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怎么都没想到。
叶母今天找她来,竟然是因为这事。
纵然芸娘不愿为妾,可她也知道,叶家如今这样,叶家人绝对不可能,让叶知秋再娶她这样一个,对叶知秋仕途毫无帮助的人做正妻。若她不答应做妾,那她的孩子出生以后该怎么办啊!
事到如今,芸娘知道,她已别无选择了。
芸娘站起来,膝盖一弯,慢慢跪下去:“妾身听夫人的。”
这便是愿意进府为妾的意思。
叶母冷哼一声:“算你识趣!你如今既是姨娘了,便不能再在知秋院里住了,我让人把融雪苑收拾好,你搬到那边去住。”
芸娘乖巧应了。
事情说完之后,叶母也懒得再见芸娘,便将她打发走了。
芸娘携茯苓刚一走远,叶母就转头冲心腹抱怨:“要我说,一碗红花灌下去不就得了,你非要整这么麻烦!”
“红花灌下去确实容易,可若您这么做了,大公子可就与您离心了。”
“与我离心?!他忘了是谁把他养这么大的了吗?!”叶母满脸气愤坐起来,“再说了,我这么做,不都是为了他好?先前因着徐令姜那事,他的名声本就不大好,如今这外室又有了身孕,这谁家姑娘愿意嫁给他啊!”
“理是这个理,但那毕竟是大公子的骨肉,您若这么做了,大公子就算嘴上不说,心里自然也会对您有所怨言的。而且若传出去了,对夫人您的名声也有损啊!倒不如,做的隐蔽些,到时候再将责任全推到她身上,您就可独善其身了呀!”
如今叶逢春已与她离心了,叶母不想叶知秋也这样,听到心腹这么说,这才收起愤恨之色,道:“那就按照你说的办,你做的隐蔽些,别让知秋察觉了。”
心腹道:“夫人放心,奴婢省得。”
芸娘对叶母的算计一无所知。
回了叶知秋的院子之后,早有侍女将她的东西收拾好了,芸娘只得携了茯苓,跟着侍女往新住处去。
茯苓扶着芸娘,低声为她鸣不平:“小姐,明明是叶公子亲口承诺的,说待回华京之后,便同发妻和离,迎娶您过门的。这是他的承诺,如今他翻脸不认账也就算了,叶夫人竟然还这么说您,他们叶家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芸娘心里也是怨憎的。
可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芸娘用力提了提嘴角,抬手摸了摸尚且平坦的小腹,故作轻快道:“没事的,妻也好,妾也好,都只是一个身份而已,只要孩子和郎君在我身边就够了。”
茯苓还想再说,但看到芸娘强撑的笑意,最终还是闭嘴了。
叶知秋一直到晚上才回来,回来之后,发现芸娘的东西都没了之后,他问过下人才知道,芸娘如今已经住到了融雪苑去了。
叶知秋便又去融雪苑找芸娘。
茯苓一见到叶知秋来,便想向叶知秋说,今日芸娘受的委屈,芸娘却先一步道:“郎君在外面累一天了,茯苓,你快去把我配的凉茶端来,给郎君润润嗓子。”
茯苓只得去了。
叶知秋问:“好好的,你怎么住这儿来了?”
芸娘一面为叶知秋脱衣裳,一面说了今日,叶母做主将她抬妾一事。
虽然全程芸娘都垂着脑袋,但叶知秋听见了她声音里的哭腔,他一把握住芸娘的手,唇角嚅动着,想解释什么,但最终只神色愧疚说了句:“芸娘,是我对不住你。”
叶知秋这话一出,芸娘强忍的眼泪,瞬间就流下来了。
她一下子扑进叶知秋的怀里,便呜咽哭了起来。叶知秋抱着她,只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他曾答应过芸娘,要娶她做正妻的,可现在却食言了。
如今赵暝当了太子,他们与赵暝并无交情,且因叶逢春嫁入康王一事,恐怕早就被打成康王党了,在现在这个时刻,叶筠更不可能会同意,他娶芸娘为妻了。
“我知道郎君的为难,我不怪郎君的,只是郎君,”芸娘从叶知秋怀中抬头,泪眼婆娑看着他,“日后你若有新夫人了,你还会对我好吗?会对孩子好吗?”
事到如今,芸娘已认清现实了。名分她可以退一步,但要叶知秋值得她退才行。
“芸娘,你知道的,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重要的那个。”说着,叶知秋想要过来抱芸娘,却被芸娘躲开。
芸娘坐到床沿上,又问:“那若新夫人容不下我们母子呢?”
