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朝武帝从御书房带来的林世青, 此时正立于一旁恭敬守候他。
不久前,陛下派人私下寻他,他到无甚惊讶。
毕竟,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陛下自是熟知其中的道理。被他收为己用后, 倒是渐渐知晓谢卿姒几人的身份。
此前他第一眼见到谢卿姒, 便知其非同寻常。因此于月河之上他便向馆主自荐, 为她弹奏一曲。
后又亲眼目睹她与一和尚斗法,果真证实心中的猜测。他二人竟然就是来自修仙界,朝武帝的座上宾。但如今一瞧, 眼前陛下待她的架势, 可绝非如此简单。
女子坐于秋千之上,倒是清闲自在。但是朝司求带来的此人,自来到此处便目不转睛的打量她, 如今更是尤为灼热的盯她。
随即嘲谑言道:“陛下,您可真是带来一个怪人。一言不发就罢, 为何其看向我的眼神如此怪异?”
林世青一听女子刁钻古怪的话, 倒是一滞。不免再忆起昔时她言:他一困于馆中被迫卖艺之人却去怜惜一瞎子。
如今细致一想, 明眼人一瞧便知此女是被千娇百宠长大成人的。倒是不必在乎世俗的眼光,心意使然便脱口而出。
在深思的人,收到陛下投来不善的视线,随后便听他言:“此人可不简单。”
修容换面的林世青一听朝武帝话里带刺。立即行礼问安:“陛下说笑了,微臣只是与仙子有一面之缘。”
女子一听男子与她相识, 便在脑海里分辨其音色。随即思及至河上事,原来是他。
于是难免不解言道:“琴师来此作甚, 难不成是朝武帝想要在政务繁忙中,抽空助兴?”
在谢卿姒思索之时, 柳世青已极会眼色的,一字不落告知朝司求,此前月下桃河之事。
此时朝武帝一听女子戏谑,倒是走到她身后为其推秋千。
可却被她制止住,他虽心中失落,但亦是故作不介意口中调侃:“我可与你不同,竟然有心思去与清倌戏耍。”
话落,一见女子娇颜露恼意,赶忙向其解释招用柳世青的缘故。
自朝武帝下定决心加紧时间,除掉赵氏一脉后。便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令暗卫彻查跟随朝司和的大臣们。
其中最值得一提的便是林尚之。他与赵氏家族同为朝司和的左膀右臂,其人的地位可想而知。因此,在此前晚宴中赵太后便欲立林以柔为侧妃。
林尚之虽不满,但他唯有一嫡女尚且能拿得出手。大家原以为是因其人坏事做绝,才生女而无子。
谁知经朝武帝一查,一切皆是林夫人所为,导致他只有一嫡女。
纵使其余姨娘有孕,也仅有女孩方能生下。而林尚之因需借助林夫人娘家的势力,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百密必有一疏,曾有一姨娘以瞒天过海的本领,让柳世青一出生便假死送出去。
此后待到姨娘被害去世,方才告知林尚之真相,但其人可真是狠心。为他一己之私,硬是让柳世青再以清倌的身份存于世间。
所谓稚子无辜,可林世青一出生便被抛弃到烟柳场所。其中所遭到的苦难,非常人所能承受,他怎能不恨。
于是,在朝武帝寻到他后,便归为他的靡下。
如今在朝司求的助力下,柳世青已成功回到林家。因此林尚之的家中近日可是鸡飞狗跳,难以太平。
接下来的话,不必朝司求多言,谢卿姒已是能猜测出大概。
林世青在夺帝位的棋局中,若能里应外合,朝武帝的砝码将再更上一层。而林家的生死大权必定会交予到林世青手中,甚至可成为与君行鹤一般的朝中权臣。
他可真会谋划,丝毫不给敌人留下任何一丝机会。
一旁的朝武帝见女子扬起秀眉,唇角勾起。便知晓定是在心中编排他,随即口吻故作谴责:“何故这般看待我,此事可是对双方皆有利。”
话一出便不敢再瞧她,忧其当着柳世青的面反驳他。但不知庆幸亦或是失落,谢卿姒却似不在意,话头一转:“今儿一早我去寻你,是为太子一事。”
为保护女子的安全,她疾病发作会成化幼儿一事,倒是被知情的几人严防死守。
不明真相的柳世青听其提起太子,心中困惑突起。她与太子能有何瓜葛,继而一想法乍现。
此前他有幸见到储君一面,与朝武帝的确颇为相似。但如今再瞧坐于秋千上,在陛下面前恣意的女子,太子殿下的面容与其似乎亦是存有几分相像!
