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昭这才满意的走了。
兰姨满脸无奈摇头,将一碗粥递给徐令姜。
到底是成亲的日子,徐令姜也不敢吃太多,只吃了六分饱便停了筷子。
兰姨让人将饭撤下去,待徐令姜漱口净手后,又替她检查妆容上口脂时,便听到前院突然传来爆竹声和笑闹声。
“是姑爷来接亲了!快把喜帕拿来!你们几个,去把那些东西收拾好,还有桌上那些。”
徐令姜见一贯稳重的兰姨,突然变得慌乱起来,忍不住笑道:“兰姨,不用这么着急,前面还会堵门的,他过来还得一会儿呢!”
“有少爷在,姑爷进来,那完全就是畅通无阻的事。”
兰姨说着,忙从秋荻手上接过盖头,替徐令姜盖上。
她们这边刚收拾妥当,便听到一阵笑闹声,由远而近传过来。
纵然有盖头遮挡,但这一瞬间,徐令姜还是下意识敛了神色,端正坐好。
“姑爷好俊俏啊!”
“是啊!瞧着不像是武将啊!”
一堆侍女挤在廊下,目光落在李慕载身上,与同伴窃窃私语着。
李慕载被人簇拥着进了院子。
徐令昭在前面,为他引路:“头儿,前面就是喜房了。”
徐令昭一帮狐朋狗友们不干了,有人嚷嚷着:“嘿,徐二少,你今天喝多啦?!怎么净帮新郎官啊!”
有人附和道:“就是就是,你小子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
徐令昭扭头,立刻啐了那人一口:“我不向着他,难道向着你们这帮鳖孙玩意儿吗!”
他们在后面闹着,李慕载已从善如流进了屋。
屋内红绸高悬,囍字成双,徐令姜一身红如烈火的嫁衣,坐于喜床之上,兰姨秋荻等人,齐齐立在她身侧。
李慕载目光落在徐令姜身上,眼里似是冰雪初融,难得露出了一抹柔色。
兰姨瞧见这一幕,只觉眼眶发热。
徐令姜这一辈子,过得比常人艰辛许多。上一次她嫁给叶知秋时,兰姨本以为,从此以后叶知秋能好好疼她,却不想那就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如今又嫁给李慕载,李慕载瞧着是个面冷心善的,兰姨只盼着徐令姜这次能过得很好。
喜娘嘴皮子上下翻飞,说了几句福话之后,徐令姜掌心被塞了一截红绸,她便知要去拜别父母了。
因着今日徐令姜出嫁,‘病’了许久的方氏,今日也终于露面了。
方氏穿了件绛紫色折枝藤萝纹褙子,与徐弘礼并排而坐,冷眼旁观看着,徐弘礼满脸慈父状,在同李慕载说话。
“贤婿啊,小女命苦,自幼便没了娘,先前又……”说到这里,徐弘礼哀哀叹了口气,又装模作样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道,“如今既遇着了贤婿,是这丫头的福气,只盼着贤婿日后能好生待她,如此,我便也算是能对得起她母亲了。”
徐令姜听到这话,唇角勾起一抹讽刺。
当初她与叶知秋成婚时,徐弘礼便是这套说辞。
李慕载轻轻颔首:“岳父大人放心,日后令姜便是我的妻子了,我定会好生待她的。”
“如此我便放心了。”
徐弘礼说着,便哽咽着坐回椅子上,又不着痕迹朝方氏看了一眼。
徐令姜的生母已亡故,方氏是如今徐家的当家主母,是以徐令姜出阁时,方氏也得说几句。
今日将方氏放出来之前,徐弘礼便已敲打过她了,说她今日要是再敢作妖,他就对外放出消息,说她得了失心疯,要将她送回老家去养病。
碍着徐弘礼的威胁,方氏先前说的还十分规矩,都是些为妇的话,可说着说着,瞧见徐令姜那身刺眼的嫁衣,又想到自己那早夭的女儿,说出的话,不由变得刻薄起来:“李女婿能瞧上你,那是你天大的福分,所以你得惜福。过门后,你要柔顺温恭,宜静而庄,做个贤妻良母,可别再像之前那样不贤善妒了,若让我知道……”
“行了!时候不早了,你们出门吧,可别误了吉时。”
徐弘礼听方氏越说越不成样子,忙打断她的话,让人送一对新人出门。
从徐家出来后,徐令姜头也不回上了喜轿。
这是徐令姜第二次从徐家嫁出去了。上一次,徐令姜满心欢喜,觉得她抓到了光。可那道光只维持了一个月,便慢慢黯淡下去,直到最终堙灭。
而这一次,徐令姜很平静,她唯一的期望,就是成亲流程走快一点,她晚上想亲自去接叶逢春。
只是虽然他们是假成亲,但今夜毕竟是他们成亲的日子,也不知道李慕载会不会同意。
徐令姜想的出神,轿子停了都没发现,还是被兰姨提醒之后,她才反应过来,任由她们将她搀着下轿,然后进府拜堂。
随着傧相那声‘礼成,送入洞房’后,徐令姜又被送去了喜房。
他们刚进去,呼啦一堆人就围了过来。
“师傅,为什么令姜姐姐要盖着块红布啊?”
