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云刚喊了一声,“元宝,发现什么了?”
就见元宝呜咽一声,夹起尾巴就往回跑,整个狗往离云身上扑,直接把离云扑倒在地。
离云:“你变小点儿!”
元宝呜呜地叫。它害怕,变小了,更害怕。
大狗压着离云,狗爪子将其脖颈搂住,瑟瑟发抖。
离云:“……”这次连梦域都没进去,就快吓死了,那梦域之中,又该是何种景象啊。
脑中念头一起,无数可怕的东西就出现在眼前,周围是无孔不入的魇气,能将人心中的任何念头都无限放大。
离云跟元宝紧紧相拥,一起抖若筛糠。
山脚下,洛惊禅双眼血红,神情狰狞。
他掌心有一团火,此刻,他疯狂地用火焰攻击四周并不存在的敌人,口中喊道:“杀、杀、杀!”
古青桑这两天没在屋中。
她入了魔,原来的修炼方式并不适合她,这些年因为惦记着儿子一直放任不管,等洛惊禅好转后,她回魔渊接受传承,魔渊那边的修炼方法,可以压制她体内心魔。
临走前,古青桑在小屋里布置了阵法,是以洛惊禅虽然到处点火,却也没把屋子烧起来。
他如今修为不高,灵气也弱,破坏力小,只要元神不崩溃,就暂时死不了。
端看那执道圣君,何时才能压制住狂暴的梦域了,至于被卷入梦域里的人还能不能出来,没有人知道。
连逢岁晚都不知道。
梦魇深处,逢岁晚身上的一根锁链滚烫。
前夜刚受了伤,这梦魇妖魔就找到了机会,魇气再次暴动,他没能压制住,导致梦域再次出现。
那锁链束在腰上,像是被烧红了的烙铁,将他腰侧的肉都烧熟了一般,隐约都能闻见一股烤肉味。
让他不禁去想,那锁链里的梦域,又该是何种炼狱,莫非是烈火烹心,滚油熬身?
逢岁晚进入梦域的前提是阮玉想到了他,并迫切地想见她,然而现在,他没感受到阮玉的牵引,这让他心中不安。
到底是谁在里面?
阮玉有没有进去?
她会害怕吗……
她在梦中的时候,不是特别想见到莫问么?
她,怎么不叫我。
第70章 习惯
逢岁晚心急如焚,情绪逐渐失控。
梦魇深处,他情绪波动越大,越容易被魇气所影响。
明知道应该静心,却始终静不下来。纷纷扰扰的念头如同河底狂乱生长的水藻,将那落水之人死死绞缠,只叫人窒息绝望。
他以为他将再次沉睡之际,腰间突然传来一股清凉,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那微湿润的凉意让逢岁晚神识骤然恢复清明,他低头,就看到腰间原本滚烫的锁链上有了一颗颗水珠,在他周围都蒸腾起了些许白雾。
这里是被黑暗笼罩的梦魇深处,到处都是魇气。
黑色、浓稠、充满血腥味的魇气中,居然能有白雾出现,且白雾还没有被魇气侵蚀、吞没,这白雾,究竟是什么东西?
锁链上的水珠越来越多,原本炙烤着元神的锁链也渐渐冰冷,逢岁晚神识上的痛楚减轻些许,他用手去摸了一下锁链,摸到了一手的水珠。
那水侵入元神,让他神识都轻松少许,好似手指接触过的地方,那些附着在指尖的脏污、灰尘、腐肉、血气都被清洗干净,让那一处的元神恢复往前的干净清透。
这水,竟有净化魇气的作用?传说中
可惜,水太少了。茫茫多的魇气,这么一点儿水,也就只能让他的元神干净一瞬,不过片刻,又再次被污染。
水从哪儿来,若能弄清楚水从哪儿来,或许可以想到增加水汽的方法。
不知道过了多久,逢岁晚腰间那根被水珠附着的锁链咔嚓一声断成两截,逢岁晚整个人愣住,这梦域,破开了?
