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她也觉得神奇。
她与李慕载之间,除却突然决定搭伙成婚后,之前并无太多的交集,但他们两人无论说话做事,好像莫名就有一种默契在里面。比如先前,在殿中时,他们俩就配合的天衣无缝。
“咯吱——”
外间的门突然响了。
徐令姜吓了一跳,猛地扭头。
她生怕是赵三娘忍无可忍,提刀进来砍自己了,结果进来的却是兰姨。
兰姨进来,瞧见徐令姜拥被子坐起来,一脸恐惧的模样,顿时被吓了一跳。以为徐令姜又做噩梦了,忙过来安抚道:“姑娘别怕,都过去了,已经没事了啊!”
徐令姜觉得有些好笑。
从小到大,但凡她做噩梦了,兰姨每次劝慰,都是这几句话。
徐令姜摇摇头,压低声音问:“兰姨,是三娘来了么?三娘现在脸色如何?”
兰姨瞧见徐令姜一脸心虚的模样,故意揶揄道:“三娘吵嚷着要见姑娘呢!姑娘还是快些起吧。”
一听这话,徐令姜瞬间更不想起了。
兰姨看出了她的意图,一把拦住她:“姑娘可不敢再睡了,李夫人早早就过来了,已经在厨下帮忙做饭了,而且李公子也来了,您若再睡下去,可就有些不成样子了啊!”
这话倒是没错。
虽然她跟李慕载是协议成婚,但是苏蕙不知道,她定然是将她当做儿媳妇的。如今未来的婆婆都来了,她若再睡,确实有些不大好了。
徐令姜只得慢吞吞起床,开始穿衣盥洗。
待一切收拾妥当,这才掀开竹帘出去。
此时天已经擦黑了,院中点着灯笼,徐令姜垂着头,刚叹了口气,便见廊下立着一个人,她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
李慕载扭头,看到徐令姜这动作,微怔了下,问:“怎么了?”
徐令姜没想到,她出来第一个遇见的人,不是赵三娘而是李慕载。
她摇摇头,朝李慕载走过去,两人并肩站在廊下,但徐令姜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廊下灯笼摇曳,灯晕从徐令姜脸上晃过时,李慕载瞧见她脸上已没有先前那般严重了,但眼底却带着明显的惊惧。
李慕载沉默片刻,道:“他不敢再来伤害你了。”
“啊,我只是在想要怎么同三……”
徐令姜没想到,李慕载突然会说话,一时不妨便将心中所想说出来了。
李慕载转过身,面色微有不解。
话都已经说了,徐令姜也不好改口,只得老实道:“实不相瞒,我怕三娘会拿刀砍我。”
李慕载:“……”
“嘿,你还有怕的时候呢?!”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霍箐叼着个鸡腿,从厨房那边出来,口齿不清道:“说起来,你们俩真是够艰难的啊!这官家刚赐婚后,前有丧心病狂的前夫哥,后有为爱哐哐撞大墙的赵三娘。鄙人很好奇,等你们成婚那日,还会有什么等着你们?!”
霍箐话刚说完,李慕载便冷冷扫过去。
霍箐立刻举起手中的鸡腿,做投降状,闪身进了右梢间去看夏竹了。
天上星子稀疏,蝉鸣渐响。
既然霍箐都将这话说了,徐令姜只得顺着这话继续道:“说起来,咱们这亲确实是成的艰难了些。”
李慕载转头,看向徐令姜。
虽然李慕载没说话,但徐令姜看出了他的意思,她笑道:“我没有想悔婚的意思,只是总觉得,你选中我,委实吃亏了些。”
之前他们每次聊天,徐令姜一直都刻意把握着说话的尺/度。
可今夜,不知是她先前睡饱了的缘故,还是知道,日后叶知秋再也不会来纠缠她的缘故,今夜徐令姜在李慕载面前,却是一副难得放松的姿态,比以往多了几分随意,却在无形中拉近了两人的关系。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徐令姜的影响。
李慕载也难得放松下来,唇角弯出了个微不可查的弧度,他看着黑沉沉的夜空,声音低沉笃定:“落子不悔。”
现在就算悔也没得悔了。
他们是官家赐婚,无论谁悔婚都是大罪。一念至此,徐令姜眸色微滞,突然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
他们既是官家赐婚,日后如何还能再和离?!
可还不等徐令姜发问,她便瞧见,一个人杀气腾腾从厨房出来,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该来的躲不掉。
徐令姜深吸一口气,正打算‘迎接’赵三娘,人身或者言语的攻击质问时,李慕载却上前一步,拦住面色不善过来的赵三娘:“我有话要跟你说。”
徐令姜:“……”
你怎么把我的活抢了?!