叶知秋走过去,挨着芸娘坐下,将她搂进怀中,揉搓着,沙哑许诺:“不会的,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们母子。”
说着,便揽着芸娘往床上倒去。
即便得了叶知秋这个许诺,芸娘心里还是不踏实。
她攥住那只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手,猛地睁开眼睛,看着叶知秋,道:“郎君,我本不愿为妾,但为了你,我愿意退一步。可孩子是我的底线,我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若日后新夫人容不下我们,求郎君应允,让我带着孩子回凉州吧,我可以挖药草养活他,我……”
“不许胡说。”叶知秋轻斥一声,堵住了芸娘后面的话。
芸娘仰面而躺,有滚滚泪珠,顺着眼角滑下来,最终悄无声息跌进枕头里。
茯苓端了凉茶回来,刚走到门口时,听见屋内的动静,顿时脸色一红,忙识趣退下了。
屋内红帐春深处,传来叶知秋粗嘎的喘气声。
屋内的红烛燃了大半后,芸娘才掀开被子,慢慢攀上来,乖巧躺在叶知秋身侧。
“芸娘。”叶知秋的声音还带着喘息声,一把将芸娘搂进怀中,亲吻着她的后背,气息不匀道,“芸娘,你别怕,这种日子很快就到头了。我最近在干一件大事,等那件大事干成了,我们就能扬眉吐气了,而且我也会被重新中用的。到那时候,我会给你和孩子更好的生活。”
芸娘转过身,脸色绯红,唇色艳丽,她轻轻摇头,沙哑道:“郎君,我什么都不求,我只求你和孩子都好好的就成。”
叶知秋听到这话,哂然一笑。
他觉得芸娘就是个目光短浅的妇人,便也不没再同她多说,只目光意有所指落在芸娘嫣红的唇上。
芸娘明白了叶知秋的意思,抬手将头发拢好,慢慢俯身下去。
***
徐令姜想象中,会有很多人参加。可她把消息都放出去两天了,但府中报名的人,却是寥寥无几,除了忍冬和春芽之外,还有两个婆子也报名了。
忍冬踊跃参加,是徐令姜意料之中的事,但春芽和两个婆子会参加,就让徐令姜觉得有些离谱。
徐令姜把人叫过来之后,挨个儿问了一遍。
春芽的理由简单粗暴:“兰姨说了,这是夫人想做的事,春芽是夫人卖来的,所以就要支持夫人。”
而另外两个婆子,起先说的冠冕堂皇的,说是想学个一技之长,但最后在徐令姜的逼问下,才吐了实话,“奴婢们她觉得,若无人报名,夫人面子上不好看,所以来凑个数。”
徐令姜:“……”
李慕载下值回来,就见徐令姜抱膝坐在廊下,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儿的,兰姨还在一旁道:“哎呦,夫人,没人愿意报名,咱们不弄了不就好了,您也不至于这般茶不思饭不想的,哎,公子回来了啊!”
徐令姜听到这话,见李慕载从院外进来,这才站起来,有气无力问:“你回来了啊,是先沐浴还是先用饭?”
李慕载瞥了徐令姜一眼:“先沐浴吧。”
待李慕载去沐浴的间隙,兰姨一面吩咐侍女摆饭,一面又劝徐令姜:“夫人,您如今都成家,别成日想那些没用的东西,您还是把精力都放在……”
兰姨话说到一半,见徐令姜看过来,便立刻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没一会儿,李慕载便沐浴出来了。
他穿了件月白宽袖中衣,头发微湿披在肩上,见徐令姜一脸心不在焉的模样,他突然道:“想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愿意报名么?”
徐令姜猛地抬头,眼睛亮晶晶看着李慕载。
李慕载慢条斯理道:“先陪我吃饭,吃完饭我就告诉你。”
徐令姜得了这话,立刻便动筷了。
兰姨瞧见这一幕,立刻笑开了,看来还是姑爷有法子。
因秉持着食不言的规矩,两人安静用过饭,待漱口净手完了之后,徐令姜立刻扭头去看李慕载:“为什么没有人愿意报名?”
“因为你本末倒置了。”
徐令姜一愣:“什么意思?”
李慕载提醒:“你做这件事的初衷是什么?”
“是想把像忍冬那样,拉深陷在泥潭里的人一把。”徐令姜答完之后,这才醒悟,自己的问题出在哪儿了。
她这个计划,对像忍冬那样处在底层的姑娘来说,是雪中送炭,但对于她们府里,吃穿不愁的侍女婆子来说,便是锦上添花。
她们安于现状,不愿意参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一念至此,徐令姜立刻站起来,当即便想让人去叫忍冬来。李慕载却先一步道:“你打算将那些人放在弄梅巷的宅子里?”