“笨蛋!令姜姐姐是新娘子,新娘子当然要盖盖头的!”
“哦,是吗?!师傅和令姜姐姐家之前挨在一起的,挨着挨着,令姜姐姐就嫁给师傅了。芳芳,我们两家也是挨着的,以后你是不是也会嫁给我啊!”
“呸!谁要嫁给你!我娘说了,我以后是要嫁给有钱人的!”
徐令姜视线受阻,但听声音,知道是弄梅巷那帮孩子们。
那群孩子还在叽叽喳喳说着,突然又传来赵三娘的声音:“小崽子们,别堵在门口,先让他们进去,咱们好要喜糖啊!”
一听这话,孩子们立刻呼啦散开,徐令姜这才被人搀着,坐到了喜床上,李慕载也在她的身侧坐下。
喜娘进行完撒帐礼后,李慕载本是要出去敬酒的,那帮孩子却都齐刷刷看着他。
这帮孩子在李慕载面前不敢造次,所以就由赵三娘替他们发言了。
赵三娘道:“他们今日都是来看你掀盖头的,反正迟早都要掀的,不如你现在掀吧,也能让令姜少受点罪,毕竟她头上可是顶着一个大冠呢!”
李慕载沉吟片刻,应了。
喜娘见状,忙将一柄玉如意递过来。
其实这一路上,徐令姜都完全没有感觉的。她心里只盼着,赶紧走完这些流程,
可此时,李慕载拿着玉如意,朝自己过来时,不知怎么的,徐令姜莫名就有些紧张。
徐令姜几乎是下意识,想抬手摁在自己的胸口。
但看见李慕载的袍摆,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视线范围内,她又生生克制住了。
徐令姜垂下眼睫,便看到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握着一只玉如意。玉如意的一头,已搭上了她的盖头。
徐令姜深吸一口气,下一个瞬间,她眼前的阻挡便没了。
徐令姜下意识抬眸。
李慕载立在她面前,屋内的灯火,在他身后蔓延开来。李慕载一身喜袍,头戴红玉冠,右手上握着玉如意,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身上那身喜袍的缘故,今夜的李慕载,褪去了平日的那份肃冷,整个人柔和了很多。
在徐令姜看李慕载时,李慕载也在看她。
今日的徐令姜,同平日也不一样,她头戴高冠,上了厚厚的妆容,险些让他认不出来,唯独那双眼睛黑亮清透如初。
赵三娘立瞧见他们两人痴痴相望,忍不住打趣:“要不这样,我把这帮小崽子们领走,你们俩直接入洞房得了。”
这话一落地,徐令姜顿时一阵羞赧,轻咳一声,将头垂下来。
李慕载也收回思绪,将撩开的喜帕递给旁边的喜娘,道:“我出去敬酒了,让他们陪你待会儿。”
徐令姜轻轻颔首,目送着李慕载出去。
李慕载一走,那帮孩子们呼啦全围绕到徐令姜身边,好奇摸了摸她身上的吉服,又伸手去抓徐令姜发冠上的流苏。
徐令姜也不制止,任由他们玩闹。
赵三娘则在旁边,陪徐令姜说了一会儿话,估摸着前厅那边差不多了,这才拉住徐令姜的手,低声道:“令姜,你是个有福的,以后跟李慕载好好过日子啊!”
说到最后几句时,赵三娘眼里皆是忍不住的艳羡。
徐令姜一时喉头发哽。
她知道,赵三娘是真心祝福她的,可偏生,她与李慕载的婚事,只是权宜之计。
但沉默两息后,徐令姜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赵三娘这才扯开唇角,风情万种笑开,带着孩子们出了喜房。
他们一走,原本热闹的喜房瞬间就冷清了。
徐令姜想着盖头都已经掀了,索性便让人打了水来,将妆容发冠拆了,绾了个家常的发髻,又换了身轻便的衣裳。
她刚做完这些出来,便听到外面传来侍女的声音:“公子。”
很快,李慕载就从外面进来了,身上带着淡淡的酒味。
徐令姜倒了盅茶递过去,问:“你可要沐浴?厨房也有解酒汤。”
李慕载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径自走到桌边,倒了两盅酒过来,将其中一盅递给徐令姜。
徐令姜愣了下。
这是做戏做全套的意思?!