李慕载和赵三娘去了院外。
徐令姜不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什么,但等赵三娘再回来时,她眼眶微微泛红,看见徐令姜时,只露出一个古怪的神色之后,便匆匆进了厨房。
徐令姜不由好奇,偏头问:“你跟她说了什么?”
第37章 了结
◎大约是因为,那是她喜欢的人吧。◎
以赵三娘对李慕载的痴迷程度, 怎么会就这么偃旗息鼓了呢?!而且,她最后看向自己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奇怪?!
徐令姜十分好奇看着李慕载。
李慕载淡淡移开视线, 只道:“没什么,你若想知道, 可以去问她。”
徐令姜:“……”
不知道李慕载与赵三娘说了什么,徐令姜想象中的语言攻击,甚至人身攻击, 都没有出现。反倒在吃饭时, 赵三娘还主动举起酒盅, 眼眶发红冲她道:“祝你们白首相携, 永不离分。”
徐令姜顿时受宠若惊。
她忙搁下筷子, 稀里糊涂受了赵三娘的敬酒后,眼神不解,朝李慕载望去。
李慕载神色平静坐着。
见徐令姜看过来, 什么都没说, 只轻轻冲她颔首。
赵三娘瞧见他们俩眉眼传情的模样,胃里的酸水都要冒出来了, 偏生霍箐那个不识趣的, 还在旁边嚷嚷道:“哎呀,三娘,真看不出来,你这么豪爽识趣呢!来, 我敬你一杯。”
说完,便笑嘻嘻凑了过来。
赵三娘心下正烦闷的紧, 霍箐既来劝酒, 她自是不拒绝的。
两三盏酒下肚, 赵三娘便抹着眼泪,开始哭骂:“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还是银子实在!”
徐令姜抬手扶了扶额角。
霍箐已从善如流接话:“就是就是,所以你得好好赚钱,以后好养我啊!”
“养你?!你自己有手有脚的,凭什么要我养你?”
霍箐厚着脸皮道:“我是有手有脚的没错,可我没你赚得多啊!”
“这倒也是!”赵三娘握着酒盏,一脸骄傲,“哼!不是老娘吹,老娘的饕餮楼可是如进斗金的。他李慕载不喜欢老娘是他的损失,老娘也不是非他不可了!以后等老娘包十来个小白脸,气死他!”
霍箐在旁点头如捣蒜:“就是就是,李慕载那个冰块脸有什么好的,给令姜就是了,你以后找更好的,来,喝喝喝。”
他们两人旁若无人般的推杯换盏喝了起来。
其余众人都已经习惯了,尤其是苏蕙,之前她不喜赵三娘,乃是觉得赵三娘轻浮,还惯会讨巧卖乖,今夜见她这般爽朗,之前的不喜便也散了,只任由他们闹去了。
大家都已差不多吃好了,兰姨也没着急收拾,而是起身,冲李慕载母子行了一礼:“李夫人,李公子,奴婢问句僭越的话,官家既为李公子和我家姑娘赐婚了,不知道这婚事,您家打算怎么办?”
兰姨本是徐母的侍女。
她与徐母自幼一同长大,名为主仆,实为姐妹。徐母亡故后,徐令姜便是由她一手带大的。她深知徐弘礼夫妇的德性,便只能越俎代庖为徐令姜张罗了。
苏蕙毕竟只是名义上的李夫人,听到这话,顿时也有些坐立难安。
可她到底记挂着李慕载之前说过的话,便稳了稳心神,道:“看两个孩子的意见,他们想怎么办都成,我没意见的。”
既然今夜提起了这话,徐令姜少不得站起来,轻声道:“蕙姨,兰姨,我是二嫁之身,之前便与李公子商议过,想将亲事办的低调些。”
兰姨听到这话,神色瞬间变得酸涩起来。
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若男子再娶,尚且还好些,可若女子再嫁,嫁的不是鳏夫,就是家世差的。
像李慕载这样,人长得俊,本事又好,且还是初婚的,可谓是万里挑一。
徐令姜能嫁给这样一个人,兰姨自是为她开心的。只是徐令姜毕竟是二嫁之身,这事相当于是她身上,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污点。若碰上尖酸刻薄的人家,更是会拿此事说嘴,虽然李慕载母子,不像是那种人,但哪个男人,心里会不介意呢!