梦域破开之时,他能看见那个梦境原本的模样,以及梦域里发生的事。
那是凡人的噩梦,却并非一个凡人,而是无数人共同的噩梦。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国破家亡,流离失所。那些因为战争而见惯了死亡的人,活得战战兢兢,天灾人祸总是同时出现,他们一闭眼,就不知道明天是否还能再醒来。
生不如死,噩梦连连。
梦域虽是凡人的梦境,却是无数凡人的痛苦、恐惧、饥饿凝聚而成,是众生之苦,是举国之殇,这样的梦域,比之前那两个都要可怕得多。
结果,就被阮玉这么轻易地破开了。
他看到阮玉也没做什么,她只是行走在那片土地里,一边摇铃一边念咒一边流泪。
浅绿的衣衫像是一颗春天里的小草,脚下丈量过的土地,便恢复了生机,将绿意传遍四海八荒。
那能净化魇气的水,莫非就是阮玉的眼泪。
她到底是什么身份,泪水竟有如此作用。阮玉能在他身边安稳入睡,不受魇气影响,是不是就是因为她这泪水的缘故。
逢岁晚觉得阮玉身上好似罩了一层迷雾,她会梦中修行,眼泪又能净化魇气,这样的人,怎会是个凡人。
逢岁晚忧心忡忡,一直到醒,还记挂着阮玉周身谜团。
睁眼刹那,逢岁晚就觉得有些不对,他的身下,怎么黏黏湿湿的?三千岁的执道圣君,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等情况。
等看到睡在他腰部位置,双手绞着他的腰,头枕在他下腹位置,蜷成一团睡得正酣的阮玉后,逢岁晚登时明白他那里的水到底从何而来。
那是阮玉的口水和泪水!难怪又湿又黏。
这屋中酒气不散,说明她喝醉了,跑到他床上来睡觉!
“大兰!”逢岁晚火冒三丈,“谁叫你给阮玉开门的?”
识海内,玉兰树毫无反应。
逢岁晚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抬手,想把这人从自己身上扒下来,奈何阮玉那双手缠得紧,扯都扯不掉。
“阮玉!”逢岁晚冷着脸叫阮玉的名字。
喊了好几声,头枕在他身上的阮玉也就翻了个身,含糊应道:“爹,我再睡会儿。”
翻身的时候她头也跟着转动,还在他身上磨蹭了几下,让逢岁晚身体僵住,手都不自觉捏成了拳。
“给我起来!”逢岁晚压抑着心中火气,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默念静心咒。
阮玉又将脸转了个方向,“不要。”腿还往上一抬,压在了他的腿上。
逢岁晚都怕自己控制不住,用上了圣言力量,他语气没法再保持平静,暴怒道:“你不起来,我就将你双手斩断。”
说话的同时伸手,敲她的头。
阮玉这才睁眼,旋即发现不对,她猛地抬头,又对上了执道圣君的笑脸,只觉得此刻的执道圣君皮笑肉不笑,看起来分外的阴险。
她睡在执道圣君床上?
记忆回笼,阮玉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心头顿时有点儿慌。
她喝醉了,觉得自己是红娘,跟着那姻缘线走,发现洛惊禅的姻缘线那头绑的是执道圣君,然后,然后她就睡着了。
她居然在执道圣君床上睡了一晚,大兰怎么不送她回去呢。
果然,别人养的灵植还是靠不住。
醉酒误事啊。
梦中醉酒,让她没睡到莫问。
现实醉酒,却跟执道圣君睡了一晚,真是血泪教训。
本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个原则,阮玉若无其事的爬起来,说:“天亮了啊。”
抬头看窗外,发现天还是擦黑的,她微微惊诧,“你今天醒得比往常早了些。”
视线落在逢岁晚身上,看到他衣服上可以的润湿,阮玉瞪大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难道是因为,你尿床了!”
逢岁晚咬牙切齿地说:“滚出去。”
明明听声音那么生气,脸上还挂着那笑容,阮玉觉得执道圣君的笑容僵得很,她语气关切的问:“圣君,你是不是面瘫了?”
逢岁晚:戴这面具,是想告诉阮玉,她撒泼打滚,故意做那些违反忘缘山规矩的事,并不能影响到他的心神。
就像有些调皮捣蛋的孩子,靠做坏事来引起大人注意力,只要大人不在意,过不了几次,她便会放弃。
无视她,就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想法与现实差距甚远。
如今看来,这分明是他一生中做得最错的决定啊。
“年纪大的人,身体是容易出毛病。”阮玉一脸同情地看着逢岁晚,“要不要给你请个大夫看看?”
逢岁晚摸到枕边有个石头,曲指一弹,砸向阮玉肩膀,“出去!”
阮玉兔子一样跳着躲开,“嘁,讳疾忌医。”她连忙跑了出去,等出了听风殿才停下来,长舒口气。
都把圣君气傻了。
他都忘记罚她了,赶紧跑,省得他想起来,又罚她抄书。
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口水乱流,弄脏了他的床、他的衣服,哪一条都是错,真罚起来,她这手还要不要了!
至于姻缘线的事儿,下次再提,现在圣君气头上,她怕他暴躁打人。
阮玉走后,逢岁晚立刻起来,径直去不老泉沐浴。
临走前,他把地上的留影石给捡了起来,既然放到他枕边,说明里头记录的东西比较重要?
等到了不老泉,逢岁晚步入泉水中,水雾笼罩之时,他心情才稍稍平复,将留影石打开,就看到里头阮玉在那说,“三天没见到他了,想他,想他,想他!”