李慕载没说话,只是将酒盅朝徐令姜伸过来。
反正堂也拜了,亲也成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个环节了,徐令姜便直接挽住李慕载的手腕,仰头将酒喝了。
李慕载将两个酒盅放回桌上,这才道:“我去沐浴。”
说完,便朝里间净房去了。
待李慕载再出来时,桌上已摆好了饭菜。
两人坐在圆桌旁,静默吃过饭之后,徐令姜几经犹豫,正在想要怎么开口时,李慕载已站起来道:“走吧。”
徐令姜不解看着李慕载。
李慕载道:“我陪你一起去。”
叶筠既打定主意要将叶逢春嫁给康王嫡次子,自然会将叶逢春看的严严实实,徐令姜现在所有的消息,都是通过叶家侍女传来的,未必就是真的。
李慕载不愿让徐令姜一个人去冒险,便决定陪她走一趟。
第40章 婚后
◎嫁给我,并非是要你委曲求全。◎
月影西沉, 天上星子稀疏。
此时夜已深了,街上行人寥寥无几,一辆马车从街上飞快驶而过, 直奔叶家而去。
叶逢春如今被困在叶家,内里情况, 徐令姜不清楚,所以她只能配合叶逢春的计划。
叶逢春让人传来的消息是,今夜子时, 她会换上侍女的衣裳, 从叶家西侧院墙下的狗洞钻出来, 让徐令姜的人在那里等她。
李慕载素来谨慎, 他没让马车靠近, 而是远远停着,让人过去守着。
徐令姜趴在窗边,目不转睛看着那边。
街上的打更声, 一巡接着一巡而过, 不远处始终没有动静,徐令姜一颗心像是被丢进了沸水里, 脸上也逐渐露出了不安来。
李慕载在旁道:“许是有事绊住了, 再等等吧。”
徐令姜点点头,继续趴在窗边。
趴着趴着,徐令姜眼皮就开始打架了。她今日三更天就被叫起来了,又折腾了一天, 纵然极力强撑,可最终还是抵不过深深倦意。
徐令姜头猛地一点, 眼看脸就要磕到窗子上时, 电光火石间, 一只大掌探过来,迅捷托住徐令姜的侧脸。
而徐令姜毫无察觉,依旧沉沉睡着。
李慕载托住徐令姜的侧脸,将她脑袋扶着,慢慢靠在自己肩上。做完这一切,李慕载才偏头,看向近在迟尺的徐令姜。
马车内没掌灯,李慕载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徐令姜同小的时候变化不大,只是眉眼长开了,身形高挑了,但那双眼睛没变。那日她从院中推门跑出来时,他一眼就认出她了。
可徐令姜似乎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公子,已经丑时了。”
下属的声音,在马车外低低响起。李慕载回过神来,声音放低道:“继续等。”
夜渐渐深了,夜市的小贩,也相继收摊回家去了,天地间万籁俱寂。
李慕载今日也没得闲,是以久等没有消息,便也闭眸养精蓄锐了,意识正要往下沉时,他突然察觉到怀中的徐令姜动了动。
李慕载几乎是下意识想抬手摁住她。
但脑子旋即反应过来,又硬生生克制住了。
徐令姜甫一睁眼,看到李慕载近在咫尺的下颌时,瞳孔猛地缩了一下,差点吓的叫出了声。紧接着,她见李慕载似乎也睡着了,这才屏着呼吸,轻手轻脚将身子撤回去。
“呼——”
在没惊动李慕载的情况下,彻底退出来以后,徐令姜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有些微微发烫。
真是的,睡着也就算了,怎么还能靠到人家肩上去了!
徐令姜正暗自腹诽时,突然见李慕载也醒来了。
她仓惶转身,趴在窗子上,喃喃道:“什么时辰了?!逢春怎么还没出来?”
李慕载不着痕迹活动了下手臂。
车夫没听见李慕载答话,便在外面道:“回夫人,已经寅时二刻了。”
徐令姜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都到这个时辰了,叶逢春还没出来,八成是出不来了。徐令姜也没再犹豫,放下帘子,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马车又一路驶回李慕载的新宅。
徐令姜和李慕载回去时,院中红灯点点,到处悬灯挂彩的,侍女小厮们已悉数睡下了,院里静悄悄的。
李慕载和李慕载回到房中,桌上婴儿手臂粗的喜烛,已燃过了大半。徐令姜心不在焉便要往桌边坐,李慕载却道:“时辰不早了,早些睡吧。”
徐令姜点了点头,又起身往床边去。
走到快到床边时,又扭头,看向李慕载:“你……”
李慕载抬手揉着眉心,正要往外间走,听到徐令姜的声音时,又微微侧身。
徐令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虽然他们是假成亲,可自己就这么鸠占鹊巢,会不会有些不大好?
可显然,李慕载误解了徐令姜的意思。
李慕载道:“叶小姐今日没出来,想必是有事绊住了,明日再遣人去打听吧,早些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