却不想,李慕载淡淡道:“人生在世,谁没做过错误的选择,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徐令姜怔了怔。
纵然这桩婚事,只是两人各取所需的权宜之计,可此时听到李慕载在这话,她心底还是滑过了一丝暖意。
“是啊,不过是你的姻缘路,略微比别人坎坷了些,不必觉得有什么。”苏蕙接着李慕载的话,语气和蔼道,“日后你们小两口,好生过日子,才是正经事。”
苏蕙知道,李慕载这些年走的有多艰难。
如今他既有了心仪之人,并与对方休成了正果,她自是为他欣喜,盼着他们好生在一起的。
虽然平日里,苏蕙一直待徐令姜都很好。
但徐令姜深知,邻居同婆媳关系是不同的,如今听到苏蕙说了这话,她顿时心生感激,对着苏蕙又是深深一拜。
苏蕙忙将她搀扶起来。
几人又和乐融融说着话,最后碍于徐令姜说,她只想低调成婚,苏蕙便也顺了她的意思。
只是说是低调,但成婚该有的三媒六聘,李慕载皆都没省下。
徐弘礼也看出了李慕载是真心求娶徐令姜的,便三天两头往弄梅巷跑,虽说是恨不得把徐令姜绑回去,但到底顾忌着李慕载,只好言相劝着。
“你们这眼看着就要成婚了,这还比邻而居,像什么样子?!传出去也不好听的。我已让人将你原来住的院子重新休憩好了,你搬回去就能住新院子了。”
徐弘礼隔三差五过来说,徐令姜过隔壁去瞧李慕载时,忍不住同他道:“不是说好,要低调办的么?”
因着叶知秋一事,官家罚李慕载杖三十,罚俸半年。
前几日李慕载刚领了杖刑,这几日正在家中养伤,听到徐令姜这话,他将目光从书上移开,轻轻嗯了声:“成亲时办的低调些,但三书六礼还是得有,否则官家那里不好交代。”
这倒也是,不过李慕载这么一说,倒让徐令姜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来。
徐令姜侧过身子,问:“我们既是官家赐婚,日后要如何和离呢?”
李慕载握着书卷的手微微一顿。
旋即,他抬头道:“待时机成熟了,我会去同官家说。”
徐令姜听李慕载这么说,便没再问了。
过了片刻,李慕载又道:“官家先前赐了我一座宅子,在西宁街上,成婚时你是想在新宅子办,还是想在这里办?”
徐令姜如今住在这里已经习惯了,她不大想挪地方。
但如今李慕载也算是天子近臣了,不可能一直住在这里。而且新宅子既是官家赏的,不住也说不过去。
“放在新宅子里办吧。”
李慕载轻轻颔首,想了想,又提起另外一件事来:“兰姨毕竟上了年纪,你身边没个得力的人也不好,可要我为你重新再寻个人?”
徐令姜顿了顿。距离上次的事,已经过去十来天了。
这十来天里,她一直没见夏竹,只让她在房中休养着,但这事总得解决。
如今李慕载既提起这一茬,徐令姜便道:“我也正有此意,本打算这几日,让兰姨出去寻个人牙子问问的。”
李慕载:“外面找到的,良莠不齐,回头我替你寻个合适的送来。”
徐令姜点头应了,又同李慕载道:“我爹来寻了我数次,让我搬回府中去住。”
“你若不愿意回去,便住在这里。”说完之后,李慕载又想起,前几日苏蕙念叨说,新人成婚前,是不能频繁见面的,便又道,“我可以先搬去新宅住。”
徐令姜摇摇头,笑道:“不了,我搬回去。”
虽然他们是假成亲,但为了成这个亲,李慕载被杖了三十,罚俸半年,还与叶家结了仇,她也得做些什么才行。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徐令姜才回去。
她刚进院子,就见兰姨坐在院中抹眼泪。
徐令姜走过去,忙问:“怎么了?”
“姑娘,叶家那帮寡廉鲜耻,没有人性的东西!他们、他们……”兰姨气的脸色铁青,眼泪哗啦啦往下淌,“他们竟将叶小姐,嫁给康王的嫡次子了。”
徐令姜脑子嗡的响了一声。
有那么一瞬间,徐令姜觉得自己听错了,她踉跄快步走到兰姨身边,眼眶泛红,不死心又问了一遍:“你、你说什么?!”
“叶家,叶家将叶小姐嫁给康王的嫡次子了。”
“不可能!!!”徐令姜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起来,可她还在垂死挣扎,“不可能!定然是你听错了,康王嫡次子虽身份显贵,可却是个混不吝了,叶大人再利益熏心,也不至于将逢春嫁给他啊!”
说到后面,徐令姜已是泣不成声了。
兰姨也是又气又恨又心疼,跟着哭道:“刚才奴婢上街时,瞧见康王府的人抬着聘礼经过,便问了旁边的人。他们说,这是康王嫡次子娶妇呢!奴婢随口问了句,才知,竟是康王府去叶家向叶小姐下聘去了。”
徐令姜膝头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