看时间,是他进入阮玉的梦之前,那几天,他既没来艸斋,也没入阮玉的梦。
她想的只是莫问而已。
逢岁晚冷笑一下,正要将留影石关闭,就看到短暂空白后,又有声音出现。这里,记录的不只一段。
接下来,他看到了自己的卧房。
阮玉站在他旁边,颤巍巍的伸手,将那葱白的指尖放到了他鼻尖之下,这是,在探他的鼻息?难不成,她还以为他死了。
下一刻,他听到阮玉颤声说:“没气了呀。”
她转过脸时,那张满是泪痕的脸突兀出现在眼前,让逢岁晚心跳骤然一停。
原来,她早已泪如雨下。
那一颗颗泪珠,宛如一场春雨落入心湖,不断掀起涟漪。
原来,她也会为他落泪。
那只探他鼻息的娇软小手,好似正在搅动他的心弦,让他心中有了从未有过的悸动。
他对阮玉心动?
逢岁晚摇头,将那些情绪强压下来,眼前不断浮现阮玉那些叫他皱眉生气的举动。想得越多,旖旎的心思也就越淡。
等觉得内心已经平静下来,逢岁晚关闭留影石,将石头用玉匣装好,神识进入匣中山,在山内的储物阁里放好。
这不是他觉得珍贵想收藏。
只是习惯使然,他的东西,从来都是整整齐齐,绝不会乱放。
第71章 化形
山腰处,一人一狗不知道昏迷了多久。
阮玉在梦域中哭泣念经的时候,忘缘山魇气稍淡,元宝先醒,醒来后用头拱离云,想把人背到身上。
尝试几次没成功,反倒让离云在地上滚了几圈,头还撞到坨石头,磕出了个大包。
元宝气得去咬石头,压根儿没咬动,若它有真牙,早磕碎了。这可是仙山的石头,坚硬得可以当做炼器材料,不仅能砸人,还能欺负狗。
驮不起来,元宝又变大,用嘴去叼离云,像咬球那样。
刚把人咬起来,元宝身体又像是漏气了一样缩小,这会儿山中充满魇气,灵气微薄的可以忽略不计。
元宝是纸狗,变大变小都需要灵气,如今灵气稀薄,违法长久维持大狗形态。身体变小,离云又摔地上,这次屁股先着地,压倒了一颗竹笋。
被魇气影响的离云怎么都摔不醒,不多时,身上就青一块紫一块,多了不少的伤口。
元宝急了。
它想把离云带到山脚下,因为它知道,离云的实力低微,不足以抵御这次的魇气。
离得越远,越安全。
早知道开始的时候,就不该听他的话,带着他上山找阮玉了。
等把离云送下去后,它独自进去找阮玉。此刻,元宝看着弱小无助的离云,明亮清透的眼里还有点儿小嫌弃呢。
可怎么才能把人弄走呢?
它急得原地打转,转着转着,体内那颗血魄珠隐隐泛光,到后来,珠子整个爆裂开,红色血气布满全身,将元宝彻底笼罩。
片刻后,一个全身赤裸的少女站在了红雾之中,她呆呆地看着自己双手,随后兴奋地汪了一声。
元宝:我化形啦,我有手啦!
她将离云打横抱起,送他下山。
还未走到山脚,笼罩在忘缘山上的魇气就消失得一干二净,风声、水声、虫鸣顷刻间回归,头顶月朗星稀,清辉遍地。
那些讨厌的气息消失了,这说明,阮玉脱险了,离云也没事了。
元宝兴奋地想要转圈,她习惯四脚着地,这会儿一想转圈,手立刻往地上放,抱着的离云自然又摔了下去,后脑勺撞了石头,咚的一声响。
元宝听到离云呻吟一声,也顾不得转圈了,趴到他身边,想问离云怎么了?
嘴筒子搁他脸旁边,伸出舌头想舔一舔。
元宝一脸纳闷:我嘴怎么变短了?
离云睁眼,就看到面前蹲着个不着寸缕的少女,她脸与他只有不到三寸距离,还冲他伸出了粉嫩小舌。
他吓得浑身冒汗,双手撑地,身子猛地往后退了好几丈远。
等听到少女汪了一声,又瞧着她那双干净透彻的眼睛,离云心中有了一个猜测:“你是元宝?”
元宝先是汪了一声,随后头一歪,舌头在嘴里卷了几下,忽然就发出了人声。
元宝:“对,我是。”
她声音清脆软糯,仿佛稚气未脱的幼童。
元宝本就聪明,又一直跟人生活,以前不会说话是因为狗无法发出那些音调,现在有了人形,不用刻意去学,也能口吐人言。
“离云,我有身体了,我可以说话了。你学不会狗语,我能学人话哦。”她越说越兴奋,身子一扭一扭的,身后好似有条大尾巴在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