柳世青此时一惊一乍的模样,让朝武帝见到不免抚额,挥袖呵斥退下。
转身便听见女子询问何事,但朝司求却转移话题。毕竟,他不能向她言:“他人误以为太子是你我二人的子嗣。”
此话先不论空竺是否会知晓,若是她得知定是羞恼得连同他一起修理不可。
男子轻咳言道:“如今你已恢复原身,自是无需为此再扮成幼儿。”
谢卿姒一听朝武帝态度诚恳,确实是识趣。随即一想便将要承诺,她可再以灵术化成稚童,以助我等人。
但未等到她开口,只听他言:“太子惨遭贼人掳走一事,朕颇感气愤。因此便令佛子代为照看,且特令重兵把守,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你瞧这般可是合你心意?”
女子听他话里暗藏嘚瑟,不由斜睨其一眼。便揽其双间的披帛,起身离开。
任由朝司求在身后如何呼唤,亦是不再搭理。此人诡计多得很,可不必她忧心。
而离开的人,可未回到玉清宫,而是转身便到安和王爷的府邸。
整治朝司和一事,倒是未必如此心急,但让谢卿姒压在心底就是不舒坦。且索性今日无事可做,于是随其心便到此。
可如今青天白日,让女子亦是不免止步不前,只能暂且站于王府的拐角处再做打算。
而了解她脾性的朝司求,担忧其一人会出事,便紧跟随后。但毕竟与身怀法力的谢卿姒不同,待他到朝司和府邸时,只见她已是一脸不耐。
见此,朝司求担其强行闯入府中。立马上前欲牵起她的手,带她离开。
但却收到女子满脸嫌弃的表情,就差叫他一声:“白痴。”
而他也知太过心急,讪讪然的放下手。看向容颜出众的人,低声细语:“我于他府中有眼线,可助我二人一同进去。”
谢卿姒不免惊诧,若是此时动用暗线,极有可能会被废掉一枚暗桩。但不待她细想,朝武帝已牵手带人进去。
于是便在安和王府出现这一幕。
远看是仪态万千的三位婢女正在院中端茶倒水。但一近看便见其中一位身材格外高挑,面容虽清秀,但一副扭扭捏捏的姿样。
被朝武帝按插在府邸的婢女,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偷窥他二人一眼。
从前生人勿近的一国之帝,如今竟然有如此情趣陪佳人玩闹,可真是令人汗颜。
倘若让朝臣得知,陛下这惊骇世俗的打扮。非得跪哭在金銮殿,誓要个说法不成。
但见其这般宠溺女子,只能感叹到,英明神武的帝王终是心甘情愿的栽跟头。只是见仙子这态度,陛下付出的一番心思怕是终究会白费。
三人来此的目的虽相同,但心思却各异。就在朝司求一路心忧的互其左右时,谢卿姒心里可是思绪万千。
此前她虽有猜测出一二,但却不敢肯定。若是冒然出言,不免令他二人皆是尴尬。
但事到如今朝武帝竟然愿意为她换上女装,出入对头的院落。倘若一招不甚,朝司和可就见到其这般装扮,其尊严将置于何地。
走于前方的人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虽不知其面貌如何,但想必应是一位绝佳冷俊的帝皇。如今面上却被幻术修以女儿妆,着以女儿裳,可真无趣。
朝司求不知为何,见她面上露出轻笑。心中无来由的就是一慌。随后便听到女子留下一句冰冷的话:“我想回宫。”
婢女可不是朝武帝对谢卿姒尽情放纵。虽有他在此,但一听她此言,亦是不免情绪外露的看向真要撒手就走的人。
而朝司求虽未曾因此生气,但面上仍是紧皱。认识她至今,可从未见她如此任性。
正想要拦下人,出口询问是有何事发生。但却被仆人的一声大叫给止住:“王爷病重,你三人竟然在此处晃荡,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三人皆是诧异,这朝司和是闹的哪一出。
至前些日子,朝武帝带尚是太子的谢卿姒上朝时,赵太后倒是亲自上朝。其理由便是朝司求身体欠佳,原以为是借口,现如今倒似有几分真。
于是朝武帝不再顾及,方才想要走人的谢卿姒,径直带她一同前去一探究竟。在一行人匆匆忙忙赶到朝司和院落时,在门外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仆人见几人杵在原地,立即催促道:“傻愣在这干什么,快进去!”