徐令姜愣了一下。
她没想到,李慕载会突然问这件事,但还是点点头。
李慕载在窗边的棋盘旁落座,目光黑黢黢看着徐令姜:“我们对弈一局,若你能赢,我的宅子也给你用。”
徐令姜本就想着,找个时间,同李慕载说这事,如今李慕载既主动开口了,她焉有不应之理。
两人在棋盘边落座,李慕载抬手,示意徐令姜先。
徐令姜也没推辞,指尖捻了枚白子,在棋盘上落下。
兰姨端了湃过的瓜果,本欲要送进来的。但走到门口,见徐令姜和李慕载在对弈,便又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徐令姜在棋艺一道上,并不擅长,可她没想到,同李慕载对弈起来,她却没有输得很惨,反倒还坚持了小半个时辰,才光荣败了。
到最后,徐令姜都忍不住揶揄问:“李慕载,别人学下棋,学的是怎么样最快赢对方,你学下棋,学的是怎么让别人赢的不动声色么?!”
这本是一句打趣的话,却不想,李慕载竟然轻轻颔首了。
徐令姜惊了:“哪有这样教人下棋的?谁教你的?”
“我父亲。”
徐令姜:“……”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过了好一会儿,徐令姜才艰涩评价:“那他应当是个温和宽厚的人。”
李慕载轻轻嗯了声,但话里却带了淡淡的嘲讽:“他确实十分温和宽厚,待父母至敬,待兄弟至纯,可最后却被所有人背叛,落了个妻死子散自己被诛的下场。”
这是李慕载第一次,同徐令姜说起,他家中的事。
虽然只短短几句,但徐令姜却从中听出了腥风血雨的意味来,她想说些什么,可因不知道其中详情,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好在,李慕载很快便转了话题:“后日便是太子册封大典,你不要入宫。”
徐令姜猛地扭头,看向李慕载。
还没等她问时,院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管家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公子,老奴有事要禀。”
李慕载应了声,起身冲徐令姜说了声:“我今夜睡外书房”后,便朝门外走去。
徐令姜也跟着站起来,目送着李慕载和管家一同走远,眼里带了几分深色。
第48章 说破
◎可现在我后悔了。◎
经李慕载这么一提醒, 徐令姜才想到问题所在,第二天便叫了忍冬过来。
兰姨不知道,她们两人关起门来说了什么, 但忍冬再出来时,表情里明显带着激动, 急匆匆便朝外跑去。
“夫人,你们这是……”
徐令姜笑了笑,故意卖了个关子:“很快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 忍冬便回来了。
不光她人回来了, 她还带了七八个, 面黄肌瘦的妇人。
忍冬跑进来, 冲徐令姜道:“夫人, 这些都是我们村子,或附近村子的,我把夫人的意思, 同她们说了, 她们和她们家人,也都是愿意的, 这是她们的身契。”
说着, 将几张身契递给徐令姜。
徐令姜收了,冲忍冬道:“你先带她们下去用饭,待她们吃过饭之后,我让人送你们去弄梅巷。”
忍冬带着她们行过礼后下去了。
待她们走之后, 徐令姜正打算换身衣裳,等会儿陪她们一同过去时, 管家过来道:“夫人, 公子今日走的急, 临走前,他托老奴将这个转交给您。”
徐令姜接过一看,不由哑然失笑。
竟是李慕载在弄梅巷那座宅子的房契,真是的,昨晚明明她输了不是么?!
不过李慕载既托管家转交给她,徐令姜便也没推辞。
待忍冬她们一行人用好饭之后,徐令姜让人套了马车,将她们送去弄梅巷。
自从徐令姜决定,要让她们住在这里之后,便已经让人重新将房子改造过了,如今除了厨房之外,其他三间房,皆改成了卧房。
徐令姜让忍冬带人先进屋去看看,她拉着赵三娘,走到一旁,低声道:“三娘,我同你商量一件事,这些人是穷苦人出身,又是第一拨过来的,要不她们的学徒费,咱们就不收了?”
其实徐令姜已经先斩后奏了。
因为忍冬在回村之前,就曾同徐令姜说,村里的女孩从来没赚过银子,也没有资格花银子,若说后面要收钱,她们肯定就没人敢来了。
徐令姜觉得,此事之前从无人尝试过,她如今也才开始探索,也不知道以后会如何,更何况她们是第一批,索性便做主免了这帮人的学徒费。
见赵三娘眼睛竖起来了,徐令姜立刻又道:“这就跟三娘你新酒楼开张是一个道理,第一拨客人总要给些优惠不是?”
赵三娘美眸含怒:“你这哪里是给些优惠,你这明明是白教好吗?!”
“话不能这么说,咱们才开始做,她们能来已经很不错了,只要咱们将她们教好了,以后她们就是我们的招牌了呀!”说到这里,徐令姜顿了顿,“当然,若三娘你执意要学徒银,那我替她们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