
她知道赵临尧为了她和成英侯大吵一架,心里满溢着不明的滋味,但后面的路要怎么走,却让她无比头痛。
赵临尧冲动之下想带她私奔,但阿蕴不想让赵临尧为自己放弃应有的一切,成英侯也不会允许。
要么继续坚持对峙下去,熬到成英侯同意;要么她得有个门当户对的身份……
可她只是一介孤女。
阿蕴不自觉地屈指敲着桌子,大脑飞速运转着。
小时在庄子里,那里的人说她母亲来时已经怀了孕,衣着朴素,却有着浑然天成的贵气,后来还陆陆续续地当掉了一些似乎很昂贵的首饰。阿蕴一直猜想,她的母亲背景应当不简单,如果她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或者外公家……
阿蕴抿唇,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考虑过寻找亲人。
她的母亲在诞下她时难产而亡,通过庄里人的话,阿蕴得知,母亲在怀着她时过得并不好,也从不提起她的家族和丈夫,若有人提起,便是触了她的霉头。母亲既是这样的反应,如何让人对未谋面的父亲心生向往。
若是寻个其他的路,如果有什么富贵人家能够收她做义女……阿蕴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姑娘,长得乖巧漂亮,能说会道,以往有官员夫人来侯府做客,见了阿蕴也心生欢喜。让人把她认作义女很难,但对阿蕴来说,也不是不可能,现在她所缺失的,主要是一个契机……
再想个其他法子,就看京城中哪家权贵丢过女儿,弄一个瞒天过海——几乎是想到这条路时,阿蕴就狠狠地唾弃自己几句。
她不允许自己做出这样的,为了一己之私,颠倒事实欺骗别人情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