然而,朝武帝一踏入到屋内,猝不及防的便见窗户被厚重的帘子给遮住,房里暗得不见天日。
走近一瞧,只隐隐约约的见到朝司和面色极其惨白,瞳孔凹陷,瘦得仅剩下皮包骨。
谁人见到不瘆得慌,误以为是地下爬出来索命的冤魂。
而朝司和现今就是以此模样示人,手中紧握手帕捂住嘴巴咳嗽不止。就似染上肺痨,已病入膏肓的人。
但他随即死死盯着面前突然进来的几人,口中仍在怒骂:“狗奴才,还不快快给我端上一杯茶。”
此时的他,可再无往日在人前的风范。只是嘴中一个劲的在责骂,发泄心中的恶怨。恍若以此能缓解因病情带来痛苦。
一旁的仆人见状,赶忙上前去伺候他。其面上的焦虑丝毫不似在作假,就如同家常便饭一般。
但谢卿姒与朝武帝可不全然相信,继而小心靠近他。她方想伸手施法一瞧,谁知竟突然被朝司和紧紧的抓住手腕不放。
可她也是趁机探向去体内,果真是破败不堪,已是行将就木。
女子想到今日来此的意图已达到,便想甩手离开。但朝司和就似邪门一般使出蛮力,不肯放开谢卿姒。
甚至在她将要不管不顾拍开他时,病重得只能卧床休息的人,朝她便是吐出一口浊血。
让始料未及,极其喜洁净的女子,气得就要控制不住情绪,怒意大发。
但幸好被于一旁紧跟着她的朝司求,及时安抚住。否则今日就算朝司和直接亡故于病榻之上,他几人亦是难以离开。
随即三人便在屋内一片混乱中,趁乱回到宫中。
原是想与朝司求谈及二人之事时,但如今被贼人弄得浑身是污渍。因此她一踏入皇宫,便马不停蹄的赶回玉清宫沐浴更衣。
第43章 乖一点 · ✐
君行鹤今儿早晨与朝司求议事后, 便出宫去布防今都各处的重要通道。以防最终的夺位之战,出现意外。
人忙里忙外的在都城边墙之上指挥,却不料临近傍晚时分,宫中暗卫竟然仍宣他入宫。
想必朝武帝应是有要事与他商讨, 随即顾不得休息一时半刻, 立即驱马进宫。
一踏入御书房便见朝司求背对宫门, 而底下一婢女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君行鹤顿时感到殿内的氛围极冷。稍微紧张的行礼问安后, 便小心翼翼打量其神色。试探:“陛下急召微臣进宫,可是有事吩咐?”
朝武帝此时的心情是极为糟糕的。
不仅仅是因为朝司和突如其来的病重,更关键的是谢卿姒自从去安和王府回来后, 待他的态度可谓是就如同陌生人一般。未和他交谈, 也未告知他到底是因何故所致。
所以帝王一怒,旁人自是多有波及。
一回到御书房,朝武帝再想起下属的失职。便有君行鹤被马不停蹄的召入宫中。
但他自是无法向跪在下方的二人, 吐露心声。
只能提及失职一事,于是人便步伐沉稳的走下台阶, 言道:“今日朕探入朝司和的府邸, 见他生机已失, 因是命不久矣。”
“此事你一干人等竟全然不知情!”
可怜的君行鹤,就被朝武帝劈头盖脸的一顿斥责,冤屈可真是堪比窦娥。
近日陛下派人在皇城四周戒备,而接到任务的他更是忙得脚不沾地,难免有忽视的地方。
但安和王府的事却是归暗卫管辖, 领头直属的管理者便是陛下本人。
如今却朝他大发雷霆,其中定有猫腻, 但此时他得先把这锅甩开。
君行鹤在心里思来想去后,立即向一旁的婢女, 穿插在朝司和府邸的女暗卫厉声:“陛下培养你暗卫一派,只是面上的花架子不成,这般大事却丝毫不见禀报。”
此话一出便收到朝武帝嗤笑,随即只敢讨笑的缩于女暗卫的身后。
而她亦是恐慌不已,她可不是暗卫的头部。只是被安插在安和王爷住处,一个不起眼的线人。
再且此前朝司和便机警,特别对于他的衣食住行尤为重视。身边之人皆是熟根熟底的老人,暗卫根本无法接近。
今日朝武帝突至,欲探府中。
若非是朝司和跟前的仆人,病急乱投医。误带他几人到屋内,事情可就远非如此简单。
而朝司求见女暗卫未回话,面上战战兢兢的模样,随之甩袖坐回上首。
瞧下方的二人更是俯首瑟缩,揉一揉眉心沉声吩咐:“转告你的领头停下手中的事务,立即彻查朝司和病情一事。”
女暗卫大气不敢喘,磕头称:“是”,便赶忙出宫去完成任务。
待到宫门外后才敢回头瞧一眼,充满厮杀的皇宫,她以后非要事可真不愿再来此!
而虽走掉一人,但地上仍然跪着一亦是不敢吭声的君行鹤。待时辰已到用膳时间,安公公便让御膳房摆上饭菜。
他见原是批奏折的人移步到桌前坐下,且桌面另有一副碗筷。随即嬉皮笑脸的起身,便径直于朝司求的一旁入座。
瞧朝武帝未出声阻止,立即丝毫不客气的大朵快颐,但一边食一边偷觑其面色是否如常。
因此待到朝司求稍微施加重力的放下碗筷时,君行鹤赶忙代替安公公的活计。拿起白手帕递给他,随即用自身花里胡哨的折扇为其扇风。
亦是一旁的安公公不免在心里暗哼:“真是狗腿子的命,奴才样。”
只听君行鹤真如安公公所言,低头弯腰:“陛下有何事心忧,微臣定誓死为您分忧解难。正所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你便去问卿姒为何生我的气,可是我有做出何事令她不悦。”